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不許私下議論?!甭邋P冷著臉說道,加快了腳步往自己住的房間走去。 知州府很大,中堂離廂房極遠,走過了游廊,穿過了花園,回了廂房后蕓生這才注意到知州府里竟還有這么大的一片湖,湖里水波蕩漾,月光下如絲綢一般輕輕起伏,倒映出湖邊的樹影。河州干旱已經,知州府里綠湖卻清澈充盈,蕓生不由得想到了今天下午劉小四說的那些話。 再看周圍植物,名貴的樹木花草并不少,但沒有參天大樹,可見這知州府才修建不久,而黃知州才上任多久,竟就能修建這樣精美的園林。若不是親眼看見,蕓生還真難以相信這朱墻之外民不聊生,而紅瓦之內卻歌舞升平。 “給我換藥?!甭邋P撐開了雙手,對蕓生說道。 阿九已經很有自覺的走了出去,之留蕓生與洛錚二人。 “三少爺今日不該喝酒的?!笔|生去拿傷藥,便走便說道。 “實在氣氛?!甭邋P自己接開了衣服,坐到了床邊,“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黃文伯還有何臉面帶著頭上那頂烏紗帽?!?/br>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笔|生打開柜子,從里面拿出了帶來的傷藥,摸著上等紅木做的柜子,心里也是哀嘆,“他這樣的作風竟沒有被中書令……” 蕓生突然止住了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中書令大人是當朝宰相,臣不賢,相之過,黃知州如此荒yin奢侈,若說中書令大人不知道,她是萬萬不信的,唯一的解釋也就是官官相護了吧,許是黃知州每年塞給中書令的銀錢也不少。 “哼!”洛錚鼻子里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一丘之貉?!?/br> 蕓生拿來了傷藥,蹲在床邊,正準備給洛錚上藥,洛錚卻一把拉起了她,“你坐著?!?/br> “謝三少爺?!笔|生低頭解開洛錚傷口上纏繞的紗布,發現傷口愈合地很好,于是便認真仔細地給他傷藥,卻聽他似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可惡地是歐陽嘉彥奉命視察災情,卻跑來喝酒享樂,大肆贊揚黃知州的奢靡之風,這樣的人做了帝王,大盛王朝便要敗落在他手里了?!?/br> 歐陽嘉彥是三皇子的名諱,蕓生聽洛錚這樣直呼其名,不由得有些驚訝,再不滿三皇子的行為,洛錚也不至于這樣不敬吧? “三少爺說笑了,當今主上正當壯年,太子亦是主上的得力臂膀,又怎會是三皇子做帝王呢?!彪m說蕓生只是個婢女,但這些事情卻是無人不知的。主上勤政,而太子也勤勉,雖當今后宮做主的是三皇子的生母齊貴妃,但這絲毫不影響太子的地位,畢竟太子是皇后所出,皇后逝世后,主上便再未立后了。 “是啊……”洛錚嘆道,“他這種人怎么會做帝王呢……” 換好了藥,蕓生立馬站了起來。如今與洛錚單獨相處令她心里躁動不安,那種感覺不是排斥,不是厭惡,但卻有一絲害怕,怕昨晚的情形再次發生,她便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奴婢告退了?!?/br> 洛錚見她要走,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腕,“還早,陪我說說話?!?/br> 蕓生看著緊緊抓住自己手腕一雙大掌,掙脫不開,“三少爺先放開奴婢?!?/br> “你先不走我就放開?!?/br> “不帶您這么玩兒的!”蕓生一下急了,猛地甩開了他的手,“三少爺您最近究竟怎么了!” “咱們回了京城后便不能這樣親近了,我就想你多陪我一會兒?!甭邋P心里暗道:好不容易有二人世界,我能放過? 看著洛錚真摯地眼神,蕓生往后退了兩步,“先說好,您不可以動手動腳的?!?/br> “好!”洛錚將兩只手舉了起來,“保證不動?!?/br> 可是又該說什么呢?蕓生局促的看著地面,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那是陽光帥氣的學長和自己走在cao場時,她也是這樣局促不安。 “我種的月季花你喜歡嗎?!甭邋P只穿了一件里衣,仰著頭看著蕓生,“讓你每天來摘你也不來?!?/br> 原來……他那時是故意叫自己去摘的。 “奴婢忙著伺候老太君呢?!笔|生眼神飄忽不定,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看地面,“況且三少爺的月季珍貴,奴婢怕踩壞了它們?!?/br> “可是本來就是為你種的,你喜歡月季,便是全部摘了也可以?!?/br> 洛錚剛說完這句話,蕓生便愣在了原地,心里震驚之余,更多的是感動,那一片月季花海竟然是為她種的……只是很快,蕓生心里又充滿了另一種情緒,太奇怪了,太詭異了,他怎么會知道自己喜歡月季? 再聯想到以往的種種,蕓生不得不懷疑,難道他也是和自己一樣穿越過來的?而且穿越前就認識? “三少爺,您究竟……” 蕓生話還未問完,便聽到外面一陣隱隱約約地女子哭泣聲,窗外有四個走動的人影。 蕓生走了過去,打開了窗,看見黃月蘭正被一個老婆子帶著往三皇子的廂房走去,身后還跟了兩個丫鬟。 黃月蘭哭哭啼啼地,走得極慢。那老婆子也不催,一直在她耳邊說話,似是在勸導。 洛錚與三皇子相鄰而住,所以蕓生還能看見三皇子房間里的人影走動。 越是接近三皇子的廂房,黃月蘭走得越慢,且還有些顫抖。那老婆子終是沒了耐心,一把攜了黃月蘭的胳膊,看似攙扶實是拉扯著她往前走。 站到了三皇子門前,那老婆子漸漸屈膝行李,蕓生聽不見她說了什么,也看不見房間里的情況,只能看見黃月蘭突然往后推了一步,卻被那老婆子拉了回來,看樣子,應該是三皇子出來了。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父親?!笔|生看著那邊的場景,不住嘆氣,“為了保住烏紗帽,竟能親手葬送了自己女兒的幸福?!?/br> “為了權利,送出去一個女兒又算什么?!甭邋P走到了蕓生身后,雙手負在身后,“黃文伯這么做,可不是為了保住烏紗帽?!?/br> 黃文伯做了這些年貪官,早就打點好了上頭的人,又怎會如此容易被拉下馬。 “他只是奢望著自己女兒能成為日后的王妃,他便更是高枕無憂了?!?/br> “王妃?”蕓生皺了眉頭,“哪有親自送上門的王妃?如今這樣,豈不是讓黃小姐掉價了?!?/br> “黃文伯哪能不懂這個道理,你看?!?/br> 隨著洛錚的目光,蕓生看到黃月蘭果然被那老婆子帶走了,而三皇子穿一身中衣走了出來,,目光流連在黃月蘭嬌弱的背影上。 “黃小姐好歹也是知州的女兒,怎么可能就無名無分地跟了歐陽嘉彥,今夜過來,只是讓他更加魂牽夢繞罷了?!?/br> 黃月蘭此時步伐加快了許多,不像來時那樣磨磨蹭蹭地,將老婆子和兩個丫鬟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看樣子,黃小姐并不愿意?!睆狞S月蘭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蕓生便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但她卻并未反抗過,順著自己父親的心意做了事。 “父母之命啊……”洛錚想到黃月蘭前世的下場,心里一陣嘆息。歐陽嘉彥確實喜歡黃月蘭的容貌,自然不會讓到嘴的肥rou飛走??伤衷鯐市淖屩葜鲎约赫?,他可是要娶了齊丞相的女兒,也就是自己舅舅的女兒,才能得到舅舅的全力支持。 他只應了黃文伯待回了京城便來下聘,而返程之日他提出要帶走黃月蘭。不管黃月蘭是如何千般不愿,黃文伯心想讓這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兒隨時陪著三皇子,總不會讓他變了心,便就答應了。 而回了京城后,三皇子卻只讓黃月蘭做了妾室。黃文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心里暗罵三皇子背信棄義,卻不敢真的得罪他。而黃月蘭向來心高氣傲,絕不愿意與人為妾,哪怕是皇子,她也不愿。 只是她那時心里還惦記著自己父母,不敢違抗三皇子,怕給自己父母惹了麻煩,兩年后,她便郁郁而終,就在洛錚下獄的前一天。 從往事中回神,洛錚看見蕓生靜靜地現在自己身前,便覺老天有眼,給了他重生的機會。 他雙手輕撫蕓生的雙肩,這一次,她沒有躲開。 “黃小姐若是與我二jiejie一樣,并不將幸福放在男人身上,那她便還能平淡地過完一生?!?/br> 蕓生點點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洛清那樣的。她之所以能不把自己的幸福放在男人身上是因為她身份高貴,娘家也有底氣,她能在鄭國公府挺胸抬頭地做人。而黃月蘭卻不一樣,她只是自己父親眼中用來謀取權利的工具,,她并沒有強大的娘家作為依靠。 而經過湖邊的黃月蘭卻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被洛錚和蕓生看在眼里,她只看見冰涼的湖水格外清澈,在月光下卻像無底洞似的。 重來一世,難道還要再去京城為人妾室嗎?還要去受丞相女兒的羞辱嗎? ☆、四十一章 四十一章 看著黃月蘭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洛錚才又說道:“歐陽嘉彥身邊不乏女人,黃文伯也知道,此刻叫自己女兒夜里來見了一面又離開,想必撩撥地歐陽嘉彥心癢難耐了?!?/br> “可憐了黃小姐?!笔|生搖搖頭,但感覺到洛錚放在自己雙肩上的雙手,卻不敢動,不是說好不動手動腳的嗎……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甭邋P感覺自己雙手下的香肩微涼,便說道,“夜里風大,別著涼?!?/br> “恩?!笔|生轉身面對洛錚行了禮,“奴婢告退?!?/br> 次日,三皇子倒是早早醒了,但似乎是忘了自己有任務在身的,不想著去看看河州受災情況,反而要黃文伯與他一同去看看河州著名的石雕佛像。 “下官這就去備車馬!”黃文伯自然是愿意三皇子多玩樂的,最好是在這里玩個十天半個月便回了京城,齊丞相那邊已經打理好了,三皇子作為齊丞相的侄子,大不了又塞點奇珍異寶便罷了,即便三皇子不稀罕那些東西,自己這里還有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兒呢。 “那……”三皇子笑著轉身,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洛錚的肩膀,“視察災情的事情就交給小洛了,小洛沒意見吧?” “下官自然沒意見?!甭邋P也笑著答道,“還望三皇子玩得盡興?!?/br> 三皇子笑著點頭,卻望了望四周,摸了摸下巴,對黃文伯說道:“本宮聽聞河州的石雕佛像恢弘雄偉,不知來回得花上多久?” “這……”黃文伯望天算了算,“腳程快得話,來回兩個時辰也就足夠了?!?/br> “兩個時辰花在路上,也是無趣?!比首幽抗庖婚W,“不如叫上黃小姐,一路暢聊,也可解悶?!?/br> “哎呀……”黃文伯聽了三皇子的話,立即露出了一臉的可惜,“去石雕佛像的路途顛簸,小女身嬌體弱,實在是經不起折騰??!” 黃文伯可是對自己女兒懷著滿滿希望的,若是她能牢牢抓住了三皇子的心,那未來的三王妃之位就手到擒來了,自己也撈個王爺老丈人的稱號做做,到時候便是京城里的那些人拿著銀子來討好他了,而不像如今,那拿著金銀財寶四處打點,看人臉色。 因此,他可不能讓三皇子在回了京城之前就膩味了自己女兒,最好一直夜思夢想,卻求而不得,那自己女兒在他心里才顯得最夠珍貴。 “實在是太可惜了?!比首訐u了搖頭,慢慢地跺了出去。 洛錚看著他的背影,低著頭露出一個輕笑。算了算日子,那賬本若是成功呈現在了主上面前,那主上應該會有所行動了,到時候,看歐陽嘉彥還有沒有玩樂地心情。 兩路人一同出了侯府便分頭行動,一邊去了石雕佛像游玩,一邊去了受災嚴重的地方視察災情。三皇子自然樂得輕松,洛錚這個冤大頭去做了累活兒苦活兒,回京城之時再將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說給自己聽,到時候也就能到父皇面前交差了。 這一天去了河州其他的村子,比起昨天去的千云鎮情況雖好些,但收成也是減了大半,農民苦不堪言,且打聽了黃文伯平日的作風,得到的說法也和劉小四的說法并無出入。 看到這些災情,在場地人無不痛心疾首,而黃文伯作為一州知府卻能心安理得地吃喝玩樂,也是心黑到了一定境界了。 而朝廷下放下來的賑災銀兩與糧食幾乎全部黃文伯吃干抹凈了,如今正忙著陪著三皇子尋歡作樂的他是認定了洛錚與三皇子是一伙兒的? 天色已晚,已經看過許多村子的受災情況,一行人便了回了知州府,只是三皇子和黃文伯還沒回來。 洛錚帶著沉重的心情走在鳥語花香的知州府里,而之前隨見的滿目蕭條的場景卻總是浮現在眼前,揮之不去。洛錚想到,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始終追隨太子的原因便是他有一顆真正的愛民之心,但他不知愛民,還過于心慈,因此才會被自己弟弟一家暗算,但若現在的場景讓太子見了,他定會怒得當場卸了黃知州腦袋吧。 夜色降臨,知州府一片寂靜,三皇子和黃知州還未回來。 “哎呀,三皇子和黃知州還沒回來,該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阿九伸著脖子往窗外看,他可不想三皇子出什么事啊,到時候就是給自家少爺添麻煩,他只想順順利利地回了京城,千萬不要節外生枝,三少爺還帶著傷呢。 “不會?!甭邋P自然知道三皇子不會出事,上一世他雖然并未隨三皇子來河州,但他知道三皇子是平安歸來的,并且與齊丞相一起將黃文伯的劣跡抹去了。 “三少爺,該換藥了?!笔|生拿來了要,解開了洛錚腰腹上包扎的布,見傷口已經開始長新rou了,這藥果然極好,“三少爺的傷口愈合得極好,待過些日子回了京城,大概就不用敷藥了?!?/br> “恩?!甭邋P點點頭,卻突然聽見窗外有響動,他迅速打開了窗,一只白鴿便飛到了他的手臂上,撲閃著翅膀,腳上綁了一個小小的木筒。洛錚取下了木筒,拿出里面的小紙條,慢條斯理地展開,看著上面短短一行字后,黑了一天的臉終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我們很快就會回京城了?!?/br> “恩?”阿九迷惑地抓腦袋,“這才幾天???” 洛錚沒有接話,看著窗外出神,總算是……開始強行扭轉了軌跡了。剛才消息來了,慕容將軍一回了京城便被主上派人帶進了宮,如今還未出來。慕容將軍統領千牛衛,雖不領府兵,但千牛衛是皇家衛軍,如今主上著手查了,想必也已經查到東西了,那么慕容將軍確實是氣數已盡了。而慕容將軍是三皇子和齊丞相私下來往已久的人,為了來日能反將太子一軍,他們在慕容將軍身上可花了不少心血,如今慕容將軍轟然倒臺,如今的歐陽嘉彥又沖動,他定會急不可耐地趕回京城吧,盡管他的舅舅并不愿意見到他如此不穩重。若是在前世發生了這樣的事,被蒙在鼓里的洛錚可能還會力勸三皇子不要急著回去,免得讓主上生疑。 蕓生見洛錚看著窗外出神,便不做聲退了出去,慢慢往自己房間走去。河州近些日子總是艷陽高照,這樣晴朗地天氣在百姓們看來卻如同惡魔一般。蕓生抬頭看了天,又是繁星點點,明天多半又是晴天。 走過湖邊,蕓生突然聽見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音在草叢中響起,只是夜色太濃,根本看不清。不明情況地蕓生只看了兩眼,便打算趕緊離開,萬一是什么惡犬跑了出來…… 只是剛走了兩步,便聽見“撲通!”一聲悶響,這是……有人跳湖! 蕓生立馬回頭,果然見湖里一個白色身影在水里撲騰,但卻并沒有發出呼救聲。 “你……”蕓生走到湖邊,依然看不清那人模樣,但自己又不會水,正打算呼救時,卻被一只手往后拉了幾步。 “離湖邊遠點?!甭邋P拉著蕓生走到了安全地帶,而阿九已經跳下了湖去,不一會兒便將跳湖的人從水里拉了上來。 “呼……”阿九坐在一旁喘氣,而洛錚與蕓生看清了被救上來的人是黃月蘭后,連忙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