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頓一頓終覺不忍,又低聲道,“皇上乃仁德之君,你若安守本分,他定會保你一世安穩無憂,臣言盡于此,娘娘,你……好自為之!” 言畢,再也不愿回頭,加快腳步消失在清妃眼前。 “大哥……”望著兄長決絕的背影,清妃終忍不住失聲悲泣。 此處發生的事,很快便有人報到趙弘佑處去,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繼續低著頭批著奏折。夏遠知是個聰明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正因為夏家有他,他才能稍稍放得下心來。 至于清妃……筆尖微頓,不過片刻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揮著毫筆。 *** 蘇沁琬無論如何都會想不到自己難得出來閑逛一會,也能遇上一直閉門不出的夏清妃。不經意地望過去,卻感覺對方有些不太對勁,只哪里不太對勁又一時想不出來。 “見過娘娘!”事不關已之事她從來不會過于糾結,依禮見過了夏清妃,卻聽到對方冰冰冷冷的語調,“你很得意?瞧著本宮如今的模樣,你是不是很得意?” 蘇沁琬只感到莫名奇妙,反駁道,“娘娘是怎樣與臣妾又有何干?臣妾為何要得意?” “皇上不過一時貪圖新鮮,以你此等上不得臺面的狐媚之容,你以為還能霸占著皇上多久?”許是兄長的態度打擊了她,又或是見到平生讓她最痛恨之人,清妃早已失了平日的冷靜,眼神中充斥著怨毒陰冷。 蘇沁琬平靜地對上她的雙眼,半晌之后展顏一笑,嗓音一如既往的嬌脆動聽,“皇上喜歡,那便是臣妾之福。至于霸占一說,皇上圣明,乃當世英主,又豈會被婦人所掌控?!?/br> 不等清妃再作反應,她上前一步湊到她跟前,將聲音壓得極低,說出來的話卻如刀子一般直刺入清妃心臟,“輸了便優雅地承認輸了不是更好?何苦像個喪家犬一般四處亂吠,當日你打壓不下本宮,那這一輩子也別想再有機會!” 當日被圍攻的種種她一一記在心上,淳芊那一撞縱是撿回了性命,但卻落得個頭疼的毛病,那丫頭雖平日依然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她卻清楚地感覺得到她的性子沉默了許多。 她知道她是自責,自責自己不夠伶俐,以致被人陷害差點連累了主子。爭寵是她要爭的,將來要面對什么樣的攻擊也是她應該受的,可她卻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身邊的人,尤其是那個一心只為她的淳芊。 “你!”清妃憤怒地盯著她,眼中殺氣頓現。 蘇沁琬毫不畏懼,既然早就知道不能和平共處,她更不可能會退讓。在后宮這樣的地方,從來便沒有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可能,只要你彎一下腰,那便會有前仆后繼之人踏著你的背脊踩到你頭上去。 她輕柔地為清妃正了正有些歪了的鳳釵,對方嫌棄地拍開她的手,她也不惱,臉上笑容淺淺,眼里卻溢滿了挑釁。 “簡直不自量力,你以為僅憑著皇上短暫的寵愛便能爬到本宮頭上來?本宮再不濟,身后也是整個太傅府,你呢?最好祈禱這一輩子不要有失寵的一日,否則,定要你嘗嘗本宮的手段!”清妃冷著臉放出狠話。 蘇沁琬心中一滯,只很快便神色如常,“臣妾是沒有娘娘出身高貴……”說到此處,她心思一動,話鋒一轉,繼續道,“臣妾確無至親扶持,可娘娘,你也不比臣妾好到哪里去,整個太傅府?嗯?” 末了,她意味深長地輕笑一聲,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清妃瞬間變得有幾分僵硬的臉色,心中那個隱隱的猜測漸漸清晰。 退后一步向對方行了禮,再深深地望了有些許失神的清妃一眼,蘇沁琬別過臉去,施施然地帶著擔憂不已的芷嬋離開了。 “娘娘……”回到了怡祥宮,芷嬋猶豫地喚了她一聲。 蘇沁琬頭也不抬,目光依舊落在手上的書卷上,“你是想說我不應該與清妃如此撕開臉來的?” 芷嬋怔了怔,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回答。 蘇沁琬放下書,抬頭凝望著她,“你覺得我與清妃有沒有和平共處的一日?方才她的眼神中包含著什么樣的情緒,相信你也看得清清楚楚,一條隨時會撲上來咬你一口的毒蛇,本宮為何還要因為表面那些虛假的和睦而退讓。忍一時之氣若真能帶來風平浪靜,本宮不介意忍一忍,畢竟,沒有誰會想到處樹敵,尤其還是樹立一個實力不弱的敵人?!?/br> 芷嬋沉默不語,良久之后,低聲道,“奴婢愚鈍,娘娘所言極是!” 蘇沁琬卻不再理會她,又再低下頭翻著手上的書。 她是不能退、不能讓,當日三妃步步緊逼,讓她充分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不妙,如今燕徐二妃顧著扳倒對方,一時無瑕顧及自己,但只要她落入危機當中,這二人定會毫不猶豫地落井下石。當然,她相信夏清妃待遇亦與自己一般無二。 至于與夏清妃所說的那番關于夏家的話,不過是腦海中一閃,憶及每回的命婦進宮均不見夏家的大夫人,出言試探一番罷了。畢竟,親生的女兒進了宮,每年難得相見的時候,作為生母的均不出現,這本身就足夠引人遐思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夏大夫人真的病重,但經過方才的一番試探,她敢肯定的是夏家里頭并不太平,這種不太平甚至影響到了宮中的夏清妃。 “娘娘,內務府方才著人來詢問,儀郡王妃遞了折子欲進宮來向娘娘請安,娘娘見是不見?”淳芊掀開門簾子走了進來,行過禮后稟道。 蘇沁琬如今位列九嬪,又是一宮主位,是有資格傳召人進宮的,但需提前報到內務府處,再由內務府呈至皇后,皇后準了之后方可以。但如今宮中無皇后,內務府便要報到燕貴妃及徐淑妃處,經由二妃許可后方準入。而燕徐二妃欲傳召外頭之人,卻是要經對方允許,偏這兩人從來便是死對頭,無事都要挑出三分來,自然不愿意將自己之事交由對方裁決,是以這兩位甚少會傳召外人進宮。 而朝中一品誥命夫人卻是可以請旨進宮覲見的。 蘇沁琬有些意外,自上一回在仁康宮遇上這位儀郡王妃后,她便再不曾見過她,如今對方突然請旨覲見,確實是出乎她意料。 她稍思忖了片刻,遂點頭道,“郡王妃一片誠心,那便見吧!”她自問自己身無長物,擁有的不過是那點兒圣寵,不管對方有何圖謀,最終成不成卻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況且,對那位儀郡王妃,她其實倒是有幾分興趣的。 得了準信,淳芊隨即行禮退了出去向內務府傳達主子的意思。 翌日,儀郡王妃孟氏便在引路太監的引領下到了怡祥宮。 與蘇沁琬彼此見過禮后,孟氏便笑道,“不過才數月不曾見娘娘,娘娘倒愈發的讓人移不開眼睛了,都說女大十八變,照妾身說來,娘娘這是一日一變化,越變越出眾了!” 蘇沁琬掩嘴輕笑,“郡王妃說笑了!” “妾身可從不開這樣的玩笑,娘娘姿容絕世,明眼人一瞧便知,妾身又豈敢胡言亂語?!泵鲜弦荒樥氐?。 蘇沁琬笑得更開心了,這位郡王妃就是有本事讓人深信她的奉承話是真的,半分也不摻假。 孟氏趁機又說了一溜的好話,直說得蘇沁琬眉開眼笑,這才佯咳一聲道明來意。 “妾身此次進宮,一來是向娘娘問安;二來卻是向娘娘請罪!” 蘇沁琬疑惑,“郡王妃此言何解?又何來請罪一說?” “小兒莽撞,前段日子曾與孫府二公子言語不合,都怪妾身教子無方,這孽障居然懷恨于心,昨日竟召集了人將孫二公子打了一頓……”孟氏滿臉羞愧自責地道。 雖上回與蘇沁琬照了面,但她一直苦無機會再接觸對方,昨日一聽聞家中那極礙眼的庶子打了孫府公子,細問之下方知道那竟是宮中得寵的愉昭儀的表兄,她心思一動,立即命人將打了人的庶子綁了起來,又訓斥了一頓哭哭啼啼欲請郡王作主的妾室,命府上大管事及她的管事嬤嬤帶了傷藥代她親自去了一趟孫府。 至于那對礙眼的母子如何在儀郡王面前哭訴的她也懶得管,直接向丈夫扔下“承爵”二字,他便再說不出其他話了。 借由此事,她也得了個進宮的名頭。 蘇沁琬兩道秀眉蹙緊,孫培超什么德性她早已知曉,是個到處惹事生非的主,如今竟有如此膽量與郡王府的少爺對上,這倚仗的竟是她蘇沁琬?否則為何這頭郡王府的公子剛打了人,那頭郡王妃便立即進宮請罪! 她心中暗惱,她爭取今日的一切,不是給別人當利用的資本的! “郡王妃言重了,孫二表兄素來行事無狀,本宮早有所聞,他與貴府公子誰是誰非本宮更是不清楚,又豈敢承郡王妃這聲請罪!” 孟氏偷偷地打量她,見她說話的神色不似作偽,心中暗忖:難道這昭儀娘娘對那孫家……可是,孫家那老爺前不久剛連升了三級,若說無這位娘娘的作用在,她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只不過,既然蘇沁琬無意理會此事,她自是不會再提,她進宮來無非是套個近乎,至于那闖禍的庶子,若有必要,她不介意推出去。 她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三言兩語便又逗得蘇沁琬掩嘴直笑,直到感覺時辰不早了,方起身告辭。 蘇沁琬笑盈盈地道,“本宮前幾日剛得了一套翡翠頭面,與郡王妃這身裝扮極其搭配,若郡王妃不嫌棄,本宮便將它送與郡王妃可好?” 孟氏驚喜萬分,連聲道,“娘娘賞賜乃天大恩典,妾身求之不得!” 物件貴重與否無甚要緊,關鍵是蘇沁琬這示好的舉動,讓她心中歡喜異常。 總算是有所收獲不是? ☆、61|56.55.1 蘇沁琬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如今居于深宮,對外頭之事一無所知,儀郡王妃既有心討好,倒不如通過她知曉外面之事,也免得自己不知何時被孫家頂著名頭橫行無忌。 至于皇上的想法,當初她將儀郡王妃主動向自己示好之事告知了他,他既無甚表示,說明他并不在意。所以,與儀郡王妃的來往想來無礙才是。 送走了孟氏,她思前想后終覺仍有些放不下心來,對如今的她來說,凡事先提前向皇上報備一下總是好的,這也可表明她在皇上面前的坦蕩與毫無保留,還有依賴及信任。 心中有了打算,遂吩咐半菱著人準備轎輦,她要親自去一趟龍乾宮。 半菱見她難得的如此主動,歡歡喜喜地連忙退出去準備了。 龍乾宮外的小太監遠遠便見怡祥宮的轎輦過來,連忙親自迎了上去,恭敬有禮地請著蘇沁琬下了轎輦,行過禮后正打算問候幾聲,卻聽身后有小太監小步過來行禮道,“皇上請昭儀娘娘進去?!?/br> 蘇沁琬含笑謝過了他,也不用人引領,熟門熟路地微微提著裙擺往殿門走去。 進了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坐在長椅上沖她揚著淺笑的趙弘佑。她抿著嘴上前幾步行禮問安,看到遞到她面前的大手,順手便將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借著力度起了身,旋轉了半圈坐到趙弘佑懷中,摟著他的脖頸,順帶著在他臉上親了一記,嬌嬌地笑著道,“皇上怎的就知道是臣妾來了?” 趙弘佑卻不像以往那般摟著她逗樂,大掌只搭在她后腰處固定著她的身子,清咳一聲輕斥道,“不成體統!” 蘇沁琬正感意外,卻聽身后有女子輕柔的問安聲,“嬪妾見過昭儀娘娘,娘娘金安!” 她吃了一驚,回頭一望,見方嬪赫然站在她身后不遠,正向她行著禮。她連忙從趙弘佑懷中跳了起來,盡管臉上飛起了紅霞,可卻依然故作若無其事地朝方嬪擺了擺手,“免禮!” 趙弘佑見她這副明明尷尬得要死,偏要扮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心中因這小狐貍一番舉動帶來的那點不自在一下便消散了,眼帶揶揄地笑看著她,也不出聲。 蘇沁琬偷偷瞪了他一眼,壞蛋,也不提醒她! 方嬪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二人的舉動,只覺得這二人間縈繞著一股旁人無法插足的親昵,她垂下頭去再福了福,“嬪妾突想起宮中有事,請皇上容嬪妾先行告退!” 趙弘佑也不留她,點了點頭便準了。 轉身出門那一刻,她不著痕跡地掃了屋內的兩人一眼,見愉昭儀正扯著皇上的袖口,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皇上眼中的無奈與寵溺卻根本掩飾不住。她不敢再看,低著頭退出去了。 確信屋內如今只有自己與皇上,蘇沁琬又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攬著他的脖子撅著嘴撒嬌道,“明明屋里有人,皇上也不偷偷提醒一番,害得臣妾被人取笑!” 趙弘佑摟著她的纖腰笑道,“往日朕說了你多少回,不許沒規沒矩,可你偏是不聽,還道什么只有朕一人瞧見。需知‘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今日可不正正應了此話?看你這只小狐貍日后還敢不敢!”一面說,一面抬手捏了捏蘇沁琬軟軟嫩嫩的臉蛋。 蘇沁琬嘴巴撅得更高了,一腦袋扎到他懷中,在他胸膛上胡亂地蹭,直讓趙弘佑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如今方知道羞了?平日端得一副娘娘儀態今日可算是露餡了?!?/br> “臣妾都羞死了,皇上還取笑人,也不哄哄……”悶悶弱弱的抗議聲從他懷中透出,趙弘佑笑得更響亮了。用力將羞得無地自容的小姑娘的腦袋挖出來,雙手捧著她的臉蛋,見她小嘴嘟得長長的,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咬了咬,“就要讓你長長記性?!?/br> 本還想再趁機逗弄幾句,卻見面前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便變得水霧朦朦起來,終是心有憐惜,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好好好,朕不取笑你了?!?/br> 此時不得寸進盡簡直是笨蛋,蘇沁琬自然不會認為自己是笨蛋,所以她很干脆地委委屈屈控訴,“臣妾都要難過了,皇上怎的不哄哄……” 趙弘佑啞然失笑,嬌嬌軟軟香香的小姑娘坐在他懷中,糯糯的讓他哄哄她,這樣的可人疼,讓他心軟成一團。用力將她摟得再近些,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臉上親著,一面親一面道,“好,是朕不好,不該在小狐貍快羞死的時候取笑,下一回一定注意提醒,就算一時忘了提醒,也下令旁人不許偷笑……” 蘇沁琬心中好笑,這九五至尊肯定不曾哄過人,聽聽,這說的什么話! 趙弘佑察覺她臉上的笑意,頓時便明白自己被這小狐貍戲弄了,又好笑又好氣地在她腰間軟rou上掐了一把,癢得蘇沁琬‘咯咯咯’地笑著往他懷里鉆,一面躲一面求饒,“皇上饒命,再不敢了!” “小混蛋,連朕都敢捉弄,簡直反了天了!”趙弘佑板著臉一臉嚴肅,手上動作卻不斷,在她身上這里捏捏,那里掐掐,引來一陣陣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 直到見懷中的小狐貍笑得幾乎快岔氣,他方停了動作,目光緊緊鎖著那張酡紅明艷的小臉,心神驀地大好,伏下臉去一面輕輕親著那芬芳甜蜜的雙唇,一面喃喃地喚,“小狐貍……” 蘇沁琬甜笑著反摟著他,仰起臉迎接他的柔情蜜憐,唇舌相依,溫情脈脈。 依依不舍地離開仿佛總是品嘗不夠的丹唇,見懷中人原就酡紅的小臉如今又添紅霞,嬌喘連連,無力地軟倒在懷中,趙弘佑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蘇沁琬平息了急促跳動的心房,抬眸便對上一雙溢著溫柔憐愛的漆黑眼眸,心中仿似被物體擊中一般,平緩下來了的心跳又不自禁的‘呯呯’亂跳起來,這一回,卻是與方才因親吻而帶來的心跳加劇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她也分不清。 她有些慌亂,總覺得有些東西似不受她控制一般在她身體里四處亂竄,攪亂她的心神,讓她頓生不知所措之感來。 “小狐貍?”見她神色有異,趙弘佑不禁疑惑地喚了一聲。 蘇沁琬努力壓抑那異樣感而不得,干脆一頭扎進他懷中,企圖掩飾那些心慌意亂。雖是仍搞不清楚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潛意識她卻知道那是她不能觸碰的。 趙弘佑不明所以,想拉開她問個明白,可蘇沁琬卻將他抱得緊緊的,他拉了幾下拉不動,又舍不得下力氣去硬扯,只能無奈地笑嘆一聲,伏到她耳畔低聲取笑道,“都這般大了還像個孩子一般愛撒嬌,也不怕人知道了笑話!” 甕聲甕氣的弱弱反駁聲響起,“哪有,臣妾不過、不過想取取暖……” 取暖?趙弘佑失笑,這借口扯得有夠爛的。好笑地搖了搖頭,大掌輕柔地撫著她的后背,也不再催促,任由她賴在懷中。 蘇沁琬卻愈發的焦慮起來,尤其是感覺背上那柔和的動作,心跳不但不平緩下來,反而越跳越急促,慌得她更是往那溫暖厚實的懷抱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失序的心跳回復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