第297節
沐沉點點頭,“屬下知道了,屬下先去送帖子?!?/br> 沈蘇姀頷首,沐沉便轉身走了出去。 沈蘇姀獨自坐在榻邊,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頭一皺,不多時又輕咳起來…… 沈君心一睡便至華燈初上,醒來第一件事便尋沈蘇姀,見沈蘇姀在自己身邊方才放下心來,沈蘇姀見他這幅患得患失的模樣眸光一暗,同他用過晚膳之后又看著沈君心喝藥睡了下去,待出了內室便瞧見等在外頭的沐沉,沈蘇姀眸光微凝,“宮里有消息了?” 沐沉點點頭隨著沈蘇姀到了暖閣,“劉成武明夜會來會館?!?/br> 微微一頓,沐沉又問,“主子有何打算?” 沈蘇姀想了想,眸光落在了外頭院子里的銀甲軍身上,思忖須臾,語聲低低吩咐起來。 沐沉越聽眸光越是沉暗,末了才點點頭,“好,屬下這就去安排?!?/br> 沐沉轉身而出,剛走到門口便遇見了站在門外的孟南柯,沐沉對著孟南柯點了點頭兩人便擦肩而過,孟南柯走進門來便聽到了沈蘇姀的輕咳聲,眸光一沉走上前來為她診脈,而后眉頭緊皺,“小蘇,你這兩日又咳血了?” 沈蘇姀搖了搖頭,“我一直在吃藥,你無需擔心,過來是有事?” 孟南柯凝眸看了沈蘇姀一瞬,目光便看向了內室,“你打定主意明夜下手了?” 沈蘇姀點點頭,語聲不容置疑的道,“至多后日一早那十萬大軍便能到浮屠城外,明夜是最好的機會,這四萬紫羅營不可小覷,咱們不能坐以待斃?!?/br> 孟南柯點點頭,有些猶豫的問,“你恐怕不放心將沈君心留在西楚?!?/br> 沈蘇姀苦笑著搖頭,“你想讓他無家可歸?” 孟南柯看著沈蘇姀不語,沈蘇姀便隨手拿起一本書冊道,“他是夜氏人,有自己的野心,留在西楚最好不過,至于將來成或者不成,但看他的造化?!?/br> 孟南柯一嘆,“看來你會留在西楚了?!?/br> 沈蘇姀微微蹙眉,一時沒有否定,孟南柯便道,“其實你留在西楚也未嘗不可,大秦……” 孟南柯欲言又止,沈蘇姀聽著此話卻是眉頭一皺,卻也不過是一瞬,而后便將平靜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書冊之上,孟南柯見狀將一旁的四角紗燈挑了挑,屋子里光線頓時一亮,便是這一亮,愈發襯出沈蘇姀煞白的面色,孟南柯見狀深深一嘆,只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來,口中語聲放軟了道,“這里是補氣血的藥,莫要忘了吃?!?/br> 沈蘇姀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孟南柯便搖了搖頭朝外走去,剛走出幾步,沈蘇姀忽然道,“配置鶼鰈引解藥的藥材上陽宮之中或許有,等這城中之事告一段落便在此制好解藥吧,華庭的性子直爽卻剛烈,屆時或許會舉劍殺你,你做好準備吧?!?/br> 孟南柯腳步一頓,默然一瞬才邁步走了出去。 沈蘇姀朝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心底輕輕一嘆。 一夜安眠,第二日起來沈君心身上的傷口已經好了許多,人都能下地走動,只是為了不叫外頭的銀甲軍發現只能在內室走動罷了,因著今夜請了劉成武前來,沈蘇姀特地讓香詞出門制備了酒席送入會館,會館之中的銀甲軍里里外外不到三十人,得知晚上劉成武要來便放了香詞出門,饒是如此還是派了人去盯梢,后來發現香詞果真只是去訂酒席方才放下來心來,這幾日沈蘇姀幾人安分守己的消息日日送到劉成武眼前,劉成武更是查了大秦嶺南蘇氏的消息,一來二去倒是肯定了沈蘇姀一行的確是和嶺南有關,又加上是沐沉奉王令去游說的,劉成武便徹底的相信了沈蘇姀,倒是對沐沉還未完全放下戒心,只想著等斬了假世子之后再看沐沉的表現再做論斷,酉時過半,劉成武騎著馬帶著十多個親隨到了會館門前! 此刻天色已經全黑,會館之中亮起了燦然的燈火,將這亭臺樓閣愈發顯得錯落恢弘,劉成武親臨,滿院子的銀甲軍都前來見禮,劉成武很是滿意的揮了揮手,大步的朝沈蘇姀幾人住著的院子走去,剛走到門口便看見了一身大紅袍子的謝無咎,劉成武只知道謝無咎是蘇家人,卻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謝無咎本就生的一副好面孔,舉止優雅貴氣,一身紅袍加身更是風華妖嬈容色懾人,雖然是男子,可任何人對美的事物都存寬容和好感,劉成武心底贊嘆蘇閥一個下人也有如此氣度,當即更對這一行人起了利用招攬之心。 謝無咎面上掛著幾分恭敬的笑意,雙手抱拳道,“劉將軍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了,五姑娘已經等了將軍許久,將軍這邊請!” 美人相候,饒是劉成武并非個好色之徒也絕心曠神怡,當即朝謝無咎指的方向而去,走入院子,便瞧見正廳的門前站著個一身煙藍色百花纏枝裙衫云鬢高懸的沈蘇姀,當日見沈蘇姀她著白,人雖然爽利卻稍顯清冷,今日這一身煙藍色裝扮卻叫她顯得溫柔動人起來,劉成武眸光微亮,當即快步上前,“五姑娘久等了,本將軍這幾日公務繁忙這才來晚了!” 對美人有禮自然會給人好感,沈蘇姀朗朗一笑,亦學著男子那般對著劉成武拱了拱手,“將軍公務繁忙還能來與在下一聚,委實是給蘇氏臉面,在下不甚感激,將軍里頭請!” 沈蘇姀分明是個絕色女子,可行事自稱卻有幾分男兒的灑脫做派,并非尋常貴族人家矯揉造作的女子,這等情狀在劉成武的認知之中只有商賈家的女子常年在商道上歷練下來才會如此,看著沈蘇姀年紀尚輕,劉成武心底不由贊嘆沈蘇姀小小年紀已能代表蘇氏出來行走,見她面上的笑意爽朗之中帶著兩分殷勤,更覺蘇氏是打定主意要靠著自己的將軍威風在浮屠做生意,心中一定,當下便隨著沈蘇姀進了屋子。 那屋子里點著裊裊熏香,分席而設的宴會之所設在暖閣之中,沈蘇姀抬手一請,“將軍這邊請,幾杯薄酒不成敬意,因是太過匆忙委實有些簡陋了,請將軍莫怪——” 口中說著簡陋,劉成武卻一眼就能看出這宴會上的菜式都是城中最好的酒樓之中最精致的菜品,這樣的手筆自然也只有蘇氏才會覺得簡陋了,劉成武心中百轉千回,已隨著沈蘇姀的引導坐到了主位之上,下面除了沈蘇姀和謝無咎之外還有孟南柯和嬴華庭,劉成武大手一揮笑道,“五姑娘實在是太客氣了,諸位也快請落座!” 劉成武進了屋子,他身邊只有兩個親隨跟著走了進來,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頭,門扉掩住,屋子里頓時暖和起來,酒菜早已擺好,這屋子里只有香詞一人站著侍候,沈蘇姀四人相繼落座,沈蘇姀當仁不讓抬起酒盞道,“第一杯先敬將軍,還望往后將軍能多多照拂蘇氏?!?/br> 劉成武笑著仰頭喝下,眸光一轉看向謝無咎幾人,“嶺南蘇氏之名本將軍早有耳聞,而今所見不僅蘇五姑娘風華無雙,便是這幾位也都叫劉某心折,蘇閥果然名不虛傳!” 沈蘇姀笑著看了謝無咎幾人一眼,“劉將軍謬贊了,這幾位都是我門中管事,各個都是有本事的,往后將軍便會知道他們的厲害,這兩日在下已好生思量了一番,最終還是決定在浮屠設立蘇氏的分堂,當先在城中做絲綢和銀號的買賣?!?/br> 絲綢和銀號都是時下最為賺錢的行當,卻又非大家不能做起來,顯然,蘇氏絕對有這個能力,劉成武聞言滿意的笑著,卻是在等沈蘇姀接下來的話,沈蘇姀仿佛知道他的心思,當即道,“至于軍備方面,劉將軍只管開口便是,蘇氏必定全力支持將軍?!?/br> 劉成武雙眸一亮大笑起來,“五姑娘做事利落痛快,劉某敬五姑娘一杯!” 沈蘇姀笑著喝下一盞,香詞便為諸人添酒,劉成武眸光一轉有些奇怪,“怎地不見先生?” 沈蘇姀眉頭一挑,有些感嘆的道,“在下早前請過,可先生說身子不適未來,眼下應當在自己房中,將軍可是想見他?不若在下去將他請過來?” 劉成武不用想也知道沐沉眼下必定還無法全然接受現實,他倒是也能理解,趕忙道,“不必了,他和蘇五姑娘并非同一路人,咱們好生聊著便是!” 對于劉成武而言,沐沉是政客是謀士,而沈蘇姀只是商賈,唯利是圖便是,沒有那么多的主仆關系在,顯然要讓人放心得多,沈蘇姀萬分明白的點頭應是,不想劉成武又問,“嶺南蘇氏素來神秘,劉某對蘇五公子的名頭如雷貫耳,卻不知五姑娘和五公子的關系……” 沈蘇姀聞言赫然笑開,看著劉成武道,“蘇氏門中只有一人行五?!?/br> 劉成武聽著此話開始還未反應過來,待看清了沈蘇姀面上篤定的笑意之后方才豁然開朗,當即不可置信道,“莫非五姑娘便是那……” 沈蘇姀大笑著點頭,“將軍英明,女子在大秦行商多有不便,因此才隱藏了身份?!?/br> 劉成武點點頭,有些詫異沈蘇姀的坦然相告,更驚疑與傳說的蘇五公子便是眼前容色絕艷的女子,又一想卻覺得自己撿到了寶,若是得了蘇閥鼎力支持,往后浮屠城的軍備又有何擔憂,這么一想當即有些心花怒放,再度主動舉杯,“倒是劉某有眼不識泰山了,五姑娘好厲害的魄力,劉某也要為五姑娘折服了,劉某敬五姑娘一杯!” 劉成武和沈蘇姀一問一答說的開心,謝無咎和孟南柯卻都只是看戲,嬴華庭雖然意識混沌,卻是得了孟南柯的吩咐,因而亦是十分乖覺的用膳,劉成武不時的看著另外三人,見另外三人面不改色的鎮定模樣心中更是嘆服,酒意上涌,竟是沒有半分懷疑,飲得正酣,沈蘇姀忽然舉杯看向了窗外,有些可惜的道,“這大冷的天,外頭這些軍爺倒是要遭罪了,索性今日在下要了二十多壇醉花陰來,不如給軍爺們送去些?將軍看可好?” 醉花陰乃是西楚名酒,非貴族飲不起,按理來說這些將士有任務在身并不好飲酒,可美人心意豈可辜負,劉成武當即對身邊一個隨從道,“五姑娘有心了,你去傳我的令,就說讓外頭的兄弟們喝點酒暖暖身子,切不可貪多?!?/br> 那隨從拱手應是,而后便走了出去,門外有早前的護衛等著,當即和那隨從一起去給外頭的銀甲軍們發酒了,屋子里沈蘇姀感嘆,“將軍治軍嚴明,難怪商王對將軍信任有加?!?/br> 劉成武聞言眼底精光一閃,笑著道,“王爺眼下也只有本將軍可以信任了!” 沈蘇姀隨聲附和,一言一語之間哪怕劉成武很能喝這會兒也已經飄飄然起來,沈蘇姀言笑晏晏一陣,一邊的謝無咎又上了場,那些捧場的圓滑話謝無咎信手拈來,沒一會兒便將劉成武說的喜不自勝,眼看著一壺一壺的酒下肚,劉成武身邊的親隨不由的低聲提醒劉成武時辰不早了,沈蘇姀看了外頭一眼,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將軍何必著急?” 劉成武能做商王臂膀多年,到底不是個全然耍渾的,聞言已將手中酒盞放了下來,搖頭道,“五姑娘有所不知,明日便是那假世子的問斬之日,今夜本將軍還要去叮嚀一番?!?/br> 沈蘇姀眉頭微揚,也放下了手中酒盞,問,“將軍怎能斷定那世子為假?” 劉成武眉頭一皺,只覺沈蘇姀這話問的奇怪,只是今夜委實開心便不做計較,只萬分豪氣的道,“本將軍說是假的便是假的——” 沈蘇姀笑,“商王對將軍有知遇提攜之恩,若是弄錯,明日一刀下去便是誤殺了王爺的血脈,到時候將軍就不覺愧疚嗎?” 劉成武心底生出慍怒來,因著酒意上涌,當即叱道,“老王爺年事已高已經不能明辨是非了,竟然認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為世子,本將可不許那些人胡來!” 沈蘇姀眼底露出恍然,順口便道,“那大司命大人許諾了將軍什么呢?” 劉成武沒有防備,當即道,“大司命大人許下了本將軍浮屠城城主之位——” 話音落定,猛然覺得不對,這才雙眸一冷看向沈蘇姀,想到沈蘇姀不過一個小小商人往后還要依靠自己便覺得暴露了也沒什么,當即嗤笑一聲道,“本將軍相信伍姑娘不是亂說話的人,今夜的小聚就此結束吧,等明日斬了那假世子本將軍在和五姑娘細說!” 所謂的擇新世子是假,這劉成武本就打算的是斷了商王血脈而后擁兵自立為城主,再加上朝中有大司命撐腰,他這個想法并不難實現,沈蘇姀雙眸微瞇,眼看著劉成武起身要走也不攔著,可便是在此刻,內室之中卻傳來了“哐當”一聲響! 劉成武起身的動作一頓,一雙眸子赫然看向了內室的方向,問,“是誰在里面!” 沈蘇姀面上的殷勤和爽朗一點點散去,那笑意竟然讓劉成武這等將領感受到了一絲冰冷,沈蘇姀看著劉成武,點漆般的眸恍若寒星,“將軍當真要見里頭的人?” 劉成武已經察覺出了危險,可又不愿看沈蘇姀裝神弄鬼,當即固執的看向了內室的方向,沈蘇姀見狀滿意一笑,當即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落定,一人白袍玉冠手持長劍從內室走了出來,劉成武和那親隨在看到沈君心的那一刻眸光已是猛然大變,而后目眥欲裂的看向了沈蘇姀,“怎么、怎么會是他!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話音落定,還未等沈蘇姀答話那親隨已經拔劍而出,可劍拔到一半,已有一柄長劍架在了他的脖頸,那親隨回頭一看,卻是一直溫婉沉默的為眾人添酒的香詞,此刻的香詞冷著一張臉,不帶半分感情的看著這親隨,只要他敢動,她的劍便會要了他的性命! 沈君心面上的傷痕基本消去,十二歲的少年郎有著皓月烈陽般的俊朗矜貴,他從內室而出,徑直走到了沈蘇姀身邊,將長生劍舉起,口中喚一聲,“阿姐?!?/br> 沈蘇姀的席案距離劉成武的主位不過三四步距離,聽著沈君心這一聲,劉成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酒意上涌,渾身乏力,可憑著軍中這么多年的歷練他還是逼迫自己穩住心神,看了看掩著的門扉,心知外頭必然出現了變故,這才緩緩地將手往自己腰間摸去! 沈蘇姀將他的動作看的分明,卻不去管,只笑意從容的看著沈君心,抬了抬下頜示意劉成武二人,“你知道他們為什么不敢舉劍反抗嗎?” 沈君心雙眸一狹,看了劉成武二人一眼,“他們好像很害怕!” 沈蘇姀笑意當即一盛,眉梢眼角皆是傲然飛揚,便是那一剎那,她那本就傾國傾城的面容好似生出了耀目的光芒,便是謝無咎和孟南柯都看的呆了呆,而距離她最近的沈君心眼底更是滿滿的崇敬與仰慕,便見沈蘇姀指尖輕輕落在了沈君心捧著的長生劍上,笑意溫存,語聲卻冰冷而莫測,“你看到他們的眼神了嗎?” 沈君心聞言有些莫名的看向劉成武二人,那親隨不敢亂動,可是劉成武看到沈蘇姀指尖觸劍的動作卻感受到了一股子泰山壓頂般的殺意,他下意識的一把按上了腰間的長劍,然而他的劍只拔出一半,眼前忽然有一道神秘莫測煙藍一閃而過,脖頸上一涼,他甚至還未感受到疼痛變沒了只覺,“砰”的一聲悶響,沈君心只覺得手中劍身一輕眼前一花,再定神之時,沈蘇姀已旋身坐了回來,煙藍色的裙裾偏偏而落,肩頭的發絲無風自動,定睛一看,沈蘇姀手中的長生劍上一片紅艷刺目,而在沈蘇姀五步之外,一具失了腦袋的身軀還保持著拔劍的姿勢端坐在那里,光禿禿的脖頸血rou模糊血沫直冒,巨大的血腥味驟然刺鼻起來,沈君心心頭一顫,眸光垂下,赫然看到了跌落在沈蘇姀腳邊仍然雙眸大睜的人頭! 沈蘇姀掏出一方白巾緩緩擦著長生劍,口中輕輕說完了適才尚未說出口的話,“你要牢牢記住,因為那是弱者的眼神……” ☆、005 浮屠平亂,世子崛起! “你要牢牢記住,因為那是弱者的眼神……” 幽幽的話語落定,滿室眾人都被沈蘇姀此舉驚震的反應不過來,沈蘇姀姿態從容的擦拭著劍刃上的血漬,看似隨意的動作分外優雅,那纖細白皙的指尖和劍刃血腥對比,整個人竟生出驚心動魄的美來,對面謝無咎撇過眼去嘖嘖嘆開,“蘇蘇,你當真叫人嘆為觀止!” 不過是斷一人頭而已,對沈蘇姀而言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劉成武叛主不說還對沈君心動了殺心,這樣的人死有余辜,說話間,孟南柯幾人都回過了神來,沈蘇姀面色雖然泰然,眉梢眼角卻蘊著兩分煞氣和傲然,她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兒家,這揮劍殺人之事由她做來卻好似家常便飯,孟南柯面上閃過淡淡異色,一邊的嬴華庭卻被嚇得面色慘白,看了沈蘇姀半晌未說出一句話來,幸得孟南柯在旁安撫才好些。 沈君心站在沈蘇姀身側,仿佛第一次見到沈蘇姀似得將她重新審視了一番,他從前便覺得她那溫婉的外表之下必定深藏不露,可到今日方才見她將自己身上的面具剝去,動手狠絕利落,通身皆是上位者才有的迫人之勢,再配上這一張叫人驚艷的絕世容顏,沈君心只覺自己心底一瞬間涌出無邊的急迫,想和她并肩,想和她站在同等的高度。 深吸口氣,沈君心定定道,“阿姐,我記住了?!?/br> 沈蘇姀點點頭,擦好了長劍目光忽然落向門口處,腳步聲響起,一人推門而入,正是沐沉,看到屋子里的血腥場面,他面色稍稍一凝,也對,任是誰忽然看到那么一具無頭尸體大抵都會覺得有些不適,眸光一掃,又看到了沈蘇姀腳邊的人頭,多年不見戰場血腥,饒是沐沉此刻背脊上也漫上一層寒意,定了定神才道,“主子,外頭都處理干凈了!” 沈蘇姀折腕將長劍送回沈君心手中的劍鞘之中,而后便看到了一眼外頭的天色,他們一行人眼下已定下神來,可屋子里卻還有一個劉成武的親隨,親眼看著自己的主子被砍了腦袋,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沒了活路,當下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五姑娘饒命!五姑娘饒命!” 那親隨切切求饒,香詞架在他脖頸上的長劍卻沒有半分撤下去的打算,沈蘇姀仿佛沒有聽見那親隨求饒之語,更無視了身旁那血淋淋的尸體,只將淡淡的眸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之中,仿佛在欣賞夜色,又仿佛在等著什么。 血腥味刺鼻,滿屋子的人見沈蘇姀如此卻都未曾言語,只有那親隨滿臉絕望。 時近亥時,外頭不知何時又開始落起了雪,雪靜靜而落,卻幾乎沒有風聲,眾人默然不語,時間都好似在此刻停住,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極快的腳步聲終于在院子里響了起來,眾人面色都是一震,沈蘇姀緩緩地收回了看向夜色之中的目光,只見沐沉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已返身入門,眼底帶著亮色朝沈蘇姀道,“主子,沐蕭回來了,大軍距浮屠只有四十里?!?/br> 屋內眾人面色都是一松,眼底皆有些慶幸,最怕便是大軍調度不順耽誤了時間,眼下大軍按時出現,甚至比他們預料的還要早一些,自然是大局已定! 沈蘇姀面色尋常的瞇了瞇眸子,“四十里至多只需一個時辰便可抵達?!?/br> 話音落定,這才云淡風輕的看向了那個面色青白的親隨,淡聲道,“你是劉成武的心腹,想必應當知道商王那里的布置?” 那親隨滿心畏怕,聞言愣了愣才急忙點頭,本以為沈蘇姀還要再問,卻不想沈蘇姀看了他一眼便轉過了頭去,卻是看向了沈君心,“害怕嗎?” 沈君心被沈蘇姀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從容目光所感染,當即搖頭,“不怕!” 沈蘇姀滿意的一笑又看向了沐沉,“你們先去禁軍大營,主力隨他往南門配合十萬大軍里應外合,你再挑精干百人帶著這親隨入宮保護商王,務必撐兩個時辰?!?/br> 沐沉面無表情的應“是”,旁的人卻怔愣了住,都不解沈蘇姀說的那個“他”是誰,看來看去沈蘇姀這個“他”只可能指的沈君心,孟南柯和謝無咎眉頭微蹙,眼底都有幾分不贊同,城中還有四萬紫羅營大軍,沈君心當真能領兵殺到南門去? 便是連沈君心自己都沒想到沈蘇姀會如此安排,沈蘇姀對著沐沉點點頭,眸一垂對上了沈君心略有意外的目光,她眼底深沉無波不含半分感情,只將那長生劍往沈君心手中一按,下命令似得道,“帶上劉成武的人頭,領著上陽宮禁軍,殺了南門處的紫羅營守軍,打開城門接你的十萬大軍入城!讓他們知道,你是不容背叛殺伐決斷的商王世子!” 此刻的沈蘇姀語氣冰冷不容置疑,仿佛她面對的千軍萬馬而非自己的弟弟,對于另外幾人而言今夜的沈蘇姀多少都有些陌生,唯有沐沉,見她這幅模樣喉頭發哽! 沈蘇姀的意圖分明,可卻一點都不好實現,更有可能生死難卜,孟南柯和謝無咎的看向面色還有幾分蒼白的沈君心眼底有些猶疑,卻不想做為當事人的沈君心想也未想的便點了頭,沈蘇姀冰冷的面容上終于現出兩分柔色,唇角微彎,如同面對一個即將出征的戰士一般拍了拍沈君心的手,看了看外頭漆黑的夜空,而后便將他放了開,“去吧!” 沈君心淺吸口氣直了直身子,只看著她道,“阿姐等我!” 沈蘇姀點了點頭,沈君心攥著長生劍的手一緊,上前一步俯身撿起地上的人頭再不看任何人一眼的轉身走了出去,沐沉對著沈蘇姀一拜,示意那親隨隨他走,而后亦轉身跟了出去,轉眼間屋子里便有些空落,沈蘇姀瞇了瞇眸子,這才掃了那無頭尸體一眼,看了看嬴華庭有些難看的面色容色才一柔,一嘆,“換一處吧,香詞,收拾一下?!?/br> 吩咐完沈蘇姀當先起身,謝無咎眸光一亮當先道,“去我那里!” 說著便大步而出走在了最前,打開門等了沈蘇姀幾步和她并肩走了出去,甫一走到廊下,迎面便是紛紛的雪絮,冷意撲面而來,將屋子里的暖熱血氣沖淡了幾分,幾人精神都是一震,院子里亮著暖黃色的燈光,雪幕紛紛而下,算不得極美,卻讓沈蘇姀看的出了神。 謝無咎站在她身側,轉頭便瞧見沈蘇姀那雙分外幽深的眸子,今日的沈蘇姀未施脂粉,饒是如此也是煙眉若黛星眸櫻唇萬分動人,分明是極美的容顏,可自從踏上了離開大秦的路,她這面上便覆上了一層冷漠木然,生生將她的容色都掩下去幾分,此刻,她那沉冷的眼底生出了兩分煙籠霧繞的悠遠,且不知眼下這光景叫她想到了什么。 “沈君心似乎未曾領過兵也不曾打過仗,你這般多少有些冒險!” 謝無咎開口,語氣少見的鄭重了幾分,沈蘇姀回過神來,語聲無波道,“城內紫羅營無主,反應必定不會快,要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我信他!” 聽著此話謝無咎一陣沉默,那邊廂嬴華庭卻有些支持不住了,那鶼鰈引多少對身子有損,這些日子全靠著補藥才讓她身子無大礙,沈蘇姀見狀當即先送了她回房歇下,嬴華庭看著沈蘇姀一陣欲言又止,沈蘇姀便只好苦笑著拉著他的手道,“你可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