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輕輕將蘇沁琬從懷中推開,雙手卻是握著她的肩膀,眼眸對上她的,臉上是一片認真誠懇,“小狐貍,我不會那般待你的!” 蘇沁琬呼吸一頓,有些慌亂地避開他的視線,吶吶地道,“臣妾、臣妾不懂,不懂皇上在說什么?!?/br> 臣妾?趙弘佑苦笑,她這是將二人的身份擺了出來??! 大掌伸出去捧著她的臉蛋,強迫她對上自己,先是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親,這才清咳一聲,溫柔地喚,“愛妃……” 蘇沁琬心口一窒,怔怔地望著他,望著他那雙幽深明亮的眼眸里,映出的兩個小小的自己。 “……愛妃,朕只要你一人侍寢可好?”仿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飄緲恍惚,她眨巴眨巴眼睛,直愣愣地望著他。 趙弘佑輕嘆一聲,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一字一頓,無比堅定地又道,“小狐貍,我只想要你一個人!” 前一句,他是以帝王身份向她許下的諾言;后一句,是一位名喚‘趙弘佑’的男子,向他心愛的姑娘立下的誓言! 弱水三千,他只想獨取這一瓢! 他不會像他父皇那般,把寵愛給別人,把痛苦留給摯愛。 他要他的小狐貍,既有他母后的無上尊榮,也有皇伯母的無盡幸福! 蘇沁琬心如擂鼓,腦子卻是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她猛地用力推開他,‘咚’的一下跳下了榻,趿上鞋子飛快地沖出了房門,只余下被她這突然的力度推倒在榻上的趙弘佑,目瞪口呆地望著來回擺動的門簾子。 “蘇、蘇沁琬,不、不帶這樣的!”他結結巴巴地憋出一句。 怎么可以這樣???無論怎樣也得給個回應啊,這般逃之夭夭的算是怎么回事? 蘇沁琬一口氣地沖上了小樓,也不拘哪個房間,‘啪’的一下推開房門闖了進去,再用力地關上了門,背靠著房門不停地輕拍著急促跳動的心房。 她聽錯了,肯定是聽錯了,皇上怎么可能會說這樣的話?肯定是聽錯了,那是皇上啊,那是名正言順擁有三宮六院的皇上,每三年便會增添一批嬪妃的皇上??! 聽錯了聽錯了,應該是聽錯了,都怪這熱得要命的天氣!是啊,太熱了,熱得她渾身難受。 雙手捂著臉蛋,意圖降下臉上那灼熱的溫度,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勸告自己,她聽錯了,皇上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蘇沁琬,你給我出來!”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嚇得蘇沁琬小心肝直跳。 “不、不出,就不出!”好一會,她才期期艾艾地反駁。 趙弘佑氣得滿臉鐵青,死死地盯著那房門,只恨不得將它盯出個窟窿來,也好讓他將屋里那只沒膽的小狐貍捉出來問個究竟。 可那弱弱嬌嬌的嗓音響起時,那滿身怒火如同被水兜頭淋下,一下便熄滅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揉揉額角放緩嗓音道,“夜深了,里頭屋子東西準備不齊全,還是回寢間去吧?!鳖D了頓,又有些黯然地道,“你若是不愿見我,那我便先回去,聽話,早些回去安寢……” 深深地望了望一門之隔的那道身影,他嘆息一聲,轉身下了樓,直直便離開了。 直到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并且那腳步聲越來越遠,蘇沁琬才頹然跌坐在地上,雙手環膝愣愣地出起神來。 這段日子皇上對她的包容憐愛,讓她確信他的心中確是在意自己的,若非如此,她又怎敢再在他面前放肆??墒?,身份使然,她又并不能完全相信他,這個人并不是尋常的男子,更不是尋常的夫君,他掌握生殺大權,一喜一怒關乎著她未來的榮辱沉浮。 她愿意親近他,可又不能放下心中的那層保護罩,不敢全然相信他,這種矛盾的念頭一直糾結于心,導致她在他的面前,有時會如在至親面前那般隨意親密,有時又會想要疏離冷淡。 這樣反復的自己,其實她一點兒也不喜歡! 她知道自己最近總是愛與他唱反調,每每他說什么,她頭一個浮現在腦海的便是‘不行不好不要’,下意識便是反駁他。 她相信他心中有自己,可曾經那句‘自知之明’又時時浮現心間,讓她左右搖擺,抓不住心思。 他越是溫柔體貼,她便越是要無理取鬧,她在等,等他受不了的那一刻,到時她便可以告訴自己——看吧,這個男人始終是你不能去愛的,更是你愛不起的! 真的到了那個地步,她想,她應該可以知道日后應該以什么樣的態度,什么樣的面目與他相處了。 如今細想,或許她的任性,只不過是想確定,確定他對自己容忍的底線在何處吧? 可是,如今這個人,這個讓她躊躇不前的人,他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他只想要她一個人! ‘嘭嘭嘭’心跳又再加速,臉上熱度又起,良久之后,一聲細細的嘟囔在屋里響起,“什、什么嘛,明明已經有了那么多人,還、還說什么只要人家一個人!” *** 平生頭一回向心悅的姑娘表明自己的心意,可卻嚇得對方掉頭就走,這世間上還有比這更讓人心酸的么?趙弘佑深信,大概是沒有了! 可他又不敢逼她,不敢將像只小烏龜一樣逃避的她,從那只龜殼里拎出來,只能垂頭喪氣地先行離開。 “膽小鬼,平日倒是大膽得很,什么話都敢說,一到了緊要關頭,就像只小烏龜一般縮回去,這個膽小鬼!”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雕了一半的玉石,長指點在玉石上方漸漸顯出個形狀的那處,又氣又恨又酸地小聲罵道。 玉石上依稀可見是一只狐貍的模樣! 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彎下腰從床板底下抽出一把刻玉刀來,全神貫注地又開始雕刻。 燭光搖曳,映在男子身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一道的影子。低著頭的男子,手上動作不斷,伴隨著他的動作的,還有時不時響起的低低咒罵聲。 ‘啪’的一下響聲,趙弘佑無奈地停了動作,將再次弄壞的玉石扔進床下那個木箱子里頭,那個箱子里,已經放著數具不成形的同質玉石。 頭疼地揉揉額角,再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想親自動手做些東西送給小狐貍,怎么就那么難呢?難道他果真是沒有雕刻的天賦?或者說,要不要換一樣東西? 想了想又搖頭否決,那塊玉石質地極佳,冬暖夏涼,最是適合小狐貍不過了,玉乃貼身之物,他自是要親手雕刻制成,讓她時時刻刻帶在身上,怎能經旁人之手! “或許尋個巧匠再教教?”他自言自語地道。 一個人捧著書本來學,想是不如讓經驗豐富的匠人傳授的快,書上得來的終究淺薄些許。 心中雖有了定論,可他依然不死心地又拿出一塊玉石,認認真真地刻起來。熟能生巧,再多練練,等正式用那塊玉石雕刻時,也能多幾分把握,以免毀了那玉。 翌日,因怕趙弘佑會來堵自己,蘇沁琬連早膳也不用,起身梳洗過后便帶著淳芊出了門,打著‘觀賞’的名號在莊里四處游走。 此處的避暑山莊,嚴格來說應是皇家園林,蘇沁琬等宮中女眷,自是被安排到宮廷區,與別的區域相隔開來。而蘇沁琬所居住的院落,與趙弘佑的那處極近,步行不到一刻鐘便能到了。 心中有事,滿園的景致又怎能入得眼內,淳芊疑惑地撓撓頭,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地跟著她四處走。 “原來是昭儀娘娘,娘娘倒是頗有閑情,一大早便來逛園子?!眾A著輕笑的女子聲音在身后響起,蘇沁琬一下便回過神來,停下腳步回頭一望,認出是崔芳儀。 “崔芳儀也不枉多讓?!彼龘P著得體的笑容道。 “難得來這一回,自是要好生觀賞,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手上絹帕輕輕拂了拂一旁的石凳,崔芳儀施施然地落了座。 蘇沁琬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正要離開,卻又聽對方道,“娘娘不如賞臉與嬪妾坐會?” “有何不可!”蘇沁琬大大方方地在她對面坐下,揮揮手讓淳芊退到了一旁。 兩人面對面靜靜地坐了一會,崔芳儀突然道,“我喜歡皇上,不是嬪妃對皇帝的喜歡,而是尋常女子對男子的愛慕!” 蘇沁琬一愣,竟是想不到她會與自己說這樣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論容貌,我自問不比你遜色多少;論才智,你卻未必及得上我。早前我不確定自己的心意,如今卻是明白了,既是明白,那便要去爭取。今日與你這般說,只是想告知你,從今往后咱們各憑本事!”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回家的希望也越來越微,況且她平生頭一回的心動,就此放棄未免可惜,倒不如爭取一回。既要爭,那便坦坦蕩蕩地來,先把態度表明,日后鹿死誰手全憑本事! 蘇沁琬張口結舌,頭一回遇到這樣的情況,對方這般擺明車馬地要與自己爭,這、這、這確是出乎她的意料。 宮中女子哪個不在爭?可卻沒有一人如眼前這人一般,先明明白白地遞上戰書,表明態度。 她突然不知應該如何回應,可心里卻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酸溜溜的感覺。還說只要她一個人呢,眼前便有一個要踢掉她往他身邊去的! 崔芳儀卻不等她答話,起身輕輕拂了拂衣裙,依禮朝她福了福便揚長而去了…… ☆、127|77 窗外是一陣又一陣的鳥叫蟲鳴,偶爾一陣風吹過,吹動樹葉沙沙作響,趙弘佑臨窗而坐,雙手捧著一本書,眼睛卻是望著窗外出神。 那只沒膽的小狐貍已經躲了他兩日了,他頭疼地揉揉額角,要不是怕逼得她太緊而適得其反,他是很想沖到那膽小鬼面前問個究竟的。 挫敗地嘆了口氣,人生百味,他算是在那小狐貍身上品嘗夠了!那個人,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是他一輩子逃不掉的魔障,他的至酸、至甜、至苦都是因為她,明明是那么嬌嬌弱弱的一個,卻能輕易地撥亂他的心弦。 “小混蛋,膽小鬼!”他低低地罵了一句。 *** 蘇沁琬心不在焉地走在園子里那鵝卵石小道上,一時想到趙弘佑那番‘只要你一個人’,一時又想到崔芳儀那‘各憑本事’,她苦惱地皺著臉,卻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遠處一陣推揉喧鬧聲響起,讓她一下便停了腳步,好奇地躲在假山后,循著聲音望過去,發現前方被兩名男子圍在中間拉扯著的竟然是凌淵。 豎起耳朵細聽,見那稍高的男子粗著嗓子道,“凌大人,是男子漢就干脆些,我家妹子你娶是不娶?!” 凌淵尚未答話,緊接著又聽稍矮一些的那位又道,“就是,婆婆mama的可不是大丈夫所為,爽快些給句準話!” 蘇沁琬樂了,忍不住掩嘴直笑,原來凌哥哥被逼婚??!卻不知對方是哪家的姑娘? 凌淵苦著臉,用不容易才將袍角從那兄弟倆手中奪回來,不住地作揖誠懇地道,“兩位杜公子,婚姻大事非淵所能決斷,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淵若私許,于杜小姐百害而無一利!” 那高個子正欲再說,卻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喝止,“二弟三弟,你二人在此作甚?此處豈是你倆能來的!” 杜家那兄弟倆一回頭,見自家大哥皺著眉頭瞪著自己,嚇得一個哆嗦,也不再理會凌淵了,只喚了一句‘大哥’便一溜煙跑掉了。 蘇沁琬捂著嘴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上一回孟jiejie說的把凌哥哥扛起來塞進馬車拉到杜府的,想必也是這哥倆了,看來杜夫人與杜家小姐對凌哥哥甚是滿意,這才使得這兄弟二人再次前來堵人。 “……寶珠?!睙o奈的嘆息在她身側響起,蘇沁琬拭了拭笑出來的淚花,見不知什么時候走到面前的凌淵一臉無可奈何地望著自己,她再望望他身后,杜家那位大公子卻早已離開了。 “凌哥哥,你怎的在此處?”她大大方方地拍拍衣裙,絲毫不因為自己偷聽的行為而感到不好意思,只笑嘻嘻地問。 “剛與周大人議事,想著去求見皇上……”凌淵并不瞞她,老實地說道。 蘇沁琬了然,想來杜家那兄弟二人便是一路跟著他而來,否則他二人也不可能能出現在此處。 “凌哥哥果然是京城第一佳婿人選,連人家姑娘的兄長都找上門來了!”蘇沁琬沖他眨眨眼睛,取笑道。 “盡胡說!”凌淵笑罵,只一會又道,“此處時有人往來,多有不便,你還是趕緊回去?!?/br> 蘇沁琬點點頭,“我知道了!”她也是心神恍惚,糊里糊涂才走到此處的,自然也知道這不是她應該到來的地方,萬一撞上外臣,那終究不妥當。 朝凌淵笑了笑,她才提著裙裾原路返回,身后的凌淵定定地望了她的背影一會,這才朝著相反方向離開。 沿著小路才走了小片刻的功夫,不經意抬頭間,卻見前方的涼亭上站著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只一眼,她便認出那是皇上。 正猶豫著是該上前招呼行禮呢,還是該當看不見?不過眨眼間,趙弘佑已經站在她的面前,那雙如墨般的眼眸緊緊地鎖著她,盯得她竟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心虛來。 此處離方才她與凌哥哥談話之處不過幾丈遠,皇上不會、不會看到了吧? “唉……”一聲輕嘆落到她耳畔,緊接著一邊手便被對方牽了起來,“你到底還要躲我躲到什么時候,嗯?” “誰、誰躲你了!”蘇沁琬一雙明亮的杏眸瞪得老大,鼓著腮幫子下意識便反駁道。 趙弘佑輕笑一聲,這副心虛的模樣,敢情以為他瞧不出來是吧? 伸出手去捏了捏那鼓鼓的臉蛋,在她又要撅著嘴巴抗議時連忙低聲道,“既然不是在躲我,那便與我到處走走,可好?” “好、好吧!”蘇沁琬硬著頭皮點頭應允,在看到他瞬間便綻放的笑容時有片刻的失神,只一會便連忙低下頭去,任由他牽著自己往前走。 ‘噗通噗通’的心跳似是越來越急促,被他抓在手中的那邊手,已經漸漸地滲出汗漬來。她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又不是不曾被他牽著手走過,做什么這般、這般緊張兮兮的!’ 身邊的小姑娘安安靜靜的,倒讓趙弘佑有些不習慣,大掌將那軟綿小手握得再緊了些,想開口問她對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思,又怕她說出來的話萬一不遂自己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