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嬴縱揚唇,那雙墨藍的眸子里綻出點星芒,那眸光像極了狩獵者看到獵物的光芒—— 想要如何? 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看到那副香艷的場景還想如何? 嬴縱忽然輕咳一聲,松了手。 沈蘇姀直覺腰上力道一松,下一刻背后便空了。 她凝眸聽著外面的動靜,身子仍是保持那僵立的姿勢。 不遠處的活春宮還在繼續,門外的禁衛軍大抵也聽到了動靜,徘徊許久終是未曾進來,聽著那腳步聲遠去,沈蘇姀心中一松,可隨之而來的卻又是另一番思量,此刻外面兵荒馬亂,她出去定要被逮個正著,而她若不回去,若是被查出來她不在自己院中又當如何是好。 可比起這些,那道罩在她身上的目光卻是最為讓她不安的存在。 老天爺似乎喜歡與她開玩笑,她不知不覺又欠了他一次! 沈蘇姀的背脊挺直,纖嬈中透著抹不屈,而嬴縱的目光中正透著深深的審視,這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遠遠地超出了他的預期,更或許,他看到的僅是她很小的一部分,這個外表溫弱嫻靜的小姑娘骨子里到底透著何種野心與圖謀? 嬴縱心底沒有答案,可他忽然反應過來,他已有五年不曾這樣的去琢磨一個人了! “從正門出去,自有人送你——” 嬴縱忽然開口,語聲微啞,沈蘇姀僵立的身子一動,默了默不朝外走卻忽的轉過身來。 她的身量纖細,面容仍有稚嫩卻分外平靜,可便是這樣平靜的臉上卻長著一雙那樣黑亮的眸子,她狹眸盯著他,似乎要看透他此番放過她究竟是存著何種打算,那是明顯的挑釁與不信任,嬴縱直覺眼前一花,他驀地想起此前看到她馴馬之時的表情,那時候她的眼神滿含殺氣,與此刻的表情重疊起來,竟讓他恍惚想起個人…… 鬼面凌烈,獠牙森森,無人能窺探他的情緒。 嬴縱揚了揚唇,語氣戲謔,“想留下陪本王?” 激烈的喘息正接近尾聲,沈蘇姀深思的瞬間遠處床榻之上已響起衣衫窸窣之聲,片刻后,只聽腳步聲從不知名暗門退出,室內便只剩下她二人。 欲望的氣息猶存,他們的對峙卻未有分毫曖昧。 脈脈寂靜,似騰起血氣塵沙。 某一刻,沈蘇姀朝眼前挺俊高大的男人一福,干脆利落的轉身朝正門走。 一步步的走遠,那目光分毫不離她,沈蘇姀直覺一顆心越跳越快,待手覆上門框之時,她忽的生出不安,下意識的回頭看去—— 嬴縱正轉身走至臨窗榻邊,挺俊的身影忽然脆如朽木,躺下之時發出聲悶響,沈蘇姀心頭一緊,卻見嬴縱已闔上了雙眸,毫無防備聲息盡消,似……死了一般…… ------題外話------ 答辯結束啦~不出意外一定過?。╚o^)/~ ☆、032 誰準你如此大膽?(小修) 沙場征伐,算無遺策,他是人人敬畏的天家戰神。 是那樣時刻都能威懾八方的人…… 他就躺在她二十步之外,墨色繡金的袍子陳墨似地撒在榻上,勁瘦挺拔的身骨再無迫人煞氣,她見慣了他不可一世冷厲罡煞,此刻這模樣叫她覺得恍惚。 沈蘇姀雙眸微狹,攏在袖中的手下意識使上暗勁。 靜謐中只有她的呼吸聲起伏,不知過了多久,她抬步朝嬴縱走過去。 站在榻邊,沈蘇姀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鬼面森厲,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薄唇緊抿雙眸緊閉,胸膛沒有一絲起伏,沈蘇姀的眸光劍一般的從他周身掃過,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眉心微蹙,沈蘇姀忽然將眸光猶疑的落在了他的左肩上,她并不知他此番是怎么了,可她心底總生出種錯覺,心頭微動,她傾身過去。 墨色的領口繡著繁復暗紋,沈蘇姀眸光一深,伸手將嬴縱的領口解了開,一層層錦衣剝開,登時露出一片麥色硬肩,將那衣襟再往下一拉,沈蘇姀眼瞳登時一縮! 肌理緊實的左肩之下,心口之上,觸目一道茶盞大的糾結疤痕,并非是新傷,可瞧那疤痕的猙獰程度,仍能想象當年定有一利物穿rou剔骨釘在他身上,沈蘇姀眉心微蹙,當年在九巍山之時他帶領天狼軍戰無不勝,她從未聽說過他受過重傷,而在步天騎被滅之后,他在西邊更是只手遮天,那焉耆敵軍之中有誰能傷他至此? 沈蘇姀暗自思索,下意識抬手覆在那處疤痕之上。 觸手一片冷涼。 外面暑意重重,他的身上卻像裹著塊冰,沈蘇姀眉心皺的更緊,但凡傷及性命的傷口通常都不會徹底痊愈,一旦復發自是難熬至極,如今暑熱極重,這舊傷受熱受冷皆是不妥,可他實在不應該因為這個就如此人事不知。 沈蘇姀復又抬手握上他的手腕,指尖下的脈搏又緩又沉,好似跳過這一次下一次就不會再跳,心頭微搐,她不由抬頭去看他…… 可一抬頭便對上雙墨藍的眼瞳。 沈蘇姀背脊一僵,她忽然想,他根本就未曾昏睡…… 嬴縱狹著眸子,深不可測的盯著沈蘇姀,離得這般近,那眸子似有奪魂攝魄般的魔力,沈蘇姀還未反應過來他便已坐起了身! 衣衫半敞墨發垂肩,分明鬼面在身,可此刻的嬴縱竟有兩分嗜血妖氣,他極快的迫近沈蘇姀,手腕一折攥住沈蘇姀把脈的手將她拉向自己,四目相對,他眼底深諳一片! “誰準你如此大膽?” 對視一瞬,他語聲沉暗的道出如此一問,敢脫他的衣服她是第一個,敢如此探看他的傷處的她也是第一個,分明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卻不走反留……他不知是她笨還是她真的什么都不怕…… 沈蘇姀被他喝問的一愣,片刻回過神來身子往后一退,有些無奈的皺眉,“若知王爺這樣快醒來,那我大抵不會如此大膽?!?/br> 嬴縱狹了眸,她是要他承她的情?! 見他眸色不善,沈蘇姀緩緩掙開了他的手,直起身子一福,“王爺既無事,那沈蘇姀就先告退了?!?/br> “慢著!” 沈蘇姀轉身便走,卻被嬴縱一聲喝了住,她背脊微僵,定了定神轉過身來。 嬴縱直身曲腿,臉隱在陰影之中辨不出喜怒。 “你怎知本王身上有傷?” 沈蘇姀心頭一凜,“猜測?!?/br> 嬴縱眸光愈發深沉,沈蘇姀知他不會信,可她卻也不知如何解釋,只好抿唇,“想不到這世上有人能傷王爺若此,夏日暑熱,王爺當保重身體?!?/br> 嬴縱再深深看她一瞬,見她面上并無異色眼底不由閃過一抹猶疑,良久揚聲道,“送沈姑娘回去?!?/br> 室內只有二人,沈蘇姀不知他在對誰下命令,可他的話剛出口,門外便立時多了道人影,沈蘇姀不由有些惱意,早該知這屋外定然有人,她真真是多此一舉! 嬴縱看著沈蘇姀轉身向門口走去,眼底的疑色越來越濃。 身上之傷除去容冽、容颯之外便是寧天流都是不知的,可就在剛才,她那般直接準確的去看他的舊傷……嬴縱眼底冷冽一片,他深知這世上的人心詭測,面對這個數次引他注目的權閥小姐,他總覺得事情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 拉好衣襟,嬴縱順手拂了拂自己肩下的傷處。 連他自己也未想到這世上能有人傷他至此。 “差點忘記——” 沈蘇姀走至門口卻忽的轉身,看著嬴縱抿唇道,“王爺的脈象有異,許是中毒?!?/br> 他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亦是現今帝國權貴之中的鐵血親王,無人敢違逆他,無人能打敗他,便是如此手握權柄顯貴尊榮的他,竟然身中怪毒……嬴縱整個身子都落在了陰影中,沈蘇姀看不清他的眸色,本是一句驚天之言,可他聽見后連氣息都沒有分毫變化! 他那樣的人,怎能不知自己中了毒呢? 沈蘇姀恍然一笑走出門去。 宮闈之間燈火通明搜查仍在繼續,那墨衣少年一言不發的在前帶路,走出小院之時沈蘇姀忽然回頭看了眼那緊閉的廳門,他并不碰皇帝賞賜的女人,他明知自己身中怪毒卻閉口不言,他嗜血貪狠殘忍且知她一切弱點,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叫她不安—— 可想到他或許哪一日會死去,她心里竟然未有分毫輕松。 ------題外話------ 對不住大家,今兒更晚了…… ☆、033 本王要她—— “一個瘋女人也能鬧出一晚上的動靜?!?/br> 陸氏悠悠一語,并未見怒意,可站在不遠處的衛城卻驀地跪倒在地,陸氏又揮手叫衛城起身,“皇帝心系前朝,這等事就不必去煩他了,那女人心有魔障,且叫人好生處理,別給這行宮留下怨氣?!?/br> 衛城領命而去,陸氏云淡風輕的品起茶來。 今日一早,罪妃玉嬪的尸體被發現在康毓殿前的湖中,無人知道她一個瘋癲之人怎么躲過重重守衛去到皇帝之所,也無人知道她是如何跳湖而死,可如此一來,昨夜之亂真相大白。 “這辛夷花開的可真好,倒和你繡的一模一樣?!?/br> 陸氏一嘆,沈蘇姀便也抬頭看向了遠處。 她們所在之處正是那鏡湖之畔,湖心碧波蕩漾,四周皆是紫白花海,雖然已過了三月,但山中相對涼爽且有花匠技藝高超,這辛夷花竟然久開不敗,繽紛絢爛的花骨朵兒枝頭林立,映的沈蘇姀眼中一片霞色朦朧,也只有在此處方能見到辛夷盛景。 “娘娘,看那邊——” 路嬤嬤一句話讓沈蘇姀回了神,不遠處的大道上正走來一行人,錦衣華服上品風流,皆是各家權閥氏族的公子,沈蘇姀瞟了一眼,眸光依舊留戀在那辛夷花海上。 今日這亭中坐著許多人,沈琳瑯、竇煙、西岐闌珊和其他幾位氏族小姐皆在其列,沈蘇姀坐在陸氏手邊,其優寵不言而喻,期間惹來諸多目光她只不動聲色,而此刻,亭中眾人幾乎都將目光落在了那群正走過來的英武少年身上。 一行人不出片刻便已走至亭下,齊齊朝著陸氏行禮。 陸氏一揮手,在亭外賜坐,“是什么風把你們吹過來的——” 陸氏說著掃了亭中眾人一眼,其意不言而喻,底下八九人面色各異,其中一人起身笑起來,“太后娘娘哪里的話,皆是我等掛念太后已久,此番特來請安?!?/br> 說話的是個一身錦衣朱袍眉目飛揚的男子,雖則挺拔俊朗,可那舉手投足不知總覺得有些怪異,乃是竇閥世子爺竇歆。 陸氏聞言一笑,“果然慣會哄人,罷了罷了,都隨意吧?!?/br> 鏡湖邊上有馬球場有射箭場,更有亭臺樓閣不知多少,秦風并不迂腐,陸氏此言一出自有相熟的女子少年齊齊散了去,唯有各自家仆佇立亭外。 沈蘇姀坐著未動,只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過去卻只瞧見諸人背影。 陸氏笑看著她,“只有你愿意陪著哀家這個老人家——” 沈蘇姀乖覺搖頭,“別人想陪還陪不上呢?!?/br> 話音落定,驀地又有一道目光落向了自己,那目光帶著深深凌烈,看的沈蘇姀心頭抽緊,她轉眸看去,只看到亭外站著個身材壯碩肩批鎧甲的男子,那張臉她并不認識,可那眼神只叫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見她看過來,那人轉眸看向了別處—— 他所站之地乃是適才竇歆座位之后,定然是竇閥家臣無疑。 陸氏并未發現她的異樣,忽的握了握她的手看向對岸花林,“你最會制香,可能制這辛夷香?” 沈蘇姀點頭,陸氏便指了指,“去采些白辛夷?” 沈蘇姀腦中靈光一動,看著陸氏含笑的眼神只好起身應是。 提著個籃子走出湖邊短亭,走至那竇閥家臣身邊之時她忽然感到一股凌厲的敵意,沈蘇姀直了直背脊,又走出一段才回頭一看,那高大背影驚得她眼瞳一縮! 竟是那昨夜行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