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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塵埃處》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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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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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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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閱連加了三天班，深夜才到家。

    進屋先聞到酒釀的香味，何珊穿著一件珊瑚絨的厚袍子，正在往餐桌上端湯圓，“趕緊進來，凍壞了吧？”

    室內暖氣很足，林閱總算活了過來。她脫掉外套，洗了個手，到餐桌旁坐下，“以后別等我了，早點睡吧?！?/br>
    “沒事兒，”何珊打了個呵欠，“我這幾天失眠，反正是睡不著?！?/br>
    林閱看她一眼，“不要緊吧，給你買的按摩枕沒用？”

    “有用有用，”何珊在她對面坐下，揉了揉脖子，“你這段時間還要加班？”

    “暫時不用了?！?/br>
    “那正好，你三嬸有個朋友的兒子最近有空，你這周六跟他見一面?！?/br>
    陶瓷的湯勺碰著碗壁，清脆的一聲，林閱舀了一勺米酒喂進嘴里，含混說道：“哦?！?/br>
    “你三嬸說了，這回這個絕對靠譜。三十五歲，做審計工作的，雖說工資不高，但是工作穩定。身高也是按你的標準找的，一七五以上，我看過照片了，長得還挺稱頭。就有一點，離過一次婚，不過離得很干凈，也沒孩子?！?/br>
    林閱只悶頭吃湯圓，沒說話。

    何珊有點不滿，“你倒是發表下意見??？”

    “沒什么意見，看看再說吧?！?/br>
    “看看再說看看再說，這話你跟我說了多少年了？翻年就二十九了，你怎么一點不著急。

    林閱頓時沒了胃口，一吸氣，發現鼻子堵住了，“總不能隨便將就啊?！?/br>
    何珊一聽這話就來氣。當年林閱不聽勸阻，非要讀理科，三年讀出十缸眼淚，總算考上江城大學計算機系，為的就是“好找男朋友”。她大學班上四十人，統共只有四個女生，結果另外三個都順利結婚，最早的兒子都上幼兒園了，唯獨林閱一人，三十關頭還沒個著落。

    “我看你壓根就沒有好好考慮終身大事的誠意，好的歹的，你這些年帶回來幾個？”

    林閱心里煩躁，只埋頭吃湯圓，不吭聲。

    何珊按捺著火氣，“林閱我跟你說，我是忠言逆耳，別太挑了。你條件也不是頂頂好的，還打算找個怎樣的？吳彥祖那樣的？即便你喜歡，也沒這個本事??！”

    “我不是在相嗎，上個月相的對象比你舞隊的人數還多，還不夠有誠意？”

    何珊氣笑了，“總之這個我看著挺靠譜，離過婚的男人有經驗，對家庭更看重。你是初婚，雖說有點吃虧，可畢竟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br>
    林閱沒吭聲，心說，要真看重家庭，還離什么婚。

    吃完湯圓，何珊收了碗筷，林閱去浴室洗漱。正刷著牙，何珊進來拿護手霜，忽然說：“你還記得馮蓉么？”

    林閱手一頓，“記得，怎么了？”

    何珊鼻子里哼了一聲，“她兒子從國外回來了，剛剛找到工作，據說第一年就年薪三十多萬，還不算提成?！?/br>
    林閱正在漱口，陡然一個哆嗦，將水咽了下去，惡心壞了，一咳嗽，又一口嗆住，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何珊還在接著說：“你三嬸去醫院拿藥，正好碰見馮蓉跟他兒子一起去做體檢，馮蓉那神態，得意的，嘖嘖……”

    林閱匆匆漱完口，“媽，我去睡覺了?！?/br>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周五陪我去逛街??！”

    林閱幾步走回臥室，砰一下摔上門，呆立片刻，抬手將嘴角的牙膏沫抹去。剛才咳得太狠，肺葉都在發疼。

    嗓子也疼，估計真的要感冒了。

    ·

    一覺睡到中午，起來時林閱兩個鼻孔都堵死了，喝了一劑板藍根顆粒，無濟于事。次日回公司打卡，鼻子擤得通紅，像個破風箱呼呼喘著粗氣。

    剛打開電腦坐了一會兒，頂頭上司單一峰通知開會。打開會議室門，便看見柴薇沖她招手，林閱打了聲招呼，到她身旁坐下。

    柴薇跟她同歲，也是同年進公司，如今是工作室項目組的主美術。但兩人的戰友之誼不僅限于工作，還在于這些年在“剩女”之路上齊頭并進高奏凱歌——然而上半年柴薇也撇下她訂婚了。

    “感冒了？”

    林閱點頭，甕聲甕氣說：“年紀大了，熬不住夜?！?/br>
    “要過年了，注意身體?！辈褶标P照一句，又問她這周有什么安排，能不能陪她去看看婚紗。

    “我得相親?！?/br>
    “還相？上回那個怎么樣了？”

    林閱擺手，“別提了，第一次見面他跟我約在公園門口，在公園遛了一小時彎，中飯去了一家蘭州拉面館……”

    “這么摳？”

    “還沒完，中飯是他付的帳。吃完散場，回去在微信上直接問我要了一半的飯錢?！?/br>
    柴微震驚：“那你給了嗎？”

    “給了呀?！?/br>
    柴薇笑不可抑，“這年頭的男人，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心，長了張看一眼能省下三頓飯的臉，拿三瓜倆棗的工資，一身肥rou兩袖清風，也好意思對別人橫挑鼻子豎挑眼，我看你還是早點放棄相親這條路吧?！?/br>
    林閱笑說：“我要是不去，我媽能念叨一個月?！?/br>
    “你那房子裝修完了沒？還是搬出來住的好，落得耳根清凈?！?/br>
    “年后就搬?！?/br>
    買房是林閱今年干的唯一一樁大事。六月的時候她被何珊罵了一通，一氣之下買了個小戶型。

    “我有時候覺得，你不是真心想結婚?！?/br>
    “真心啊，要是能結，誰不想結呢?！?/br>
    柴薇打量她一眼，“我也是恨嫁過來的，你跟我完全不一樣?！?/br>
    “我是怎么樣？”

    “你啊，把婚姻當成了從天而降的東西，態度十分消極，完全就是在守株待兔?！?/br>
    “我有嗎？”

    柴薇點頭，“公司的聯誼不去，相親也要家里逼迫，自己從不主動出擊——林閱，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情傷，還沒走出來？”

    林閱笑了，“沒這回事?！?/br>
    “我覺得吧，你還是得自己從身邊發展。雖說咱們公司策劃全是人精，程序全是死宅，美術全是基佬，但仔細找找，青年才俊還是有的，何必舍近求遠……”

    閑聊片刻，同事陸陸續續趕來，單一峰最后一個進屋，順手合上了門，到會議桌首席上坐下。

    單一峰今年四十歲，從策劃做起，如今是業內有名的游戲制作人。他這人極有市場眼光，五年前從烽火國際上?？偛靠战到?，領著一個三流班底，花了半年時間做出了一款低成本卻極其火爆的手機游戲，徹底拯救了將當時奄奄一息的工作室。

    林閱很喜歡單一峰，除了佩服他的工作能力之外，還喜歡他開會不講半句廢話的簡練作風，這對于一個重感冒病人而言，尤其顯得難得。

    各組的主策劃匯報完工作情況，單一峰逐一點評之后，頓了頓，笑說：“有個好消息，《補天》的ip（版權）拿下來了?！?/br>
    底下頓時哀嚎一片。

    單一峰笑了，“至于嗎？《補天》小說這么火，做出來穩賺不賠。誰有這個精力，出來牽個頭？”

    臨近年關，大家本就忙得沒時間喘氣，是以安靜數秒，竟無人出聲。林閱也低垂著頭裝鴕鳥，誰知單一峰環視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林閱，你來組織吧?！?/br>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林閱嘆了口氣，應道：“好?！?/br>
    散會之后，柴薇揶揄道：“還真是個‘好消息’?！?/br>
    林閱叫苦不迭，“我還指望年前能清閑一陣呢?！?/br>
    “說明單哥倚重你啊，這可是個大項目?！?/br>
    林閱不說話，拿眼瞥她。

    “別！我要籌備婚禮，你忍心把我也拖進加班的地獄嗎？”

    “你終身大事已定，不壓榨你壓榨誰?！闭f笑一陣，林閱擺手道：“我去找人了，大家都忙得要死，也不知道誰愿意來，我先去問問周波吧?！?/br>
    “周波估計不行，他要調職了?！?/br>
    林閱一愣，“調去哪兒？我怎么沒聽說？”

    “昨天白天說的，你不在。他要去上?？偛苛?，有個留美博士進來接任?！?/br>
    林閱心里一個咯噔，“你見過嗎？”

    “誰？哦，沒見過，只聽人事的劉薇薇說是單哥親自面試的，技術水品相當過硬。人也長得帥，還沒結婚，人事那幫如狼似虎的小姑娘都盯上了?！?/br>
    天色陰沉，有些下雪的跡象，直到下班，林閱都還在想著柴薇所說的話。心里似生了一叢火，燒得她焦灼不安。

    江城最大的互聯網公司就是烽火游戲，她昨天聽何珊講的時候，怎么沒想到呢——那人除了來烽火，還能去哪兒？

    ·

    周五，黑云壓境，北風刮得猛。

    林閱開車到了大洋百貨，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停車位。她陪何珊吃過晚飯，逛了半個多小時，在男裝部給父親林立明買了套新的保暖內衣。逛到女裝區，路過一件淺咖色的開司米大衣。何珊指了指，“這個挺適合你的，明天穿著去相親吧？”

    林閱縮了縮脖子，“冷，穿這個得凍死?！?/br>
    何珊白了她一眼，“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講究，在室內能有多冷？”

    林閱只好試了試，上身效果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