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那丫鬟見了她顯然有些尷尬,連忙進去通報,溫濃無法, 只好硬著頭皮走進了蘇雪榕的屋里。 甫一踏進屋,便見兩個丫鬟蹲在地上收拾一些碎瓷片,溫濃小心避開走到里間,蘇雪榕正捧著熱茶小口小口地喝,白色的霧氣籠上她的眉眼,將她眼里的淚意遮擋了幾分。 溫濃在桌邊的一個圓凳上坐下來,輕聲問,“榕jiejie……你沒來族學,我來瞧瞧你?!?/br> 蘇雪榕抬起頭微笑著說,“多謝nongnong,叫你費心了。我也沒有身子不適,都是母親安排的。后面一段時間……我可能就不能再出門,也無法和你一道玩耍了?!?/br> 溫濃沉默了一小會兒,不知道說什么好,伸手從書袋里拿出了書本,“今天的功課是背誦這一篇文章,夫子講的我也都大體記下來了?!?/br> 蘇雪榕接過來瞧,“今天上的是這篇《與君子賦》么?那我去你那兒與你一起做功課,nongnong要是把書放我這里,你自己也不方便背了?!?/br> 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放下茶杯便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抬眼對溫濃說,“走吧。之后大概都要麻煩nongnong教我功課了,我也指望不了雪梅?!?/br> 溫濃彎唇笑了,要是蘇雪梅可以不去上學,不知有多高興,但蘇雪榕不一樣,她是真心好學的。 “要不要與舅母說一聲?” 蘇雪榕聞言猶豫,而后小聲說,“我們悄悄地走,然后我悄悄地回,還是別叫母親知曉了?!?/br> 一出蘇府,蘇雪榕便跟渾身放松了一般,笑著坐上溫濃的馬車,時而撩起簾子往外瞧,“nongnong你瞧,這些百姓雖忙忙碌碌,但看著也是有滋有味的,多好?!?/br> 溫濃跟著往外瞧了一眼,一個商販拉著一頭驢子,驢子的背上載了些沒有賣完的物什,正慢慢走在排水溝旁邊。還有一個布衣婦人牽著小孩,小孩指向那頭驢學起吁吁叫。 “我還是愿意出身在官家,我們如今若是碰上了身不由己之事,平民百姓只會碰上更多?!睖貪馐栈亓四抗?。 蘇雪榕瞧了溫濃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沒有再說話了,她翻開書本,在微微搖晃的馬車里垂著眼看。 到了溫府,蘇雪榕同溫濃一道進了閨房,溫濃的屋里雖沒有什么奢華名貴的擺件,但干凈馨香、頗具巧思,桌案上還有她做的木雕。 蘇雪榕的目光在木雕上多停留了一眼,留意到桌案中間還有一個約有小臂長的匣子,匣子并未上鎖。這時梨湯給她端來一盤子茶點,蘇雪榕移開目光,說了聲多謝。 “蘇姑娘請自便,有什么吩咐喚我便是?!崩鏈f著便退出了房間,離去前想起來什么似的對溫濃說了句,“姑娘,今日門房送來了東西,奴婢給您放桌上了?!?/br> “好,你去吧?!睖貪庠谧腊盖邦^坐下來,也拉著蘇雪榕就坐。她瞧見桌案中央的匣子,伸手拿過來,卻并不打開,只笑了笑便放到一旁了。 蘇雪榕信口問,“這是首飾盒?” 溫濃搖頭,“這是友人寄過來的一點東西罷了。榕jiejie,我就把書放在中間了?!?/br> 隨后溫濃回憶著課上夫子說的話與自己筆頭上記的東西,大致和蘇雪榕說了一遍。 但蘇雪榕聽著聽著卻漸漸心不在焉起來,她總覺得溫濃拿起那個盒子的時候,笑容有些不同尋常。就像是收到了心上人的禮物,自然而然便有一股子嬌態。 “榕jiejie你瞧瞧,還有哪里不明白的?”溫濃一句話將蘇雪榕的思緒拉回。 蘇雪榕將書本拉近了些,從頭到尾細細瞧了遍,而后搖頭,“倒是沒有了。我得用筆墨記下來,回去再看?!?/br> “好,我給你拿筆墨紙,我記得榕jiejie好像慣用的都是細羊毫?”溫濃起身去往里間,還不忘叮囑蘇雪榕吃點茶點填填肚子。 蘇雪榕捻了塊糕點咬了一口,咀嚼的時候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個令溫濃露出甜笑的木匣子上。 她不禁想,溫濃到底喜歡哪一個?是她的兄長,是太子,還是這個給她寄東西的人? 溫濃真的很討人喜歡,也很正常,畢竟她生得那樣美麗,又絲毫不顯呆板,一顰一笑都靈動。 自己好像除了家世,別的都不比她強。 蘇雪榕出神地想,手里的糕點也沒再接著咬第二口。 兄長喜愛她喜愛到近乎魔怔了,太子那樣高貴的人物也為她爭風吃醋,就算如此,她還有個“友人”…… 蘇雪榕的目光開始掙扎,她往溫濃離開的方向瞧了一眼,而后咬咬牙,飛快地打開了木匣子。里頭有一張紙條,紙上還壓了一塊水色極好的玉佩,玉佩上好似刻著字。 蘇雪榕無暇去看,只匆匆打開紙條,還未細瞧,便聽見溫濃的腳步聲。蘇雪榕急急忙忙將紙條往袖口一塞,而后合上匣子,恢復原位。 “榕jiejie?!睖貪饽弥鴯湫碌墓P墨過來,撩起簾子看著蘇雪榕,“屋里是不是有些熱了?我瞧你臉很紅?!?/br> “沒、沒有?!碧K雪榕只覺得她的心跳聲都快蓋過了溫濃的聲音。 只這么短短的一瞬,她就后悔了。 哪怕羨嫉溫濃受人喜愛,也不該做下這樣的事情。 但她不可能和溫濃坦白,再將紙條還回去了。 “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家了?!碧K雪榕站起來,這才發現她的腿都在細細地打顫,原來做下壞事對良心的拷問是這樣的可怕。 “可是,榕jiejie你還沒有記下來——” “不必了,我都記在腦子里,回去再記也是一樣?!?/br> 蘇雪榕乘著溫府的馬車回了家,才漸漸感覺到這雙腿是屬于自己的,心跳也稍稍平復了一些。她這會兒只覺得袖子里的紙條在不斷地硌她的小臂。 于是飛快地取出紙條,展開一瞧,寫的是平整的隸書,能瞧出寫字的人十分認真,“nongnong,我已回京,二十五日午時于‘一杯溫茶’天字間等你?!手??!?/br> 看到最后留的表字,蘇雪榕便已經確定這位友人當真是男子了。 也就是說,溫濃除了她兄長、太子殿下,還與第三個男子有牽扯。 不僅如此,那位公子還送了她一枚水色通透足以做尋常人家傳家寶的玉佩。 如果太子知道了此事,還會喜愛她么? 蘇雪榕在屋里站立良久,直到丫鬟一聲喚才驚慌回神。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了自己方才冒出了一個多么陰暗可怕的念頭。 她怎么變成這樣了? 她分明不喜歡太子的,只是因為母親的交代而已。 蘇雪榕將手里的紙條撕成了碎片,而后撲進床榻無聲地哭泣。 …… 而溫濃打開匣子之后便看見一枚玉佩靜靜躺在匣子里,玉佩上刻著“允之”二字,形狀是一朵祥云,樣式像極了給小孩子戴的吉祥物件。 他把這樣的玉佩送給她做什么? 也沒有留下什么信件說明。 溫濃一頭霧水地拿出玉佩把玩了兩下,而后將玉佩放回匣子。 …… 二十五日正是休沐,太子一大早便起來洗漱沐浴,拾掇自己,連一根頭發絲的位置都在意極了。 他終于要跟她坦白身份了,告訴溫濃,太子是他,允之也是他。 之所以用允之的身份寫信給她,期間多有隱瞞,也是因為喜愛與膽怯。 一定要誠懇道歉,認真剖白。 爭取讓她答應自己。 崔九溪進來時便見太子對著衣冠鏡整理衣襟,嘴角有一抹不自知的笑容,便也跟著笑了,“殿下今日瞧著心情不錯?!?/br> “當然。我可是要做一件關乎大乾的國家大事?!碧愚D過身來,眉眼間神采飛舞,“順利的話,大乾便要有一位太子妃了?!?/br> 然而此時的溫濃還一無所知。 今天日頭不錯,溫父在太陽底下對著一塊木料精雕細琢,溫濃便搬了個小板凳在一旁瞧。 不遠處還有溫渚的舞劍聲。 一切都如同一個尋常的休沐日。 第49章 耍賴 “有媳婦了,先蓋個章?!薄?/br> 日頭漸漸上來了, 太子看見窗前投下的那塊日光越來越小,越來越亮,哪怕是初春, 也隱隱感覺到手背被照得發熱。 此時已經是午時了。 以他對溫濃的了解, 她不會遲到,甚至會早來一會兒。 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外頭偶爾有腳步聲響起,這時太子便會來了精神, 坐得更直一些,可那腳步聲又很快遠去, 叫他白高興一場。 又過了一陣,茶樓小二推門進來,見到滿桌子不曾動過的酒菜,問他,“貴客,您看這菜都要涼了, 可要給您回個鍋?” 太子揉了揉額角, “撤了吧?!?/br> 小二愣了愣, 小心問, “那……可要小的給您備上茶點?” 太子點頭。 很快又有叩門聲響起, 太子隨口道, “進來?!?/br> 這回進來的卻不是店小二,一道輕柔的嗓音響起, “冒昧打擾——”仿佛聽清了他的聲音, 又不確定地問, “是殿下嗎?” 太子渾身一僵,連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又捋了捋鬢邊的頭發, 而后優雅入坐,“是我,nongnong,進來吧?!?/br> 嗯?不喊她溫姑娘了? 溫濃意外地想。 她原本正要用午飯,結果榕jiejie突然上門來,說她有塊帕子落在這間茶樓的天字間了,讓她幫忙取一下,結果問了店小二卻說沒見著,這才冒昧上來問這位天字間的客人。 沒成想這位客人就是太子。 這兩人莫不是串通好的? 溫濃轉身合上門,而后撥開珠簾往里走,只見屏風遮擋之后坐著太子殿下,他今日穿的是雪白勾金邊的錦衣,上頭用金線繡著繁復華貴的紋路,發上帶著鏤金白玉冠,整個人仿佛金玉一般,貴不可言。 溫濃:“……”太子殿下出來自酌自飲也要打扮得這么華麗嗎? 而且他整個人好似精氣神都提得高高的,仿佛狀態處于巔峰,笑容幅度也完美得無可挑剔……總之哪哪都透著股奇怪。 溫濃遲疑地走近,感覺到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感覺自己體內在隱隱發熱,為何他今日這樣親昵這樣直接,目光也毫不收斂! 直到溫濃走到太子的面前,太子伸手邀溫濃坐下,“nongnong,是我。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br> 溫濃:她需要驚訝什么嗎? 于是溫濃笑了笑,“殿下今日怎么來這里了?好巧?!?/br> 太子聽了這話的反應卻是——明知故問,她好可愛。 溫濃坐在席位上,往四周瞧了瞧,“殿下可曾瞧見哪里有塊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