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你問我算是問對了?!绷指付俗?,胡須被捋的頗有光澤,“這正月里,別處是見不到邸報的,大約到二月初才會出現,不過我林家……大約今日申時前后,就能見到,若是賢侄不忙,可留晚些?!?/br> “如此豈非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林風泉眼珠子轉了轉,笑瞇瞇對紀居昕說,“正好我們好好玩玩!你好些日不同我們一起,趁著過年大家都沒事,不要掃興!” 紀居昕慣會看邸報,他看一看,沒準會看出別人看不到的事情! 林父也有此意,也做了挽留。 紀居昕不好再拒,只好答應。 林父過來聊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讓他們年輕人一塊玩,怕自己在紀居昕不自在。 林風泉也擔心紀居昕怕生,說著這兩天趣事,吸引紀居昕的注意力,這頭一件,就把紀居昕吸引住了。 “你那四叔紀仁德,昨日可是出了大風頭?!?/br> ☆、第74章 舉動 “你那四叔紀仁德,昨日可是出了大風頭?!?/br> 林風泉此話一出,紀居昕心里‘咯噔’一聲。他早料到,他那四叔不會坐以待斃。紀仁德是個聰明人,有野心有心機,布好的事情有錯,他不會馬上放棄,必會卷土重來,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紀居昕心跳失了一拍,面上表情一絲未變,“哦?我那四叔做了什么?” “你這幾天在家,不知道外面熱鬧。這正月里,每天有每天的玩法,一天與一天不一樣……”林風泉見紀居昕表情淡然,笑意輕淺,就想吊吊他的胃口,結果說了一會兒紀居昕表情半點沒變…… 真是……庸人自擾。他摸了摸頭,專心說起昨天的事。 “初四乃羊日,三羊開泰,請神接神,在民間是個大日子,在我輩臨清學子中,也是大日子。咱們蓮清書院每年在這一日都會有活動,師長們有一番禮儀要走,學子書生,但凡能來的,也都會來湊熱鬧……” 原來這蓮清書院,每年除了孔子祭日,就是這正月初四,最熱鬧,人最多。 孔子祭日不消說,蓮清書院做為書院,教書育人,遵孔圣賢教化,自然有一番大型祭祀禮節,然這正月初四,卻是蓮清書院獨特的風景。 蓮清書院創院幾百年,隨著名聲實力不斷擴大,從書院里出來大有作為的人更是不少,可謂是桃李滿天下,朝中為官者幾乎三分一之都在蓮清書院呆過,這三分之一里,又有不少住在臨清附近,逢年過節回家祭祖,知道書院初四有活動,也會特意趕來。 歷年下來,成了規矩。很多人都會在這一天趕到書院。 讀書人湊在一起也不光是呆坐著,肯定有活動,這些活動,或比斗或切磋,或與老朋友聊聊,或結識新朋友。 于是這一天,是一個純粹的文人聚會。 林風泉解釋完,紀居昕就明白了,他前世沒聽說過,是因為跟他沒關系,他不讀書識字,也沒誰把這種與他沒關系的事同他說。 他那四叔必然是在這聚會上‘一鳴驚人’吧。 “你那四叔,三甲進士,入了翰林,本來風評就甚佳,昨天更是厲害,來了個斗酒字百篇,無人不驚艷啊……”林風泉拉長了聲音,抖著眉毛跟紀居昕細說昨日經過,“所有禮節走完時已近中午,大家用過午飯,就開始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先是幾小股人,年紀不同圈子不同,分別對對子,猜字玩,玩夠了就開始拼詩,興致一上來,就斗了起來……” “每年都會如此,也沒誰有意見,只是今年,你四叔呆的那個圈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動靜特別大,把人都吸引過去了,原來你四叔在與一眾年輕人拼詩,四下里都說你四叔是被激的,幾個年輕人有些恃才傲物,不把人看在眼里,你四叔是被別人拱上去的……” “你四叔無奈上去,也不能失了面子,只好與人拼斗起來,以一敵四,一個年輕人出題作首詩,他立刻作出一首不錯的,另一個年輕人跟著出題作詩,他亦馬上跟上,連休息都沒有休息,眉頭更是沒一點皺,竟連續一個時辰,把幾個年輕人頂的啞口無言……” “最后你四叔面上無一點得意之色,反倒回過頭安慰四個年輕人,說你們能如此有才很好,繼續堅持必成大器,還說他在他們這個年紀可沒他們這么厲害……” “然后你四叔就去休息了,但事情沒完,又有個字很好的人跳出來了,說要與你四叔比字。你四叔也不怕,背手朗聲大笑道好。那時天冷,他讓人拿了酒來,喝一口酒寫一篇詩,揮袖子運筆如飛,竟是把方才所有詩名全部默了出來!” “你不知當時他那姿態,真真是瀟灑張狂,恣意風流,令人心生向往。他一邊寫一邊念,氣勢無兩,眾人圍過去看,發現所有字的字體皆不一樣!配著詩的意境,有狂草有正楷,有柳體有顏字,有瘦金有漢隸,最后幾行,竟隱有二王之風,連山長都不得不嘆,此間字中造詣,在場眾人難敵……” 字是真的好,人也是風流無雙,林風泉都承認。 他不知道紀居昕與他那四叔之間有什么事,但紀仁德表現,他有點看不慣,聲音里就帶了出來。 文人們都有輩份,歷年來參加這場盛事的,出風頭的都是年輕人,大都是舉人,下一屆要考進士的,在此間盛會出個風頭,博個名聲臉面,留個眼緣,以期后面官場有人能守望相助。 這幾乎是墨守成規的事。 他自己還沒到那個年紀,紀仁德這樣也沒擋他的路,可是擋別人的路了??! 你一個翰林要員,朝廷命官,前途順暢的,來這里攪什么局? 林風泉一番表述很詳細,紀居昕聽完就知道,他那四叔才不是‘無奈’,‘被拱了上去’,這一切,不可能全部是意外,大概有他私下運作,推波助瀾。 可惜他在四房沒有人手,探不到紀仁德的動作,不然這一切,他可阻止避免。 他捻著手指,“昨日在現場的都有哪些名望甚高的人?” 林風泉愣了一下,“名望高……書院里的山長們啊……” “你可注意到,是否有不一般的人?” 林風泉表情略茫然,不一般……是怎樣的不一般?書院里的師長們皆德高望眾,年紀大些的人里也不乏朝廷命官,都不一般…… “教授王謙之,三品戶部右侍郎劉言果,從三品河南布政使司參政黃自寬?!?/br> 有個聲音替他回答了。 這個聲音越來越近,林風泉和紀居昕一回頭,就看到剛剛好掀簾進來的夏飛博和徐文思。 夏飛博著玄色長袍,面色嚴肅,徐文思穿了暗青錦衫,唇角輕揚隱隱帶了笑意。 “快過來坐?!绷诛L泉也不起身迎他們,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紀居昕聽出剛剛的聲音夏飛博,跟這幾個人也沒客氣的,“你們昨天也去了?” “但凡臨清學子,沒幾個不去的?!毙煳乃伎粗o居昕深深嘆氣,“真可惜?!蹦銢]去。 紀居昕卻不在意,“我還年輕,一年年的,總能趕得上?!?/br> 他偏頭問夏飛博,“夏兄還記得有誰?” 夏飛博搖了搖頭,眼底一片清明,似乎明白紀居昕為什么這么問,“其它的人大概沒什么用?!?/br> 紀居昕懂了,其它的人大約實權或地位有限,或于其它原因,不可能幫上紀仁德。 不過這是他自家事,現在場面不合適,紀居昕便轉移話題,與幾個人聊了起來。 因為應了林風泉要看邸報,紀居昕在林府用了午飯也沒走,和林風泉一起纏著夏飛博和徐文思玩雙陸,玩膩了又去找圍棋象棋,中間又溜達著賞了一回景,用了精致小點,直到未時過。 林風泉的貼身小廝氣喘吁吁跑來,手里拿著一封信。 幾個人眼睛騰的亮了,這必是邸報無疑! 林風泉從小廝手里搶過信封,聽他小聲說了兩句話,把人揮退了,將信封里紙張拿出來,展開鋪到桌上,三個人忙湊上前去,四顆頭抵著,齊齊看向微黃的紙張。 林風泉先看完,琢磨了一陣,似自言自語,“也沒什么特別的事?!?/br> 夏飛博徐文思看完略有同感。 正月的邸報,為了討個好口彩,都不會有太大的事。 紀居昕看完,眉睫輕顫,子漆般雙眸里似有疑惑,京城這是……出大事了? 他指尖輕輕掠過幾行字。 保定府駐軍于西山寅夜演練軍事。 九門提督換了人。 羽林軍護送安王年禮到京,獻禮圣上。 魏王得圣上恩準,壽宴大辦。 看似很正常。 可保定為京師門戶,駐軍怎會寅夜在山里演練?是真演練,還是遇到意外,事后不好說,以演習解釋? 九門提督一般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無意外很少更換,卸任的九門提督才四十多,正是得用的時候,為什么換了必有原因…… 安王的禮物……為什么要用羽林軍押送?歷代羽林軍只有皇上能調遣,安王的禮物動用了羽林軍,顯然是皇上安排,這是為何? 魏王與今上年紀相仿,僅比今上小了月份,先帝在世時雖封了今上為太子,實際最寵的兒子是魏王,今上與魏王在做皇子時就有矛盾,登基后并未有任何行動,仍然像先帝一樣允魏王留京,屢屢有安撫之意,魏王一改高調之舉,言行越來越像賢王,為何皇上突然允魏王大辦壽宴,魏王也答應了呢? 此間事情真是…… 復雜。 紀居昕猜上個月不僅僅是臨清,京城或許也有變故。 只是從邸報上窺得的信息太少,能分析的事情也有限。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京城現在局勢,有些亂。 “怎么樣怎么樣,看出什么來了嗎?”林風泉有些心急。 邸報信息量太少,紀居昕拿不準心內的想法是否正確,就沒有一一與他們分析,“大約……也沒什么大事?!彼钢和醮筠k壽宴那一行,臉上有淺淺笑意浮現,“此前瘋傳的簡王世子,大概短期內來不了臨清了?!?/br> 林風泉撫掌,“對??!你不說我還忘了!方家那么抖,不就是因為簡王世子要來,他方家要長臉?” 徐文思亦嘆,“怪不得方家過年期間都沒往哪走動……本來得罪了衛將軍,還可以借著這次簡王世子來重新翻身……” 夏飛博則抱著胳膊,“呂孝充也走了?!?/br> 紀居昕點點頭,“必然?!?/br> 京里有事,呂孝充號稱皇后族人,怎么還能在外頭? “怪不得方家這么安靜,原來還有這個原因?!绷诛L泉摸下巴,“他走了正好,省得方家又抖起來,鬧的臨清不清靜?!?/br> 紀居昕眼梢微垂,陽光從窗外灑進來,他感覺側臉微暖。當日一番驚嚇后,他認真回想,發現對呂孝充除了最初偶然遇到的驚,再無其它,再讓他遇到,他不會再害怕。 比起呂孝充走了這事,更讓他思量的是,衛礪鋒是否很快也會離開? 今日一日收到衛礪鋒派人送來的信,信上說他要辦差十日,十日內回不來,讓他乖乖的。 衛礪鋒是不是去了山里?可是找到那群人的窩子了? “還有呢還有呢?”林風泉看著紀居昕,拽著邸報問,“還有什么我們要做的?” 紀居昕唇角微勾,細白手指將邸報拿下來,折好,“最近沒事不要去京城晃就好?!?/br> “就這些?” “就這些?!?/br> 林風泉眨著眼睛哦了一聲。本來他父親想來的,前頭有事絆住了,讓小廝給他帶話好好與紀九少爺討論。 既然紀九這么說了,他這么告訴父親就好。 放好邸報,他又纏著幾個好友鬧了一會兒。 看著時間差不多,玩的也差不多了,紀居昕提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