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杜若笑著點頭,轉身放下身上的藥箱,一旁的貴順只嚇得東張西望了一翻,縮著脖子道:“這這……七巧,不然我還是在外面給你們守著吧?!?/br> 劉七巧點點道:“你出去吧,少奶奶怎么說也是女兒身,你在這邊,只怕她會害羞,便不敢開口了?!?/br> 貴順連忙往后退了幾步,從斂房跑了出去,還覺得后背依然是涼颼颼的。他回頭看一眼劉七巧,心里就納悶,怎么七巧一個姑娘家反倒不怕死人呢。 劉七巧這時候再看見秦氏,心里已經沒有了半點恐懼。如果說懼由心生的話,那夜小廝們把秦氏從荷花池拖出來,滾在劉七巧前面的時候,劉七巧一心只覺得是自己的無心之失害死了秦氏,所以心里特別內疚,才會那樣害怕。而今天她再看秦氏的時候,秦氏只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尸體。 劉七巧解剖過不少尸體,尸體對于一個外科醫生來說,就相當于屠夫對于豬rou一樣普通。這時候劉七巧看見的不是秦氏,只是一具尸體。 杜若上前,伸手按了按秦氏的腹部,幾次用力之后,才有一絲絲的血水順著她的嘴角流出來。杜若遞給劉七巧一副羊皮手套,劉七巧帶上手套之后,那手帕擦干了秦氏嘴角的血水,按住秦氏的嘴,迫使她張開嘴巴,從她的口腔中看進去。 沒有任何異物堵塞住秦氏的口鼻,就連幾次擠壓,都只有血水而并沒有泡沫狀的東西從口鼻處出來。劉七巧放開秦氏的口腔,轉而去看秦氏的手指。秦氏手指修長,指甲修剪的很整齊,手掌很隨意的交疊在身前。劉七巧伸出自己的手,將秦氏冰冷的手握在了掌心,很小心的從上到下依次檢查過秦氏手指的每一個關節。 秦氏手指的每一個關節都靈活自如,沒有半點因為過度掙扎而造成的勞損。在看秦氏的指甲里面,顯然沒有任何一點點的泥沙和污跡。劉七巧知道,人在瀕死邊緣的掙扎是出于本能,并不存在因為是跳河所就主動不掙扎這種情況,除非是在落入水中的時候,她已經喪失了掙扎的能力。 現代法醫學可以根據尸體解剖之后,測定尸體體內的微生物來判定尸體是自然溺死,還是死后被造成溺死的假象??墒窃诠糯?,顯然沒有這種技術,而且劉七巧也不想的把秦氏開腸破肚,去看看她肺部的積水和腸道遺留下來的積液。畢竟在古代,能給死人留有一個全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過從剛才杜若擠壓出來的水性物質看來,顯然秦氏的體內沒有多少泥沙。杜若見劉七巧開始檢查秦氏的四肢,他便又去檢查秦氏的頭。杜若伸手,正想托起秦氏的頭顱,忽然看見秦氏脖頸下面墊著的雪青色軟枕上,有少許暗紅色的液體,看上去像血又不像血。若不是因為杜若站的方位正好有一個光線的折射面,可以讓他看見上面的那一點點污跡的話,一般情況下是很難被人發現的。 “七巧你過來?!倍湃粢粫r不能確定,便喊了劉七巧過去,劉七巧低頭,湊在秦氏腦袋邊上聞了聞道:“這是組織液,難道她的后腦勺上有傷口?”人死去之后,血液就會停止流動,所以傷口不會滲出更多的血液,但是會有暗黃色的組織液從傷口處溢出來。 古代婦女的頭發都很長,以至于男人們都以此來貶低女性,說她們頭發長見識短。劉七巧是最不信這一套的,不過頭發長確實有一個好處,劉七巧十歲時候給劉八順掏鳥窩摔了一跤,后腦勺磕破了一點皮,就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杜若索性托起秦氏的身體,劉七巧干脆除下了手套,解開秦氏的盤在腦后的發髻,一點點的摩挲著傷口的位置。被重物擊打過的地方會比較腫大,這是眾所周知的道理,但是因為最近秦氏在坐小月子,且又是淹死的,所以她整個頭看起來就比平常大很多。這一點點的腫大,反而讓人忽略了。 劉七巧仔細辨認了一下,秦氏的左后腦大約有一處半塊銅錢那么大的傷疤。有一道痕跡還比較深,一時間卻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兇器。但是這樣大的一個傷口,也足以把正在產褥期的秦氏打暈過去。 “杜若若,謝謝你!”劉七巧看著杜若,眼中含著淚光,這幾日以來,劉七巧雖然每每都勸說自己,說秦氏是咎由自取,可她畢竟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剛剛失去了孩子,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真的改過自新,至少也是得到了報應??蓮膭偛诺哪且豢?,劉七巧已經確定,秦氏的死絕對不是自盡。她這么長時間的自責和內疚,也最終可以放下心結了。 “七巧,是你的細心和堅持,才能給少奶奶洗清冤屈。當日你在趙家村的時候,若不是因為你,趙寡婦就要蒙受不白之冤?!倍湃粑兆⑵咔衫w細的手指,顧不得她剛才噴過秦氏的傷口,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劉七巧沒等他碰到自己手背,急忙抽回了手道:“做醫生的,更要講究衛生,我們去洗洗手去?!?/br> 劉七巧和杜若洗好了手出來,貴順也在外面等的有些著急了。劉七巧看了這一院子宣武侯府跟過來的奴才,頓時有了主意。 “你去把她們都喊過來,我有話要對她們說?!眲⑵咔芍霸诹旨仪f曾用過一個使詐的辦法,想詐出害死錢寡婦的兇手,奈何那天林二老不在,所以她的計劃失敗了。劉七巧覺得,秦氏如果是被人打暈了,再丟進荷花池的話,那么玉荷院里面肯定有內jian,兇手一定就在這一群人之間。 ☆、第74章 青天白日,外頭暑氣炎炎,弘福寺是個尼姑庵,里面住著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尼姑。劉七巧曾聽說,還有兩個老姨娘,在王爺死后,自請來了這弘福寺出嫁為尼。 古代妾氏的地位著實是非常低下的,為了年輕時候的錦衣玉食,晚年生活過的如此凄涼也確實得不償失。劉七巧想起了看上去溫和慈愛的老王妃,原來每個女人,對于階級敵人一向都是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的。 不一會兒,貴順就把那天晚上送往弘福寺的宣武侯家的下人都給喊到了斂房的門口。劉七巧站在臺階上向下面掃了一眼,神色鎮定的道:“你們少奶奶醒了,我跟她沒什么交情,如今她想找幾個信得過的人進去說幾句話,你們誰愿意進去的,我去向少奶奶通報一聲?!?/br> 此話一出,下面幾個下人都嚇的身子跟篩糠一樣,幾個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那周mama還被反綁著,嘴里的布條已經拽了下來,聞言便道:“這位姑娘可真會說笑,少奶奶都死了幾天了,怎么可能活過來呢?你當我老婆子是三歲小孩子不成,這里可以廟里,菩薩們都看著呢,你在這邊裝神弄鬼的,也不怕遭報應嗎?” 劉七巧聽她說完,淡淡一笑道:“我可沒說少奶奶活過來了,我只是說她醒了過來,原則上少奶奶還是死的,不過就是詐尸了?!眲⑵咔蛇@話一說出,嚇得下面跪著的幾個丫頭嚇的尖叫了一聲,幾個人抱在了一團。一旁的丹桂急忙抱住了周mama,一張小臉嚇的發白。 周mama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孫女,挑眉對幾個丫鬟道:“少聽她胡說,大白天的詐什么尸啊,還不就是嚇唬嚇唬你們膽小的嗎?我老婆子不怕,我先進去見少奶奶去?!?/br> 劉七巧看了一眼周mama,點點頭道:“周mama好膽量,那你跟我進來?!?/br> 貴順拎著周mama進了斂房,劉七巧就這靠背椅坐了下來,指著秦氏的尸體道:“你跪下吧,一會兒少奶奶該問你話了?!?/br> 周mama雖然膽子大,但見了秦氏的尸體,難免心里還是有些發憷,便恭恭敬敬的在蒲團上對著秦氏的棺槨磕了三個響頭道:“少奶奶,您有什么話就問吧?!?/br> 劉七巧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我問你,那日我去了之后,是誰給我梳的頭發?是誰為我穿的壽服?!?/br> 周mama抬起頭,看見發話的人是劉七巧,便知道她在裝神弄鬼,一下子也就不害怕了,只擰脖子道:“七巧姑娘想問什么,便直接問就是了,我老婆身正不怕影子斜,知道什么就說什么?!?、 劉七巧聽了,點點頭道:“那你把我方才問的都說一遍?!?/br> 周mama回道:“那日給奶奶梳頭的是翠屏,給奶奶換衣服的我?!?/br> 劉七巧擰眉想了想,又問:“你為什么不給少奶奶梳頭,平日梳頭不都是你幫她梳的嗎?”劉七巧在玉荷院當過兩天差,知道周mama梳頭好,平常秦氏都是指明了讓她進去服侍梳頭的。 周mama道:“我原先也是要梳的,翠屏說她服侍少奶奶一場,臨死了也想為少奶奶出分力,所以她就說要為少奶奶梳頭?!蹦翘煲估锖跓粝够鸬?,周mama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既然有人愿意替她捧著死人頭梳頭,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劉七巧點了點頭,又問周mama道:“平常玉荷院外頭,會不會有男的來?” 周mama想了想道:“小廝們不準進二門,一般都沒人來,那天我休息,人不在院子里,也是后來小廝們來喊了,才進的院子,一家老小就都被抓了過來?!敝躮ama說著,又挺起了胸脯道:“少奶奶這都死了五天了,王府就把我們這些人關著,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呢?我們好歹也是從宣武侯府跟過來的下人,少奶奶在侯府也是慣受疼愛的,如今死了還要受這么天大的委屈,也太不是個道理了?!?/br> 劉七巧也不生氣,任由周mama把話說完了,見她臉上神色倒是有幾分誠懇,便開口道:“既然這樣,那七巧我也跟周mama你實話實說了,你覺著,按著少奶奶的性子,是個會尋短見的人嗎?上回少奶奶回娘家,聽說你也是跟著去的,究竟在宣武侯府發生了什么事情,少奶奶才會突然暈了過去,周mama到底知不知道?” 周mama不是笨人,劉七巧提示到這兒,她頓時就茅塞頓開了起來,臉上神色陡然嚴肅,低著頭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了。 劉七巧瞥了周mama一眼,笑著道:“玉荷院在少奶奶的打點下,上上下下都是你們宣武侯府的人,少奶奶又在你們院中不明不白的死了,這事情若是想賴到王府的身上,只怕不容易。實話告訴你吧,王妃已經知道少奶奶并不是自盡的,不過就是念著這一年你們在玉荷院中的苦勞,想放你們一馬,識相的,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br> 周mama跪在下頭,雖然是大暑天,卻覺得后背涼颼颼的,整個斂房陰風陣陣。周mama低著頭,慢慢開口道:“少奶奶那日回去之后,和二小姐有些口角,究竟說了些什么,奴才也不清楚?!毙浜罡氯吮韧醺畤揽梁芏?,下人慣是不敢說家主的任何一點點壞話的。 劉七巧心里慢慢有了些想法,秦氏回了一趟娘家,和秦二姑娘吵了一架,孩子就沒了。之后秦二姑娘下午來探望秦氏,晚上秦氏就投河了。說秦氏的死和這秦二姑娘沒關系,劉七巧可不相信。 “周mama,那你倒是說說,少奶奶和秦家的二姑娘之間,到底有些什么過節?我之前見過秦二姑娘一次,看著是一個很和善的人,不過就是高傲了些,對少奶奶也是有禮的?!?/br> 秦氏搶了秦二姑娘男人這事兒,王府的人不大知道。雖然王府很多人都覺得奇怪,堂堂的王府嫡長子,怎么會娶了一個侯府的庶女,但是因為秦氏素來在京城是有才女之稱的,所以大多數人就認為,或許是王府惜才,壓根兒不會想到這門親事,是秦氏半路截胡來的。 周mama想了想,事到如今,秦氏也死了,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于是便道:“七巧姑娘來府里晚,一些緣故不知道也是有的,其實當初王妃到侯府,求娶的是二姑娘,可誰知道最后王妃定下的卻是少奶奶?!?/br> 劉七巧頓時張大了嘴巴,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秦氏能嫁入豪門,肯定有她的厲害之處。但所謂奪夫之恨,不共戴天,劉七巧倒是也覺得秦二姑娘恨的有道理。只是……從上次見秦二姑娘時候她的言行表現來看,這位秦二姑娘,也應該是演員中的實力派了。 可究竟秦氏死的時候,這位秦二姑娘是有不在場證明的,就算她有殺人動機,也不能因此定罪。劉七巧覺得,應該想一個辦法引蛇出洞。 劉七巧支著下巴想了半天,忽然心生一計,到門口把貴順喊了進來,又問杜若道:“你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一個人假死的?” 杜若素來知道劉七巧古靈精怪,睨著眼珠子看她道:“你又想到這么鬼主意了?” 劉七巧不依不饒的說:“你先說,到底有沒有這種辦法呢?” 杜若想了想,撓撓后腦道:“古書上確實記載了一種針灸之法可以讓人進入沉睡狀態形同假死?!?/br> 劉七巧一聽,高興道:“那就是說你會咯,來來來快把她給針上?!?/br> 周mama一聽,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老婆子我年紀大了,經不起假死,回頭萬一真救不活了該怎么辦?” 劉七巧揚著下巴道:“少奶奶的冤屈不解,你們整個院子的人都要陪葬,反正到時候也是一死,周mama你覺得是現在先假死一回好呢,還是到時候真死好?” 周mama還在猶豫,劉七巧湊過去道:“丹桂還在外頭跪著呢,她年紀那么小,還沒許配人家吧?” 周mama一聽,臉上的神色頓時黯然了下來,只皺眉問杜若道:“杜太醫,真的只是假死而已嗎?” 杜若笑了笑,點點頭道:“不過就是閉息,幾個時辰就好了,mama不必擔憂?!?/br> 周mama想了想,少奶奶死了,如今她和丹桂都被關在了王府的家廟,這種被關著的日子當真不好過,若是真的如劉七巧所說,少奶奶是被人害死的,那那個人豈不是白害她們受那么長時間的罪。周mama想到這里,倒是也很想知道她一手□□出來的那幾個丫頭片子,誰有那么大的膽子! “既然有杜太醫打包票,那老婆子我就姑且試試了,若是老婆子我醒不過來了,七巧姑娘可要負責這棺材錢?!?/br> 劉七巧笑著點頭,當即命人貴順拆了一扇門板下來,讓周mama躺在上頭。 杜若從藥箱中拿出銀針,在周mama身上幾處xue道施針之后,劉七巧再去探那鼻息,果然只有進氣沒出氣的了。劉七巧轉身跟貴順說了幾句話,貴順出門,看在殿外的太臺階上對下面跪著的男男女女道:“周mama方才承認,是她害死了少奶奶,如今已經自盡為少奶奶陪葬了。我知道你們都是無辜的,奈何這件事關系到王府的名聲,所以老祖宗下令,這件事不再追查下去,明日為少奶奶開喪,你們以前雖然是宣武侯府的下人,如今卻是王府的下人,若是想在這府里安安生生的待下去,最好都能守口如瓶?!?/br> 下面幾個丫鬟老婆子聽了,震驚的震驚,哭的哭,嚇的嚇。但是躲在門后面的劉七巧還是掃見了有松了一口氣的。劉七巧不動聲色的轉身,對杜若道:“我們走吧?!?/br> 杜若不解問她:“廢了這么大的周折,就這么走了嗎?” 劉七巧見杜若一副老實的模樣,剜他一眼道:“傻瓜,我們不走,蛇怎么肯乖乖的出來呢?!?/br> 其實劉七巧也是在玩心理戰,畢竟這些下人在家廟里已經關了整整五天,心里肯定已經飽受煎熬,自然希望早些解脫。如今聽說明天就可以開喪,自然是巴不得的事情。而那個真正的兇手,這會兒應該除了松一口氣外,還會很意外為什么周mama會認罪了?一般人越是做了錯事越是心虛,所以按照劉七巧學過的心理學,這個人定然會趁著大家都不在的時候,偷偷的來看看周mama是不是真的死了。 劉七巧走到門外,見大家都還跪著,便嘆了一口氣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原本來這里也是為了查證少奶奶的死因,如今周mama既然已經認罪,那我也可以回王府回話了?!眲⑵咔烧f著,臉上還故意流露出嘆息的神情道:“周mama是少奶奶身邊的得用的老人,我們大家也都受過她的指點,做出這種事情來,真是讓人心痛?!眲⑵咔烧f著,抬眸看了一眼丹桂道:“她是你奶奶,你先進去看看她吧?!?/br> 丹桂的爹娘都在秦氏陪嫁的莊子上打雜,所以只有她一個人跟著周mama在秦氏的身邊,聽劉七巧喊到她的名字,頓時哭的險些背過氣去,抱著一旁的碧玉搖頭道:“不可能的,我奶奶不會害少奶奶的,一定是你們弄錯了,不可能的!” 劉七巧臉上并沒有半點同情之色,只冷冷道:“你們也都別跪著了,該做孝服的去做孝服,該念經的念經去。明兒王府派了管事的來,見了你們這幅樣子,又要罵罵咧咧的一頓?!眲⑵咔烧f完,轉身看著杜若,斂衽道:“杜太醫今日辛苦了,請隨我一起回王府回話去吧?!?/br> 劉七巧說著,上前恭敬的接過了杜若身上的藥箱,兩人一前一后往寺廟外頭走,竟然沒有半點要留下的樣子。眾人見劉七巧和杜若真的走了,覺得大事已定,便也紛紛散開,有幾個婆子只窩在一起,數落那周mama身前做的壞事。還有幾個小丫鬟一起陪著丹桂,安慰她節哀順變。 這幾個丫鬟中,只有翠屏的情緒并沒有大的起伏,見劉七巧和杜若走了之后,便對丹桂道:“好妹子,快別哭了,好歹進去看你奶奶一眼,送她一程?!钡す鸩攀龤q不到,一下子死了可以依靠的人,還沒緩過來,只趴在碧玉的懷中道:“我奶奶怎么可能做這種事呢,她是看著少奶奶長大的?!闭f著又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碧玉好心勸慰道:“我們心里都清楚,少奶奶其實是個不容人的性子,去年年底你爹娘在莊上私下扣了佃戶的銀子,她當著眾人的面發落周mama,沒準周mama還為了這事兒生氣呢!” 丹桂回想一下,去年好像是有那么件事情,少奶奶確實當著大伙的面給周mama沒臉。但是事后周mama交還了銀子,少奶奶也說了既往不咎,還提拔了丹桂當了她院里的二等丫鬟。雖然提拔丹桂的原因主要還是覺得丹桂長的比較辟邪。 翠屏也跟在碧玉后頭道:“這人都已經死了,還能有什么說頭,如今我們這么多人被關在這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周mama不認,我們也沒法子出去?!彼f著,伸手拍著丹桂的后背道:“別哭了,進去送你奶奶一程是正經?!?/br> 卻說劉七巧和杜若出了門以后,上了馬車便往京城的路上走,才走沒多遠。劉七巧就喊住了春生道:“從這條道拐彎,我聽貴順說這兒通往家廟后頭的小門,我已經讓他在那邊接應我們了,我們再回去?!?/br> 杜若這時候總算弄明白了劉七巧的意思,便好奇的問道:“你就那么確定,那個兇手肯定會去看周mama的尸體?” 劉七巧道:“若是你殺了人,結果別人幫你給認罪了,你會覺得這世上有這么好的人嗎?” 杜若想了想道:“恐怕沒有?!?/br> 劉七巧繼續得意洋洋的說:“那若是那個人真的幫你認罪了,而且已經死了,你會不會不放心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杜若皺眉想想:“只有確認對方百分之百死了,才能保證自己百分百安全,若是我,只怕也會冒險去看一眼?!?/br> 劉七巧見杜若想通了,于是朝他眨了眨眼道:“那我們也一起去看一眼,如何?” 春生把馬車駕到了家廟的后門,貴順一早就在那邊開了門,領兩人從后面的小道進去。斂房設在觀音大殿側面,中間的一間停放著秦氏的尸體,左右還各有兩個小房間。都供著香案,平常是老尼姑念佛的地方。 劉七巧和杜若進去的時候,還聽見斂房外頭,幾個丫鬟還在門口哭。貴順把劉七巧和杜若從側門放了進去,因為沒有藏身之處,所以兩人就只能一起窩在了一長供桌下面,貴順偷偷的出去,依舊從旁邊將側門反鎖起來。 這時候丹桂已經哭的差不多了,在幾人的勸慰下,終于打算進來看看周mama的尸體了。 劉七巧屈膝坐在供桌下面,幸好前面有幡布擋著,外頭根本就看不出里面的人。杜若坐在劉七巧的身側,因為位置比較小,所以兩人并肩而坐,肩膀靠在一起,背后朝著墻壁,供桌上面,還放著一個觀音大士的法像。 “她們可真磨蹭啊,這么半天還沒進來?!眲⑵咔蓽惖蕉湃舻亩?,小聲道。 杜若點點頭,想了想道:“這會兒天還沒黑呢,我覺得要是我的話,一定會趁著天黑再來的?!?/br> 劉七巧摸摸肚子,頓時覺得有些后悔了,他們兩人一路光想著趕路了,還沒用過午膳,這會兒約莫也快到申時了,被杜若這么一說,劉七巧果真覺得自己的肚子餓了起來。 “臭杜若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現在真的餓了?!?/br> 杜若想了想,指著頭頂的供桌道:“上面有供著糕點,不然我幫你問菩薩借一塊?” 劉七巧瞪了一眼杜若,沒好氣的說:“去你的,菩薩的東西你也借,阿彌陀佛,童言無忌?!眲⑵咔梢槐菊浀哪钇鹆朔鹛?。 不一會兒,外頭有了動靜,似乎是幾個小丫頭的腳步聲。劉七巧頓時屏住了呼吸,身子有點緊張。杜若趁機吃豆腐,把劉七巧抱在懷中。 “丹桂,周mama真的死了,沒氣了!”劉七巧認得這個聲音,是玉荷院的碧玉。 緊接著就是丹桂哭爹喊娘的呼聲,嘴里一會兒喊著奶奶,一會兒喊著爹娘,也聽不出什么要緊的。這時候貴順從外面進來,見了就道:“看過了就走吧,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再說了,周mama害死了少奶奶,這不活該的嗎?” 丹桂又哭了片刻,抽噎的聲音小了,劉七巧趕緊從供桌下頭撥開一條小縫,朝著進來的那幾個人看了一眼。只見丹桂哭的很傷心,不像作假。碧玉愁容滿面,看不出情緒,翠屏神色淡然,似乎最為平靜。 貴順上前,又看了一眼周mama的尸體,伸手摸了摸周mama的手背道:“這都死了一個時辰了,怎么尸體還沒變冷,難道杜大夫的藥也會有錯?” 三人之中,只有翠屏問道:“貴順,你知道周mama是怎么死的嗎?我看著,怎么就跟睡著了一樣?!?/br> 貴順道:“這是杜太醫給的藥,她原本是要撞墻的,怕不好看,杜太醫說他家祖傳有一種□□,吃下去人死了就跟睡著一樣,沒什么痛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