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沈氏見了杜若,臉上也只帶著笑,又見他弱不禁風的模樣,急忙伸手去扶道:“哥快別行禮了,這身子才好些呢,怎么就出來吹風了?!闭f著,已有丫鬟上前,替杜若解開了外面披著的披風,這下子整個人體骨架撐起來的衣裳越發讓兩位守寡的老人心寒了起來。 “快坐快坐,這身子才好呢,怎么就這么站著?!苯棠棠汤湃舻氖譅克胱?,這才一摸上杜若的手背,頓時覺得青筋突起,筋骨分明。姜姨奶奶心里直嘆可惜,好好的一個哥兒,怎么就瘦成了這樣。 沈氏也覺得心疼,想起自己男人病逝前,也曾瘦的這樣皮包骨頭的,便越發難受了起來。其實她們是沒見過以前的杜若,杜若本來就是這樣瘦弱的模樣,他胃不好,但凡好一些的東西,吃了反而不受用,所以杜老太太也從不強迫他吃那些東西,便是處處都注意養著,也養不出幾兩rou。再說年后才剛剛病過一場,這rou還沒養回來,這回有病了一回,怎么讓人看著不心疼呢。 “你們不用擔心他了,他從小就這個樣,原想著是未必能養活的,如今雖然七災八難的,倒也這么大了?!倍爬咸珜扇诉@樣擔心杜若,也勸了一句。 那邊姜姨奶奶只喊了她的一雙孫子孫女上前道:“方才那幾位meimei,你們都見過了,這是大哥哥,你們也來見見吧?!?/br> 姜家畢竟是書香門第的人家,家教甚嚴,禮數上也很周全,從兩人待人接物和舉止風流之中便能看出一二來。那姜家公子臉上神色淡淡,嘴角卻噙著淺淺的笑意,眉眼里沒有半點忸怩之態,行動間處處坦然,讓杜若也微微稱道。 再瞧那姜家的姑娘,模樣是生的極好的。杜家這三朵花,因為母親的基因問題,除了杜茵長相上平平之外,杜芊和杜苡也都是纖弱的小美人。但杜茵雖然長的不是最好看的,卻也因為她出身正室,氣派上就比杜芊和杜苡勝了一籌。眼前的姜家姑娘,氣派是有的,模樣也是好的,看著年歲,比自家幾個meimei倒是略大了點的。 “大哥哥好?!眱扇水惪谕暤南蚨湃魡柡?,一個作揖,一個斂衽行萬安禮數,半點不拖泥帶水的。 杜若急忙起身還禮道:“兩位弟妹快不用如此客氣了?!?/br> 眾人行過禮數,便開始閑聊了起來,杜若便問起了姜梓丞的學習問題。姜梓丞是一個莘莘學子,埋頭苦讀只為了能一朝高中,光耀門楣。起先跟著杜蘅一路上京的時候,也和杜蘅聊過幾句。后來發現杜蘅肚子里出了喝酒吃rou談生意之外,再沒有別的墨水了,于是他便也只好一路憋著。杜若雖然沒有入仕,可小時候畢竟請過先生,四書五經樣樣不在話下,況且他有一幫朋友,都是和他一樣的書呆子。 “京城里最好的書院,那當屬玉山書院,不過考核也嚴苛,我聽說你有以前書院先生的舉薦信,倒是可以去試一試,上一科的狀元就玉山書院的學生,我與他有些交情,不如改日我請他出來,讓他聽聽你的學問,若是得了他的推薦信,你要進書院,也越發簡單些了?!倍湃粽f著,便開始給姜梓丞介紹起關系網來了。 姜梓丞正是求之不得,兩人頓時聊的越發起勁來了。 卻說劉七巧在回到王府之后,先是去壽康居回了老王妃。老王妃見劉七巧神色淡然的就回來了,心里還贊賞了一番劉七巧,雖然年紀輕輕,性子倒是沉穩的很,這一番會情郎倒是沒有半點春閨少女的情態,依然還是我行我素的樣子。 老王妃也沒留下劉七巧問什么話,便讓她回青蓮院去了。劉七巧看看天色,也是時候去廚房給王妃備晚膳了。她進房間換上了平常丫鬟的衣服,將這一身華服折疊整齊放在床上,便去了廚房找許婆子訂晚膳的菜譜。 這幾日劉七巧頗為用功,每天許婆子做菜的時候,她總要備著筆墨紙硯過去,把許婆子做菜的過程一一記錄下來。以前她張嘴只管吃,也從不管怎么做,把材料一說便走了,后來發現做菜的過程也很重要,如果指揮不得當,很容易事倍功半,浪費了食材不說,還不好吃。所以劉七巧最近也格外留心,做的餐飲筆記也比以前更扎實了。 劉七巧因為心里裝著事情,所以晚飯也沒吃多少。王妃聽說她后來跟著杜二老爺去了,料想是她見已見了杜若,便趁著晚膳后散步的時間問道:“你今兒可是見到杜大夫了?” 劉七巧只點點頭道:“見著了?!彼@會兒倒是平靜了不少。這一路上,劉七巧從他和杜若那一開始就不容樂觀的愛情開始,一直想到他們現在,已經是到了彼此都舍不得對方的地步。這其中多少次一起共同面對難關,看病診治,互相扶持,已是到了彼此心有靈犀的地步了。 劉七巧不得不承認,一開始的時候,她自己也沒有對這段感情抱有很強烈的想法。而是覺得既然要嫁人,那么嫁給杜若似乎也很不錯。她從一開始就抱著被動的想法,希望杜若能掃清前面的障礙,而自己則躲在他的身后享受愛情的果實。如果古代的閨秀們的愛情觀就是等著八抬大轎,嫁入一個未知的豪門的話,那劉七巧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感動了多少代人,可那是個悲劇。劉七巧經過自己深刻的反思,覺得自己應該崛起一把,也做一次有著光環的穿越女。 “他的身子好些了嗎?”王妃見劉七巧臉上的表情時而嚴肅,時而哀怨,也不知道她正動著什么小心思,便忍不住問她。 劉七巧愣了愣,見自己走神了,才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道:“他的身子好了,多謝太太關心?!?/br> “那我看你,怎么好像還有心事呢?”王妃平素就是很細心的人,便就多問了一句。 劉七巧想了想,只嘆了一口氣道:“什么都瞞不過太太,七巧這回只怕要嫁不出去了?!?/br> “這是什么道理?”王妃這下也狐疑了,自從上次在中秋宴會上拋出了義女這個噱頭,外頭已經有幾家人托人來問媒了。因為劉七巧已經定下了杜家,所以王妃也只能都推掉了。其實不從家財方面看來,有幾家家世還是不錯的。當然王妃心里清楚,那些人多半是為了結恭王府這門親家才來的。 劉七巧撇了撇嘴道:“杜老太太是個老頑固,說不屑攀龍附鳳,我這義女也蓋不住我那牛家莊野丫頭的身世?!?/br> 王妃聽劉七巧這么說,倒是也沒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磥碓诙爬咸男睦?,杜家長媳的身份還是很有分量的??扇缃窦热徽f了要認劉七巧為義女,這說出去的話自然是不能改的,這義女照樣認下去,只不過杜老太太那邊,倒是要另外想一個辦法了。 劉七巧滿含心事,在床上翻來覆去卻也睡不著。那邊青梅服侍了王妃睡下,見劉七巧還在床榻上唉聲嘆氣的,便笑著上來開導她道:“別人是怕嫁不出去,你有了人家還在這里唉聲嘆氣個什么呢?” 劉七巧知道青梅是一片好意,便笑著道:“青梅jiejie,有時候我還真越發就羨慕起你來了,對了,以前那個侍衛隊的王老四你知道嗎?他就喜歡我,可惜我不喜歡他。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杜太醫他不是寶善堂的少東家,他就跟王老四一樣,是個鄉下的野郎中,那該多好??!” “七巧,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呢?”青梅聽劉七巧這么說,決定快速把她敲醒。 劉七巧只一臉不在乎,吧嗒一下躺倒在床上,面朝床頂道:“我這是胡說八道呢,你不用當真,有時候我就在想,我的命怎么就沒有大少奶奶好呢?” 青梅聽劉七巧這么說,越發覺得她是發病了,只摸摸她的額頭道:“你胡說什么呢?大少奶奶命好?那她能沒活過二十就死了?”青梅說著還覺得后背瘆的慌。 青梅子自然是不知道劉七巧在羨慕些秦氏什么的。劉七巧只是覺得,若是穿越大神稍微對她仁慈一點,別說讓她穿越到高門大戶里面,便是小戶千金,那也不至于對著杜若這樣的望穿秋水而不可得??! 劉七巧在床上唉聲嘆氣了大半日,衣服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道折騰到幾更天,才算睡了過去了。 第二日一早,劉七巧安頓完了王妃的早膳,宮里頭已經派了馬車,前來接老王妃和劉七巧去水月庵。王妃因為肚子越發大了,所以活動范圍有限,這么遠的地方,老王妃便不讓她去了。 容嬤嬤也在車上坐著,見劉七巧頂著兩圈烏黑的眼圈,便打趣道:“七巧姑娘這是怎么了?倒像是一宿沒睡的樣子,我昨兒也就是這么一說,并沒讓你非想出法子治好大長公主,畢竟那么多太醫去了,也都無功而返,我們今日去,也就是想個法子,再勸慰勸慰,老人家的心思也都執拗的很?!?/br> 劉七巧哪里是為了這事情一宿沒睡的,不過聽容嬤嬤這么說,也只能點頭笑笑。她明明今兒早上起來擦了很多粉來著,可怎么就沒蓋下去呢? 老王妃也扭頭看了劉七巧一眼,見她確實下眼瞼下帶著兩片烏青,她只以為劉七巧擔心杜若的身體,便身后按著她的手背安撫道:“不用擔心,不會有事兒的?!?/br> 于是兩位老人各自都以為彼此猜對了劉七巧的心思,對視點頭一笑。劉七巧見了兩位老人的表情,一時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水月庵平常沒什么香客,正門是不開的,所以馬車只停在了側門口。杜太醫和陳太醫的馬車也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因為水月庵是不讓男客進入的,所以即便是兩位太醫,沒有大長公主的旨意,也只能乖乖的在門口吃閉門羹。 小尼姑見容嬤嬤帶著人又來了,便上前道:“我們師太說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太醫們也診治不出什么病癥,就請回吧,免得弄臟了佛門清靜之地?!?/br> 杜太醫坐在馬車里頭,便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起來,一旁的陳太醫倒是淡定的捋著胡子,耐心道:“杜院判,醫術這東西,治得了病醫不了命,大長公主既然沒有延醫問藥的心思,我們也不用著急什么,只等耐心等著吧?!?/br> 那邊容嬤嬤聽了小尼姑的話,便開口道:“你去回大長公主,就說恭王府的老王妃來看看她,今日不傳太醫了,只見見故人?!?/br> 小尼姑聞言,這才點了點頭,先把容嬤嬤和老王妃等人放了進去,只讓兩位太醫依舊在門外吃閉門羹。 杜二老爺這回也沒了脾氣,只鼻子里出氣哼了一聲,也便罷了。 水月庵香煙繚繞,大殿里的比丘尼們正在做早課,悠長清遠的經文從耳腔入內,讓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寧靜之感。眾人一路經過放生池,路過客堂,來到大長公主居住的禪院。曾經的公主如今只住著一排三間的禪房,看著清幽古樸,就是過于的簡陋了些。 院中種著一棵菩提樹,看上去大約有四十年的樣子,應該是大長公主出家之時種下的。小尼姑進去通報了一聲,才挽了簾子出來道:“師太讓老王妃進去?!?/br> 容嬤嬤只嘆了一口氣道:“總算還是給你幾分面子,這位長公主的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彼@幾日帶著幾波太醫來來回回的,也都沒敢進長公主的房內。 老王妃只笑著道:“我這張老臉,大約也有些用處,等我進去看看她再說?!崩贤蹂f著,便領著劉七巧入內。進去先是一個客堂,中間掛著觀音大士的法相,供桌上的玉瓶里,還插著新鮮的柳枝。 小尼姑上前掀了簾子,引著老王妃入了內間,搬了一張凳子,放在長公主的床前。里頭沒點燈,外面的陽光從窗格子里透進來,隔著簾子,也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形容。 老王妃只揮手讓那小尼姑出去了,自己上前便道:“你害了我一輩子,如今倒是想先撒手走了嗎?” 劉七巧不知道老王妃說這話的緣故,便扶著她落座,只聽見里頭一個幽幽的聲音道:“我又怎么害了你呢?你這話說的有意思,便是我害了,如今我快去了,你也不大人大量,就忘了吧?!?/br> ☆、第47章 綠柳是個很健談的人,興許是一個人住一間屋子給憋悶壞了,見了劉七巧,就把這幾個月想說的話一股腦給說了干凈。 劉七巧也從她的話語中總結了一些有用之處,比如這王府有多少主子,有多少孩子,嫡庶怎么區分,但因與本文無關,所以作者就暫不羅列了。 不過劉七巧從綠柳的話語中,倒是知道了不少關于這個少奶奶的事情。 綠柳說這些話的時候,很明顯帶著幾分不滿,卻又不敢表達出來,而她之所以敢跟劉七巧說的原因,也是因為劉七巧是個有靠山的,不必像別人一樣為了升等級而出賣朋友。 “七巧,你長的真好看,你以后可得注意著點,你看看我們院子里,像你這個年紀的人已經不多了,你又那么好看?!本G柳和劉七巧頭碰頭的睡著,認真的勸慰她道。 劉七巧哪里知道這王府的辛秘,便驚訝問:“怎么了這是?我剛進來也覺得奇怪,除了奶奶身邊的翠屏,其他的丫鬟似乎年紀都很小,奶奶又懷著孩子,怎么不用一些成熟老道丫鬟服侍的呢?” 綠柳苦著臉說道:“以前倒是有成熟老道的,可惜奶奶不喜歡,說她們也到了年紀配人了,就都打發了,其實那兩位jiejie都已經是少爺的通房了,再出去配人,哪里就能配上好人家?!?/br> 劉七巧漸漸有了一種偷窺家族秘聞的興奮感,壓低了聲音問道:“少爺不管嗎?” “少爺不怎么在意,再說他們新婚燕爾的,少爺總要給奶奶幾分面子,不過奶奶也當真給力?!本G柳說著,便又繼續道:“碧莎是以前看管花草的,平常連房門都不怎么進,少爺有時候賞花的時候,她在后面跟著,被翠屏看見了幾回,也請出去了,說的好聽是放她們出去配人,說不好聽就是想往外頭攆,你看看我們這院子,如今還剩下幾個齊頭整臉的?不是我妄自菲薄,就全剩下一群歪瓜裂棗的了?!?/br> 劉七巧向來是外貌黨,從她失節于杜若就能看出。但她畢竟是一個有修養的現代人,所以盡管對方長的不好看,她也不會表現出不同的看法,畢竟這是長相由父母做主的古代,并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大變臉的現代。但是她細細一品味,果然綠柳說的話沒有錯啊,今兒晚上她吃晚飯的時候,看見的那幾個丫頭,不說美貌,就連路人還靠不上呢。 劉七巧聽后,撲哧笑出了聲道:“聽說孕婦見多了什么人,將來孩子就長的像誰,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若是真的話,這位奶奶孩子出生的時候可得看仔細了,也這么路人甲就糟糕了。 綠柳一聽,也哈哈笑了起來道:“七巧,你這張毒嘴,可真絕了??!” 兩人說的都有些累了,便闔眸睡覺,只是劉七巧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起今日一早李氏跟她說的話,心里便有些感嘆。 “七巧啊,娘是最舍不得讓你出去吃苦的,可你爹的意思,還是讓你進去學學規矩,將來找了婆家,出門也體面點,好歹是在王府做過丫鬟的姑娘家,人家也能尊重著些?!?/br> 劉七巧一個勁兒的點頭,李氏看著她,眼眸始終還有不舍,最后只拉著她的手道:“至于杜大夫那邊,你也別當真,公子哥們有個一時的新鮮也是有的,他雖然是好,可我們得有自知之明不是?沒的讓別人覺得我們沒了尊重,自己上趕著?!?/br> 劉七巧也一并點了點頭,可她心里卻還是相信杜若的,也不知這是為什么,反正劉七巧的心里對杜若卻是百分百的相信的,那樣的人,幾經生死,若是能把愛這一個字也當成兒戲的話,那劉七巧不光這輩子,就連上輩子也白活了。 劉七巧想著,心里不免就有些煩躁,又有些想杜若。詩經有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么她都好多年沒見過杜若了。劉七巧就在這種渾渾噩噩的思緒中給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劉七巧很早就被綠柳給拉了起來,洗漱完畢之后,綠柳主要負責少奶奶平?;顒又幍男l生清掃活動(臥室除外)。劉七巧則有些無所事事的在門口等著管理園藝的婆子過來,她聽綠柳的話,一早就讓粗使丫鬟把澆水用的那個大缸里面的水灌滿了。 劉七巧見其他丫鬟都忙著,自己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假裝開始賞花,順便辨認辨認這些花草有沒有她前世認識的品種。 劉七巧正忙著,外頭門口跑了一個小丫鬟進來道:“杜太醫來了,杜太醫來了,這會兒去了青蓮院,一會兒就往玉荷院來了呢?!?/br> 劉七巧心道,一個四十歲的中年老男人也能讓這群丫頭如此瘋狂嗎?雖然劉七巧不得不承認杜二老爺確實長的不錯,可到底不是道明叔??!還算不上秒殺級別的人物。 丫鬟們一下子都規矩了起來,就連做起事來,都也比往常慢了三分。翠屏從廳里走了出來,看了一圈,見大家都各司其職,只有劉七巧似乎有些空閑,便索性叫了劉七巧道:“七巧,你去青蓮院門口候著杜大夫去,一會兒把人往這邊領?!?/br> 劉七巧正覺得奇怪,她一個昨天剛來的人,路還沒認清呢,就讓她去帶人,這少奶奶也當真不怕她帶錯路嗎?不過既然領導發話,作為職員,劉七巧也只有遵守的份兒。好在昨天她研究過了地理位置,知道這玉荷院和青蓮院就在一條直線上。再說就算她不認識路,杜太醫也肯定會認識。 于是劉七巧洗了洗手,接下了她身為小丫鬟的第一個任務。 門簾子里頭,少奶奶秦氏正對著鏡子讓丫鬟梳頭,見翠屏回來,便問:“她去了嗎?” “去了?!贝淦链嗌拇鹆艘痪?,又問:“奶奶何必讓她去呢,興許她路還不認得呢?!?/br> “不認得路,總能問的,況且就在一條道上,若真是那么笨的倒也好了?!鼻厥仙焓謮毫藟呼W角,讓一旁的梳頭丫鬟出去,見外頭簾子一動,腳步聲遠了,才開口道:“我讓她去,還不是要堵了那些人的嘴,說什么我們房里沒有一個齊頭整臉的人,全屋子歪瓜裂棗,今兒我就要讓她們看看,我不是不能容人的人,這劉七巧的長相也夠堵得住那幾張嘴了?!?/br> 翠屏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恍然大悟道:“奶奶原來是這個意思,倒是我想錯了,我昨兒也向鄭mama打聽過了,劉二管家可疼這個女兒,說是只讓干到明年七夕,等及笄了就要出去嫁人的,奶奶倒是不用太過擔心了?!?/br> 秦氏松了一口氣道:“我也是這么想的,這劉二管家不是家生子,又在王府里混的這么風生水起的,王爺一刻都少不了他,我想他不是一個愿意讓女兒做小的人,說白了,就算是嫁給了王爺,那還不是一輩子的奴才命么?況且,我昨兒個聽說劉二管家的小兒子進了家塾,想來以后也是要考功名的,家里斷不會出一個做姨娘的jiejie?!?/br> 翠屏點了點頭,伺候秦氏更衣。 且說劉七巧出了這玉荷院,頓時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遠遠看那荷塘,早已是接天的蓮葉,就是還沒到開花的時節。劉七巧松了一口氣,朝著青蓮院的方向去,其實也不過就是六七百米的距離,兩邊的道上并沒有什么人,倒是中間岔路口往里頭去的地方,一行人正匆匆的往后頭去,劉七巧誰也不認識,便只能靠在邊上,等那群人過去。 但還是有人眼尖,看見了低頭站在一旁的劉七巧,忍不住問道:“你是哪個房的丫鬟,這一早的就出門來了?” 劉七巧對王府的規矩還不太明白,只能如實回道:“奴婢是玉荷院的丫鬟,聽說杜太醫來了,奶奶讓我去青蓮院引個路?!?/br> 那人眉梢微微一挑,掩著嘴角道:“你抬起頭來?!?/br> 劉七巧也只好按照她的意思抬起頭來,略微掃過眼前的幾個人,只覺得一陣珠光寶氣竟然比初升的太陽還晃眼幾分。其中這人身后一位妙齡的姑娘噗嗤笑道:“娘,大嫂子房里總算來了一個能入眼的?!?/br> 那中年美婦神色微微一冷,略顯嚴厲道:“你說的什么話?!?/br> 女孩頓時低下頭,不敢言語,那美婦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劉七巧也只老實回答道:“奴婢叫劉七巧?!?/br> 那美婦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劉二管家的閨女啊,怪道長的這么好,二管家也真是的,家里藏著這么一個絕色,卻不肯拿出來,這會兒子總算讓我們都見識了?!彼f著,居然從袖中捋了一樣東西下來,拉過劉七巧的手就要套上去。劉七巧連忙退后了兩步,裝作怯生生的樣子道:“杜太醫就要來了,奴婢這就要走了,還請這位太太見諒?!?/br> 那美婦略有尷尬的笑了笑,卻不收回手,只將那東西帶上了劉七巧的手腕道:“我是王府的二太太,你大抵不認識,我們就住這西面?!?/br> 劉七巧只覺得手腕一下子重了很多,可是那么多人看著,她要是再推脫,只怕得罪人是少不得,于是也只能笑著道:“二太太好,多謝二太太賞賜?!?/br> 二太太領著前呼后擁的一群下人離去,劉七巧在路邊福身送行,只覺得自己都快被暴雨梨花針一樣的視線給凌遲了。劉七巧等人都走光了,這才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鐲子,純金打造的,工藝精湛,絕對沒有用鏤空技術,實打實的分量,怪不得剛才有一種身子都往下一沉的感覺。 劉七巧悄悄的卸下了鐲子,卻發現身上壓根沒地方藏,于是只能又講究的帶起來,往上捋了半截,拿袖子死死的擋住了。 到了青蓮院門口,劉七巧見門口是開著的,便學著昨日鄭mama的樣子,小聲的喊了一句,里頭果然迎了丫鬟出來。那丫鬟見是一個陌生面孔,便擺出幾分冷淡來,問道:“你是誰,到青蓮院有事兒嗎?” 劉七巧說明了來意,那丫鬟又拿著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劉七巧,這才似笑非笑的說:“你在這兒等著,我幫你進去瞧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