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大鬧了一場,左爸爸無奈,強忍著心疼摳掉左薇的手,把她推了出去,緊緊關上大門。 左薇嚎啕大哭,她難過死了,她太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了,可越是這樣她就越心痛。想起前世被拐走后的回憶,再想到現在這一刻左爸左媽這個動作的決絕,她心里恨死了!她不是一個真正的七歲孩子,她活了兩輩子,遭逢了那么多的困境,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她像現在這樣絕望,好像真的是生離死別,好像真的有可能無法再見面。 沒有了他們,她就算有一個享樂系統,就算系統能賦予她很多東西,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左薇一路都在哭,拼命地反抗著,她就這么點大,哪里比得過嚴叔叔的力氣,被一路順利地帶到車上,嚴叔叔還怕她亂開車門,把車門都鎖緊。 左薇哭了一路,帶到了嚴叔叔家里還在哭,飯也不哭使勁哭,覺也不睡拼命哭,終于被嚴叔叔的老婆強烈抗議,家里一大家子人呢,怎么過正常的生活? 嚴叔叔非常無奈,只好給左爸爸打了一個電話:“久華,不是做兄弟的不愿意幫你,實在是你女兒哭得太厲害了,這樣下去她的嗓子會哭壞的?!?/br> 他把電話放在左薇身邊,左薇果然已經哭啞了,她用啞的可怕的聲音說:“爸爸,mama,你們是不是不要我了?” 左mama在電話旁邊,瞬間淚如滂沱。 左爸爸嘆了口氣,說:“對不起,那麻煩你把女兒送回來吧?!?/br> 左薇被送了回來,回來的路上她沒有再哭了,她其實早就撐不住了,嗓子疼得要命,中間咳出一口夾雜了血絲的痰,被她悄悄地用紙包住扔了。她只想回家,歸心似箭。 嚴叔叔送她上樓,又是經過一次嚴格的安檢和衛生檢查,已經到了半夜了,他遞給左薇一些藥,全是治療嗓子的,交待了左爸爸食用方法,左薇低著頭,歉意道:“對不起……” 嚴叔叔是個好人,這次不對的是她。 左爸爸也很抱歉:“讓你白跑一趟了?!?/br> 嚴叔叔卻很豁達:“嗨,多大點事,我還羨慕你呢,要是我把兒子送走,那臭小子哪有你家閨女這么貼心?估計掉兩滴眼淚就把我忘到腦袋后面了?!?/br> 他擺擺手走了,左爸爸關了門抱著左薇往里走:“薇薇啊……” 左薇軟綿綿的摟著左爸爸的脖子,啞著聲帶著哭腔說:“爸爸,不要丟下我?!?/br> 左爸爸鼻子一酸:“不丟下你?!?/br> “我要和你和mama還有奶奶在一起?!?/br> “好,在一起?!?/br> ☆、chapter 27 這樣用力地大鬧一場后,左薇整個人都是虛脫的,左mama把多熬出來的粥喂給她喝,可左薇實在是咽不下去,明明燉得稀爛,可她像是在吃石子兒,卡得喉嚨疼得很。 左mama找來一個小手電,讓左薇把嘴張大成o型,對著光一看,里頭腫得老高了! “薇薇啊……”左mama心疼得不行,抱緊左薇說,“對不起,mama剛才不應該兇你?!?/br> “mama……”左薇的心飽脹著酸澀感,她摟著左mama的脖子,親了親她的下巴,“沒關系……” 【叮!支線任務已完成!領取獎勵——奶奶和父母矛盾的記憶部分,是否現在獲???】 支線任務? 突如其來的系統提示音讓她一怔,隨即想起來具體事宜,連忙說:“是?!?/br> 瞬間陷入了沉睡。 就像是身體化成了幽魂,飄飄蕩蕩,穿過虛無的空間,來到了矛盾的原點。 古色古香的院落里,有人低頭在繡著什么,穿著高領的旗袍,周身說不出的典雅端莊。左薇認真的辨認,很快就知道此人便是傅奶奶,看起來才三十歲的模樣,一顰一笑宛如油墨畫里走出來的人。 有人推開院門走了進來,左薇一眼就認出來人是邵丹,無他,蓋因她和這次來左家的模樣相差不大,只稍稍更年輕些。 那這到底是什么時候? “表姐,你在忙呢?喲,這是繡的什么,好精巧的手藝!”邵丹說著,捏起一角打量欣賞著,眼底卻藏著濃郁的嫉恨。 傅奶奶毫無察覺,笑笑說:“閑著,給久華做一身衣裳,繡些花樣子?!?/br> “你家久華可是出息啊,聽說這次??加质悄昙壍谝??真是厲害,我家那閨女總是年級倒數,什么時候讓你家久華也給我家英英補補課呀?”邵丹說,“表姐,其實我來還有一個事兒,你還記得當初英英出生的時候,你答應我的話吧?” 傅奶奶含笑搖頭:“我可沒答應,只說不排斥?!?/br> 邵丹笑著抱住傅奶奶的胳膊:“你不排斥就是大事!我是想著,讓久華幫英英補補功課,一來呢,給兩人制造在一起的機會,二來呢,也讓英英上進一點,說不定馬上高考能考出個好成績?!?/br> 傅奶奶似乎猶豫了一下:“我今晚會問問他的,要是不同意,我也沒法?!?/br> 邵丹笑容滿面起身:“他是大孝子,怎么會不聽你的話?” 到了夜晚,傅奶奶果然問了左爸爸這件事,左爸爸不知為何心情不好,聽了這話后把碗重重一放,說:“媽!你有完沒完!我不喜歡英英!就算邵姨是領養的,跟你沒有直接血緣關系,可是英英名份上總是我的親戚,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再說了,下個月就高考了,就她那個成績,我是神仙下凡也不能夠幫她提上來,你別再這樣弄了!” 這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夜里傅奶奶對枕邊人說:“這是兒子第一次沖我發脾氣?!鼻浦治?。 左爺爺安慰了她一番,把矛盾調解開,家里氛圍重新修復,到了高考結束填志愿的時候,邵丹又來了,一副寬宏大度的樣子:“表姐,我想好了,英英這成績確實不行,但是可以讀學校的??瓢?,如果是一個專業,那還是可以一起上課,同進同出的,有利于增進感情。久華報的哪個學校???” 傅奶奶明顯不樂意:“孩子大了,這又是新社會,小年輕興自由戀愛,這事我做不了主?!?/br> 邵丹再接再厲:“表姐,你說得對,其實我也沒想著非要兩人湊一對,可是閨女長這么大頭一回離開我,我實在不忍心她一個人在外面。這不是想著久華是她哥哥,外出可以照顧她么。你放心吧,要是久華不喜歡英英,我保準不讓英英糾纏他,兩人只是親戚,沒有別的關系?!?/br> 傅奶奶態度軟下來,她也心疼英英,覺得邵丹的話也沒錯,只是照顧一下,也沒逼兩個人在一起吧?于是她就把這件事原話轉告訴了左爸爸,沒想到左爸爸反應十分激烈,兩人大吵了一架。 經過左爺爺的調解,兩人關系終于好轉了些,左爸爸便把志愿表給了傅奶奶看,上面寫的是哈爾濱工業大學。實際上,這是一份假的志愿表,他為了躲得遠遠的,不得不放棄了心頭rou,選擇了另一個極端的南方大學,也就是x市大學。 當錄取志愿表發到兩家,一切塵埃落定后,傅奶奶這才看清兒子的本意,登時勃然大怒,她從來沒想過,一手撫養到大的兒子竟然撒了這種彌天大謊!她不是已經讓步了嗎!就算他對自己再不滿,說清楚不行嗎!為何要拿自己的前程這樣騙她!x市大學的金融專業,哪里是自己兒子喜歡的?! 左薇看到傅奶奶眼底的傷心,也是一怔,為母則強,可同時為母者也弱,兒女們的任何行為都能輕而易舉化身為戳心的刀子。 邵丹說:“哎……表姐,真是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久華他會這樣對你……表姐,都是我的錯,我在這兒給你賠不是。以后久華去了那么遠的地方,我來陪著你?!?/br> 這句話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傅奶奶面色平靜地送走邵丹,回到屋子里委屈得眼含熱淚,對左爺爺說:“兒子是不是真打算這一輩子都不見我了?他就這樣恨著我?” 左爺爺心疼妻子,對左爸爸的行為也很惱火,他安慰一番后出門找左爸爸,卻得知對方已經出門旅行了。 如此傅奶奶更是心寒。 左爸爸一直到快開學了才回來,那時候電話還沒那么普及,所以他和傅奶奶足足兩個月都沒說上話。他回來的時候已經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想方設法道歉賠不是,可是傅奶奶又是個嘴上不留情的人,把這些天的委屈全部化成了傷人的話語,刺激得左爸爸心生叛逆,收拾著行李立刻坐上了去大學的火車,第一年的寒暑假也沒有回來。 第二年回來待了不到半個月就趕回去創業了。 第三年回去的時候,他帶上了左mama。 本來處著還好的,傅奶奶的態度眼見就軟和了起來,可左mama突然接到了一個家里的電話,說是家里出了點事,左爸爸就陪著她走了。 這一下傅奶奶對于左mama的意見就大了,她花了心思養到這么大的兒子,你平時在學校霸占著也就算了,連放假他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也要帶走,什么意思??! 邵丹的女兒英英不知因何原因輟學回來,但有著高中學歷,混得也不差,每天都來陪著傅奶奶解悶兒,所以傅奶奶很喜歡她,又因為她們母女倆常常含沙射影說些話,給了傅奶奶一個很強烈的心理暗示,她覺得,如果左爸爸能娶英英,那他們就可以常常相處在一起了。 可她不敢再直接對兒子說這樣的話,她想出了一個不太好的辦法,就是帶著英英去x市找一下左爸爸,再有意無意撮合一下他們,能成則成,成不了她也不會強求,畢竟還是兒子的想法最重要。 她來到x市,左爸爸興高采烈帶著她們一起玩,每回都叫上了左mama——他也想刷一下左mama的好感度。 這樣一來,英英從頭到尾都沒有機會和左爸爸單獨在一起。 傅奶奶對于這一點并沒有太在意,讓她傷心的是兒子的態度,尤其是兒子提出來他想要畢業之后留在x市的想法。她實在是不能理解,x市有什么好的?哪一點比得上他們的家鄉了!她對左爸爸說:“你畢業之后回家,想要什么不行?希望干什么干不了?你在這里,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也沒個人照顧著,難道不是自討苦吃?我看你是讀書讀多了,連最簡單的問題都不懂思考了!” 左爸爸為了讓她安心,笑著說:“巧書陪著我呢,媽,你放心吧,我能吃苦,不會在外面給你丟人的!” “我看你是要把我的人丟盡!”傅奶奶氣得不行,“就為了一個女人?你們現在是好!可是將來能保證永遠在一起?再說了,她有什么好的?家庭出身哪一點跟你般配了?你要是真喜歡,可以!你把她娶回家不行嗎!非要在外面弄什么所謂的打拼?我看你就是厭惡了那個家,翅膀沒硬就迫不及待往外飛了!” 左爸爸哪里能容忍這么難聽的話安在戀人身上,尤其讓他傷心的是自己母親在言語里對于自己的蔑視。年輕的心根本容不得質疑,純粹的感情也容不得玷污。左爸爸傷心地拉著愛人離開,放狠話說:“既然你這么看不起我,那我沒混出人樣前,也不會回去了!如果這一輩子都混不出人樣,那我們就下輩子見吧?!?/br> 傅奶奶氣得血壓直飆,頭暈目眩,險些摔倒。 她意氣風發來,狼狽不堪的回去,剛剛回到家,就發現左爺爺過世了。 靈柩擺在屋里,已經火化了。 她連遺容都沒見到。 左爺爺是意外身亡,夏天發大水,他作為一個領導親自下鄉監督大壩工程,凡事親力親為,為了一個陷在泥里的孩子,他下水使出渾身解數去搶救,結果孩子救上來了,一個大浪卷來,他就被沖走了。 邵丹說:“表姐,表姐夫被打撈起來的時候,還有一口氣,他是在等著你??!” 他在等著她,可是她呢? 傅奶奶一|夜之間頭發就白了一半,形容枯槁,日夜生活在良心的譴責之中。她恨極了自己,但她還記得給兒子打電話,那個時候每棟宿舍樓里安著一個電話,左爸爸聽說是母親打來的,強忍著不快去接,電話那頭傅奶奶捂著嘴使勁憋回眼淚,她太驕傲,不想讓兒子聽出哭腔,可左爸爸喂了兩聲沒聽到聲音,最后那點耐心也耗盡了,以為她又是變著法子來否定自己的,當即掛斷了電話。 那個下午她一共打了五個電話,已經放低了姿態祈求宿管去喊左爸爸,最后宿管都受不了了,一聽到是她的聲音就說:“別人不愿意,你別打了,你到底是誰啊?!?/br> 她到底是誰? 傅奶奶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雙手發抖,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將電話筒放回原位,最后手越抖越烈,電話筒啪的掉到了地上。傅奶奶臉色慘白如紙,面上平靜,眼里的光芒早已滅了。 左薇心揪得疼極了,眼睜睜看著傅奶奶瞬間就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了,她過不去良心的關卡,每天守在左爺爺的相片前,自言自語,她問他:“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因為左爺爺的犧牲,市里面省里面都很重視,了解到傅奶奶只是一個孤寡老人,常常會安排一些年輕人過來幫忙掃掃屋子啊聊聊天啊,傅奶奶雙目空洞無神,低著頭,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因為她每看到一個年輕人,就會想起自己的兒子,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就想到自己沒能見到愛人的最后一面,她自責、內疚、良心不安,身體日漸衰敗。 又過了一年,那些外出讀大學的年輕人大部分都回來了,和左爸爸要好的同學聽說了這件事,也特別詫異,但是交通不便,他們并不了解左爸爸具體在哪個專業,也有人嘗試著找過他,可陰差陽錯的,就是碰不著面。 一直到左mama生下左薇,左爸爸就帶著左mama回來了。 他很想家,但是鴻鵠之志還沒有實現,也不想總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來吵去,總覺得不是時機,看女兒生下了,心里想著這或許是一個契機,沒有人會拒絕這樣小的孩子,他的父母也會重新接納自己和妻女,到時候熱熱鬧鬧的辦個酒席,一笑泯恩仇,和和氣氣的生活在一起,回不回x市都行,重要的是不要再那么矛盾下去。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已經沒有父親了。 傅奶奶的反應非常激烈,她摔東西、破口大罵,甚至于動手,說:“你不是能得很嗎!我怎么沒看到你到底混出個什么人樣子!你還回來干什么!像你這樣的不孝子,滾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讓我見到你!” “你有女兒!那也要看我承不承認這個孫女!你再不滾!我連她一塊兒打!” 左爸爸很愧疚,愧疚于沒能給父親送終,但他同時也很寒心——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父親病危的消息。 他和左mama在左爺爺的照片下跪了整整一|夜,左mama剛出月子,身體特別虛,幾次差點暈倒,可都強咬著牙忍了下來。 傅奶奶忍不下來,幾年來她的心里堆積里太多情緒,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罵了一|夜難聽的話,摔了許多東西,要不是有人拉著勸著,她真的會動手打人。 最后左爸左媽給她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就走了。 傅奶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跌坐在地,哭也哭不出來,只是難過,痛徹心扉的難過,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她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那么陰陽怪氣的說話,那么尖酸刻薄的做事,她接受不了。 后來,左爸爸又單獨回來了幾次,每一次都被傅奶奶趕出來,他漸漸地就不回來了,只每年寄一些信件和物品來。 …… 左薇醒了。 她慢慢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左爸左媽的大床上,外面天已經黑透了,她掀開被子下床,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左mama正拿著一瓶酒精,用棉簽涂在傅奶奶身上進行物理降溫。 左mama的動作很認真,似乎并不覺得疲憊,抬頭擦汗時余光掃到左薇,連忙皺眉使眼色,示意左薇立刻離開。 左薇就轉身來到了客廳,左爸爸正在用電腦打字,他前段時間才剛買的電腦,也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見左薇來了,左爸爸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問道:“薇薇餓不餓?想吃什么嗎?” 左薇點點頭:“想吃雞蛋面?!?/br> 左爸爸就立刻起身去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