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當宋沛流反應過來的時候,日影已經完全消失了,他腦海深處的力量卻在不斷地膨脹。 而宋燃卻不斷地抵抗著宋沛流的力量,宛如乘風破浪的帆船,被颶風撕扯,被巨浪排擠粉碎卻始終不肯放棄,他伸長了手臂將骨骼拉伸到了極限,只為了觸碰宋沛流。 宋沛流卻只能不斷地遠離,用盡全身力氣呼喊:“馬上離開這里!現在就離開這里!我體內的是‘禁鑰’!” “禁鑰”是通過“金色潘多拉”衍伸而來的另一種針對亞瑟的藥劑。亞瑟的能力之所以與普通人不同,是因為大腦中某個部分被進化開發,而“禁鑰”能切斷的是神經與這部分大腦的聯系,這意味著亞瑟的能力將失控。 能力一旦失控,將會成百上千倍地釋放,就像一顆行星的毀滅,吞噬周圍的一切之后驟然坍縮。 正因為這種藥劑的可怕,三百年前,各個象限的領主們簽訂了條約,那就是絕不會繼續這種藥劑的研究。 而“禁鑰”的真正名字就是“禁忌的鑰匙”。它會打開亞瑟大腦中的那一扇禁忌之窗,而這扇窗將永遠無法被關閉,直到宿主自我毀滅。 沒有人想到日影會繼續這種藥劑的研究,更沒有人想到,他會將它用在宋沛流的身上。 “我叫你走啊——滾遠一點!” 四周的一切都在被毀滅,原本向著四面八方碎裂開的金屬星球殘骸被宋沛流的力量所波及,瞬間化作rou眼無法看見的微粒。 宋燃的愈合速度已經快要跟不上宋沛流的分解速度了。 宋沛流根本無法看著這一切,不斷地后退,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控制自己的能力,但這股力量已經完全不屬于他自己。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接近他的事物被摧毀。 宋梟派出的穿梭艦不過剛剛來到宋沛流釋放的能量邊緣,就被吞噬,消失不見了。 “發生什么了!二哥怎么了!” 宋梟眼睜睜看著眼前完全超出預料的場景,試圖駕駛“崩裂”接近對方。他打開了防御力場,即便是通過系統,他也能感受到宋沛流瀕臨枯竭的能量釋放方式。 “宋沛流的能力已經失控,宋燃試圖用自己的能力來束縛他,否則繼續發展下去,他最終分解掉的只會是他自己?!眾W茲對宋梟說。 宋梟看著系統中測算出來的能量值,甚至超越了巔峰時代的宋燃。 這樣的情況下,宋燃真的能阻止宋沛流嗎? 可就算能阻止一時,只要宋沛流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宋燃又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這就像是一場雙重消耗,宋沛流無法克制地揮霍著自己的生命,而宋燃則豁出一切只為了阻止這一切,一旦宋燃的力量消耗殆盡,他將無法阻止自己被宋沛流分解。 宋梟向后靠去,茫然道:“為什么會這樣?我們來到這里……不是為了這個結果……” “宋梟,如果你認為這是結果,這就是結果了。但只要你相信這并不是最后的結果,那就還有其他的可能?!眾W茲說。哪怕是在這生離死別的時刻,他依舊冷靜。 宋梟咽下口水,奧茲的話讓他鎮定了下來。 一定有什么是他可以做到的!一定有,現在趕緊想,他可以想到的! “別再靠過來!為什么你始終不聽勸!回去!回到‘崩裂’!帶著宋梟離開!別讓他看見我現在的樣子!”宋沛流拼盡全力地呼喊,他只希望宋燃不再那么執著,如果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只希望能夠輕松一點,“難道你希望十三年后的再次相見就讓我眼睜睜看著你被分解嗎!” 他的一生都在守望,他的視線他的思考都不曾真正屬于自己。 只要宋燃肯離開,他就能放下一切,安然地享受這完全失控的感覺。 “所以你覺得因為這對我不是十三年,我就能容忍你分解自己?為什么不看著我,宋沛流?” 宋燃的眉頭緊緊蹙起,就連聲音也是從齒縫之中擠出。 他硬生生將宋沛流的力量分開,擠向他的所在,每一絲一毫的靠近,都要拼盡全力。 他們之間的時差,如果放棄此刻,那就永遠無法追回。 宋沛流咬牙切齒:“我叫你滾??!就當做給我一點屬于我自己的時間!你就不能給我一點自由嗎?” 眼前這個男人的存在,就像一條無形的軌跡,限制了他前行的方向,束縛了他的目的地。 偶爾……也讓自己任性地脫軌一回吧。 “我問你為什么不看著我!” 宋燃的力量席卷著某種壓迫感,不斷地滲透,他就像一顆流星,在撞入大氣層的同時,毫無顧忌地瘋狂消耗著自己。 “我為什么要看著你?你能不要那么自私嗎?憑什么我必須一直看著你!”宋沛流終于撕心裂肺地吼了出來。 淚水還未及從眼中滑落便被分解。 他一向嚴謹自律,但此刻卻疲憊不堪。 “因為我正看著你。如果連你也消失……那么我將看向哪里?” 宋燃的手指終于觸上了宋沛流的額角,那一刻,所有麻木的感覺恢復了顏色,鮮活地涌入他的腦海,席卷他所有試圖埋藏的情感。 從他八歲那年,第一次被帶到了宋家,見到那個撐著下巴盤著腿懸浮在空中,用狡黠的眼眸盯著自己的少年,他就被他完全吸引了。 他帶他駕駛穿梭艦,遨游九天之外。 他會將自己咬了一半的蘋果塞進他的嘴里,明明只是惡作劇,卻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凡是自己有的一定會分他一半。 他會在日光溫暖的午后靠著他的肩膀睡著,醒來時將口水擦在他的肩上,然后無所謂地攬著他的肩膀說“是兄弟就是要忍受彼此的壞習慣”。 他伸了個攔腰,望著滿天星斗說:“嘿,沛流!我們要設計一艘最厲害的星艦,去別人沒有去過的地方,做別人沒有做到的事情!” 于是,他的夢想也成為了宋沛流的夢想。 一切對他來說輕而易舉,所有他的暢想,最終都成為了現實。 宋燃的表情是堅定的,宋沛流仔細地描摹著他的眉眼。 “宋燃,我知道什么是疼痛的感覺。一直都知道?!?/br> 宋沛流的身體不斷地向后退去,越來越快。 宋燃咬緊了牙關緊追不舍:“你在胡說什么呢!” “亞瑟是有痛感的。心痛的感覺就像愈合的能力一樣,是普通人的成百上千倍吧……每一次我分解你的發絲,你的肌膚……你身體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地方……我都會心痛?!?/br> 宋燃臉上的表情扭曲了起來,痛苦與不甘交織,執著從他的雙眼扎根自腦海深處不可撼動。 “你說這些是沒用的!”宋燃嘶吼出聲,他拋棄了所有的愜意自得,眼中滿是猙獰。 “如果你真的想要救我,就不要再用你自己來傷害我了?!?/br> 一直回避著宋燃的宋沛流,終于看向了他。 他的眼眸是平靜的,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那個結果。 他扯起一抹笑容,一向凝重的眉眼緩緩舒展來開。他退離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隨時將沉沒于黑暗之中。 “不——不——” 宋燃惶恐了起來,不顧一切沖了過去。 他放棄了對宋沛流力量的束縛,不顧一切地接近他,他的身體每一刻都脆弱無比,他接近的速度是舍棄一切追逐著毀滅,終于在即將崩潰的那一刻一把抱住了宋沛流。 宋沛流仰起臉,感受著宋燃的力度,那幾乎要將他撞碎。 那么真實。 “為什么要這么做。已經沒有意義了?!彼闻媪鞒镀鹨荒o奈的笑。 他曾經幻想過宋燃的擁抱,但當它實現的時候,他卻一點也不想要了。 “那就做唯一有意義的事情,抱緊我?!彼稳嫉南掳涂脑谒闻媪鞯募缟?,就像一個任性至極的孩子,“這是現在我最想要的?!?/br> “傻瓜,是時候讓我走了。我追隨了你太久,哪怕最后的一刻,讓我做我自己吧……” 宋沛流的身體已經失去了力氣,那強大的毀滅一切的力量正在回流,吞噬著他自己的身體。 他的發絲不斷地被漂浮著消散開來,卻又被另一股力量聚合,他的肌膚不斷有粒子溢出,卻又在下一刻回歸原處,宋沛流輕松地毀掉自己,而宋燃卻萬般執著地將他修復。 “讓我走吧……”宋沛流覆在宋燃的耳邊,用極為柔和的聲音說,“等到你的力量也用盡,結果還是那樣?!?/br> “等到我的力量也用盡,我愿意和你一起成為那個結果的一部分。所以,抱抱我,沛流。就像小時候一樣?!?/br> 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原點。 宋沛流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已經失去了控制自己身體的能力了。 “我動不了了……宋燃?!?/br> “那我抱著你就好?!?/br> “你說你想要做你自己,那么怎樣才算‘你自己’?” “不再期待你,不再想念你,不再將你在乎的事情當做自己在乎的事情……不用再繼續看著你的背影……” 宋沛流閉上了眼睛,他越來越疲倦,就連回答宋燃的問題也變得吃力。 他知道,宋燃的力量也將被消耗殆盡了。 將分散開的粒子強行聚合消耗的能量遠遠比分解要多的多。 “那你還是不要做你自己了?!彼稳蓟卮?。 在思維陷入混沌的那一刻,宋沛流忍不住笑了。 為什么你在我面前總能這樣理所當然的任性呢? 宋燃的耳邊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萬物消長都不再擁有意義。 他親手將卡特琳娜送離了“崩裂”,成全了她的旅程。 但對于宋沛流,他可能永遠無法做到放手。 他知道,他的人生就像一個盒子,所有美好只在瞬間,它們迫不及待地從盒子里撲著翅膀飛離,他用眼睛享受用手指觸摸,但最終什么都沒有抓住。而宋沛流,是唯一執著留在盒底的東西。 命運是難以找到答案的謎題,哪怕他擁有著最聰明的大腦也無法算出結果。 他們在宇宙中緩慢自轉著,仿佛一顆孤獨的行星。 就在這個時候,一艘穿梭艦馳騁而來,艙門打開,里面是一個無菌艙。 “宋燃,快將二哥送進來!快點!”宋梟大喊道。 宋燃驟然驚醒,那個無菌艙是他曾經因為過量“金色潘多拉”而分解自己的時候,高緹耶所設計的。 “你還愣著做什么!我們先阻止二哥分解自己,然后再想辦法!” 宋燃就似溺水太久失去力氣忽然猛地移動了起來,他抱著宋沛流來到了艙門邊,將已經失去意識的他推送了進去,將無菌艙關閉。 無菌艙的磁場開始運行,當宋燃緩緩撤回自己的力量時,宋沛流依然安然地躺在里面,宋燃緊張而惶恐的眼睛里終于燃起了一絲希望。 “他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 “那當然?!彼螚n擠出一抹笑容,雖然內心深處沉重無比。 他們駛向“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