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姚子綺接收到危險的訊息,心里亂作一團,哪里敢過多停留,甩開他的手,默然無語向前走。 鄔浪收回視線,大掌再度抓住她,英氣的眉略略皺起來,眼神睇向她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笆撬??” 姚子綺像觸電般甩開他,對他的抵觸顯而易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請你放開我!放開我!”最后的三個字,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鄔浪何曾這樣丟面子,氣得不行,可外人這么多,他總要保持應有的風度,盡量壓低聲音,“別鬧,有什么事我會幫你?!?/br> 與其說姚子綺信不過鄔浪,倒不如說她信不過自己,那種心口被撕裂的疼痛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你放開我!放開我!”她著魔了似的急于掙脫,“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但是我沒事,我不用你幫,你明白嗎?” 鄔浪的臉愈來愈沉,快黑成包公了,可姚子綺顧不得,繼續那話激他,恨不得他立即轉身就走。 “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再纏著我?你的女人那么多,少我一個不算少,麻煩你放手行嗎?我的事不用你管!” 鄔浪面色陰沉,握著她胳膊的五指緩緩收緊,關節分明,泛起青白色。 她疼得咬緊牙關,想起他之前暴怒時的樣子有點怕,可儲立軒就在那看著,她不徹底激怒他,他是不會走的,“放手!” 常局尷尬得上前打圓場,“鄔先生,姚小姐這是受了刺激?!?/br> 鄔浪還沒說話,姚子綺搶先道,“我要告他sao擾!” 話音未落,鄔浪倏然松手,并未看她,微轉頭,視線投向不遠處,儲立軒背靠車身,頭頂的路燈散發著朦朦朧朧的光亮,他周身像鍍了一層金,熠熠生輝,叼著煙蒂的嘴彎彎上揚,拉出很長的弧度。 鄔浪亦是被重重路燈包圍,他站在上坡最高處,如置身萬道金芒,背光而立,俊龐隱在陰影里,隔得遠看不清表情,可儲立軒面無懼色,重重呸一聲,煙蒂彈出老遠。迎著鄔浪的視線,他囂張的伸出大拇指,做了個鄙視的動作,而后轉身,帶著一眾小弟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儲立軒的車開得飛快,在擦過最后一輛警車時,意外看見林夕一張臉,邪氣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來,到哪都有這小子,真他媽礙眼! 鄔浪神色深邃如海,帝王一樣立在原地,放任儲立軒的車在視線中越來越小。他單手插進西褲袋,削薄的唇片在暗夜里嘲弄的勾了勾。 儲立軒,那個男人的資料,鄔浪已經掌握得*不離十,他并未將他放在眼里,敢在他面前這樣放肆,簡直不自量力!他會讓他知道,挑釁他的下場。而紀安市也不是他想混就能混的地方! 只是轉念想到姚子綺,又忍不住怒從心起,該死的女人真是越來越能給他折騰了!什么樣的人不惹,惹上這種地痞流氓! 回頭,發現她竟背對他走出幾米開外。 常局訕訕地笑,“鄔先生這是養了支帶刺玫瑰啊?!?/br> 鄔浪面無表情,“我看是只刺猬!”丟下常局徑自朝她走去。 鄔浪心里其實氣得不行,若沒外人,她看他會不會將她身上的刺全都拔光! 多年的閱歷,他早已學會了深藏不露,再多的情緒也懂得克制。追上她時,大掌很自然的伸向她腰間,“我送你回去?!?/br> 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一點也聽不出生氣了的意思,他刻意營造出對她的寵溺,簡直要將人的心軟化了。姚子綺心里咯噔一下,她最怕他這種多情的溫柔,往往一個無意,便會深陷下去。 她彈跳至一旁,“我自己會回去!” 他落空的手停在半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遷就她,沒想到這女人還是這樣不識趣,他的耐心顯然也用到了盡頭。 他好意帶警察過來營救她,她非但不領情還故意誣陷他。姚子綺自知理虧,偏著腦袋不敢看他。 秦夢夢和韓旭出警次數少,經驗不足,坐在后頭的車里,沒搞清楚情況,看見姚子綺安全的走過來,激動的跑下車,“姚子綺!” 自從那次報案一同坐了鄔浪的車后,秦夢夢和韓旭儼然將姚子綺當成了朋友,不時會給她打電話,偶爾也邀請她出來,當然少不了讓帶上鄔浪。她每次總答應著,可到了約定好的時間不是這事就是那事,一直耽擱著沒去成。好在秦夢夢和韓旭不介意,電話里聊著總是很歡快。 她們性格那樣活潑陽光,姚子綺先開始還以為她們都出生正常的家庭,誰知接觸深了才發現,原來每個人背后都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或幸福,或悲傷。 秦夢夢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爸爸是個警察,在她mama懷她那年,一次出警中離世,她mama頂著父母的苦勸堅決生下她,期間吃了多少苦自然不用多說。 韓旭長相甜美,性格開朗,姚子綺原以為她會比秦夢夢幸福許多,事實不然,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雙雙離世,丟下她和jiejie相依為命,jiejie為了她中學沒讀完就出去打工了。她也十分爭氣,年年考試拿第一,jiejie供她供得甘之如飴,為了她很晚才結婚。上了大學,她靠勤工儉學和獎學金,才沒再花jiejie的錢,jiejie于她,亦姐亦母。 “子綺,你哪里受傷了?有沒有事?”兩人一前一后對著姚子綺一陣打量,嘴里念念碎,“綁你的人是誰?看清了沒?認識嗎?他們為什么要——” “你們能不能送我回去?”姚子綺看見她們,如臨大赦,緊繃的神情頓時松懈下來,沒等她們把話說完,急急打斷。 韓旭和秦夢夢面面相覷,鄔浪不是在這么?視線不約而同看向一旁的男人。 鄔浪是真氣得不輕,她就那么想躲開他,恨不得裝作不認識,想想也真是犯賤,他費了那么大的勁,動用了那么多的關系才能將警察都帶過來,結果她給他來這么一出! 越想越氣,鄔浪的臉色徹底冷下來,但聲音還算溫柔,“今晚就麻煩你們了?!?/br> 那樣的話,在外人聽來,多少有些曖昧。 韓旭和秦夢夢越發覺得鄔浪超有男人味,忙不迭點頭,“放心放心,我們保證一定會將她安全送到家?!?/br> 鄔浪轉身就走,一眼都沒看姚子綺。 姚子綺知道,這次他是真生氣了,以后她的事他不會再管。心里涌出一種淡淡的失落,可消化也快,這樣的男人,本就不該與他有所牽連。 韓旭和秦夢夢一路上對姚子綺東問西問,自然是常局臨時交代的,可姚子綺打定了主意,絲毫不肯透露半分,只說以后有機會自然會告訴她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們也不好過多逼問。 姚子綺回到尚沁舒家時,天都快亮了,沁舒正裹著浴袍歪在沙發上發呆,聽見開門聲站了起來,臉色一動。 姚子綺也是一愣,“你怎么——”注意力很快被尚沁舒脖間的紫紅吻痕吸引,她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姚子綺覺得對不起尚沁舒,要不是她,沁舒不至于讓儲立軒得了便宜。尚沁舒亦對子綺又愧疚,她語重心長的提醒過她,她卻沒有把持住自己的心。 兩人都有點尷尬,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默契的閉口不提。 姚子綺身心疲憊,洗完澡出來頭暈得不行,眼看著五點將近,她怕睡過了頭,準備坐在沙發上和尚沁舒一起看電視。 尚沁舒起身拿出吹風機,邊替她吹頭發邊道,“你去瞇會,時間到了我喊你?!?/br> “算了,不睡了?!彼两诖碉L筒溫溫的熱風里,沁舒替她吹頭發的動作很是親昵,像極了小時候mama拿手輕撫她的感覺。 兩人各自占據著沙發兩頭,身上蓋著一床薄毯,窩在里面很是安靜,對面的液晶電視屏幕不時閃動著,銀白的光映在兩個人的臉上,顏色慘白。 鬧鐘想起來時,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對視良久,莫名一笑,這一笑心頭的陰霾即刻被吹散開來,尚沁舒打起精神,從沙發上蹦下來,拉著姚子綺的胳膊,“新的一天,加油!” 姚子綺身子有些乏,借著她的力站起來,“加油!” 飛快的洗刷刷后,兩人五點準時出門。結果天意弄人,尚沁舒的車怎么也打不這火,捯飭了半天,沁舒怕時間來不及,讓姚子綺先走。 尚沁舒家的小區很大,從停車場走出來更是遠之又遠,姚子綺連走帶跑費了不少時間,這時只好招了輛的士。 的士司機一聽地點,建議走高架,雖然繞路多,但節省時間,姚子綺一咬牙答應了,想著總比丟了好不容易得了的工作強。 偏偏她運氣不好,高架橋上霧蒙蒙一片,近距離都很難看得清人,她心里生出不祥的預感,才不過五分鐘,身后傳來砰一聲,撞得她差點一頭撞在座椅后背上。還沒回過神,忽聽車前方又是砰砰兩聲,顯然是被追尾后又撞上了前頭的車,那司機嗷嗷直叫,打了閃光燈后立即下車。 姚子綺很少做出租車,這樣的事情更是第一次遇見,她也不知道怎么辦,跟著下了車,才發現這一撞竟是連著追尾了好幾輛車,司機們喋喋不休。 等到達目的地時,已過了上班點。新人新公司,上崗第一天就遲到,自然沒人愿意,任憑她怎么解釋都沒用,人家一句沒有時間觀念的員工無法對自己負責將她打發了。 姚子綺悻悻而歸,眼看著積蓄越來越少,回去必然又是一頓數落,再加上王蒙那二十萬,想想都覺得無力。她漫無目的在街上晃蕩,經過一家酒店門口感覺有幾分熟悉,退開身細瞧,才知是上次吃飯鬧事的千錦匯。 千錦匯正在招聘服務員,年關將至,工資待遇一切從優。 她初入社會,最先接觸的便是服務員行業,這一行說簡單簡單,說復雜也復雜,一個女孩子很容易吃虧。因為服務的對象魚目混雜,她被人吃過不少豆腐。那時年輕,不懂得人心險惡,見他們西裝革履,一身氣派,便以為都是好人,哪知道是金絮其外敗絮其中。 后來遇到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紅光滿面的樣子很是和善,出手也闊綽,給她的小費比任何人都多,每次來必點她,不是摸手就是襲胸,她躲都躲不開,有次在包房,要不是她從小鍛煉出來的體力,差點就被他強上。 那時候姚子綺已經有了點積蓄,琢磨著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一輩子都過這樣的日子,這才選擇了自學。她高中才上不到一年,基礎知識過于薄弱,為了不浪費時間,又能順利通過,她瞞著父母報了補習班。 補習班的學費很高,光她私藏的那點積蓄根本不夠用,只能從工資里再抽一部分出來,留了少得可憐的伙食費后,剩下的全部寄給了父母。記憶中那是她離家后,爸媽第一次打電話給她,她高興得無以復加,臉上快開出一朵花。 電話一接通,mama的聲音就從那頭傳來,生氣的質問,“怎么少了兩百?” 她笑容凝在臉上,握著電話不知如何作答。 姚子綺的沉默換來的是更加嚴厲的指責,“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你花了我多少錢,才一年,你以為這點工資就夠還清了,現在養個孩子多難,你弟弟還這么小,吃喝拉撒哪樣不要錢?你寄回來那點錢還不夠買兩罐奶粉的!早知道你是這么個沒良心的,還不如不養你?!彼f著說著在那頭哭起來,聲音斷斷續續的。 姚子綺就像寒冬里被人迎面潑了一盆冰水,心涼到腳底。她是他們的女兒,孝敬父母是應該的??稍谒麄冄壑?,她只是還債。她一直不愿承認,但這次無法再騙自己,他們到底沒拿她當女兒。 十七歲的年紀,在那一刻深深明白過來,什么叫血濃于水。 第二個月拿到工資,姚子綺將那兩百補齊后立馬寄了過去,依然石沉大海,然而這正是代表收到了的意思。她在孤單的城市仰望天空,心情同天空一樣,烏云密布,她忍不住失落,忍不住失望,忍不住傷心,他們哪怕問她一句吃的可好,穿得可暖,工作可累,她心便足矣。 然而沒有,他們自始至終,一個電話都沒打來。 那陣子她入不敷出,一日三餐就只有一個饅頭,連咸菜都買不起。她工作時間不穩定,很多時候只能拿著冷饅頭偷偷躲到角落去啃,寒冬臘月,饅頭硬得像塊石頭,一咬全都碎成了粉末狀的渣渣,她就著白開水胡亂應付。 姚子綺看著門前的招聘啟事,一陣猶豫,待遇從優幾個字不斷刺激著她的視覺神經。 不為五斗米折腰,在她看來只能是種精神追求,她自認做不到,現實面前必須低頭,想著高高的一堵債,猶豫再三她還是走了進去。 千錦匯客流量大,領班經理看著姚子綺覺得有幾分熟悉,一時沒想起來,“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姚子綺暗叫槽糕,嘴上卻道:“我瞧著您也覺得眼熟呢,可能這就是有緣吧?!?/br> 領班經理見她長相清秀,眉眼不俗,舉止穩重,說話也機靈,當時便允了,給出的待遇竟比她之前工作的工資還高出許多,不由欣喜異常。尚沁舒得知后也十分開心,調侃她,“要知道,以后咱也是有關系的人了!” 千錦匯的包間少,一般人很難得預定得到,姚子綺聽了忍不住傲嬌的笑:“現在正是嚴打的時候,走后門這種事我可不干!” 姚子綺上崗前先是進行了崗前培訓,培訓的老師是個氣質極佳的中年婦人,教了她們一些基本禮儀后,又將顧客至上的原則一一解釋給她們聽了。 正式上崗那天酒店統一發了工作服,是套嶄新的旗袍裝,大紅的顏色很喜慶,只是旗袍下擺叉開得略高,她才一邁步,隱在里頭的白皙雙腿便露了出來,她有些不習慣,但既然拿了這份錢就得干這份活,比起從前,這實在算不得什么。 興許是姚子綺面容姣好的緣故,客人都喜歡點她。來千錦匯這樣的地方的人,非富即貴,自然不是小地方出沒的人能比的,他們做任何事都講究個方法和分寸,即便是最齷齪的事,在這樣的環境下做出來也是風流韻事。 姚子綺連續上了一個星期的班,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日,抽空出來找房子。哪知道這房租貴得嚇死人,隨隨便便一個小房子都敢張口四位數,還不算賊貴的中介費,姚子綺轉悠了一天也沒找到合適的。正準備去菜市場買些菜回去,領班的電話就打來了。 原來是有人請假,酒店臨時接來一波重要的客人,人手不夠,領班想起她落落大方,深得客人喜好,于是給她打電話。 姚子綺去到酒店的時候,包間里的客人剛落座沒幾分鐘,她急匆匆換了衣服。 去往包間時,她簡直驚得了,長長的廊上整整齊齊站了兩排人,統一的白襯衫,黑西裝,雙手姿勢都相同,交叉著放在腹前。這么大的陣勢,也不知什么來頭。 她見過儲立軒那樣的黑道人物,見過鄔浪那樣的成功人士,雖然走到哪都是人群簇擁,可還沒見過這樣訓練有素的。 南邊這一片的包房似乎都被清場了,廊上鴉雀無聲,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 姚子綺小心翼翼從中穿過,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膽。推門進去瞧見正中首位坐的人卻是一愣。 那人也似怔了下,認出了她。 彼時,門外正好有人進來,走在前頭的男人肥頭大耳,十分諂媚的引著身后的男人,冷不防撞上杵在門口的姚子綺。 姚子綺被撞得向前一個趔趄,擋在了中間,肥頭大耳的男人嘖了一聲,對著她怒斥,“還不快讓開!” 姚子綺彈跳著退開身?!皩Σ黄?!”猝然間抬首,只見正中那人面容深邃,五官硬朗,帶著一股凜然之氣。 肥頭大耳的男人瞪了她一眼后,對著身后的男人歉然道:“欒總見笑了,都是些沒見過場面的?!?/br> 欒律冷冷瞥了眼姚子綺。 肥頭大耳的男人對著正中主位的男人道:“莫總,欒總?!?/br> 莫謹早已站起身,從主位上走過去,伸手道:“莫謹?!?/br> 欒律沒有表情,瞧了瞧他的手,又盯了他的眼睛好一會,才爽快伸手回握,“欒律?!?/br> “久仰欒總大名,幸會!” 欒律自負對得起久仰兩字,朗聲大笑,“幸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