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
嬴華庭今日心間本就諸多感嘆,對著沈蘇姀和賢妃她自然無需遮掩,正處于失神之中的賢妃聽著她這話目光更為飄渺,仿佛已經透過時光看到了當年的蘇嫻,她搖搖頭一嘆,幾乎是下意識的道,“怎么能不進宮怎么能不當皇后,當年的蘇家不必說,就憑她那張——” 話頭猛地一斷,嬴華庭疑惑的問,“就憑什么?” 嬴華庭心底也有所想,并非十分用心聽,賢妃口中之語一斷,她便也不曾多想,只隨口問了一句,賢妃回過神來掩飾性的低了低頭,“沒什么,往事都過去了,還有什么可說的,現如今冤案真相大白,她在天有靈也會欣慰幾分?!?/br> 嬴華庭聞言跟著點頭,心知這個話題太沉重,便也說起了旁的,絲毫沒有將適才賢妃的異樣放在心上,她沒有放在心上,并不代表沈蘇姀也沒放在心上,她一直垂著的眸子在賢妃話語一斷之時就已經抬了起來,雖然賢妃并未說出口,可她知道她要說的應當是“就憑她那張臉”,可為何忽然又住了口呢?是不是有什么禁忌呢? 姑姑雖然生的美,可單論容貌的話當年的君臨城之中比她生的美得也不是沒有,更何況昭武帝并非是色欲熏心的人,怎么可能只憑一個人的容貌就選進宮選為皇后,除非……除非姑姑的容貌對于昭武帝來說是特別的,是有某種意義的…… 腦海之中一道電光閃過,幾乎是立刻沈蘇姀就想起了曾經在天寰宮密實之中見到的那幅畫,那一幅被嬴縱錯認成姑姑的畫,沈蘇姀眉頭一挑,當即將目光不著痕跡的掃向賢妃的臉,若賢妃此刻沒什么情緒也就罷了,可沈蘇姀卻又眼尖的從她面上看到了一絲惶然,心頭狠狠一跳,沈蘇姀幾乎就想立刻開口問清楚這個問題,這股子沖動涌起,可話剛到唇邊又被她生生忍了住,她沒有身份問,更不能說自己見過那幅掛在昭武帝密室之中的畫! 沈蘇姀心跳加速,掌心更是生出了一股子冷汗,那個和姑姑長得很像的女人是誰?一幅畫像也能被昭武帝那般診室的秘藏,可見昭武帝對她的看重,而姑姑當真是因為有一張和那個女人相似的臉才被當年的昭武帝一眼看中嗎…… 腦仁兒一疼,沈蘇姀又猛地想起了當年在驪山行宮遇見的那個瘋妃,那些似是而非的瘋話如今看來都不是瘋話了,心頭一陣發緊,沈蘇姀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茶盞,兩年之前第一次見到那幅畫像之時她就生出過這個猜想,眼下聽到賢妃這句話,不由將從前的思緒所聞都攪了起來,這一次不再是懷疑和推測,從賢妃適才的那話,她幾乎可以肯定了! 沈蘇姀怎么也沒有想到陪嬴華庭來一趟竟然有此“收獲”,想到嬴華庭所言的“連個整形都沒有”,再想到那悔過林的凄慘陰森場景,沈蘇姀心底忽然生出了無限的憤怒和寒意來,帝王用無情成就癡情,因一副相似的容貌就能毀掉另一個人的一生,多么殘忍…… “蘇姀?” 聽到嬴華庭叫自己的名字,沈蘇姀猛地回了神,一抬頭便對上嬴華庭擔憂的眸子,上前來撫了撫她的額頭,有些擔憂的道,“怎么精神這么差,叫你都沒反應,雖然沒發燒,可我瞧你面色還是不好,咱們還是早些回君臨?!?/br> 嬴華庭自顧自說著,又轉身看向賢妃,“母妃,兒臣今日先回去,下月再來看您?!?/br> 賢妃聽到嬴華庭的話不由打量了沈蘇姀幾眼,而后看著嬴華庭搖了搖頭,“我知你有你的事要做,何必月月來看我,我在這里清修,你來的多了反倒擾我?!?/br> 嬴華庭聞言便笑,“那我悄悄的來不叫母妃知道?!?/br> 聽到這話賢妃平靜的臉上也不由露出笑意,沈蘇姀明白眼下是要走了,便也放下茶盞朝賢妃合十一拜,“不打擾靜言師傅清修,沈蘇姀告退了?!?/br> 賢妃對著她點點頭,沈蘇姀便和嬴華庭一道轉身走出了這十分樸素簡單的禪室。 走出禪室便有冷風襲來,沈蘇姀借著這股子冷風定了定神,心中卻還是有揮之不去的冰冷陰霾,面沉如水,腳下的步子亦不斷加快,某一刻,手肘忽然被人從后面一把拉了住,沈蘇姀驟然回神,卻是嬴華庭將她拉了住,眼下疑惑的看著她道,“瞧你精神不好,走的倒是挺快,蘇姀,你是哪里不舒服還是藏著心事?你別怪母妃待你冷淡,自從來這里清修,她便是對忠親王的側妃都是冷冰冰的呢,你別放在心上好嗎?” 說起來嬴華庭也是個說一不二的利落性子,卻是越來越對沈蘇姀格外遷就親厚,沈蘇姀看她這模樣心知她是誤會,連忙笑著搖搖頭反將她的手腕握了住,“公主說的哪里話,佛門中人大都是這個清淡的性子,我明白的,若說是心事倒也不是沒有的,適才聽到公主和賢妃說起蘇皇后和大殿下,便想起了那悔過林中的慘淡樣子,一時生出些哀思來罷了?!?/br> 嬴華庭聞言松口氣,搖搖頭一嘆繼續往前走,“你這人時而看著冷清清的,卻是個良善心軟的,你對蘇家的案子本就上心,如今又因為蘇皇后和大殿下這般慨嘆哀戚,必定都是我這些日子影響了你,蘇姀,你這份心意我當真是感激不盡,別看我是個公主,可是除了母妃和皇祖母之外真心對我好的人可沒幾個,連哥哥有時候都讓我覺得不親近,這世上,也就是那人和你了,說起來奇怪,那人年紀比我大對我好也不算離奇,可是你分明比我小這么多我卻總覺得你和那個人給我的感覺一樣,有時候想想真是不可思議?!?/br> 一口一個“那人”,便是個正常人都要立刻問一句“那人”是誰,可沈蘇姀默然半晌才一笑,“公主如此到讓我不知道怎么說好了,公主無需感激不盡,你我難道不是真朋友嗎?” 嬴華庭一愣,抬手拍在了沈蘇姀的肩上,笑道,“是!當然是!” 沈蘇姀聞言也笑起來,兩人剛順著這青石板廊道往前走出沒幾步,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粉衣小丫頭俏生生的朝她們走了過來,那股子向著她們二人來的意味十分明顯,沈蘇姀看向嬴華庭,嬴華庭也正疑惑的看著沈蘇姀,很顯然,兩個人都不知所謂。 “拜見侯爺?!?/br> 那小丫頭在兩人五步之外停下,乖巧的行了一禮,卻只認識沈蘇姀不認得嬴華庭,嬴華庭也不和這小丫頭計較禮數,看著沈蘇姀的眼神卻有些興味,沈蘇姀無辜且不解的回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小丫頭,“你怎么認識本候?” 那小丫頭略有些怯怯的抬眸撩了沈蘇姀一眼,而后又垂下眸子,語聲微顫,“府中下人很多,侯爺只怕不記得奴婢了,奴婢名叫蓮兒,乃是二夫人身邊侍候的?!?/br> 沈蘇姀稍有一怔,而后眼底才閃出兩分明白了的光,轉頭對著嬴華庭疑惑的目光道,“是沈府二房的二夫人,因為沈琳瑯遠嫁之后身子有些不妥,后來也出府到這寺中來住著了,日子也有些久了,我一時竟忘記了?!?/br> 聽到這“沈府二房”嬴華庭當即有幾分明白,沈蘇姀見此又看向那叫蓮兒的丫頭,“二夫人住在寺中可好?早前身子不妥當眼下可好了?你今日來是……” 沈蘇姀并沒有要去看看這個二夫人的打算,去了也是虛與委蛇,她哪里有這個閑情逸致,蓮兒聽她這樣問便乖順的答話,“二夫人在寺中住的很好,整日里念佛呢,還說今后想在這里住下去,知道侯爺過來,特地請侯爺去二夫人那里坐一坐?!?/br> 沈蘇姀眉頭一挑,心說這寺中當真將這個二夫人改了性子了?二夫人改了性子,可她的性子卻是沒改,自認為和這個二夫人沒什么交情,又何必去坐一坐?這般想著,沈蘇姀已笑著道,“既然住得好那邊繼續住下去罷,府中便無需cao心了,想一直住下去也沒什么,有什么需要只管派個人回府報信就好了,告訴二夫人,今日我有事在身就不去坐了?!?/br> 沈蘇姀說完,卻見這個蓮兒當即淚盈于睫,一張小臉看起來分外楚楚可憐,緊張的攪著衣袖道,“其實二夫人此番乃是想給侯爺賠罪的,本想親自來請,可想到從前給侯爺造了那許多麻煩便不敢親來,生怕您不愿,這才讓蓮兒來請侯爺,侯爺若是不去,蓮兒便沒法子交差了!求侯爺就去聽二夫人賠罪一句吧,哪怕侯爺打個照面就走也成的?!?/br> 沈蘇姀哪里知道這個小丫頭如此愛哭卻又如此執著,不由得露出幾分苦笑來,嬴華庭在旁看著也覺得有些好笑,這邊廂蓮兒卻是雙眸一眨便落了淚,一雙眸子充滿乞求,嬴華庭最見不得別個哭,摸了摸鼻子道,“要不咱們就去坐坐?反正時間還早?!?/br> 沈蘇姀苦笑了半晌也是這么個打算,見嬴華庭不介意便也只好如此了,看著蓮兒搖了搖頭,“公主都發話了,你就別哭了,前面帶路罷?!?/br> “哎,那個二夫人為何給你賠罪?” 嬴華庭自然也清楚侯門深宅的事情,看蓮兒走在前,便有些八卦的問了沈蘇姀一句,沈蘇姀聞言苦笑一瞬,“自然就是那些糟心事兒,她早前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沒日沒夜的咒我,卻沒想到這佛寺當真能普度眾生嗎,今日倒是要給我賠罪了,且不知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來了呢,還叫這個小丫頭等在這路上,好像知道咱們去賢妃娘娘那里似得?!?/br> 聽沈蘇姀這么說,嬴華庭便搖了搖頭,“這你就不懂了吧,別看這是佛寺,可只要有錢還不是什么都能辦,探聽個消息又算什么,因為是皇家寺廟,里頭門道更多?!?/br> 沈蘇姀聞言一嘆,頓時想把那普度眾生的感嘆收回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善惡,連這佛寺之中也是免不了的,左右一看,卻見這蓮兒帶路竟然越帶越偏僻,此番她和嬴華庭乃是單獨兩人,并不曾讓別個跟著,看著這綠竹叢叢卻鮮有人跡之處沈蘇姀憑著天生的警覺性皺了皺眉,揚聲問前面的蓮兒,“怎么越走越僻靜了?”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蓮兒竟然又掉一滴淚,而后看了那嬴華庭之后有些畏怕似得不敢說,嬴華庭看的無奈,“你剛才沒對本宮行禮本宮都沒說什么,你有什么話直說,本宮不怪你?!?/br> 蓮兒聞言才抽噎了一下才道,“二夫人雖然也是高門大戶的,可是這里是皇家佛寺,正經的禪院都是給宮中貴人備下的,二夫人來這里便只能住在最外圍的簡陋屋舍,不能……不能像宮中的娘娘那般住在好院子的?!?/br> 此話一出,沈蘇姀和嬴華庭才算明白兩分,沈蘇姀心底疑惑淡去兩分,可心思卻還是不敢放下,嬴華庭聽出了蓮兒話中的哀怨之意,深吸口氣左右看看,點著頭道,“雖然偏僻,可是這景致倒是不錯的?!?/br> 嬴華庭說的是這一叢連著一叢的青翠綠竹,所有的竹子都在青石板小徑兩旁,幾人越往里走竹林越是茂盛,遮天蔽日的叫人生出逃離事實之感,倒也還算不錯。 走了兩柱香的時間,兩人終于在一排簡陋房舍面前停了下來,蓮兒走到左起第一間屋舍之前敲了敲門,口氣歡欣得道,“夫人,蓮兒把侯爺給您請來了,公主也來了呢!” 幾乎是立刻那木板門便被打了開,木門之后站著一道身著素袍的婦人身影,可不就是多日不見的沈府二夫人,沈柳氏清秀的面容略有幾分清減,此刻看到沈蘇姀面上帶著幾分慚愧之意,立刻福身對著沈蘇姀和嬴華庭行禮,“沈柳氏拜見侯爺,拜見公主?!?/br> 嬴華庭興致頗好的抬抬下頷,“起來說話——” 沈柳氏看了沈蘇姀兩眼,側身一請,“侯爺,公主,請進吧?!?/br> 這一處的屋子當真十分樸素簡陋,外頭連個院子也沒有,沈蘇姀難以想象沈柳氏在這里住了這么久,這么一想便又覺得她大抵真的改了性兒,既然跟著過來,也斷沒有當即就走的,見沈柳氏抬手一請,沈蘇姀和嬴華庭便走了進去,沈柳氏似乎因為慚愧并不敢怎么看沈蘇姀的眼睛,先請兩人在窗前的榻上落座,當先給嬴華庭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而后又倒了一杯茶卻不是給沈蘇姀,而后舉茶在手,后退兩步,端端正正的朝著沈蘇姀“砰”一聲跪了下去! 沈蘇姀本來不甚在意所謂的賠罪,可這動靜委實讓她驚了一驚,一邊的嬴華庭也沒有想到這個二夫人賠罪的態度如此之好,不由得挑了挑眉,這邊廂沈柳氏卻已經面色微紅的將那茶舉到了沈蘇姀的眼前,“請侯爺恕罪,從前是小婦人心胸狹窄沖撞了侯爺,這些日子在寺中反思,心中愈發覺得對侯爺十分愧疚,聽聞侯爺來了寺中,特意趕在侯爺不忙的時候請侯爺過來,委實是想對侯爺賠罪,侯爺若是原諒小婦人從前種種,還請飲了這杯茶——” 言語如此懇切,沈蘇姀含著淡笑看沈柳氏一瞬,直到將沈柳氏看的不自在的低下頭去沈蘇姀才接過了沈柳氏手中的茶,“夫人何需行此大禮,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仇怨呢?” 說著話便低頭去飲那茶,輕輕一吹散開浮沫,緩緩低下頭去,只見沈柳氏垂著的眸子忽然撩起,帶著期待似得盯緊了沈蘇姀快要觸到那茶盞的唇…… · 嬴縱走到明生跟前的時候四周正無人,明生掃了遠處沈蘇姀的背影一眼口中低聲道,“王爺,適才容颯哥著人送來的消息,事關西岐!” 嬴縱眉頭一挑,“西岐有何事?” 明生當即道,“送消息的人還在院子里等著,定要親口告知王爺?!?/br> 嬴縱回頭一看,只見沈蘇姀等人已經走遠,他抿了抿唇,“帶路?!?/br> 明生當即在前帶路,“請王爺這邊走……” 往前走了好一陣,明生帶著嬴縱閃身入了一間不起眼的偏殿,殿中供奉著一座不知名的菩薩,看那大鼎之中香火便知道這個菩薩并不怎么護佑人間,殿中早有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等著,見嬴縱出現當即走了過來,雙拳一抱道,“王爺,是西岐的事?!?/br> 嬴縱心中念著沈蘇姀,聞言只以眼神示意這個屬下可以開口了,那人當即恭敬道,“尋著早前在漠北途中那股子刺客的線索,我們找到了西岐身上,赫然發現西岐馳這么多年在身邊養了一個殺手團,這段時間我們的人不分晝夜蹲守,總算找到了這個殺手團的棲身之處?!?/br> 嬴縱先是一蹙眉,而后才微微頷首,口中卻淡淡道,“找到了就找到了,這樣的事盯著就可以了,還需要問到本王面前?容颯讓你來的這樣急就是為了這件事?”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連忙搖頭,“還不止如此,我們的人早前已經將這伙人盯準了,容颯讓小人來請示王爺,是不是要加快速度處置這伙人!” 嬴縱沉眸,思索一瞬,“暫時不動?!?/br> 來人聞言眼底露出幾分猶豫,“可是從五日之前開始這個殺手團便有些異動,今日一早我們的人更發現他們的大本營之中很多人消失了一大半,小人們怕這伙人聽到了什么風聲有了應對之策,這才來緊急問問王爺,若是要處理,一夜之間便能滅了他們?!?/br> 嬴縱對眼前這個下屬有些不滿意,對容颯更不滿意,容颯竟然挑一個新人來和他稟明事由,一件事偏生要分這樣多次才能說完,委實浪費了他的耐心,抿了抿唇,嬴縱看著眼前的屬下寒了聲音,“你既然說一夜,那本王便給你們一夜,若是做不到,讓容颯不必來見我!” 來人聞言雙眸一亮,當即應是抱拳就要往外頭走,擦肩而過的瞬間,嬴縱腦海之中卻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快要走出門口的屬下,一把將他扯進來,而后緊緊瞇著眸子問他,“你適才說,那些殺手有異動是在五日之前?說說都有什么異動?” 那屬下不知嬴縱這忽然一問是為了什么,卻還是當即便道,“五日之前,一直靜謐無聲的殺手團忽然有人頻繁的出入,并且加強了警戒,平日里練手的比斗也更勤了?!?/br> 嬴縱眉心皺緊,墨藍色的雙眸深不可測的閃著幽光,唇邊低喃著,“頻繁出入,加強警戒,比斗更勤,五日之前……”連著念了十六個字,嬴縱豁然抬起眸子死死的釘在了這個不知名屬下的身上,“該死的,滾回去告訴容颯,如果洛陽候出一點岔子,本王拿他祭劍!” 這屬下不知嬴縱想到了什么,聽著這話更是摸不著頭腦,卻是被嬴縱勃然而起的怒容嚇了一跳,面色煞白的一拱手便飛也似的奔了出去,守在門口的明生不知道里面怎么了,嬴縱一通怒吼之后便見當下那送消息的人連滾帶爬的沖了出去,正挑眉,嬴縱寒霜一般的面容已經閃了出來,掃了他一眼,語聲低寒又帶著某種緊張,“去找她!” 明生心頭一跳,因為嬴縱這般模樣下意識的覺得背脊生出了寒意,這個“她”是誰明生自當知道,可又不明白嬴縱為何忽然有這個命令,不由追上去幾步道,“王爺,這寺中到處都是禁衛軍,侯爺和公主去了賢妃娘娘那里?!?/br> 他越說嬴縱的腳步越快,一張冷臉此刻更是如同一塊冰山一般,五日之前正是她和嬴華庭說好一起來永濟寺移骨的時候,剛才那屬下說的那幾點看似是那些殺手被驚動了,可他瞧著更像是接到了某種任務再做準備,會不會這么巧呢,是不是西岐要對付她呢,嬴縱深吸口氣,只覺的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涌上心頭,他多希望自己這該死的直覺和判斷是錯的,深吸口氣,嬴縱走著走著忽然一把抓過一個過路的僧人,語氣森森的問,“宮里來的賢妃娘娘住在何處?!” 那僧人被嚇得渾身發軟,抬手往右前方指了指,“那,那邊的蘭園……” 嬴縱聞言扔下這個僧人便走,腳步極快的走出幾步,而后干脆掠身而起在這佛門禁地御風而行起來,順著那僧人指的方向幾個起落之間便看到了那個叫“蘭園”的院落,內息一提疾奔而至,然而他的手還未落在那院門之上眉頭便是一皺! 這院子里只有一個人的氣息! 拳頭狠狠一攥,嬴縱豁然轉身,本欲直接離去,可腳步剛邁出去他的面色便是一白,平白無故的,他左側肋下竟然鉆心的一疼…… ☆、101 竹林遇刺,情事曝光。 “夫人何需行此大禮,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仇怨呢?” 沈蘇姀淡笑著說完這話,抬手接過了沈柳氏手中的茶,沈柳氏一雙眸子寫滿愧色,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筆直,因是離得近,身上那一抹似有似無的幽香便也明晰了幾分,可因為這屋子里頭本就有一股子檀香味,那幽香倒也被蓋了半分,沈蘇姀掃了她一眼,低下頭去看那清冽的茶湯,輕輕吹開浮沫,低頭去就那茶盞,眼風一晃,恰好看到沈柳氏眼底那一抹期待的光,她不置可否的一笑,就在唇距離那茶盞還有半寸之時陡然停了下來,嘆道,“這茶果真是好茶,不過適才在賢妃娘娘那處飲得太多,二夫人的心意我收下,這茶便不好飲了?!?/br> 她這話一出,沈柳氏和蓮兒還未有什么表情,倒是一旁的嬴華庭眉頭一皺,別人不知道沈蘇姀在賢妃那處的情形,她可是最清楚的,沈蘇姀自始至終就沒飲過一口,此刻怎么又說自己飲得太多?這么一想,嬴華庭便也掃了掃自己手中的茶盞。 沈柳氏跪在地上,見沈蘇姀不喝茶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是苦澀一笑,“當初琳瑯遠嫁,我一時失心瘋做了許多錯事,侯爺不愿意原諒我也是應當的?!?/br> 沈蘇姀笑著搖頭,看了蓮兒一眼道,“還不快把二夫人扶起來?” 蓮兒聞言有些怯怯的上前,沈柳氏轉頭掃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動,沈蘇姀看的眉頭一挑,索性對沈柳氏淡笑道,“二夫人當初的心境我能理解,因而沒有什么原諒不原諒,聽蓮兒說二夫人想在這寺中住下去,這倒也是極好的,老太君素來信佛,若是知道二夫人有這份心必定極開心,我在這里二夫人只怕要這么一直跪著,所幸今日我和公主有事在身,便不多留了,二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回府遞個話便可,告辭了?!?/br> 沈蘇姀說著話便站起了身來,這邊廂的嬴華庭見此跟著站了起來,沈柳氏看著沈蘇姀和嬴華庭就這么走出去眼底閃過幾分異樣的光,竟然將目光落在了蓮兒的身上,蓮兒仍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眼睜睜的看著沈蘇姀和嬴華庭的背影消失在木門之外。 “怎么回事?” 一走出那屋子嬴華庭便低聲問沈蘇姀,沈蘇姀一片幽深的眸子正警惕的看著這屋子周圍,聞言眉頭緊皺語聲低沉,“那茶多半有問題,其余的眼下還說不上來?!?/br> 嬴華庭眉頭皺緊,“好大的膽子,這個二夫人莫非還想謀害你不成!” 沈蘇姀冷笑一聲,不敢大意的牽起嬴華庭的腕子順著來路快步而去,一邊走一邊道,“人心難測,若是我一個人也不怕,可眼下將你牽連進來,只求今日莫出岔子才好!” 此話一落嬴華庭便挑眉,“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難道我還會害怕不成?” 沈蘇姀不愿在此處和嬴華庭多說,只想快點離開這片僻靜之地,嬴華庭見她面色冷凝心中也有幾分沉重,當即也加快了步伐,從那沈柳氏的屋子往大殿下方向去是必定要經過剛才走過的那片竹林的,沈蘇姀看著越來越近的蔥蘢竹林心中有些不安,正在此時身后忽然響起一道腳步聲,沈蘇姀腳下一頓轉過身去,卻竟然是蓮兒追了過來! “侯爺請稍等……” 蓮兒小跑的氣喘吁吁,手中正拿著一物,見沈蘇姀停下步子眸光一亮,又提著裙擺跑了幾步才到沈蘇姀和嬴華庭面前來,福了福身,上氣不接下氣的將一個包裹遞了過來,“侯……侯爺,你們走的太快了,這是二夫人為侯爺備下的茶,是二夫人親……親手在這皇寺茶園之中采的,乃是二夫人為侯爺賠罪的一片心意,萬望侯爺收下吧?!?/br> 說著蓮兒又上前了一步,雙手將那包裹舉起在沈蘇姀眼前,鴉青色的絲緞之中露出青瓷罐子一角,倒像是裝茶的,沈蘇姀本來料定適才那茶有問題,卻沒想到蓮兒會趕來送茶,眉頭一皺,她伸手將那包袱接了過來,不想耽誤時間便道,“多謝二夫人一片心意,眼下我有事在身,改日再來探望二夫人?!?/br> 蓮兒一雙眼睛剛剛哭過,此刻還是紅紅的,見沈蘇姀接過茶便在唇角勾出兩分笑意,雙手交叉落在身前,福了一福脆生生的道,“恭送侯爺,恭送公主?!?/br> 見蓮兒屈膝福著不起,一副當真恭送的模樣,沈蘇姀點了點頭,和嬴華庭轉身便走,可便是在她剛轉過身的那一剎,屈膝垂眸的蓮兒忽然抬頭,落在身前的右手往左手袖子里一探,猛地朝沈蘇姀后心揮了過去,寒光刺目,快若閃電! 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快的速度,在沈蘇姀毫無防備之下簡直致命,蓮兒抱著必勝的信心出手,可就在她手中匕首即將觸碰到沈蘇姀衣裙的那一剎,沈蘇姀拿著那包袱的手卻好似長了眼睛似得朝她手腕猛地揮來,這一揮快準狠,帶著勃然涌出的內力,光是那衣袍帶起的勁風就刺得人胸口滯悶,若是那瓷罐子落在了自己纖細的手腕上,這只手必廢! 電光火石之間,蓮兒急退,泛著寒光的匕首改刺沈蘇姀拿著那茶罐的手,只聽“砰”的一聲脆響,青瓷迸裂茶沫兒四散,蓮兒的匕首堪堪落在了那瓷罐之上,眸光陰寒的急退幾步,看著這滿地的狼藉心頭一緊,她的手不算慢,又是臨時換招,竟然還是被她躲過了! “蘇姀——!” “你怎么樣!” 變故發生在頃刻之間,蓮兒適才站在沈蘇姀身后,適才那一刺更是沖著沈蘇姀而去,嬴華庭發現沈蘇姀運起內力之時便心頭一凜,眼風一掃,堪堪便看到了蓮兒的匕首刺中沈蘇姀手中茶罐的那一幕,雖然沒有刺到沈蘇姀的身上,卻還是叫她膽戰心驚了一把! 沈蘇姀和嬴華庭豁然轉身,目光都落在這個手執匕首站著的小丫頭身上,相隔不到十步之遙,蓮兒單槍匹馬一擊不中竟然一點都不驚慌,只在一雙眸子里露出冷酷而陰鷙的寒意,緊緊的盯著沈蘇姀和嬴華庭,那樣的眼神不該出現在一個愛哭的婢女身上,沈蘇姀沒有回答嬴華庭的問題,定定的看了蓮兒一瞬,袖子里的拳頭攥起,腳步微抬本欲上前,可不知為何又忽然將剛邁出的腳收了回來,眉頭一皺面上現出幾分異色,眼底閃過兩分權衡,只淺吸一口氣語聲沉沉道出四個字,“公主先走?!?/br> 嬴華庭并未注意到沈蘇姀的小動作,眉頭一挑,“我難道會怕一個有幾分身手的小丫頭!這個二夫人果然膽子不小,身邊養著一個會武功的小丫頭便罷了,竟然還敢讓她偷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