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潘辰咬著下唇沉思了半晌,終于緩緩靠向左邊的墻壁,闔上了眼睛。 身體很累,可很難真正睡著,迷迷糊糊間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睜開眼,發現林毓森正在低頭看手機。 見她醒了,他擰起眉,“吵到你了?” “沒有,我沒睡著?!彼龘Q了個姿勢,把頭靠向椅背。 林毓森快速掠了一眼剛收到的信息,然后看著她,“我出去打個電話,你有什么叫我?!?/br> 潘辰嗯了聲。 林毓森走到樓梯間,確定潘辰聽不到,才按下一組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起來,不及他開口,那頭已問,“一切都好吧?” “手術很順利,但還在觀察期?!?/br> “那就好?!彪娫捦蝗混o默了一會兒,才又響起聲音,“她……還好吧?” “還好,一直表現得很堅強?!边@是實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林毓森根本想象不出,外表柔弱的她怎么能支撐到現在,別說女人,換成很多男人,在這一連串的打擊下,恐怕早就垮了。 “那就好?!彼袜?,“我叫人送了些吃的過來,你幫我勸她吃一點。如果可以,勸她休息一下,這兩天她沒休息好,我怕她吃不消,還有……” 聽著彼端喋喋的叮囑,林毓森失笑,“雷厲,你什么時候變成唐僧了?” 雷厲不理會她的奚落,只低低地說,“幫我照顧她?!?/br> 林毓森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沒來由一陣煩躁?!澳悴徽f我也會?!?/br> 不等雷厲開口,林毓森不耐煩地說,“行了,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一個人會胡思亂想?!?/br> 幾千公里外的北城,雷厲握緊手機,心像被人鉆了一個洞,不斷有血汩汩地冒出來。 他多奢望,此刻陪在她身邊,給她依靠的人是他。 ** 林毓森坐下不久,雷厲安排的人就送來了兩個保溫桶。 聞到食物飄出的香味,潘辰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今天除了在機上喝了一杯牛奶,其他什么都沒吃。 林毓森給她倒了一碗粥,“多少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照顧你mama?!?/br> 她牽起嘴角,扯出一抹笑。接過粥時,低頭一看盒子里的食物,眼底滿是驚訝。 紅薯粥,雞蛋餅,煎餃,皮蛋豆腐,還有她喝粥時最愛吃的跳水蘿卜,只是,她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吃跳水蘿卜要放炸花生?” ☆、第48章 跳水蘿卜其實就是泡蘿卜,取新鮮的紅皮白蘿卜放入老壇鹽水,兩天后可吃,因比普通泡菜腌泡時間短,故取名跳水蘿卜。 在鶴慶,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小菜,涼拌后佐粥,剁碎拌面,切絲炒rou,甚至煮湯都可以來上兩塊。 潘辰最愛涼拌,但與常人只放辣椒油和香菜拌不同,她還喜歡配上一把酥花生。其實,花生沾了蘿卜滲出的汁水會影響香脆,可她獨愛那種半軟又帶點酸辣的口感。 這么奇特的吃法,她想不出哪家店會賣。 “跳水蘿卜”這個詞林毓森是第一次聽,自然不清楚它的正確做法,不敢亂講,只含糊道,“我不知道,是下面的人買的,可能他也喜歡放花生吧?!?/br>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沒想到居然真有人跟她有同樣的怪癖好。 林毓森夾了一塊蘿卜,狀似不經意地問,“這些不會恰好都是你喜歡的吧?” “是我喜歡的?!迸顺近c頭。 “還真是巧?!绷重股烟}卜放進嘴里,舌尖瞬時被酸辣侵占。 某人還真不是一般用心。 吃過飯,剛才送飯來的人又拿來兩條嶄新的毛毯。 在林毓森哄勸下,潘辰裹上毯子在長椅上打盹。 許是這天太折騰,瞇著瞇著就進入了夢境。 夢里她赤腳站在深夜的街頭,長得看不見盡頭的路上沒有車,沒有人,連聲音都沒有,她孤零零的杵在十字路口,望著被霧氣包裹的街燈,仿佛被世界遺棄…… 前方驟然亮起一道刺眼的車燈,猶如一束曙光,讓她看到希望。她轉身,拼命朝那個光亮奔去,不停地跑……跑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卻怎么都跑不到,就在她精疲力竭時,那輛停著的車突然啟動。 她慌了,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在膝蓋磕地的剎那,她依稀看見了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看不清眉眼,她卻知道他是誰。 她知道是他…… 馬達的轟鳴漸行漸遠,她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只覺冷,一陣一陣地冷,冷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低不可聞的抽泣聲讓林毓森猛地睜開眼,循聲望去,發現她仍睡著。 或許是做了不太好的夢,她的眉頭一直蹙著,整個人蜷伏如嬰兒,手靜靜攥著毯子,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隨著呼吸微微輕顫,撲閃撲閃,仿佛一直撥到人心底去。 ** 早晨,依舊是昨夜那人給他們送來早飯,并給兩人捎來了洗漱用品。 見林毓森就著礦泉水簡單洗漱,潘辰又是一陣內疚,“林毓森,真的太麻煩你,我……” “噓”林毓森比劃一個噤聲的手勢,“再說客氣話,我可就不客氣了?!?/br> “好,不說?!迸顺桨岩粋€保溫桶遞給他,“吃飯?!?/br> 剛吃好飯,兩位專家便領著一群醫生來查房,他們仍被特批進入icu,隔著玻璃看醫生給潘母做各項檢查。 焦急的等了快半小時,醫生們才從病房魚貫而出。為首的廖教授摘下口罩,嘴帶笑意,“病人各項體征都已穩定,自體腎功能也在逐步恢復,目前來看,已經脫離生命危險?!?/br> 最后那六個字像一劑強心針讓潘辰抽緊的心稍稍松弛。她捂著嘴,眼含熱淚地向兩位教授深深鞠躬,“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救了我mama?!?/br>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绷谓淌谔摲鏊话?,示意她不要客氣?!半m然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但腎臟完全恢復功能還需要一段時間,這兩天還得留在icu觀察?!?/br> “不過,病人的求生*比較強,各項指征恢復得都挺快,應該很快就能轉出去?!绷谓淌诳戳丝此n白的臉和眼底的烏青,猜她是受了一夜,便勸道,“倒是你們家屬,不要全守在這兒,輪輪班,以你母親的情況,出了icu仍需要長期住院,還得要人照顧,不能前面都累垮?!?/br> 說完,他側頭看向林毓森,“我明天還有個很重要的手術,下午就得走,待會兒我們會先定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另外陳教授和小馬會再留兩天,他們都是這方面的專家,有他們在,你放心?!?/br> 林毓森忙不迭點頭,“行,我這安排車送您?!?/br> 從icu出來,林毓森找了個借口,溜到外面給許譯打電話,交待完送廖教授的事宜,折回去時,發現潘辰身邊多了三個人。 除了潘姥爺,還有陌生的一男一女。 看見他走過來,潘姥爺主動打招呼,“小林,你回來了?!?/br> 林毓森禮貌頷首,把視線投向另外兩人,隨即便聽潘辰介紹,“這是我舅舅和舅媽?!?/br> “大舅,舅媽,這是我朋友,林毓森?!?/br> “林先生,你好?!贝缶似鹕?,朝他伸出手。 林毓森連忙上前一步,跟他握手,“叔叔,你叫我小林吧?!?/br> 大舅應好,讓出一個座位給林毓森,然后說,“小林,我聽小辰姥爺說你專程從北城請了幾個專家過來,真是麻煩你了?!?/br> “舉手之勞而已?!绷重股瓬\笑。 “怎么是舉手之勞?!币慌缘木藡尳舆^話,“找北城專家看病多難,我們小區的老王,去年去北城割腫瘤,排了一個多月都沒排到專家號,最后沒辦法只能花一千多塊買了張黃牛號子,就這樣,專家總共也才給看了五分鐘?!?/br> 沒等林毓森開口,舅媽徑自說,“你把專家請來挺貴的吧?” “沒多花錢,家里剛好有人跟他們相熟?!彼麤]妄言,院子里的人,自有一張密匝的人情網,七拐八拐,最終都能找到跟他們搭上關系的熟人。 “我就說嘛,這種專家,有錢都請不到,還是得關系?!本藡屝呛堑馗Q了眼林毓森,佯裝無意地試探,“對了,小林,你跟我們家小辰怎么認識的?我看你年齡,你倆應該不是同學吧?!?/br> “采訪的時候認識的?!迸顺綋屧诹重股盎卮?。 “采訪??!”舅媽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們,張嘴剛想說什么,就被潘辰打斷,“大舅,我媽住院費是你墊的吧?” “住院押金是你外公給的?!本藡層纸舆^話,“當時我們一聽你媽病了,就只顧著往醫院趕,到了才想起沒帶錢,幸好你外公有準備?!?/br> 潘辰深諳舅媽的脾性,知道這不過是客套話,卻不想理會,只側頭對外公說,“待會兒我去取錢給你?” “給什么給?!蓖夤珨[手,“你媽這病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以后用錢的地方多得是?!?/br> “是呀?!贝缶烁胶?,“你的錢就先留著,晚點我去收費處看看,還要多少錢,我來交?!?/br> 潘辰震驚,不敢置信地望著大舅,更不敢相信,一向吝嗇的舅媽居然沒斷然反駁,僅是皺著一臉,樣子像極了便秘。 潘辰下意識想婉拒,卻被外公扯了扯袖子,示意她閉嘴。 潘姥爺雖覺得兒子兒媳的行為很反常,轉念又往好處想。畢竟是親兄妹,流著相同的血,不至于見死不救。更何況女兒的家境他再清楚不過,哪有錢治??? 礙于大舅媽不情愿的表情,送走他們后,潘辰還是揣著卡到醫院旁的提款機取了兩萬塊,去收費處繳費。 “談月英?”護士詫異,“怎么又交費,早上不是剛交了20萬?” 早上?20萬?潘辰驚得瞪大眼,“護士,你是不是搞錯了?” “怎么會搞錯?!弊o士麻溜翻出一張繳費底單從窗口遞出來,“喏,你自己看,現金繳存,20萬?!?/br> 早上一上班,就來了個男人,遞進來一大袋贊新的鈔票,說要預存醫藥費。她們見慣了拖欠醫藥費的,還是第一次遇到繳費那么積極,還一次性存這么多,令她記憶特別深刻。 潘辰仔細看了眼繳費單上的簽名,是她的名字,卻不是她的筆跡。 難道是林毓森? 可是,繳費單上的記錄時間是8點7分,那時林毓森應該和他一起才對。 是不是他派人來交的? “護士,交錢的是男的還女的?!?/br> “男的,戴個眼鏡?!?/br> 戴眼鏡?這兩天給他們送東西的男的好像沒戴眼鏡。正在潘辰百思不得其解時,護士突然叫了句,“哦,對了,那人好像姓許,叫許什么來著……” ☆、第49章 戴眼鏡,姓許? 潘辰精光一閃,“是叫許譯嗎?” “對對對,就是許譯?!辟M勁想名字的護士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