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耿少史雖然心中埋怨,卻又覺得比桑少史多了一份向上爬的機會,便欣然應允了。 論起處理這些事情,耿少史自然是比趙義強一些的。并不是誰都像趙義一般幸運,是家中獨子,父母有著祖上傳下來的產業,雖然不多,但能夠支撐著他求學做官吏,又娶了善于持家掙產業的妻子,掙下這一番大家業來。 耿少史年少時是很吃過些苦頭的,所以向上爬的心情也比桑少史迫切許多。嬌娥無意中說穿一件事,從性格和為人處事上來說,桑少史更合趙義的口味,也更得他的信任,那是因為桑少史也像趙義一般不缺錢花。但正是這樣的人,面對著嚴延年有著和趙義一般的缺點。 利用嚴延年迫切想穩住趙義的心情,耿少史連哄帶騙地讓嚴延年簽下了欠趙義若干錢,將盡快歸還的欠條。接著又請了游俠拿著這份欠條,天天上門催著還款。 林天也知道此事的重要,和趙彭祖請了決曹掾史喝酒,在嚴延年必經之路上將他攔下。 “這不是嚴大人嗎?嚴大人欠趙家的錢是否還清了?我們京兆尹府還等著再判一次欠債不還的案子呢?!?/br> 決曹掾史自然知道林天打的什么鬼主意,但是嚴延年不是得罪京兆伊了嗎,趙二郎在一旁看著,不這個時候給嚴延年沒臉,什么時候給啊。 嚴延年笑著道:“近來手頭緊,要還的,要還的?!?/br> “嚴大人,我姑父家里急著用錢,你可不能把這筆債拖到從西域回來再還啊,姑父實在等不及,不如京兆尹府幫著嚴大人將家中宅院抵個價……”,林天笑嘻嘻地道。 看著一臉笑容,秀氣無害的林天,嚴延年的腮幫子旁邊的rou鼓了鼓,硬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怎么會,過幾日就還了?!?/br> 決曹掾史伸個懶腰道:“嚴大人,那你盡快吧,我們就不耽擱你了?!?/br> “椽史大人,請慢行?!?,嚴延年立刻躬身行禮,讓三人先行。 原先他與椽史秩俸同級,而且丞相府位列三公之首,椽史還得讓著他。眼下,他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只有恭送三人離開。 嚴延年大起大落過,這般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落魄嘗過許多次,能屈能伸方是真漢子。他腮幫子旁邊的rou鼓了又鼓,最終還是歇了下去。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籌錢,趙義逼的這般緊,若真在他去西域前,告上京兆尹府,趙廣漢再把他往小黑屋里一關不放出來,倒霉的便是他了。 可盤算來去,弟弟嚴彭祖完全靠著秩俸過活,在長安城中并沒有什么產業,衣衫和配飾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套,穿了又穿。好友張敞離得太遠,遠水解不了近渴,嚴延年只有靠自己。 他最終還是將算盤打到了李氏留下的嫁妝上面,但上次李梅堅決不愿意將李氏的嫁妝拿去抵債,逼著將位于城北的宅子賣了,這次李梅會松口嗎? 想到李梅,嚴延年心中嫌惡之情升起。 李氏臨走之前已經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就是健全人去了敦煌郡舂米都未必能回來,更何況李氏還被罰了rou刑,肢體不全。李氏為了嚴延年去頂下了所有的罪行,只要求他將來續娶李梅,他不得不答應。 指日發過誓的事情不能不做數,否則將會驗證,但是嚴延年一想到李梅是一心想嫁給趙義的,卻被大奴趙成睡了,自己還要再娶這個女人,心里覺得膩味。 而李梅卻好像沒有意識到嚴延年內心的不喜,反而在幾件事情上都沒有依著嚴延年的意思,嚴延年知道這是因為李梅也沒有瞧上自個,只是暫時跟著他而已,若是有個好的機會,李梅說不準拔腿就走了。 只有將女人變成他的女人,才會和他一條心,丁姬是這樣,李梅也差不多是這樣,若不是榮畜回來了,只怕栗氏也成了他的姬妾了。 嚴延年想許久沒有睡過女人了,放著李梅何苦不睡,她反正是要嫁給他的。 “大人將去西域的諸事都安排妥當了嗎?”,李梅擺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來。 “阿父,我們在給您縫制里衣,小姨說您去西域,只怕要騎馬,想著給褲子里側都加厚些,耐磨?!?,嚴若水笑著道。 嚴家因為家主能去西域之事,變得又有了活氣,就連躺在床上養傷的嚴湯,臉上也松快了許多。 嚴家的兩姐妹的關系又和緩了不少,阿父又有了前程,日后會有好日子過的。 “都準備好了,剛從外面打了壺酒來,許久沒有這般開心過了,不如大家暢飲一番。湯哥還在養傷,就別喝了,陪著阿父說說話吧?!?,嚴延年笑嘻嘻地道,一掃之前的郁郁之色。 李梅有些奇怪,但還是開心地接過了酒壺道:“我去溫酒去吧?!?,扭著腰肢便去了。 嚴若水撇了撇嘴。 男人有了前途,女人面前也能站得住些,之前李梅的臉上都是尖酸刻薄之氣,眼下也開始獻媚了。 眾人喝到夜深方才散去,李梅昏睡了片刻,便覺得口渴,熱的厲害,接著便蕩漾起來,像是身在小船之上,隨著水勢不斷漂浮起落,她覺得這樣很快樂,忍不住吟唱起來,只是身子很沉。 她也是久曠之人,待到醒來時,發現是嚴延年在作怪,也只是放任著沉醉了下去。男女之間最是奇怪,身體相互熟悉之后,看對方的種種不足便少了許多,李梅覺得嚴延年的鷹鉤鼻子也不算那么礙眼了,既然兩人已經這般了,就安心做個官家夫人吧。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多次,李梅沒有生育過,姿色尚可,嚴延年身邊沒有別的女人,成日纏李梅纏的緊,兩人一時之間打的火熱。 嚴若雪和嚴湯還未瞧出苗頭,嚴若水畢竟是待嫁的女兒家,已瞧出了三分,她心中對李梅不屑,也為母親覺得不值。 待到耿少史再來催錢時,嚴延年提出先拿李氏的嫁妝墊著,從西域回來后再為幾個孩子贖回時,李梅沒有再反對。 她捧著嚴延年的臉柔聲哄道:“年哥哥,您還是給幾個孩子說說罷,我夾在中間有些難做?!?/br> 在李梅心中,嚴湯還好些,最難應付的是嚴若水姐妹,兩姐妹被堂姐教的一點都不吃虧,能從她這里淘幾個便是幾個。若是嚴延年將李氏的嫁妝挪作他用,不告知這兩姐妹,她們便能將她傍身的私房全都掏出來。 壓抑著不悅,嚴延年撫弄著李梅的身體,道:“好吧?!?/br> 在嚴延年的心中,李梅就是個不知道有幾斤幾兩重的人,若不是欠了李氏的,他會睡一個被趙義家大奴睡過的女人?李梅那日鬧成那樣,都被人看了去,他嚴延年要是娶了李梅,這輩子都要被趙義惡心的睡不著。 這個時候,李梅還不乖乖的獻上一切討好他,還自視甚高,一舉一動都拿腔拿調,真是不識時務。 當著幾個孩子的面,嚴延年說要用李氏的嫁妝還欠了趙家的錢,他們都沒有吱聲,來討債的事,嚴延年并沒有瞞著。 父親這般能干,一定會將母親嫁妝補齊的,他們自小所受的教育里,夫方再困難都不會打妻方的財產,但是眼下,只有一條路可選,誰還會注意這么多呢。 李梅松了一口氣,又沉浸在和嚴延年的歡愛中去了,嚴郎不日也要離開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快樂一日算一日。 這口氣松的太早了,李氏的嫁妝變賣之后,還沒有抵上趙義的那筆債。而且,嚴延年去一趟西域不易,他打聽過,隨行的小吏是可以攜帶一定份量的貨物變賣的。 可眼下也沒有了本錢來置辦交易物,怎么辦呢? 嚴延年皺著眉頭,將這份苦楚在燕好之后告訴了李梅。 “嚴郎,這可如何是好?”,李梅一個激靈,嚴延年帶給她的快樂便消失了。 “梅兒,我也是被逼的無路可走了,總不能功虧一簣啊?!?,嚴延年的眉頭緊皺,能夠夾死一只蚊子。 李梅知道,這次她逃不脫了,猶豫了片刻道:“嚴郎,我也只有些防身錢,我……” “也許我真的沒有這命,自以為才干過人,眼下一文錢能夠難倒英雄漢。本想著你年紀輕輕嫁給我做續鉉委屈了你,只想能東山再起,為你掙個官夫人,罷了罷了?!?,嚴延年放開李梅,將兩只手枕在后腦下。 官夫人三個字戳中了李梅的軟肋,她想起了林氏,也許只有搏一搏才有機會。 “嚴郎,我把錢交給你,只是你能否將這房子的房契鐵券轉給我,即使是朝廷查證你的財產也還算是你的?!?,李梅咬著嘴唇。 嚴延年再一次在心中念起了全身心付出的李氏。 “好,就這樣吧?!?,嚴延年將鐵劵交給了李梅,李梅也將傍身的錢拿出了一大半給嚴延年。 這一次,嚴延年總算是將前帳還清了,但也幾乎被逼的不剩下什么了。 他看著剩下的那堆錢,覺得用這些錢添置繡品和絲綢也添置不了什么,便背著李梅,將這錢分了三份。 一份交給嚴若水,叫她照看弟弟meimei;一份給了嚴家唯一的嫡子嚴湯,讓他留著傍身用,最后一份留給自個日?;ㄓ?。 世上沒有他嚴延年辦不到的事情,他決定事已至此,不若放手一搏。 大漢朝日常交易的契文都用竹符節來作為信物,若能合在一處,便是有效,若不能便是廢品。 嚴延年決定在這些竹符節上做些文章,他在東三市的市場上來回尋找合適的商戶,將遠行文書和綬印給別人看,并提出一個誘人的條件。對方若是愿意賒給他一些貨物去西域賣,他愿意回來時還清貨款,并按原價提供三倍于此貨物價值的香料或者寶石,雙方可立下文書,只要能夠對上對應的竹符節,他嚴延年從西域回來后,便實現諾言。 這本是個極好的法子,奈何林天和趙廣漢都在他的身后盯著。 ☆、第67章 蝶戀花 嬌娥撐著頭瞄著花樣子,答應了大表哥的事,臨到頭卻又不知道繡什么好。大表哥要得香囊自然是……成雙成對的,可嬌娥畫著鴛鴦戲水,臉就紅了。 再換個并蒂蓮開,嬌娥還是羞答答的,她突然覺得以往順手就能畫就得花樣子,好像都有了別樣的含義。 換了無數個花樣子,嬌娥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最后選了只蝴蝶,那蝶歇息在清晨慢慢綻開的芍藥花上,芍藥花上還有著露珠,嬌娥覺得這圖案很美。 過了幾日,林天借著到姑父那里討教的機會,悄悄問嬌娥看了花樣子,一雙狹長眼兒在表妹的面上脧來脧去,笑著道:“蝶戀花?嗯?” 嬌娥的臉騰地紅了,林天還來逗弄她,道:“蝴蝶會飛來飛去的?!?/br> “哼?!?,嬌娥匆匆轉過身走了,林天瞧著表妹的背影,臉上的酒窩藏也藏不住,深深地窩了進去。 到了晚間,嬌娥又被林天哄好了,因為林天向表妹大人和姑父如實稟報了,如何協助耿少史逼迫嚴延年還錢的事。 趙義看著林天的眼神里充滿著欣慰和喜悅,這件事情終于要了結了,林氏母女也不會再暗暗給他臉子瞧。有這個侄子真不錯,多虧他慧眼識寶,強推著林天入了京兆尹府,他全然忘記了自個是如何對林天的請求推三阻四的了。 林天就算知道了姑父怎么想,也會附和幾聲,畢竟是未來的岳父大人不是嗎。嬌娥能否娶到手,還要看他能不能討得姑父的歡心呢。 “表妹,你可要換個繡樣啊?!?,林天六畜無害地笑著,廣哥也支著頭道:“是啊,jiejie?!?/br> “哼,你知道什么?”,嬌娥撅起嘴,瞪著弟弟。 “哎呀,叫你換你就換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廣哥擺擺手道。 林天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林氏望過來,道:“你又去皮你jiejie了,換什么花樣?” 廣哥噘著嘴道:“jiejie要給我的衣服上繡上蝴蝶和花,廣哥去小學,怎么能穿這么女孩兒的衣物,夫子會笑話的?!?/br> “那還是換了吧?!?,林氏也道。 嬌娥一邊嘟著嘴,一邊心里罵著,還是認命地選了前世繡過的并蒂蓮,林天看過,這事才算完。 “嬌娥,你說嚴延年竟然想得出這么好的法子來,倒也真是個人才?!?,林天又哄她說嚴延年的事。 嬌娥那點被迫的小心思又被壓了下去,對付嚴延年是首要大事。 “那表哥,你得想法子解決了?!?,嬌娥道:“可不能又讓嚴延年翻身了?!?/br> “那是自然,嚴家還上你們的錢,基本上已經不剩什么了,只有那座宅子還值些錢?!?,林天盤算著。 “瞧好吧,這事交給我了?!?,林天又對著她笑了笑。 嬌娥覺得林天一日日變得讓她有些琢磨不透了,不像以前那個一眼能看到底的大表哥。 “嗯?!?,嬌娥低下頭去。 “表妹,這事辦妥了,你就能把香囊繡好給我了吧?”,林天繼續問。 “嗯?!?,嬌娥的手指動了動,好想伸手去掐一掐林天腰上的rou。 被林天這么一鬧,嬌娥的羞澀感下降了,繡起香囊來雖然依舊羞澀,但卻沒有那么重了。 耿少史將錢索要了回來,而且一點沒有影響趙義的名聲,趙義和林天的關系就變得越發的好了。 以前林天來趙府都是陪著廣哥,現在卻變成了陪著趙義。 趙義養傷需要三個月的功夫,躺在榻上總覺得日子難捱,教嬌娥姐弟倆雖然能夠打發時間,卻總覺得少些什么?,F在有個識情識趣的小吏,拿些人情世故和學術上的事來請教,兩人關系便一日千里起來。 林天的機靈和長進,趙義看在眼里,這個侄兒是個聰慧的,只是可惜出身低了,也不喜歡學習儒術,只能教他一些人情世故和經史故事,雖不能充門面,卻非常實用。 好在林天是上過小學的,基本的《孝經》、《論語》等都是學過,遇到和別人論經什么的,也能撐的過去,雖然不能口若懸河地炫耀才華,卻也能聽得懂儒生在說什么。 這已經足夠了。 若不是知道林氏和兩個庶女有心結,趙義很想將玉棠嫁給林天,這真是一門再好不過的婚事。 林天這段日子想盡了法子討姑父歡喜,卻也沒有忘記公務。 貨郎和他的同伴骨頭很硬,兩位椽史怎么努力,也只能套點零碎信息,但貨郎和同伴來此究竟作何大事,賊窩在哪里還是沒有交代。兩人見熬不過刑罰,又想到按照大漢律令,也不會有什么好的結果,便咬舌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