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東家早對黃家織染鋪子有想法,可惜不管出多大的價錢,黃家都不肯賣方子,他覺得非??上?。黃家織染方子乃祖傳,出來的料子極亮,可黃家幾代單傳,功利心也不強,聯姻對象也大多看感情,不看利益,圈子一直小眾,財路拓不開,名聲打不大,做的全是老客戶的生意。 如果能得到這些方子,再銷做經營打開市場,其中利益不消想都知道! 正好自家jiejie正在縣令后院混的風聲水起,東家心下就有了想頭,后來東家jiejie枕頭風一吹,果然成了事! 掌柜證明,縣令大人為了愛妾,著手對付黃家,拿到織染方子后就贈于東家,雙方有契數張,聲明方子由縣令賣于東家,充資入股,織染坊怎么開,所得利潤怎么分,還有手印簽章。 這樣的鐵證一出來,滿場嘩然。 于年看著王縣令,“你還有何話講?” 王縣令此刻大大的后悔,怎么就一時沉溺于美色,被小妾伺候的舒服,就腦子一抽,留下證據了呢? 偏那人證又加了一句,“織染鋪發展至今,每月營利不菲,所得銀錢,皆分了利與縣令,縣令每次收銀,都有簽章,這些收條帳本,小人也一并帶了來,如若大人需要,小人即刻呈上?!?/br> “呈上來?!庇谀曷曇舫撩C。 王縣令看著那疊單子帳子,喉嚨發干,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那是小妾軟言相求,說什么害怕以后顏色老了老爺不喜歡了,便以這些條子為證,算是她的半個靠山,讓王縣令永遠也丟不開她。 那時云雨方歇,小妾人美活兒好,伺候的他極為舒爽,當下軟香嬌體在懷,又得了一串好言相哄,他暈了頭就答應了。 大丈夫不好失信于區區小妾,王縣令又受不了美人垂淚,條子就……一張簽了一張,張張有小章有手印。 如今這些……都成了呈堂證供。 他不知道這姜氏婦人哪來的滔天本事,找到了這樣的人證,但鐵證如山,再推賴不是不成了…… 不對,一定,一定還有辦法! 王縣令看向王師爺,眼神冰冷:如今只有你救我了。 王師爺瞳孔收縮:證據太實,就算老爺推到我身上,可信度也不高。 王縣令腦子急速轉動,是啊,推給王師爺……并不能保證順利,得是與他關系更近的……他宗族不在此地,子息也不豐,家里只有個正室夫人,和唯一嫡子,連個庶子都沒有。 且唯一的兒子都沒成親!沒有姻親能利用! 他還能推給誰! 劉縣丞見王縣令眼珠子直轉,就知他在思想出頭之法。兩人對峙過幾次,他深知王縣令jian狡,只要被他抓住機會,他就能來個大反轉,反刮你一層皮! 他微微皺眉掃了眼門外,正好看到混在人群里的夏飛博。 夏飛博眉眼淡然,靜靜朝他做了個手勢。 劉縣丞眼瞳微縮,大步上前,組織了下語言,“通判大人,種種證據確鑿,任被告如何狡辯,事實皆不可逆。這等大案要案,官員貪腐,手段毒辣,怕是上官皆要過問,大人何不速速了斷此案,也讓上官放心?” 劉縣丞一段話里,‘上官’兩個字語音加重,極為突出。 他有自己的催促之意,也按照夏飛博要求,巧妙重重提起‘上官’兩個字。 這陽青縣,肅屬陽平州,地方偏僻,離州府皆遠,說起直屬上官,就是陽平知州紀仁德了。 于年為身通判,常駐辦公地點也在陽平州衙,與紀仁德算是老相識。 劉縣丞這話頭一提,只要對地方官員有點熟悉的,都會明白他所提之人,一定就是紀仁德。 王師父也猜到了,心中想起一事,頓時眼睛發亮! ☆、第99章 背后 王師父也猜到了,心中想起一事,頓時眼睛發亮! 他急切看向王縣令:大人快想起來,我們還有那位! 王縣令被王師爺灼灼視線所迫,回過頭來,王師爺嘴唇微張,做出一個嘴型。 王縣令立時明白了! 此刻于連正要斷案做判詞,“黃姜氏,狀告本縣縣令,經查人證物證俱全,鐵證如山,現本官宣判——” “通判大人!”王縣令猛地跪倒在地,眼神中帶著瘋狂,“本縣科舉之事,知州紀大人已全部知悉,并派下官全全處理,此事未果之前,恕下官不能接受通判判詞!” 于年大怒,“到此你還敢攀污上官,真真不知死字何解!來人,給我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如此大罪,鐵證如山還不肯認,竟是死不悔改!本官判令,將其押于大牢,由本官親派監令看官,任何人不許探望!待本官判詞遞至刑部批復,文書下來之時,按律處斬!” 說完判詞,于年怒氣沖沖地拍了驚堂木,“退堂!” 判令下完的一瞬間,姜氏的眼淚已奪眶而出,怎么都停不下來。 待于年喊了退堂,姜氏再也支撐不住,高喊一句謝青天大老爺,就暈了過去。 堂外圍觀者眾,其中也有姜氏的鄰居,交好的婦人,幾人很快沖過去將其抱起,滿臉激動又復雜地將人抬走。 所有圍觀眾人,無不神情激動,于青天于青天的呼喚聲不絕于耳,每個人都深感快意! 于年聽到也是心有戚戚,他嘆著氣,“為官不良,真真對不起百姓啊?!?/br> 劉縣丞走在他身側,“是啊,如今像于大人這樣的好官,實在難找了?!?/br> “你啊……”于年看了劉縣丞一眼,微笑前行。 劉縣丞拱手笑著道恭喜,“于大人有這一功績,怕是此后離開陽青,會得一把萬民傘,如此功績,大人升遷有望,下官先在此恭喜了?!?/br> “與我還稱什么下官,”于年笑了,“年紀大了,人也滑頭了?!?/br> 劉縣丞又自我調侃兩名,惹得于年哈哈大笑。 劉縣丞見氣氛良好,便提出邀請,“旁的不說,于兄此次來,幫我良多,今夜我于四方閣擺宴,給于兄接風?!?/br> 于年面色微凝,“合適么?” “沒什么不合適的?!眲⒖h丞信心滿滿,“如今這陽青,誰還敢跟你我對著干?便是百姓見著你,也是只有高興的。再說今晚,我另有事與于兄談,這童生試泄題一事,還有些后續要與你商量。另今日之事太急,于兄來前曾問我獻計者何人,我根本沒時間說,若于兄有意,我可約下,今晚可見見這兩個人?!?/br> “你曾提過他們家世……是夏徐兩家之人?” 劉縣丞點頭,“只是他們家都在臨清,長輩官身不算強,我怕于兄看不上?!?/br> 于年擺擺手,“你錯了,他們長輩……皆不錯的。我年前去了趟京城,聽說了許多事,這兩家,不簡單?!?/br> 兩人邊走邊聊著事,一會兒的工夫,手下人把縣衙公務接管的清清楚楚。 待王少爺殺出重圍終于回來時,發現縣衙整個大換血,他的人,他的所有人,沒一個能進去,沒一個能插得上手,整個縣衙,仿佛鐵筒一般,他縱是插了翅膀,也不得進去! 就連打聽事情,還得回家,問過圍觀下人,才知道的清楚! 聽到父親被下了獄,不許任何人探望,他立時軟倒。家里頂梁柱倒了,下人人心浮動,整個家亂糟糟的,他整個人心亂如麻,慌成一團,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辦! 官司打完了,縣衙前圍著的人很快走了個干凈,夏飛博徐文思一起,忙著整理后續。 告狀人姜氏,證人掌柜皆要安排,兩人之前以銀錢請的喊話的托要打發,事還不少。 雖然不需要他們做少爺的親自出馬,但他們得親自安排人去做,樁樁件件都不能忘。 街角綠柳蔭下馬車,紀居昕抱著涼茶啜飲,靜靜等待著。 今日之計,算是圓滿地成了一半。 其實那日看邸報,他還看出一件事,他那好四叔,已然在拉攏王縣令。 事件極其細小。紀仁德做了知州,不畏困難,發展州下農工水利,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報于朝廷知曉。而這奏折之上,紀仁德并未攬了所有功績,大半分與屬下,奏折里治下官員提到好幾位,并非只有王縣令,可這王縣令的名字,排在第一。 紀仁德脾氣稟性,他最清楚,任何一個小小動作,都不會沒有原由,所以紀仁德必然與王縣令建立了某種聯系。此事別人一定看不出來,他卻非??隙?。 王縣令斂財,為了自己過的舒服,也為了官途順暢,除了京城要打點的,頂頭上司當然不能忘,縣官不如縣管么。 兩個人怎么勾搭上,紀居昕不做猜測,左右不過是王縣令貼上去,他那好四叔一次次頂著正直臉,迫不得已收下好處,暗示提點王縣令行事手段,王縣令因為與知州的交情,沾沾自喜行事越發狂妄。 科舉之事,鬧的這么大,王縣令十有八九與紀仁德通過氣。一般來說,只要事情不鬧大,上官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紀仁德會默許給王縣令一定時間料理此事;又或者,紀仁德早前暗示過什么,兩人有心知肚名的約定,科舉之事也有他一份,想要從中謀利。 當然也有另一種極小可能——紀仁德完全不知道科舉之事。如若他不知道,那就更糟,事情傳到他耳,他必要借機插手制造功績,到時隨著得利的,極有可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王縣令,劉縣丞只有背黑鍋了。 但這些猜測,因為沒有憑證,紀居昕不敢肯定??刹还茉趺礃?,他不能讓紀仁德得利,更不能讓害吳明的兇手王縣令得意! 林風泉碰到這種糟心事,紀居昕他們想把人撈出來,情理講不好,王少爺不干,就只有硬來,把王家掀翻,林風泉就能出來了。 風口浪尖上的,便是科舉之事??蛇@科舉之事一來難以取證,二來牽扯頗多事情鬧的有點大,如果真以此事發難,王縣令咬出一票人來,誰也不干凈,劉縣丞這里能發揮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剛好夏飛博找到了王縣令謀財害命的其它證據,他便想不如就以這個做文章,把王縣令拽下來。 若是以科舉打頭,劉縣丞怎么說也有點關系,不一定干,如果是這事,劉縣丞根本不用考慮,一定會愿意。 另劉縣丞與于年交好,邸報上寫明于年剛好要來陽青巡察,刑名乃通判職責所在,如此天時地利,不用一下多可惜! 王縣令定是不會乖乖認罪的,所以他們需要造勢,在勢頭達到最高點時,拋出有利證據,讓他無可言辨。 然提出上官兩字,卻是紀居昕的私心了。 他的私心有二,一是他堅持一定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救出林風泉,除了擔心朋友,還擔心紀仁德知道后,伸手相救。他苦心經營的圈子,交好的朋友,怎能任紀仁德施恩,摘了桃子? 二是借著此事,他要黑紀仁德一把。 以上他分析出的事情,并沒有對他人講說,夏飛博徐文思皆不知道。因為彼此間的信任,紀居昕沒說,他們也沒問,且將此話告于劉縣丞時,也只告訴他怎么做怎么說,并未訴清原由。 紀居昕猜劉縣丞說出上官兩個字,依王師爺的精明性子,一定會想到紀仁德,順利提醒王縣令。 王縣令想起后,一定會視其為救命稻草! 當然如果他們能自己發揮想起來更不好,想不起來,他就只有這般‘提醒’了,時機不等人。 王縣令在堂上說那句科舉案知州大人知道,派他查明的話——只是在亮底牌,說明他和知州是一邊的,于年要是看知州的面子,就該網開一面,或推遲后審,兩人面對面密談一番。 可他錯了,他看錯了紀仁德的人。 紀仁德此人,最是假,與人打交道,慣常以君子以風,把人看明白后,若別人是小人,他就用對待小人的手段,若別人是君子,他會比他更像君子,得人尊敬。 王縣令是真小人,紀仁德收拾他不在話下。 可于年是個不錯的通判,與人交往極其謹慎,不會落人話柄,那么紀仁德更會表現的剛正不阿,讓于年心生好感。 二人在一處為官,天長日久,于年心內,定是肯定紀仁德人品,敬其君子風范。 堂上王縣令那句話,王縣令以為是表明陣營,亮出底牌,于年卻不會這么想,他會覺得這簡直是一派能言!紀大人風光霽月,怎能受此骯臟指責!王縣令定是鬼迷心竅,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他怎會不生氣! 所以他非但不聽,還會重處王縣令。 只要王縣令一倒,于年劉縣丞接收了縣衙,王少爺不能再插手,林風泉就安全了,最晚今日晚些時候,就能放出。 劉縣丞接管縣里瑣事,王縣令又下了獄,多一罪也沒什么,科舉罪責都會落在他頭上。 如此,林風泉無事,科舉亂肅清,學子們平安,也算是報了小仇,劉縣丞也不會有事,甚至還會因功升官,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