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趙興聽了大喜,叩首謝道:“謝陛下?!?/br> 馮世奉看著趙興的眼神深邃了起來,蕭望之也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更加喜歡,笑著道:“子房不如會后去我府上,再辯一番?!?/br> 趙興聽了,心中暗喜,連忙稱謝。 趙義見大郎如此出彩,喜不自禁,輕輕拍了拍身旁林天的膝蓋,道:“興哥是我的兒子?!?/br> 林天笑道:“恭賀姑父有個好兒子?!?/br> 于永見他兩個如此,偷偷翻了個白眼。 劉病己覺得大殿之中的氣氛有些沉悶,看了看林天和嚴彭祖,笑道:“林天,你今日怎么不問難了?可又有什么問題來問嚴祭酒?” 林天一愣,他在小學只堪堪通讀了四書五經,并未深究過,在姑父那里學的都是些實用的律令,趙廣漢教給他的便是案例和鉤距法。 皇帝讓他問難,他問什么呢?恍惚之間看到趙廣漢那嗤笑的樣子,林天腦袋一熱,問出一句話來:“子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但又有孟母三遷之故事,難道孟子的母親遷居三次都是因為怨恨鄰居與他們很疏遠嗎?” 嚴祭酒不怕別人,只怕林天問難,方才他辯倒疏受便是用了林天上次將他問倒的法子。 疏受確實沒有料到一把年紀的嚴祭酒竟然如此小人,便敗了下去。 現在又輪到嚴祭酒要受到林天這樣的問難了。 怎么回答呢? 孟母不是女子嗎?孟母為了教子付出了這樣的代價,還是一般的女子嗎?是難養的女子嗎?而且孟母三遷和遠之則怨分明是兩回事啊…… 若是林天再搬出嚴祭酒的老母來呢? 嚴祭酒深恨不已,難道屁股底下的席子都要輸給林天這個豎子嗎?這個豎子真是可惡,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這些刁鉆的問題。 疏受卻覺得解恨的很,嚴祭酒這么無賴,無賴更有無賴治。 劉病己欣賞了一刻嚴祭酒掙扎的模樣,笑著道:“林天,你這個問題從何而來?” 林天笑著道:“陛下真是圣明,這個問題臣是想不出來的,是臣和表妹爭論時,表妹問我的?!?/br> “哈哈?!?,眾人大笑不止。 “這并非問難,而是詭辯了,想不到你表妹竟然如此聰慧?!?,劉病己笑道。 嚴祭酒臉上的表情舒緩了片刻,卻又有些扭曲,方才勝疏受不也是詭辯嗎。 “陛下,表妹的這個問題,臣答不上來,所以指望嚴祭酒能教臣一教,好贏臣的表妹一次?!?,林天見皇帝今日平易近人,便也湊趣。 “嚴祭酒,你能幫林天一次嗎?”,劉病己大笑。 嚴祭酒嘆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臣實在是答不出。臣認輸,將席子都給林天吧?!?/br> 眾人哈哈大笑,嚴祭酒這般坦蕩認輸,到叫眾人并不看輕了他去。 劉病己又問:“林天,你那表妹可是子房的妹子嗎?” “對,臣的表妹便是子房之妹?!?/br> 眾人都看向玉人般的趙興,美郎君的妹子自然也是玉質風流,想必是個可人的。 劉病己想起了八月節的晚上,他和兩個孩子坐在車輦上,看見林天和那個美貌小娘子深情互望的一幕。 那個小娘子的確和趙子房一樣美貌。 “子房如此美貌,你那表妹只怕也是個美貌小娘子,又如此聰慧,今日朝會之后,媒人要踏破趙家的門檻了?!?,劉病己又調笑道。 林天一驚,今日之事是自己唐突了,不知怎地,腦袋一熱,竟然將表妹暴露了出來。 “臣和表妹已有了婚約,媒人踏破姑父家的門檻也不頂用了?!?,電光火石之間,林天什么也顧不得了,吐出了驚人之語。 表妹是他的,無論如何,在這大殿上宣布了再說,至于趙家、于家父子會如何收拾他,那是以后的事。 趙興的臉抽了抽,手指緊緊地扭住衣襟,竟想不到林天的膽子如此之大。 趙義在一旁聽的心肝肺脾腎全都顫了一顫,這個侄子真是來克他的,老岳父和舅子眼中噴出的怒火像是能將他熔化了一般。 可趙義又不得不佩服林天,林天當機立斷將這事鬧了出來,倒省了許多事。 “哈哈?!?,劉病己見狀大笑,道:“好個林天,你的岳父可在殿中?” “陛下,臣是丞相府屬官征事趙義,趙子房便是臣的大郎?!?,趙義晃了晃神,連忙施禮。 “抬起頭來,讓朕瞧瞧?!?,劉病己認真看了看趙義。 趙義容貌俊俏,雖不如趙興貌美,但人到中年,自有一份成熟儒雅的韻味,又因夫妻感情和睦,氣色好得很。 “好,好?!?,劉病己素來喜歡美色,見趙義如此,不由得心生好感。 趙興今日的表現讓皇帝驚訝,提的兩個問題暗暗切合了劉病己心中的雄圖大略。 這樣聰慧俊秀的郎君要派到險惡的西域去,劉病己頗為不舍,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想補償趙興的父親一二。 趙興的父親為了張婕妤的弟弟張博,入了詔獄,受了委屈一事,劉病己也是記得的。 “趙征事是個有福氣的,兒子和女婿都如此出色?!?,劉病己贊道。 這句話一出,弘恭心中便是一驚,知道這個趙義得了劉病己的青眼了。 張彭祖和劉病己幼年在一張席子上讀書,當然也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他心中暗恨,小的還沒走,老的又來了。 于廷尉在一旁氣的跌腳,暗恨自家失策,若是早些認了女兒,這樁婚事怎么能這么就定了。 眼下只有打落牙齒往肚里吞了。 這個不肖的女婿。 ☆、第99章 老鼠 來自各郡國的官員雖然對于長安城的官員不熟悉,但也能從服飾和綬帶的不同,判斷得出來這三人之中最高的秩級也不到千石,這在今日來朝會的萬人之中,真是渺小如砂粒。 但就是這三個人讓皇帝如此開顏,趙興一表人才,問難讓大儒們都無法深入作答,皇帝親開金口,讓蕭大儒為他的兩個問題講一次經,蕭大儒是什么人啊,民間有名的大儒; 林天是個系黃綬帶的低級官吏,張口問得嚴祭酒將臀下的席子都輸了出去,而皇帝明顯是喜歡這個小童官的; 趙義倒是個高級官吏,可也只是丞相府中的征事,但卻有個好兒子、好女兒、好女婿,連皇帝都夸是個有福氣的。 大殿中諸臣交頭接耳起來,開始打聽這三人的來歷,有心人開始打聽趙義家中有多少女兒。 嚴祭酒垂頭跪坐在一側,他一心想要殺出重圍,重獲帝心,沒料到最終成就了林天的辯才。 最最氣人的是,輸給林天也就罷了,上次本就在宣室已輸了一回,這次干脆輸給了一個小娘子的調笑之言。 技不如人,只有忍了,這詭辯之術竟如此厲害。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太子,突然調皮地笑了,仰起小臉問:“父皇,兒臣可以賜酒嗎?” 劉病己哈哈一笑,鳳眼微瞇道:“賜吧?!?/br> “賜酒趙家父子和林天,賜酒蕭大儒、嚴祭酒、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劉奭吩咐太官道。 “為何賜酒?” “因為兒子學到了許多,雖然說不出來,兒子心里開心。趙家有個好兒子,父皇也有?!?,劉奭笑嘻嘻地拉著父皇寬大的袍袖道。 “哈哈,說得好,朕也賜酒?!?/br> 眾臣見太子和皇上如此親密,心中對于前一陣子張婕妤將要為新后的傳言打了個折扣。 太官低聲提醒帝王,祭陵的時間到了,劉病己牽著劉奭的小手,一起登上龍輦,朝陵廟而去。 眾臣子則按照低級官吏先退,高級官吏后退的順序退出了德陽殿,乘車朝陵廟趕去,陵廟的祭祀儀式和朝會的順序大同小異,不過參與的人群中有了其他皇子、外戚命婦和公主們。 長公主劉念見到太子哥哥一臉莊嚴肅穆地坐在父皇身邊,她那雙小鹿般的眼睛充滿了喜悅,太子哥哥獲得了父皇的認可呢。 大公主劉施見狀則冷冷地哼了一聲,卻朝劉奭和父皇則擺出一張明媚的笑臉。 劉施對于自己身為大公主卻不能成為長公主非常不滿,生生被劉念壓了一頭去,祭祀等重大場合都只能站在meimei劉念的身后。 太子對弟弟meimei都很友愛謙讓,但對于同母meimei劉念則是寵溺。 劉施沒有兄弟,便和劉念經常爭太子哥哥的寵。 這也是劉念討厭劉施的原因,劉施有了華婕妤做幫手,他們母女分她的父皇還要搶她的哥哥。 正月還很冷,劉奭呼出一口氣去,空氣中便有了白霧,他有些擔心meimei體弱,迎著meimei的笑臉,看了看劉念身上穿的還算厚實,才放下心來,朝其他幾個弟妹看了看。 二弟劉欽體格高大,比劉奭還要高些,見劉奭板著小臉端坐在父皇身側,心中先就不喜,偷偷對著劉奭做個鬼臉。 劉奭卻并不在意,他在父親身邊安了心,便不在乎這個弟弟的挑釁了,此刻,太子只想等到祭陵完畢,給meimei說說今日在大殿見到的新鮮事,父皇與他說的話。 劉病己那里知道這些小孩子的心思,他領著太子完成了祭祀儀式,祭祀先祖的酒rou由太官分開,賜給群臣分享祖宗的庇佑。 一時禮畢,眾官慢慢退出宮門,上了馳道,等著自家的車輛來接。 蕭望之上車之前,笑著對趙興道:“趙子房,三日后來我家中做客如何?” “臣一定前來?!?,趙興恭謹地站在車旁,扶蕭望之上了車。 蕭望之回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天,笑著道:“你那個表弟若是有空,也可以來,子房代我邀請他如何?” 林天兩次問倒嚴祭酒,這讓蕭望之非常喜歡這個靈動的童官。 本來按照林天現有的三百石秩級,來德陽殿隨百官進覲,是有些困難的,想來是京兆尹大人給的便利,按廷尉平四百石算的。 趙廣漢如此喜歡的下官,蕭望之也想了解一番。 趙義見兒子、侄子都得到了蕭大儒的賞識,覺得自己這一生也沒有可遺憾的了。只是可惜大郎要去西域,不知何時才能回還,說來說去還是自個沒本事耽誤了大郎。 趙家的馬車也來了,趙義和林天都上了馬車,趙義看著大郎,嘴唇動了動,卻還是沒有說出讓趙興回家的話。 卻是趙興猶豫了片刻道:“正旦期間,衙門都要封印了,太學也要放假,我也能回家了吧?!?/br> 說著也上了馬車,趙義見兒子能回家陪林氏過正旦,自然歡喜,笑著道:“回去吧,我看那個古力和匈奴各國的使節聊的也很好,他們都是異邦人,不用過正旦,正好作伴。你母親日日想著你呢,這一胎懷相不好,吐得厲害,有些像懷你那時候,你母親還說是不是也要生個像大郎這么聰慧懂事的小郎君呢。廣哥在家嚷嚷著是個小娘子,一心要做你母親膝下最小的郎君,天天在家別扭著呢,你回去好好哄哄他?!?/br> 趙義絮絮叨叨地說完,又覺得說的太多了,破壞了嚴父的形象,板起臉道:“大郎今日在圣上面前很好,但務必不可驕傲?!?/br> 趙興和林天兩個互視片刻,忍不住唇角微微上勾,笑道:“父親教訓的是,今日這番問答,都虧了meimei點撥?!?/br> “嬌娥這個小娘子……”,趙義又是歡喜,又是發愁,道:“天哥啊,你今日冒冒失失地,我可……”,看趙興一臉不明,又咽了下去,今兒真是被這個侄兒擺了一道。 古力望著趙家馬車掀起的煙塵,手按在腰側的腰刀上,胸脯劇烈起伏了幾下,方才平靜。 他趙興就這般回家了!他竟然敢! 趙家的馬車還未馳到尚德里便被人攔住了。于永騎著馬,護著于廷尉的馬車,攔在了趙家的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