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杜若正轉身整理藥箱,那邊老王妃抿了一口茶,將茶盞擱在一旁的茶幾上,抬起眸子來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輕公子。說實話,老王妃心眼里也是特別喜歡這種溫文爾雅的公子哥的,可惜她兩個兒子,都是喜好舞刀弄槍的多,如今二房的琰哥兒是一個鐘靈毓秀般的容貌,卻可惜再品性上,也是微有瑕疵的。 自己家沒有的,看別人家有,也越發羨慕起來。老王妃心里估摸著,如今劉七巧是王府的義女,那就是自己的干孫女兒,那這杜若以后就是自己的干孫女婿。她這么一想,便生出幾分長輩的慈愛來,只開口道:“杜太醫,這回七巧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她可是在大長公主面前立下豪言壯語的,若是不能嫁給你,就要剪了頭發在這水月庵修行的?!?/br> 杜若聞言,急忙停下自己手中的事情,只站在一旁躬身聆訊,臉上帶著溫和恭敬之色。見老王妃不再開口,才小聲道:“晚輩自然不會辜負了七巧的一片真情,說起來這事情,竟是我愧對了七巧,我原本以為或許沒這么艱難,如今這樣也是萬萬沒有想到?!?/br> 老王妃只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你那個祖母,我最是了解她幾分的,她自己當初嫁入了杜家,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有幾分憋屈的,她怎么說也是清貴文臣家的女兒,即便家里面不甚富庶,但名聲好聽,當年想要求取她的官家子弟也多的去了。后來至于為什么老太爺偏偏看上了你們杜家,這當然不得而知了。你瞧瞧你父親、你二叔他們的親事,也該知道你祖母的心思,她是卯足了心思想把你們往清流那一派拉,估計當年她嫁給你祖父之后,沒少人挖苦她們娘家貪慕杜家家財的?!?/br> 杜若年紀雖輕,很多事情不知就里,但是聽老王妃這么一指點,他也隱約想通了一些。他母親朱氏家中是翰林出身。杜二太太顧氏家里也是文官出身,如今顧氏的弟弟是工部員外郎。趙氏不用說,父親是大理寺少卿,因為祖父和杜老太爺關系好,所以才許了這門親事。這良向發展到了這一步上,杜老太太也算是功不可沒,沒道理到了杜若這里,這擇偶標準一下子就降低到了最低標準。 “祖母的心思,晚輩也是了解幾分的。所以也不敢公然忤逆了祖母?!倍湃粽f著,只垂下了頭來,他從小身子不好,明明比杜蘅大了兩歲,可偏生杜蘅生的結實,他自己生的跟豆芽菜似的,所以杜老太太自然也就多疼他幾分。他又是一個安靜知禮的性子,從不忤逆長輩,便是劉七巧這事上面,他也不過就是在杜太太面前使了性子跪了兩回,饒是這樣,他已經自責起了自己的不孝來了。 老王妃是最喜歡這樣的孩子的,見他那為難樣子也是可憐,只笑著道:“你放心,這事兒黃不了,聽說你前陣子為了這個事還氣病了,年輕人要放開一點心胸,不然以后受苦的日子還多著呢?!?/br> 杜若聽老王妃提起自己的病來,頓時臉紅到了耳根,連連點頭道:“老王妃教訓的是,晚輩受教了?!?/br> 那邊老王妃說了這幾句,也越發覺得自己話多了起來,還真跟教訓自己的孫女婿一般絮叨了起來,便笑道:“你去吧,好好治好長公主的病癥,到時候長公主會為你們做主的?!?/br> 杜若最愛聽的就是這一句,一下子覺得自己又元氣滿滿,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神色,抱著藥箱連連點頭,躬身拜別老王妃。 那邊簾內劉七巧垂眸站在大長公主的面前,臉上神色淡然,小嘴抿成一條線,雙垂髻上點綴的流蘇擦著粉色的面頰,端著是一副柔順乖巧的小模樣。 大長公主方才大約和老王妃聊的很開懷,這會兒臉上還有著一絲血色,見了她這樣子便道:“我一開始倒還真被你這幅人畜無害的乖巧模樣給騙了去,我這人向來是目下無塵的,按說你這樣打我的心思,我是不會饒了你的,可偏生我對你還真恨不起來,你既想著要幫我治病,又想著給自己尋個好處,偏生還讓我動了對你的疼愛之心后,還拿這事情來拿捏我,我看,你不該叫七巧,你該改名叫七竅,你這七竅玲瓏的心思,倒是讓人佩服不已?!?/br> 劉七巧知道大長公主是修佛之人,自然相信因果報應,魂夢相倚的事情,便笑著道:“我也不瞞長公主,我生來便有宿慧,只是從我母親難產那時候才發現。我雖然不知道我這些技能是從何而來,可是我知道怎么去救她們,我便去了?!?/br> 宿慧是指從前世而來的智慧。佛教認為,“宿慧”在今生遇到機緣,就會顯發出來。而對于熟讀經書佛法的大長公主,如何能不知道宿慧這一說。所以,當她聽到劉七巧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來的更多的不是震驚,而是一種讓自己覺得自己是可信之人的安慰。 “好姑娘,你做的沒錯?!贝箝L公主伸手握住了劉七巧的手,輕撫著她的手背道:“我原還覺得,你這樣的姑娘太過玲瓏剔透,只怕佛祖未必會庇佑,如今聽你這么說,倒是頓悟了,你前世必定也是一個為善之人,所以才有今生的造化。你既如此信得過我,我自然不會不管你的事情。佛法有云:眾生平等。沒有人天生下賤,你只放下心來,下面的路,你我一起走下去,便是我的病好不了了,也自然會助你嫁入杜家的?!?/br> 劉七巧咬了咬唇瓣,從內心感激大長公主說得這一番話。其實說句實話,劉七巧這次也并非有百分百的把握,原只是想著放手一搏,反正已經有很多人知道她垂涎杜若這塊小鮮rou了,再多一個不管紅塵世事的大長公主,也無傷大雅了。再加上之前她曾聽過的有關大長公主的故事,也知道她是一位真性情的人。這樣的人,即便是鎖住了心扉不讓人進入,看似云淡風輕,但內心中原本曾有過的火苗,也不該會完完全全的熄滅。劉七巧斷定,她和大長公主之間,是有共同點的。 劉七巧屈膝跪下,抬起頭看著大長公主,感激道:“七巧能遇到大長公主,也是七巧的福分,七巧真心希望大長公主能以身體為重,七巧有言在先,也是一個頂頂說話算話的人,就看著這份上,也希望大長公主可以早日痊愈?!?/br> “你這丫頭?!贝箝L公主只嗔怪著戳了戳劉七巧的額際道:“所以我才說,到頭道倒是我被你給算計上了?!贝箝L公主嘆了一口氣,只緩緩道:“盡人事,聽天命,既然你這么說,那就把藥送來,我先用了看看吧?!?/br> 劉七巧心里也淡淡嘆了一口氣,只開口道:“師太只管放心,那藥是斷沒有第三人知道藥方的,便是被有心人拿了去,也是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的?!?/br> 大長公主見劉七巧把喊她的稱呼從大長公主改成了師太,臉上更是贊許了幾分。她出家之后,原也是不喜歡人提起她之前的事情的,偶爾見老姐妹的時候,才有人會這么稱呼幾聲。她自己則更希望眾人只把她看成是一個普通的貧尼,沒有權勢的枷鎖,更能看清大多數人的本心。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回吧,有空就多來這邊陪著我聊聊天,全當是解解悶了?!?/br> 劉七巧見大長公主臉上也有了疲乏的神色,便只點了點頭,躬身告退。 外面杜若已經離去,老王妃見劉七巧出來了,便也起身道:“那我們也是時候走了,這一上午把這幾十年的事情都給聊了一遍,腦仁都疼了起來?!眲⑵咔蛇B忙上前,扶著老王妃一起出了院門,那邊容嬤嬤正跟著兩位比丘尼剛剛在庵堂里轉了一圈,見老王妃和劉七巧出來,便笑著迎上去問道:“怎么樣了?大長公主可是同意醫治了?” 老王妃只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的笑了笑,湊到容嬤嬤的耳邊道:“好事近了,你回去告訴太后娘娘,讓她不必cao心?!崩贤蹂f著,又伸手輕輕捏了捏劉七巧的臉頰道:“這張巧嘴都幫你們給搞定了,你只管讓她多送一些燕窩、人參什么的到我府上來就好,人我替她賞了?!?/br> 容嬤嬤聽老王妃這么說,便知道這事情大抵也是差不多了,只點頭笑道:“早如此,我一早就應該把你們請了來,哪里用得著帶著太醫一趟趟的跑呢,這剩下的車馬費也夠賞人的了?!?/br> 老王妃聽她這么說,只哈哈笑道:“你這老貨,又不花你的錢,你替她省什么呢?難道我跑來跑去就不累著了?瞧瞧這都什么時辰了,回去還得歇個中覺。一天就又這么沒了?!?/br> 兩個老人邊說邊笑的由小尼姑帶著領出了水月庵去。 ☆、第125章 杜若和杜老爺又在議事廳里頭研究了一下大長公主藥方的配備,店里的伙計上來道:“店里的桃仁存貨不夠了,丹房的趙叔讓我問一下老爺,是不是用別的藥給替一下?” 平常大夫們開藥,若是哪一味藥沒了,用別的藥代替一下也是常有的事情,可今天這藥卻是他們三人深思熟慮而來的。中醫講究辨證用藥,若是替換藥效未必就有原先的好了。而且這藥方在安富侯少奶奶身上試過,療效是很好的。于是杜老爺便道:“派個伙計去別的分號取一些過來吧?!?/br> 杜若和杜老爺午膳用的早,這會兒正是伙計們用午膳的時候,杜若想了想便道:“也不用麻煩伙計,只叫春生駕了馬車,我去跑一趟便是?!被镉媯兂鋈?,那自然是靠腿的,這一來跑不快,二來萬一派了一個喜歡偷懶的,接著辦事兒的時間在外頭逛一圈,豈不耽誤了事情? 杜若說著,便起身喊了春生一起往外面跑一趟。要說直線距離,離朱雀大街總店最近的分號,應該是在平沙路上的一家分號??善湃魧欉\路的分號情有獨鐘,況且他有一陣子沒往鴻運路這邊去,也不知道他關照著給李氏送的安胎藥送去了沒有。未來丈母娘的馬屁,可是要拍緊的。 春生這一段時間倒是沒少往劉七巧家跑,杜若和劉七巧之間的聯絡全靠了她和錢大妞之間的直接聯系從而產生間接聯系。為此他和錢大妞之間的感情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增長,以腳上的新鞋子和新襪子為證明,春生覺得他已經度過了需要自己花錢買鞋買襪的生涯。 杜若上了馬車,一開始也并沒有說往哪里去,只到了第一個拐彎口,想要開口的時候,那邊春生已經熟門熟路的給拐了彎,往鴻運路那邊去。 杜若坐在馬車里頭,無奈的笑了笑。外面春生只扯著嗓子道:“八順前幾天還說想你來著,他問他腿上那東西什么時候能拆了,怪重的?!倍湃羝杆闼?,劉八順這腿已經綁了有一個月時間了,他年紀小,長起來也容易,倒是真的可以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能給他拆了。 馬車到了鴻運路上,只在門口停留了片刻,春生進去拿了藥材和給李氏的安胎藥之后,正出門打算跳上車去,卻見里頭錢大妞正跟在陳大夫后面,背著個藥箱往外頭來。 “大妞,你怎么來了?”錢大妞來這邊藥鋪不多,林掌柜一時沒認出來,等他再仔細認認,這不就是那天晚上來請了杜大夫去劉七巧家的那小丫頭嗎?都怪晚上黑燈瞎火的,他怎么就沒看清呢! 錢大妞也沒料到居然在寶善堂門口遇上了春生,便笑著問道:“你這往哪里去呢?七巧二嫂子家的娃病了,來城里瞧病,我正請陳大夫過去瞧瞧呢?!?/br> 春生聞言,便笑著道:“把藥箱還給陳大夫吧,少東家馬車里坐著呢,讓他去瞧瞧也是一樣的?!卞X大妞一聽杜若來了,她并不知道杜若和劉七巧今兒一早在水月庵已經見過了,便開口道:“這可真是巧了,七巧也在家呢,那我們快回去吧?!卞X大妞說著,把藥箱往柜臺上一放,朝著陳大夫福了福身子道:“陳大夫,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煩你了?!?/br> 錢大妞匆匆來到門口,杜若挽了簾子道:“大妞你上來坐?!?/br> 錢大妞畢竟還是姑娘家,又知道杜若以后是自己的家主,自然不敢坐上面,便小聲道:“我就在后面跟著,你們前頭先走就是了?!蹦沁叴荷婂X大妞忸怩,只當她是怕羞,便伸出手道:“大妞,你上來?!?/br> 錢大妞抬起眸子看了一眼春生,只覺得他年紀雖小,可是憨厚老實人又殷勤,想了想便也克制住自己的薄臉皮,把手伸過去。春生一把將錢大妞拉上了馬車,錢大妞只側身坐在馬車的一側,扶著一根韁繩,并不進去。 春生見她這番含羞帶怯的模樣,心里一樂,只笑著道:“那你扶穩了,這可就走了?!?/br> 劉七巧安頓完了小王氏和熊大膽,熊大膽非要出去幫忙做午膳。換了平時這會兒劉家早就用過了午膳,因為她兩過來,李氏多聊了幾句,便就忘了這茬事情。 不一會兒錢大妞坐著馬車就回來,門沒上栓子,一推就開。錢大妞探著脖子對里頭喊道:“大娘,我把杜大夫給請來了?!?/br> 這時候杜若已經扶著下了馬車,李氏在面前院子里做針線,聽見聲音第一個便起身迎了過去。這不看不礙事,一看可不是讓丈母娘給心疼死了。好好的一個哥兒,這就小半個月沒見,整整就瘦下去一整圈,那臉頰上都能看出骨頭來。李氏也不敢太過上前親近,只嘆息道:“這是怎么搞的,怎么就病成了這樣,病成這樣家里怎么還讓你出門,你快回去吧,隨便派個大夫來,也是一樣的?!?/br> 杜若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李氏只開口往后院喊了一聲道:“七巧,大郎來了,你還不快出來招呼著?!?/br> 小王氏在后面照顧孩子,只有劉七巧一人從后面出來,見了杜若只撇了撇嘴道:“要我招呼他做什么?反正這里也沒有他不熟的地方了?!眲⑵咔陕犚娎钍虾岸湃舸罄?,頓時覺得……李氏這股熱情勁兒,都快趕超自己了。怪不得大伙兒都說:婆婆看女婿,是越看越順眼。 劉七巧雖然嘴上這么說,但還是親自往廚房為杜若沏了一杯清淡的茶水來道:“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藥搞定了嗎?” 杜若接過劉七巧送上來的茶盞,與她的指尖微微觸碰,只勾著唇角道:“缺了一味藥,朱雀大街那邊的庫里也沒了,便上這邊取了一些,順道來看看?!?/br> 劉七巧聽杜若這么說,雖然眸中帶著笑,嘴里卻還是不饒人道:“順道看看,怎么就順到我們家來了?” 杜若這會兒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只淡淡道:“聽春生說,八順念著我,順便再給伯母帶一些安胎藥?!?/br> 劉七巧聽他這么說,更是不依不饒道:“怎么都是他們的好處,我倒成了個多余的人了?”方才在水月庵中,雖然兩人也互訴衷腸,但畢竟廳里頭掛著觀音大士,房里頭睡著大長公主,兩人說什么也要克制幾分的。如今劉七巧這么一說,便假作生氣的往旁邊自己的房里一閃。杜若見廳中一時沒人,便擱下了茶盞也跟了進去,只抓住了劉七巧的手腕道:“若說你是多余的,那我豈不是更多余,我們便是一對多余,這就好了?!?/br> 劉七巧轉身,回眸看著杜若,只伸手輕撫著他的眉宇道:“怎么樣,我說了,我想嫁你,自然會想盡辦法來嫁給你的,你以后可別再氣壞了身子,我不想我進門,也是為了你沖喜去的?!?/br> 方才劉七巧和小王氏聊了一會兒,才知道方巧兒最終還是嫁給了趙老爺當小妾。雖然劉七巧對方巧兒的遭遇也是有幾分同情之心的,可是想起她在劉家門口讓杜若難堪,任是再多的同情,也抵不過當時劉七巧知道這件事情之時的氣憤。 杜若聽劉七巧這樣說,只蹙眉道:“你的嘴可真毒,一天不挖苦人便不舒服,也不知道積一點口德?!?/br> 劉七巧笑著轉身,靠在杜若的胸口,扭頭踮起腳來在他的側臉親了一口道:“我便是要這樣的毒,才能讓你知道你這身子的重要性,俗話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若是寶善堂連本錢都沒了,如何做生意呢?” 杜若從來都沒聽說過這樣的“俗話”,只蹙眉道:“你這俗話是從哪里來的?我怎么就沒聽過呢?” 劉七巧捂著嘴笑了起來,見杜若一臉正色,也不再開他的玩笑,便閉上眼睛,抬起頭來,將自己的唇湊到了杜若的面前。 杜若伸手,正想觸碰上劉七巧如白瓷一樣白嫩的臉頰,低著頭想往她的唇瓣上貼,忽然大廳里傳來一陣小孩子的笑鬧聲。那邊劉八順正在外頭翹著腳喊:“杜大夫呢,聽春生哥哥說他來了?” 錢喜兒扶著他晃晃悠悠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兩個小辮子一跳一跳道:“鐵定是在七巧jiejie房里,我去喊他們?!?/br> 劉八順雖然還是個懵懂孩童,但畢竟上了一兩年學了,且最近學到那個: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于是便拉住了錢喜兒的小手道:“喜兒,我口渴,你先去幫我倒一杯茶來?!?/br> 錢喜兒對劉八順言聽計從,立馬乖乖的出去倒茶,里頭的杜若聽了松下一口氣來,將劉七巧按在胸口低頭猛親了幾口。 劉七巧見杜若急切的模樣,起先稍稍推拒了幾下,繼而又被挑起了情*欲,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張開嘴熱切的回應了起來。 杜若是用過了午膳來的,所以先到了后排的廂房里面為劉子辰診治。宮里頭那幾位小主子也頗年幼,經常會有個頭疼腦熱的,杜若平素就為人溫和,小孩子都愿意讓他看病。劉子辰雖然才五個月大,卻已經會認人了,平常見了生人總會哭幾聲,倒是見了杜若,一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竟沒有半點見陌生人的習慣。 劉七巧她們匆匆用過了午飯,也一起往后院里來,只叫錢大妞在前院里看著劉八順和錢喜兒。 杜若號完了脈搏,開口問道:“晚上還發燒嗎?” 小王氏想了想道:“先前幾天是發燒的,這兩夜倒是好些了,只喘著厲害,睡的不安穩?!?/br> 劉七巧也在心里過了過,肺炎最怕的就是高燒不退,如今既然是退燒了,應該會容易治一點。畢竟這個病就算是在現代,也是要掛上三五日鹽水的。到了古代這中醫調養下來,只怕沒那一個月,是好不了的。 杜若又伸手逗了逗孩子,看了一下舌苔,便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既然已經退燒了,那么下面就應以疏風宣閉、祛痰平喘、清熱解毒、生津止渴作為主要治療方案。我先開一幅藥,小孩子分量減半,一日只需喂他幾口,若是有效果了,就堅持多吃幾天?!?/br> 小王氏沒料會是杜大夫親自來診脈,心里自然是感激不盡,只連連點頭道:“如今他病了這幾日,連奶水也不太愛喝了,眼看著就瘦下去了,倒是讓我好心疼?!?/br> 杜若知道當母親的自然都心疼自己的孩子,只勸慰道:“嫂子不用擔心,小孩子有些病痛也是正常的,等好了自然又會胖回來,這幾日的話,還是不建議喂奶水,只用新鮮的米湯,熬得稠稠的,多給他喝幾口?!?/br> 劉七巧見杜若說別人的時候一本正經,輪到自己卻還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忍不住撇撇嘴,不以為然。她也看了一眼這幾日病瘦了的小侄兒,對小王氏道:“孩子還小,身子自然不如大人,二嫂子你好好的帶他,別再受了風寒便好了?!?/br> 小王氏自然是連連點頭,牛家莊這幾年風水不是很好,村里人也多七災八難的。先別說今年去了的錢寡婦和王氏都死得不明不白的,便是孩子生下來養不活的,前兩年也有幾個。小王氏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不希望他有丁點兒的意外。 杜若寫好了藥方,也沒遞給劉七巧,只開口道:“小吳正在外院等著,一會兒我讓他抓了藥直接過來,這一劑是寶善堂御用的藥方,給宮里的小主子用的也是這個方子,穩妥的很?!?/br> 小王氏一聽,只感動的熱淚盈眶的,想想自己一個村婦,因為劉七巧這一層關系,兒子能享受到這樣的治療,簡直就是上輩子積德了。那邊熊大膽也感激不盡道:“七巧,我們這大恩不言謝,娃兒若是好了,我就一輩子給你們家做牛做馬?!?/br> 熊大膽的兒子讀書讀不進去,已經跟著劉大柱去了莊上跑馬車,如今正是個學徒工,所以熊大膽便也跟著兒子一起到了劉大柱家。偏巧劉老三沒了媳婦,一家老小的事情沒人張羅,這熊大膽又是當了多年的寡婦,從不怕別人說三道四的,且她幫的是自己閨女家,也沒人拿這個說事兒,所以如今劉老三一家竟全靠她支撐著了。 劉七巧笑著道:“大娘,你快別說笑了,好好照顧孩子是真?!眲⑵咔蓭е湃魜淼酵庠?,劉八順正愁眉不展的在那邊翹著腿等杜若,見杜若從里頭出來,只乖乖的喊了一聲杜大夫。 劉七巧拉著杜若去廚房洗手,拿瓢舀了一勺水緩緩的倒在杜若的手心里。杜若看著劉七巧悠閑的動作,見著自己手心的水汪汪的往地上流淌,只淡淡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br> 劉七巧也不是沒聽過情話的人,偏生這一句來的那么突然又那么應景兒,劉七巧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只偏過頭去,等著自己的臉紅到了脖子根,才輕巧的哼了一聲道:“油嘴滑舌,怪不得你考不上狀元,只能當個大夫?!?/br> 杜若接了劉七巧遞過來的帕子擦手,只搖頭笑道:“你若想當狀元夫人,改日我去考一個便是了?!?/br> 劉七巧只一臉鄙夷道:“說的那么輕巧,倒像是隨隨便便就能中狀元一樣?!?/br> 杜若想了想道:“我七歲才會走路,三歲才會說話,在我會說話不會走路那些年,我父親便找了人為我開蒙,依稀就是九歲的時候,好像已經中了童生了?!?/br> 劉七巧點著手指數了數,九歲?劉八順明年都虛九歲了……劉七巧抬起眸子眨了兩下,頓時覺得這杜若的聰明指數還很高呢,以后他們的后代基因應該不錯的!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看見你就想起了書呆子來,原來你還真是一個書呆子?”劉七巧挖苦道。 杜若見劉七巧的臉上露出陽光般耀眼的笑容,只讓他心里也覺得開懷了幾分,便也娓娓而談道:“上一科的狀元爺,還是我小時候的發小,我中童生的時候,他連大字還不會寫幾個。后來我祖父去了,臨死前交代過,杜家的醫術不能丟,我二弟從小就跟猴子頭一樣的性子,斷然是按不下心思學的,所以我便學了起來,說起也奇怪,我小時候身子就不好,每日必要吃一劑藥,竟讓我練就了一個好本事,但凡抿上一口藥,就能知道這藥方里頭有些什么東西?!?/br> 劉七巧越聽越起勁,杜若的這種功能,若是在現代,那就是個天才??! “你這不是騙人的?也不是你事先給背的?”劉七巧有些不相信道。 “起初我爹和我二叔也都是這么想的,所以他們每日總把方子做一些微調,但我還是能吃出來,后來他們又以為我是看了祖父留下來的醫典,背的藥方,所以干脆去別人家的藥鋪用別人家的藥方抓了藥讓我來試,結果我還是一吃便吃了出來。但凡不是千奇百怪的藥方,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能說個*不離十?!?/br> 劉七巧這時候對杜若的崇拜簡直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只皺著眉頭道:“杜若若,你怎么不早些告訴我,你這么厲害呢?” 杜若卻滿不在乎道:“這又不算什么,不過就是隨口跟你說說?!?/br> 劉七巧只花癡一樣的看著杜若道:“這還不算什么?你若是早些告訴我你這么厲害,我鐵定更疼你幾分?!眲⑵咔烧f著,拽著杜若的袖子去廳里找劉八順。 劉八順畢竟是小孩子,養起來也快,最近他因為不能走動,所以也聽話了很多,更潛下心思來念書,連范老爺都夸他是一棵好苗子。杜若檢查了一下劉八順的傷勢,發現腿已經完全不腫了,用手指關節輕微敲擊,還是有一些痛感,不過已經無大礙了,所以便把劉八順的綁帶給拆了。 千里之外的軍營,軍醫也正埋頭在檢查劉老二的傷勢,只搖了搖頭道:“這還沒好呢,劉二管家,你又不是年輕輕的孩子,摔斷了腿十天半個月的就好了,到了我們這年紀,少說也要綁上兩個月,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幾天呢,就急著讓我拆了這綁腿,萬一以后有什么后遺癥,王爺豈不是會怪罪在下?” 劉老二只一臉郁悶道:“前幾日王老四他們和韃子干了一仗,聽說是殺了上萬個韃子,我這心里激動啊,心想要是我也能上去砍傷那兩刀,那得多過癮??!” 軍醫捋了捋山羊胡子道:“二管家,你這腿就算是給你拆了,你也沒法撒丫子跑啊,這骨頭還脆著呢,你可別折騰?!辈贿^軍醫聽劉老二提起了老王四,也忍不住夸贊道:“那王老四是條漢子,回來我給包扎的時候,身上上上下下可有二三十處的傷口,幸虧他是皮糙rou厚的,竟然都只是一些皮外傷,如今這兩日又已經養的生龍活虎的了?!?/br> 劉老二感嘆道:“那小子倒是不怕死,可憐我在這帳子里天天的給他念佛,他是我一個村的人,跟著我一起來的,萬一沒跟著我一起回去,我可沒臉見他爹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