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她鬼扯的時候,雙手拉著他的袖子,居然還是種撒嬌的口吻。人一旦陷入愛情,便是處在一片全新的天地中。謝景臣一怔,心頭驀地微漾,即便知道這丫頭在睜著眼說瞎話。然而他很快平復下來,面容沉寂,又是副從容淡定的模樣,嘆道:“說這句話你不心虛么?” 阿九同他打交道的日子也不短了,隱約也摸清了些門路。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若與他斗智斗勇,她必然落個兵敗如山倒的下場。萬幸她除了智斗還有第二門法寶,因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一副理所應當的神態:“肺腑之言,我為什么要心虛?” 這是準備一條道走到黑,和他裝傻到底了么? 謝景臣擰了擰眉,眸子半瞇起,右手順著腰肢往下滑,覆在她光裸的腿上。常年拿劍的人,虎口上起了一層薄繭,從滑膩的肌理上撫過去,使得她一陣輕顫。她呼吸一窒,他傾身俯得更低,薄唇噴出的氣息涼涼地拂過她鼻尖,寒聲道:“我向來耐心極好,再給你一次機會,說?!?/br> 他威脅她,聲音飄飄渺渺,有些不真實,冰涼得教她發冷。 心口那方砰砰砰地亂震,阿九頭皮都在發麻。男人女人這種事,其實她也明白的,做這個決定時也曾設想過后果,可坦言是死,不坦言還能有生機,這會兒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沒有回頭路了。 雙手攥緊了他的琵琶袖,她深吸幾口氣強自鎮定,面上故作松快道:“我沒有說謊,信不信在你?!?/br> 他陰測測一笑,眸光森冷,也不再言聲,手上不由分說便去掰她的雙腿。 阿九心頭一沉。她不是根正苗紅的金枝玉葉,甚至連好人家的姑娘都算不上,都說女人的貞潔比性命更重要,可謝景臣養大她們,原就是為了送入宮伺候皇帝,她早該看淡了才是。原以為只會覺得厭惡,可在這樣的情境下,對象是他,她居然心頭居然生出莫大的反感,反感到無法忍耐。 她忽然用力地掙扎起來,推搡著他急道:“大人住手!” “后悔了?”他一哂,“你今日邀我來,費盡心機勾引我,不就是為了這樣么?你現在反悔,豈不是要前功盡棄?” 是,她后悔了,她不愿意在這樣的情境發生這樣的事!她又慌又亂,努力地摁住他的大手,絞盡腦汁想脫身之法,忽然蹙緊了眉頭道:“大人,帝姬出嫁前要驗身點守宮砂,你若執意如此,到時候恐怕沒法兒交代!” 這話是火上澆油,撩得他火冒三丈高,壓低了嗓子厲聲道:“出嫁?你渾身上下有什么不是我的?還想嫁給誰?”說著忽然面色大變,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她同他消磨了這么些時辰,莫非是調虎離山? 他反應過來后勃然大怒,捉了她的手腕凜眸切齒道:“這筆賬我給你記著,咱們有的是日子慢慢兒算!”說完便起身要走。 阿九心中大驚,也來不及深思,抽出繡枕下的短劍便比到了他脖子上,欺身覆上去,“大人恕罪,你不能離開?!?/br> 利刃閃著幽光,謝景臣面沉如水,眸子從匕首上掃過去,淡淡道,“若我一定要走呢?”說著稍停,乜向她,“你要如何?” 如何?她要如何呢?阿九一陣迷惘,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吧,刀雖然架在他脖子上,難不成還真要殺了他么?她皺緊了眉頭,思索了一陣兒才道:“大人,我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今次多有冒犯,往后你要怎么責罰,我都絕無二話?!?/br> 謝景臣讓她氣得笑起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為了個容盈對他拔刀相向,還真看不出她是個這么講義氣的!他半瞇了森冷一笑,“你倒是重情重義,還真不像我養大的人。這樣吃里扒外,可想過自己下場會如何?” 阿九一滯,握刀的手甚至在發抖。下場如何?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最壞就是死,她向來貪生怕死,這回一定是淋雨把腦子燒壞了才會想要幫容盈!可是都到這份兒上了,后悔也沒用啊,只能硬著頭皮撐到底。她清了清嗓子,朝他很認真道,“大人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再過半個時辰我就放開大人?!?/br> 這番答非所問,顯然是不敢面對之后的事。聽她這么一說,謝景臣卻扯了唇角挑起個笑,笑容里有些譏諷的意味,漠然道:“你真的以為這樣就能留住我么?” 屋子里的燭火有些飄搖,照亮外頭幾樹桃花。鮮煥的桃林,在月色燭光下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態,暗色的樹干,斑斕的花兒,多看幾眼叫人毛骨悚然。 阿九沒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歪了歪頭正要說話,他卻緩緩合上了眸子,與此同時,一股熟悉的甜膩香味逐漸彌漫開來。她驚愕地瞪大眼,過去一直不知道,原來這種能惑亂人心神的異香竟是從他身上散出來的。 渾身的氣力都像被人抽了個干凈,手中的匕首“哐當”一聲落了地,她身子一軟倒下去,將好落進他懷里。 她腦子里暈沉沉一片,恍惚看見眼前是一張人臉,看不大真切,“你是誰……” 謝景臣垂眸覷她,冰涼的指尖點在她的眉心,面上的神色有些陌生,又有些奇異地熟悉。那雙眼底一片無悲無喜,薄唇微啟,淡淡道:“若我能替你取出體內的金蝎蠱,護送你安全離開紫禁城,擺脫謝景臣,你可愿與我遠走高飛?” 他音量不大,隔著這樣的距離,她聽得不甚清楚,只迷迷糊糊知道個大概。 這話聽著格外耳熟……似乎有人曾問過她一模一樣的話?阿九心頭疑竇叢生,然而混沌之中教人無法思考,只隱約想起一個菩提樹下的人影,著戲服,涂彩面,風華舉世莫能比擬。 48|4.13度家 次日醒來天已大明,澄澈的穹窿一碧如洗,微光遙映,院中的蟬鳴綿延成片片柔紗,柳絮花枝掛串得層層疊疊,像垂落的麥穗,間或吹來陣風,擺弄了一方nongnong夏意。 一夜多夢,眼皮子沉重得像千斤巨石。阿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陽光透過菱花格子灑進來,一室的家當擺設都暴露在旭日之下,籠上層淡淡的淺金……碎華軒?自己不是在桃園里么,什么時候回的碎華軒?謝景臣呢? 腦子里白茫茫一片,她感到不解,撐身子坐起來,皺著眉頭抬起右手揉摁太陽xue,絞盡腦汁回憶昨晚的事。正思忖著,門上簾子一挑,幾個梳雙髻的年輕丫頭進了殿,領頭的是金玉,沖她驚訝地咦了聲,“才說來喊殿下起來呢,您倒是自己醒了,正好?!?/br> 阿九撐著額頭緩緩頷首,翻身下榻,左右連忙上前攙扶她起來。她仍舊疲乏,任人扶著在杌子上坐下來,面上悶悶的,略低著頭一言不發。金玉捧了茶盅過來請她漱口,觀望著她的臉色試探道:“殿下身子不舒服么?” 她搖著頭說沒有,抬起眸子欲言又止,略忖度,復拂手揮退一眾宮人,淡淡道:“這里有金玉,你們都出去吧?!?/br> 帝姬有令,一眾宮人莫敢不從。幾個宮女欠身道是,對叉了雙手恭恭敬敬地退出內室。阿九探首看了幾眼,見人都撤了干凈,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拉過金玉的手問道:“昨晚我是何時回的宮?可有驚動旁人?” 金玉古怪地看她,一臉茫然道:“不知道啊,殿下這話問得多奇怪,您不是去見謝大人了么?怎么連自己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么?”邊說邊挨著她坐下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駭然掩口道:“殿下,昨兒夜里您和大人該不會……您實在太糊涂了!”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阿九朝她翻個大大的白眼,低聲叱道:“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么!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和謝丞相清清白白,見了面也只是說說話罷了,什么都沒做!” “是么?”金玉換上副懷疑的眼神,目光在她身上細細打量,撫著下巴湊上去幾分,聲音壓得很低:“那你連自己怎么回來的都不知道?騙誰呢!” 這話說得……似乎也在理。阿九面上惘惘的,心頭忽然就有些發虛。她想起來了,那時謝景臣識將她識破,她情急之下便拿了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之后自己便昏了過去……桃林之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又毫無知覺,誰知道那人對她做了什么! 愈想愈覺得膽戰心驚,她低頭在自己身上細細察看一番,口里自言自語:“他難道會趁人之危?不會吧……” 見她遲疑,金玉面上大驚失色。自己隨口一說,難不成真是一語中的么?因悚然道:“殿下可別嚇唬我!你現在身子有什么不適么?”說著稍停,似乎難以啟齒,聲音壓得更低道:“有沒有覺得……哪兒疼?” 兩個都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對于這種事都沒有經驗,然而道聽途說,最起碼的東西還是了解些的。阿九回望她,訥訥地搖頭:“沒有哪兒疼,就是腦子暈得很?!?/br> 金玉聽了長舒一口氣,撫著心口連呼祖宗保佑,“可嚇死我了,沒出什么事兒就好?!?/br> 腦仁兒里犯暈,整個人都昏沉沉的沒力氣。阿九發力地揉摁眉心,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因猛地抬頭道:“昨晚宮中可有什么動靜?容昭儀人呢?” 這話引來金玉詫異的注目,偏著腦袋道:“昨兒夜里宮里安生得很,什么動靜都沒有,至于容昭儀嘛……這大清早的,自然在她自個兒宮里嘛?!闭f著一頓,不解道:“好端端的,殿下問這些干什么?” 什么動靜都沒有?昨晚上她拖了謝景臣那么長的時辰,難道容盈還是失手了么?阿九心頭有些惋惜,她們都是身如柳絮命不由己的可憐人,盡管沒有深厚的情誼,可她還是希望容盈能逃出生天。這種希冀有些怪異,然而卻又真真切切地存在,具體的緣由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許是自己沒法兒做到的事,希望容盈能替她做到吧! 可事到如今,所有都前功盡棄。一切若能回到原點或許都成了奢望,容盈知道的秘密太多,謝景臣已經覺察到了她的異心,以他的性子手段,會讓這個昭儀安安生生棲在天子枕畔么?他那樣冷血殘忍,又會怎么對付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呢?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可阿九卻不愿深思了。如今觸怒了謝景臣,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兒還有閑工夫去cao別人的心呢? 帝姬有些煩躁,拖著雙腮坐在妝鏡前,里頭映出張白皙明媚的面容,愁眉苦臉一籌莫展。金玉立在后頭搗鼓她的發髻,一面將金步搖別上去一面道:“殿下,往后您夜里還是別出門兒了,昨兒要不是我和鈺淺機靈,恐怕事情就鬧大發了?!?/br> 阿九還在想事情,聞言仍舊沒什么反應,垂著眸子不知在看哪兒,隨口哦了一聲,“昨兒晚上怎么了?” 金玉小心翼翼替她戴瑪瑙耳墜,口里氣呼呼道:“還不是元成皇子么!大晚上的跑到怎們宮里來,非得邀您一起去放紙鳶!您說他腦子是不是有毛???大晚上的黑燈瞎火,鬼才出去放紙鳶呢!” 她回過頭來看金玉一眼,“我也覺得奇怪。他找我放紙鳶,你們怎么推拒的?” “鈺淺姑姑說您身子不舒服,早早就歇下了,他討了個沒趣兒,只好走了唄?!苯鹩裉嫠釆y妥當,復旋身去整理床榻,將錦被鋪開了重重抖了抖,只聽“磕砰”一聲脆響,不知從哪里落出來個東西,咕嚕嚕滾到了帝姬腳邊。 金玉咦了一聲,連忙跑過去將地上的東西拾起來,拿在手心里翻來覆去地看,面上疑云重重:“這是什么東西,怎么像個笛子?”說著往阿九面前一送,“殿下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個玩意兒?” 阿九聞言回過身來,抬眼望她手上一覷,卻見那是一管通體翠綠的笛子,艷日旖光流轉其上,仍舊透出幾絲荒涼幽冷的意味。她眉頭深鎖,伸手將那管笛子接過來,垂下眼簾細細審度。 這管笛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她冥思苦想,眸光從窗臺掠過去,上頭放著個紫金盅,盛了小半盅才剛采摘下的星月菩提子。 她面色驟然大變,猛地從杌子上站起身,回身朝金玉厲聲道:“這東西怎么來的?怎么來的?” 金玉被她這模樣唬住了,結結巴巴道:“奴婢也不知道呢,這是方才從錦被底下落出來的……這不是殿下的東西么?” 這怎么會是她的東西!菩提子,菩提樹……這分明是那個怪人的蛇笛!阿九駭然大驚,怪人的蛇笛怎么會在她宮中?在她床榻上?昨夜她分明是同謝景臣在一起,難道那怪人后來潛入了碎華軒? 阿九百思不得其解,攥著笛子在殿中來來回回踱步,忽然就想起昨晚的一件怪事來。那時她聞到了蠱香,謝景臣的模樣分明尤其怪異,說的話也神神叨叨,起先不怎么在意,此時一回想才叫人后怕他那番話,分明同那怪人說的如出一轍! 她心頭驀地一沉,一個猜測在喉嚨里呼之欲出,忽然就感到天旋地轉。 若說之前沒有懷疑,那是不可能的。過去與他交談,從只言片語里也能聽得出來,他早就知道那個彩面怪人的存在,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幾次三番出言試探過她!更何況那日相府中的那怪人以笛馭蛇,這樣精通蠱術的人,普天之下除了他謝景臣還有誰?只是自己不愿相信,畢竟那樣一個孤高驕傲的人,怎么也不像會做出這樣的事! 這算什么?涂個花臉裝神弄鬼,真看不出他還有這么個趣味,唱起戲來有板有眼,著實教人刮目相看! 阿九氣得厲害,捂著前胸大口喘氣。若是一直欺瞞她也便罷了,留個笛子在這兒又是怎么回事?刻意要她發現么?專程要她知道自己是多愚鈍,輕而易舉就被他耍得團團轉么? 過去覺得他纖塵不染如仙人,這下好了,他被打回了原形,天底下哪兒找這么沒臉沒皮的仙人,他分明是個無恥之徒! 她怒不可遏,抬手指向門外,闊袖大袍舞得呼呼帶風,“去,將謝大人請到我宮里來,就說我有要事要同他說!” 金玉從未見過她這樣生氣的樣子,早嚇傻了,不明白帝姬怎么會突然發這么大的火,不過一把笛子而已,至于么?心頭正納悶兒,又聽她說要去請謝大人,當即道:“殿下怎么了,什么事讓你這么生氣?這大熱天兒的可別把自己給氣壞了!”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么?”她一張俏臉憋得通紅,音量也越拔越高,“去叫謝丞相來!立刻,馬上!” “臣已經來了,不知殿下有什么要事?” 話音方落,屋里兩個女人俱是一愣。金玉目瞪口呆地朝外看,只見珠簾從外間被人撩了起來,引路的宮女往邊上一讓,后頭進來個著公服的高個兒男人。 他慢悠悠入殿來,一手拿巾櫛,半垂了眸子細細擦拭指上的玉扳指,面色如水。到面前了將巾櫛往邊上一遞,朝帝姬對掖雙手見個禮,口里道:“臣恭請帝姬萬福玉安?!?/br> 金玉朝兩人欠了欠身,帶著殿中宮人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阿九衣袖一動,右手往后背,將蛇笛藏進了寬大袖袍里頭,望著他淡淡一笑,“我這宮里的奴才真是愈發不中用了,大人來了也不知道通傳一聲?!闭f著便指了指殿中寶椅請他坐,“大人怎么入宮了?” 謝景臣坐下來,指尖盤弄一枚迦南木香牌,眸子望向她道:“我來看看公主?!?/br> 這可真是個言簡意賅的回答。她心頭氣悶不已,抬眼看他,霞光斜籠中是他的側臉,眸光清正孤高出塵,一派地方正齊楚。 這副模樣真教人恨得牙癢癢,阿九巴不得將手里的笛子往他臉上扔,然而忍住了,深吸一口氣強自穩住笑容,柔聲道:“昨晚宮中相安無事,看來容盈失手了,一切都還在大人的掌控之中?!?/br> “畢竟一介女流,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相府之中是機關密布天羅地網,單憑一個容盈若能盜出解藥全身而退,未免太小看了我府上一眾暗衛?!彼穆曇暨h遠傳過來,涼薄的,透出莫名的森森寒意,轉瞬之間似乎要化作天邊一縷輕煙。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面色不顯喜怒,“我勸你還是好好思量怎么將功贖過?!?/br> 她扯了扯唇,指甲無意識地摳弄花梨桌上的牡丹紋路,“聽大人這意思,你是來找我算賬的?” 丞相沒有絲毫的猶豫,頷首道,“是?!?/br> 呵,他這回答倒是爽快得很,興師問罪來得這么快!阿九火氣上來了,沒有閑情逸致和他再繞彎子,手里的蛇笛狠狠往花梨桌上一放,發出陣沉悶悶的響動,冷笑道:“早便聽聞大人文武縱橫,真是名不虛傳!才高八斗神功蓋世不說,吹笛唱戲也樣樣是好手,教人自愧弗如!” 謝景臣見她拿出蛇笛,面色旋即一變,然而很快鎮定下來,再看她時又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曼聲道:“臣不明白殿下在說什么,不過這的確是臣的笛子,看來是昨晚送殿下回宮時落下的?!?/br> 他否認得這么干脆,這倒是令阿九不曾料到的。遇著這樣的事,正常人都該尷尬無措,他說起謊來居然臉不紅心不跳,臉皮究竟是有多厚?她被噎了噎,站起身朝他逼近幾步,拿蛇笛的一頭指著他道:“大人何必同我裝糊涂?你幾次三番扮作個唱戲的來捉弄我,如今物證都有了,還想抵賴么?” 謝景臣心頭隱隱有些慌張,天底下多的是荒誕不經的事,說出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兒時練蠱種下的病根,他能通過那人感知到一切,然而卻不能控制那個人的一言一行,那是存在于世上的另一個自己。 竭力壓制了多年,近來另一個人卻頻頻現身,究其緣由其實他心中也有數。那日相府潛入刺客,另一個自己無端端出手救下她,便是因果始然。 他朝她一哂笑,一臉的寵辱不驚,“這是什么話。我何時扮作唱戲的來捉弄你,你說物證?天底下有蛇笛的人數不勝數,單憑一管笛子就能妄下論斷,那大理寺同刑部都不必設立了?!?/br> 到底是個文臣,翻嘴皮子阿九自然不是對手。她被堵得沒了話,愣在那兒同他大眼瞪小眼,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道:“那怪人潛入碎華軒,曾被我用銀針劃傷了胸口,既然大人這樣坦坦蕩蕩,那就讓我驗明正身!” 她一定是氣瘋了,居然動手去扒拉他的蟒袍花衣!驗明正身?不由分說便過來扒男人的衣服,她到底是不是女人!謝景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伸手護著交領朝后退了一步,對她怒目而視:“你敢!” 瞧瞧這扭捏的模樣,威脅的話也顯得沒什么威懾力了!平日里這樣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總算也有吃癟的時候,阿九心頭大快,面上的笑容甚至有些猙獰,挪著步子一寸寸朝他走過去,一副地痞流氓的嘴臉:“大人不要緊張嘛,你都說不是了,那讓我看一看又何妨?再者說,你一個大男人,被看一眼又不吃虧,怎么跟個小媳婦似的?” 她說他像小媳婦,這是什么說法,堂而皇之地吡噠他,天底下恐怕也就她才這么不知死活了!他心生惱意,擰了眉頭覷她:“詩書禮儀白學了,這行徑哪兒像個帝姬?” 她一臉無謂地笑了兩聲,“我是不是帝姬,大人心頭最清楚?!闭f著一停,又換上副安慰的口吻勸說他,“大人想開點,解了衣服讓我看看,一眼就解決的事,何必消磨這么久?也不是頭一回了,你怕什么?” 這丫頭是著了魔怔吧,看看這副無賴相!謝景臣氣得肺都開始脹痛,捉了她的右手往身前一扯,半瞇了眸子道:“沒喝醉膽子也這么大?” 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和膽識,他瞪她,她居然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用力掙扎著道:“你不敢讓我看,分明做賊心虛!胸口上有傷是吧?被我的銀針劃的吧?那個怪人就是你假扮的!” 她咄咄逼人,他卻只冷眼乜著她,沒有言聲。 這算默認了么?她忽然感到很委屈,咬著下唇死死盯著他,“大人為什么要這么做?好玩兒么?你當耍猴呢?” 他那頭沉默良久,忽然一陣欷歔將她抱進懷里來,語氣有些無奈,“并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阿九哦了一聲,挑眉看他一眼,“那是哪樣?” 幾簇云翻涌過來擋住了金烏,他的面目也顯得柔和起來,如光照臨川之筆,“世上的事,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話?!?/br> 他諱莫如深,她聽得云里霧里,遲遲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