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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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燭光下,長長的紅綢拉開,露出上面繡地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來, “四海無饑餒,天下享太平?!?/br> 蘭郎中搖頭晃腦地念了一遍。 “這就是meimei的心愿?”,劉寄奴望著那字,面色有些怔怔。 襄荷托著腮,燭光映著眼眸,眸子里便好似有一團小小的火苗,她輕聲道:“是呀?!?/br> 旋即又抬頭,眼里帶著笑意:“是不是覺得……太俗了?” 吃飽穿暖,天下太平。 街頭巷尾里,底層百姓這樣殷殷祈愿,森森朝堂上,天子朝臣如此切切期盼,太常見的一句話,常見到乍一聽甚至都有些俗氣。 蘭郎中捋捋胡子,搖搖頭:“哪里是太俗,分明是太難啊?!?/br> 襄荷點頭:“嗯,的確很難?!?/br> 即便是前世那樣物質極度發達的世界,仍然存在非洲那樣溫飽也無法滿足的地方,即便人們一次次呼喚和平,暴力、沖突乃至戰爭也從未停止過。 而這個世界,卻是真真切切的路有凍死骨的世界,是邊關戰役連年不休的世界。襄荷還記得劉寄奴剛來到這個家的時候的樣子,還記得蘭郎中口中那幾乎奪去整個州府半數人口的災荒和兵亂。 襄城因地處中原,處處有良田,加之鶴望書院坐鎮,因此算得上一個難得的太平鄉,但即便是這樣的“太平鄉”,卻仍不缺貪污索賄的小吏、囂張跋扈的權貴,以及,賣兒鬻女的普通百姓。 太平二字,說來容易,得來卻太難太難。 學子們在紅綢上抒發志愿,有人欲登閣拜相以匡濟天下,有人愿上陣殺敵保衛邊疆,有人想精心求學追尋道統,有人想富甲天下名震一方…… 襄荷捫心自問,自己想要什么? 在得到進入書院的機會之前,她所求的其實很簡單。 家人喜樂,小富即安。 她從不是胸懷大志的人,前世不是,今世仍舊不是,若是在前世那樣相對自由的環境,她或許還會想著奮斗一把,但在這個對女性諸多桎梏的時代,她只能在有限的空間中盡量尋求圓滿。 因此,以前的她只想帶著老爹把日子過好,掙點小錢,喝酒吃rou,再守著她的小院,找個老實的男人招贅,然后繼續過這樣逍遙的小日子。 后來家里多了個人,老爹多了個兒子,她多了個哥哥,可一切并沒有怎么變,不管劉寄奴怎么想,她會尊重他的決定,而她依舊會照著自己的步調走下去,過上安寧平穩的一生。 可是,現在情況有了點變化。 原本以為無用的金手指居然能增加植物變異幾率,原以為終生無望踏入的鶴望書院居然為她打開了大門。 這樣一來,這個時代雖然對她仍舊束縛良多,但她有了更大的能力和更多的倚仗,也有了更多轉寰和掙扎的余地。 她想做出點什么,想也如那些學子一樣,將志向任意放飛,朝堂、疆場、江湖……可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入了書院,她也跟那些學子有著本質的不同,許多事情他們可以,她卻不可以。 “所以,只是心愿,而非志愿?!毕搴捎行o奈地道。 一個是心里希望能夠實現,一個是立志努力使之實現。 她會為此努力,卻不會抱持太多希望,因為心知那有多么艱難。 所以,就寫上這么一個既真切又虛妄的愿望,希望世道太平,歲歲安穩。 “這心愿很好?!眲⒓呐蛩催^來,眼里也映著火光,“真的很好?!?/br> 翌日,襄荷便帶著繡著這心愿的紅綢,再次爬起了登天梯。 與考試那日不同,今天的登天梯上格外擁擠,只因所有新入院的學子都需要在今日從登天梯上峰。 山腳下便有往年的書院學子迎接,而登天梯上也不再只是四個守山人,而是增添了許多人手來回走動以監督爬山的學子,但其實說起來也這監督也只是監督學子不要走到半道抄近道上峰,如襄荷與寧霜那次那樣外人相幫的情況卻少有發生,因為今日的登天梯只允許新入學的學子攀爬,相送的人員只能從旁邊的山路上去。 蘭郎中和劉寄奴借了王老漢的馬車,將襄荷的日常用具從旁邊山路拉上山峰,而襄荷則要與其他學子一起,從登天梯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襄荷今日穿著粉色的襦裙,頭上還梳著包包頭,包包頭上扎著蘭郎中為她新買的彩色頭繩,頭繩尾端系著幾個小小的銅鈴,行動間便發出細碎而清脆的鈴鐺聲。 在一眾穿著藍黑青白等冷色衣衫的學子中,即便身量矮了一大截,襄荷仍然矚目地令人無法忽視。 剛邁上第一個臺階,身邊便有人溫聲道:“小姑娘,今日登天梯只許書院學子攀登,你若想上峰,走隔壁那條山道便可?!?/br> 襄荷抬頭,便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墨服少年笑著對她說道。 “對啊對啊,小丫頭想玩去他處玩,今日這里可不是讓你玩的地兒!”又有一個少年朝她嚷道。 襄荷朝那墨服少年笑笑,也溫聲道:“多謝,不過——我也是書院學子啊?!?/br> 說著抬腳又邁上一階。 墨服少年微愣,另一少年先是瞪大眼睛,而后撲哧一笑,道:“小丫頭真敢說啊?!?/br> 襄荷卻沒管他,兀自勻速地抬腳,轉眼已經邁過數十個臺階,匯入登山的學子人流之中。 滿眼藍黑青白的冷色調中,忽然混入一抹鮮嫩的粉,簡直如棋子般黑白分明,立即引起更多學子的注意,不止還愣在臺階下的那兩個少年,更多學子側目望過來。 “怎么有個小孩兒?”有人疑惑。 “喂,小孩你哪家的?”有人嬉笑。 人群的焦點迅速集中在那一抹粉色上,嘈嘈切切的議論嬉笑聲如漣漪般自襄荷中心向四周蕩起。 sao動立刻引起山腳下迎新的往年學子的注意。 一個身著土黃色院服,面相……十分富態的十七八歲少年滿頭大汗地跑上來,擠到襄荷身邊,以讓周圍人都聽到的聲音問了句:“可是蘭襄荷蘭學妹?” 襄荷笑眼彎彎,點頭:“正是?!?/br> 少年擦擦額頭上的汗,也點頭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我叫陳耕,比學妹早四年入學,丁卯年農院學子?!闭f著把自己胸前的銘牌露了出來,上面正是一個篆字的“農”,后面則是“永嘉丁卯年四十五”。 “上登天梯之前要驗過銘牌的,方才……呃……方才……”他臉色有些發紅,“方才我有事離開片刻,漏、漏掉學妹了?!?/br> 各院都有負責驗證銘牌的往年學子守在山腳,而陳耕便是農院負責此事的學子,但農院新生總數也不過才三十七人,他只在山腳占了很小的一個位置,旁邊又恰巧是如儒院和墨院這樣的大院,人一多便把他淹地幾乎沒影兒了,方才他有些內急,因此離開了片刻,誰知就在這片刻間,襄荷便上了登天梯。 而隨著陳耕這番話落下,原本襄荷周圍小石子如水般的漣漪,已經變成巨石墜海般的巨浪。 眼前這看上去才六七歲的女娃娃也是書院學子?! 一定是聽錯/看錯了吧? 一半人都懷疑自己的眼睛或耳朵出了問題。 而剩下那一半無太大反應的,則是消息靈通的。但即便是消息靈通的,也多是第一次見到這傳說中的幾百年后鶴望書院又一女學生,因此,他們雖未驚嘆,卻也都不住地打量著襄荷。 全場的目光都凝住在襄荷身上。 在這灼熱的目光中,襄荷抖了抖那粉嫩嫩的袖口,抖不兩下,便抖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牌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那牌子上。 方方正正的銘牌浮雕著農院的篆字標識,以及陰刻的年份和數字編號—— 永嘉辛未年三十六。 ☆、第3章 .05| sao動漸漸平息,圍攏的人群逐漸散開。 襄荷收好銘牌,抬腳繼續埋頭往上爬。 雖然看似平靜,但四周竊竊私語不絕于耳,各色目光也不住地投注在她身上打量著,登天梯上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平靜氛圍。 經由知道內情的人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半刻鐘,幾乎所有登天梯上的學子都知道了那個與他們一起爬登天梯的粉衫女童的來歷。 沒有人上前攀談,眾人看似都老老實實地各自爬梯,但那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和蚊蚋般的私語卻一直未停。 換做一般人,在這種陣勢的洗禮下說不得會有些手足無措,但眾學子卻只看到那不過七八歲的女童一步一步地向上爬,雙手富有韻律地擺動,目光直視前方,沒半點不自在的模樣。 不說學問如何,只憑這份心性,也非尋常孩童可比。 一些學子心中不由冒出這種想法。 襄荷卻不管這一切,她像以往的無數次一樣,一步一步地,近乎勻速地向上爬。 而在攀登了將近四分之一的路程后,原本在她附近位置的學子已經落下了一大半,只剩少數幾個還能跟上她的速度。 文弱書生不是白叫的,求功名的學子大多整日讀書缺少鍛煉,像爬山這種高強度,自然比不上爬慣了的襄荷。 因此襄荷周圍開始是人潮摩肩繼踵,到了路途的四分之一便只剩小貓三兩只。 襄荷臉頰上也染上了酡紅,鼻息細細地喘了起來,她抬頭看了看左右,估算了下剩下的距離,垂目正要繼續前行,忽聽得右側一道懶懶散散的聲音傳來:“原來考試的不是你哥哥啊?!?/br> 襄荷抬頭,向右一看,便看見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 “……李可儒?” “正是在下?!鄙倌耆斯笆譃槎Y,有些娃娃臉的面孔笑瞇瞇地如同剛睡醒的貓兒。行了禮后站起身,身形便立刻散了下來,弓腰垂肩,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一般。 他笑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啊,真是榮幸?!?/br> 襄荷還了禮,也瞇眼笑道:“才過去沒幾天,當然記得?!?/br> “真是讓人震驚啊?!崩羁扇遢p聲說道,他雙手插在袖中,平地漫步般登著臺階,看上去輕松之極,全沒一般學子氣喘吁吁的模樣。一邊走一邊笑瞇瞇地望著襄荷:“沒想到那日同車的小姑娘日后居然會與我成為同窗,除書院建立之初的那一批女學生,你可是三百多年來第一個進入書院的女學生呢!” 襄荷笑了笑,沒說話。但身后卻傳來了聲音。 “的確是讓人震驚?!?/br> 這道聲音有些喘,顯然說話人已經疲累不已,襄荷和李可儒扭頭一看,居然又是熟人——沈知節。 “咦,你不是——”,襄荷有些驚訝地叫出聲,但隨即便把話咽了回去。 那日看榜,襄荷清楚地看到沈知節的名字出現在副榜上,也就是說,他沒有考上儒院。對于一般學子來說,考不上再考一年便是了,很少有接受調劑去到其他院的。且想沈知節這般年紀,原有的知識體系和行事作風已經根深蒂固,中途改道實在不易,因此襄荷全沒想過會在登天梯上遇到他。 沒考上儒院,卻又出現在登天梯,那自然是接受調劑,進入別的院了。迫于無奈拋棄浸yin十余年的儒家,改投別家門庭,這自然算不上什么喜事,因此襄荷趕緊閉上了嘴。 “沈兄?!崩羁扇逍Σ[瞇地拱手道。 沈知節也還了禮,只是臉色卻有些難以掩飾的異樣。 那日同車他夸下???,以為此次定能考中,言語中便不由露了出來。當時李夫子說李可儒也有幾分把握時他還不以為然,誰知道最后夸下??诘淖约簺]考上,被他輕看的同車小子卻進了他夢寐以求的地方。 不去看那個讓他心煩的李可儒,沈知節看向那女童,臉上扯出一絲笑來:“姑娘可真是讓我等刮目相看啊,那日還騙說是令兄考核,誰知——竟然會是你?!?/br> 襄荷眉頭微皺,對他那個“騙”字有些不喜,當日她雖然沒有主動說明,但也沒有存心隱瞞,若要問下去自然會說出真相,只是后來周清楓突然上了馬車,打斷了李夫子的問話,因此這個話題才會不了了之。 她心里不喜,但也不想為這一點小事與他爭執,因此只不說話。 她不說話,卻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