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少爺……沒問?!?/br> “我不問你就不說?”紀居昕聽完心內生氣,“你只做我交待你的事,其它事一概不管?” 周大額角冒汗,“小的……會私下注意探查周邊人事,用生命保證少爺安全!” 這點紀居昕非常信,因為周大以前就是這么做的?,F在的周大遠不如幾年后沉穩,他還能逼的周大失態,換了以后,周大越發沉穩有度,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原因竟然這么簡單!他們主仆溝通不良,是因為他這個當主子的什么都沒問過! 因為他不問,周大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不想知道,所以沒必要把知道的情報說出來分享提醒!把自認為該做的都做了就是! 紀居昕胸膛起伏,不知道該生自己的氣,還是要生周大的氣。 以能力來說,周大是個忠心護主有能力的好下人,他卻傻笨地可憐,不是個好主子。 紀居昕長嘆一聲,雙目微闔,“我要你以后,將所有知道的事都報于我知,你可能做到?” ☆、出門 “我要你以后,將所有知道的事都報于我知,你可能做到!”紀居昕站在窗前,負手而立,眉目間鋒芒乍現,正如星辰般璀璨耀眼! 周大一頓,心內激起一片豪情,“屬下能做到!” 師傅跟他說過,一旦被送到主子身邊,以后一切都要聽主子的。主子沒說話,只管小心關注主子安危,主子發了話,就要照著主子的話做,萬死不可辭。 那時他尚年幼,懵懂問若是主子要求殺人放火呢?師傅笑了,說便是殺人放火你也得去。你身上連根頭發絲都是主人的,讓你死你都得立時自殘,何況只是取人性命? 還說你這一生只需記住兩點就夠了…… 他曾恐懼擔憂,若是主子心性不好,他必會成為助紂為虐之惡徒;若是主子庸庸無為,他學那么多知識都將淹于塵土;如果能有幸得到一個聰敏睿智的主子,那他心中抱負可期! 但凡男兒,哪個不想成就一番事業! 雖然是個下人,但周大自認幼有奇遇,不該是一般的下人! 現在少爺這表現,這話語,讓他怎么不激動!怎能不激動! 心頭滾過萬千思緒,周大立時跪在紀居昕面前,膝蓋落在地上發出沉悶干脆響聲,“屬下但求少爺差遣!” 這就屬下了?不自稱小的了?紀居昕微瞇了眼,緩緩點頭,“以后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都要告訴我?!敝艽笊砩嫌忻孛?,一時挖出不太現實,他要慢慢地看,周大……是誰。又或者,是誰……站在周大背后。前世,他錯過了什么…… “是!”周大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少爺說以后知道什么都要說,那以前的事……就不必廢話了。 “明日出門,你同我一起?!?/br> “是?!?/br> 午后綠梅過來幫紀居昕整理出行要用的東西。比如衣物穿戴,身上佩飾,和馬車上要用的東西。好在份例送來的及時,這些都不是問題。 紀居昕端坐傾聽,甚至在綠梅挑揀衣服時配合的站起試衣,笑容款款神情平和,令人如沐春風。 綠梅長相普通性格安靜,膚色偏白讓她有抹清秀之色,出行所需一樣一樣準備開來,有條不紊。對于紀居昕的配合她顯得有些驚訝,但說話做事仍然有理有矩規矩非常,非必要的話不說,非必要的事不做。 比如晨間中午紀居昕都沒有份例的飯送來,她一個字都沒提及。 紀居昕冷眼看著,心內嘆其謹慎。楊氏身邊的丫鬟,就算是個三等丫鬟,也是個行止有度有思量的。不過……她有她的心思計較,到了他這,要怎么用,可是他說了算。 “明日隨八哥出門,你跟著我?!?/br> 綠梅睫毛微垂,點頭應是。沒問原由,也不拒絕,正是聽話守規矩的丫鬟該做的。 外間站著的畫眉聽到眼底劃過一絲不甘,這樣下去……不行。 劉mama傍晚前果然又派人來了一趟,“少爺正忙,怕是不得閑?!碑嬅祭鴤髟挼钠抛诱f了好一會兒話,打聽不到多的東西,才放了人離開。 劉mama接到回信有些著急,后悔當初不如問個清楚!現下要等,不知等到幾時,可是讓她整顆心提著,沒個著落! 不說這天多少人過的不舒爽,紀居昕卻是一覺到天明。晨起時,饑餓感來襲,胃里有些泛酸,嘴里有些發苦。 他眼角微垂,一下一下按摩安撫胃部:再一會兒就好,再一會兒……以后都不用忍了。 因要出門,楊氏免了紀居昕的請安,李氏也派了人來說不用過去,好好表現別丟紀家的臉面。 午后,紀居宣著人來找紀居昕,一刻鐘側門見。 兩位少爺都才十三歲,深秋日寒,楊氏吩咐派了馬車,不準騎馬,是以一人分了一輛車。到側門時紀居昕掀開車簾,和同在車上的紀居宣問了好,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出了側門。 出了門便是悠長寬闊的街道。紀家大宅很大,門前這片街道也就顯的有些長,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正街。 有人流鼎沸的聲音傳來,紀居昕掀開車簾,看市井百態。 深秋的天很高遠,樹木葉子落盡,很有幾分蕭瑟。跟這份蕭瑟相對的,是熱鬧非常的街道。 有走街串巷的貨郎,擔上各式雜物色彩繽紛,繪聲繪色和面前的婦人介紹;有賣果蔬的攤子高聲吆喝招攬客人;有做面食生意的鍋里熱氣騰騰溫暖勾人;更有撒嬌小兒拽著父母衣角要買東西。 果真是……活過來了。 紀居昕深深呼吸,微涼的空氣順著鼻腔流入肺腑,很冷,但很舒服,很真實。 “少爺,莫著了涼?!本G梅給紀居昕倒了杯熱茶,塞到他手里。 紀居昕放下簾子,感受掌心溫暖,低頭輕啜杯中熱茶。 車簾掩住了外界風景,也掩掉了紀居昕面上溫暖笑意,綠梅心中一緊,垂下頭不再說話。 過不多久,就到了約定地點,紀居宣的小廝過來請紀居昕下車。 紀居昕一下車就看到了三個大字:醉仙閣。 這是一座三層的酒樓,建筑何其豪華奪目不提,招牌上的字端的是極好!任誰一來都會立刻看到這三個大字,并被其抓住眼球再看不到其它! 三個字落筆起勢都非常果斷,運筆時仿佛注入了特殊情感,寫出來給人感覺跌宕遒麗飄若浮云卻又離而不絕,灑脫異常! “怎么樣,這字不錯吧?”紀居宣走過來,搭著紀居昕的肩膀,聲音含著得意與敬慕,“聽說但凡見過這幾個字的人,都認為這字寫的漂亮,內中瀟灑無人能及,書者可稱大師?!?/br> 紀居昕卻是想著,這醉仙閣可不一般。明明只是間酒樓,最后卻開遍天下,老板除了財力強橫,還有十分眼光。聽說這位老板頗有識人之名,早期就用錢砸出了一條路,靠上了安王。而這安王,后來成了皇上,他這醉仙閣,自然也非同凡響。 流傳于市井的話本故事都是這般講述,極盡夸張之所能。重活一世,紀居昕卻是明白,這里面,怕是有大文章。這醉仙閣,不會那么簡單,財力頗多的老板恐怕都只是個迷人眼的幌子…… “八哥,這字是哪位大師所書?”紀居昕眼睛放光。 紀居宣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眨了眨眼,有心逗紀居昕,“不告訴你?!?/br> “八哥說嘛……”紀居昕眉毛一擰,做無奈模樣低聲求了起來。 紀居宣玩夠了,才搖搖頭,“非是我不說,而是我也不知道?!?/br> “這幾個字,”他抬手指著牌匾,“沒有人知道是誰所書,連此間老板都不知道?!?/br> “???”不知道也敢掛?真有膽量,還是故意的? “不知道多少人在找,好幾年了,都沒把人找出來?!奔o居宣帶他往里走,“走吧,我們進去?!?/br> 此時不是飯點,酒樓客人卻不少,一樓廳堂坐了一半。紀居昕以前從未來過這里,現在看著有幾分好奇,便細細觀察起來。 紀居宣帶著他走到二樓,早有小二在轉角等候??吹郊o居宣,小跑過來行禮,臉上帶笑,“小的見過紀少爺,夏少爺已在雅間等候?!?/br> 紀居宣點點頭,拋了個銀角子過去,“帶路?!?/br> 小二笑容更大,殷勤地彎著腰頭前帶路,很快,敲開一個房間的門,候在門邊,待紀居宣等人進去,才關上門,并未跟進來。 樓梯間有些暗,雅間開了窗,光線傾泄而入,紀居昕微瞇了眼,有片刻不適。還未看到雅間里的人,先聽到一道不怎么友好的聲音,“喲,紀少爺來了,今天這是……帶了個什么東西?” ☆、比斗 “喲,紀少爺來了,今天這是……帶了個什么東西?” 聲音的主人應是年紀不大,縱使壓著嗓子透著幾分粗礪兇惡,音質卻是明透清脆。所以即使知道話里諷刺的是自己,紀居昕也生不起氣來,概因對方這反應并非真是惡意,大約只是……心情不好。 “這是我家九弟,紀居昕,”紀居宣像沒感覺到尷尬氣氛,仿佛說話的人只是在開玩笑,神態自若的介紹起了兄弟,“夏兄有禮?!?/br> 之后他片刻未停,指著房間里眾人和紀居宣介紹起來,“主位上這位說話的是夏飛博夏兄,家里是皇商;左邊這位是林風泉林兄,父親是此方縣丞;右邊這位是徐文思徐兄,父親是州學學正……” 林風泉圓臉大眼,觀之可親;徐文思方臉膚黑,氣質正直;房間里所有人都是年紀相仿的少年,相貌氣質均不平庸。紀居昕順著紀居宣的指點一一和人打招呼,認真記下,同時眼梢微移,注意著主位上的夏飛博。 夏飛博年紀不大,約有十六七歲,頭頂四方布,圓領云青色杭綢長袍,皂色鑲邊,腰垂碧綠玉環,姿態隨意,眼角眉梢洋溢著少年風流,只粗略一看,紀居昕就知道這個皇商之子是自小生活得意順遂,性子也被慣得驕傲之人。 他坐主位,今日必為東道,初見面時話說的不友好,紀居宣這一系列舉動卻沒有引來他更大怒氣,看來也不是頭腦簡單,萬事隨心意胡為之人。 皇商之子,性格可見的恣意,肯放下身段如此,那么此間人物,必有不俗之輩。 是縣丞之子林風泉,還是學正之徐文思? 紀居宣介紹時這兩位都在前頭,肯定有原因。 紀居宣看紀居昕乖乖的微笑問好,心內微松,還好是個懂眼色的,沒愣頭青似的反擊,那夏飛博可不是個好惹的。 紀居宣引紀居昕認完人,坐在左邊的林風泉哈哈朗笑,將紀居昕拽到座位上,把酒杯放在他面前,“昕弟別怕,夏兄是因為想請的人未到,心里愁苦?!?/br> “不敢?!奔o居昕坐好,看自家兄長。紀居宣沖他點頭,意思是既然來了,這酒是免不了的。 夏飛博劍眉微揚,挑剔的目光掃過來,冷哼一聲,“長的還算可以?!彼麅筛种噶嗥鹁票?,問紀居宣,“這是你哪一位弟弟,怎的以前沒見過?” “是我大伯家的弟弟,家里排行第九,以前一直住在外頭,近日才回來?!?/br> 夏飛博長眸微縮,唇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才回來啊……” 紀居昕后背一涼,頓時明了夏飛博的意圖。 這一屋子人想必認識時間不算短,紀家什么情況,大概也都一清二楚。紀家二房媳婦有錢,四房入了翰林,大房……什么也沒有,唯一驚才絕艷的嫡子也死了。他近日才被接回來,不用說誰都知道是庶子。 而且這個庶子……沒有父母可依,沒有兄弟相護,可以欺負。 夏飛博肯略放下身段,是給別人面子,可不是給他面子。這個年紀的少爺總有特別旺盛的精力,欺負人也算是游戲。 紀居昕曾經有過多少次類似的經歷,是以夏飛博一個眼神,一句話,他就能反應過來。 看來今天……有場硬仗。 不過他不怕。 重活一次,他既然有目標,既然期待著機會,那么機會來時,他怎能不抓???安知危險不能轉變成機遇? 少年人有少年人的特點,再壞心底仍然偏于純真,心內總有股血氣,不服輸,對厲害的人會心生敬佩,這是人生中少有一段交朋友不會權衡太多的年紀,很多時候行事全憑本心! 紀居昕不動聲色把整個房間掃視一遍,臉上綻出一個微笑,眼底越見真切明媚,“還要謝謝八哥,愿意帶我出來見識。今天見到諸位,在下心底甚喜,頗感榮幸?!?/br> “既然榮幸,怎的不見飲盡杯中酒?”夏飛博幽黑的眸子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