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妃嬪侍寢次日是要到鳳坤宮拜見皇后的,可如今宮中無皇后,雖有燕徐二妃掌事,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是以這日蘇沁琬并不需要到瀨勤殿去。 冊封旨意剛下,景和宮燕貴妃及儲禧宮徐淑妃先后命人送來了賞賜,蘇沁琬一一謝過來人后,便命淳芊等人收了起來。過得小半個時辰,又陸續有其他各宮妃嬪送了賀禮,她均一一命人登記在冊。人情往來,便是在皇宮內苑亦是免不了。 “愉嬪,這是今日收到的禮單,奴婢都已登記好了?!贝拒芬贿呎f,一邊將登記好的冊子遞了過來。 蘇沁琬接過,隨手一翻,最上面的是燕貴妃及徐淑妃的賞賜,兩宮自來便是各不相讓的,許是覺得蘇沁琬拔了頭籌總好過被對方奪過去,加之又是個無依無靠的,是以雖心中失望,但給的賞賜倒也大方。她從頭到尾掃了一眼,卻沒有見到有蘊梅宮的登記,心中頗有幾分詫異。 只不過,她也只是意外了一下便放開了,“好生收著吧!” 芳華宮正殿內的簡淑儀,正端坐案前,心無旁騖地提筆練字。宮女綠雙靜靜侍立一旁研著墨。 “娘娘這字愈發寫得好了!”見主子落下了最后一筆,綠雙笑著道。 簡淑儀微微一笑,“不過寫著打發時間罷了,好與不好又有何區別?!?/br> “話可不是這般說的,奴婢雖愚鈍,可也聽過字如其人這話,娘娘字寫得好,不就是恰恰應了此話嗎?”綠雙不贊同地道。 簡淑儀搖了搖頭,倒也不與她分辨。 “娘娘,愉嬪求見!”小宮女走進來回道。 “請她到屋里!”簡淑儀一邊由著綠雙扶著她起身,一邊吩咐道。 到了隔壁的會客間,見新封的愉嬪蘇沁琬安安靜靜地坐在椅上,見她進來則連忙起身行禮。 簡淑儀含笑免了禮,又揮揮手示意周遭宮女退下,屋里一下便只剩下綠雙及她與蘇沁琬二人。 她正要詢問對方來意,便見蘇沁琬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個大禮,她一怔,片刻便明白對方此舉意思,眼神復雜地望著下首的蘇沁琬。 一時間,屋里除了衣物摩擦及釵環相撞的聲音外,再無其他。 “娘娘之恩,蘇沁琬銘記于心!”行過禮后,蘇沁琬抬眸迎上定定地望著她的簡淑儀,臉上一片誠懇。 簡淑儀垂眸,片刻才道,“愉嬪言重了,你今日所得皆是自己努力的成果,并不與本宮相干?!?/br> 蘇沁琬并不意外她的話,她雖不清楚一向不理事的簡淑儀為何要助她,但作出爭寵決定的是她自己,將來是好是歹也只是她的命,自是與旁人不相干。她今日來,只是表示謝意而已,并無其他的意思。畢竟,若無簡淑儀相幫,當日她又怎會那么巧合地遇到皇上。這世間上又哪會有那般多幸運的巧合! “在這后宮當中,只有一人的恩典,才需愉嬪銘記于心……”目的已達成,又知簡淑儀素來不喜外人打擾,蘇沁琬正打算行禮告退,便聽得簡淑儀這話。 她怔了怔,也不及細思當中深意,只暗暗記于心上,見簡淑儀端起茶碗,連忙行禮,“嬪妾告退!” 回永芳殿的路上,她細細斟酌著方才簡淑儀那番話,不知不覺間,步伐便漸漸停了下來。良久,她才緩緩轉身,望向巍峨的芳華宮正殿,微微出神。 她的榮寵,皆系于一人身上…… *** 蘇沁琬的意外得寵,讓宮中不少女子差點咬碎滿口銀牙。人的心思大抵如此,不如自己的人突然得了自己一直渴望之物,心中的不甘與妒恨,總會較被旁人得了更深些,而蘇沁琬在新一批九名妃嬪當中,無論容貌,還是家世,一直都是毫不起眼的,誰也想不到偏偏是這位默默無聞的蘇貴人奪了頭籌。 可更讓她們嫉妒難當的還在后頭,第二日,啟元帝依然是召蘇沁琬侍寢。 對自己居然如此得皇帝另眼相看,蘇沁琬雖感意外,可心中到底也是高興的。只可惜,很快她便感到苦不堪言了! 不是說皇上清心寡欲,冷靜自持的么?為何那般不知饜足地折騰她,已經幾度*了,身上之人猶不放過她,蘇沁琬已經累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更不必說刻意迎合了,直至趙弘佑重重地喘.息一聲,痛痛快快地發泄一通,她才暗暗松口氣,這回算是結束了吧…… 終于饜足了的趙弘佑,望望懷中遍布紅霞,小嘴微張著大口大口喘氣,愈發顯得嫵媚妖嬈的女子,忍不住再次欺上前去,撅著那水潤光澤的唇瓣,輾轉吮咬。 直到感覺懷中人似是要呼吸不過來了,他才堪堪放過了她,見蘇沁琬臉上紅暈更艷,杏眼朦朦,柔媚如水般癱軟在身下,忍不住輕笑一聲,啞聲道,“愛嬪可是累著了?” 蘇沁琬好不容易喘過來,卻感覺對方那雙厚實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并且越來越往下,終于忍不住嬌嬌地哭出聲來,“皇上,饒了嬪妾吧……” 趙弘佑哈哈一笑,也知道今晚確是累壞她了,懷中這小女子他還是十分滿意的,又嬌又媚,雖青澀難當,可卻膽大得很,勾得他幾乎要失控。不僅如此,舒服了會如獎賞一般主動親他,難受了會嬌泣著求饒,這番別有滋味的體會,讓他愛得不行。 “今日便如愛嬪所愿,改日愛嬪再補償于朕!”往蘇沁琬紅撲撲的臉蛋上親了親,他大方地道。 蘇沁琬只求能快些回去好好歇息,她強忍著身上的難受努力要掙扎起來,卻被趙弘佑大掌一摟,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卻是被對方抱了起來。 “與朕到頤清池去?!钡蛦〉哪新曉谒享懫?,她怔了怔,頤清池? 華恩殿內有兩池,西邊是侍寢妃嬪用的甘露池,東邊則是皇帝專用的頤清池,如今趙弘佑卻親自抱著她去頤清池,不得不說確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其實趙弘佑也不清楚為何自己會做出這番舉動,若是想給予她盛寵,方法多的是,根本無需讓她到自己的頤清池。他暗忖,許是見這小女子明明累得連動都不能動了,卻仍是顧及著規矩掙扎著要離開,心中有幾分憐惜。 門外的郭富貴聽到響聲,連忙推門進來,見皇帝抱著被被子包得嚴嚴實實的愉嬪,沉聲吩咐他道,“著人收拾妥當?!?/br> 他連忙躬身回應,抬眸便見皇上抱著愉嬪往頤清池方向而去,心中不由得一驚。這位年輕的皇帝可是有潔癖的,如今居然會抱著后宮妃嬪到專用的池子?這真真是頭一回了! 翌日,蘇沁琬是在永芳殿熟悉的大床上醒來的,她先是有幾分迷茫,好一會才憶起昨夜,被皇帝抱著到頤清池凈過身后,又被宮人扶著上了轎輦回到了芳華宮。 她定定地睜著眼,腦子卻是陷入了沉思當中。 當今皇上少年登基,同年迎娶夏太傅嫡長孫女夏馨惠為皇后,一同進宮的還有如今的燕貴妃、徐淑妃、簡淑儀等人。及至夏皇后薨逝,一年后清妃夏馨雅及另兩名世家女子進宮,直至今年,方是啟元帝登基后的首次選秀。她們這一批本是九人,可惜魏嫻早逝,原本的舊人這幾年死的死,余下的也不過五人。算下來,后宮中如今有品級的妃嬪共十三人。 大齊傳至如今的啟元朝,不過堪堪三代,啟元帝年十六登基,前燕國公、徐丞相及夏太傅輔政,蘇沁琬雖不太懂前朝之事,可卻也知道如今的燕國公跋扈霸道,她父親在世時曾感嘆過,老國公一世英明,只可惜卻教養不好親兒。而后宮當中,燕貴妃便是出自燕國公府,她的生父便是如今的燕國公。 皇上是個怎樣的人?蘇沁琬也不過道聽途說,可經過昨晚,她卻有深一層的認識?;实劭梢詾樗评?,比如抱她去頤清池??墒?,皇帝卻不會為她打破宮規,比如縱是對她再心存憐惜,也依然命人將她送回芳華宮。 這也從中窺知,這位年輕的皇帝,確是個冷靜自持之人,縱是一時縱情,可亦仍能很快回復清明?;蛟S這樣的皇帝,若她不越過他的底線,想來還能搏幾分未來。畢竟,對如今的她來說,她的榮寵與否,皆系于他一人身上! ☆、第八章 心中既有定論,她掀開錦被便欲起來,聽到聲響的宮女連忙撩起床幔扶著她下了床。 洗漱過后,淳芊執起梳子一下又一下輕柔地為她梳著滿頭如瀑的青絲,“今日可仍是照舊?” 蘇沁琬垂眸,明白她是問自己是否仍如以往那般規規矩矩地梳個普通的發髻,好一會,她才低聲吩咐,“梳個凌虛髻吧!”之前是想著默默在宮中終老,如今既然想法已變,自然無需再壓抑自己,由著淳芊手巧地為她綰好了發髻,又自已親自動手畫了妝容。 鏡中女子云鬢峨峨,一張嬌艷無比的臉蛋,若桃花,似芙蓉。柳葉雙眉翠,星眸波光瀲,盡是掩不盡的嫵媚多情,丹唇紅潤光澤,唇角弧度微微自然上揚,似嗔似喜。如玉般的肌膚透著點點紅暈,正正是花容月貌,極盡明妍。 淳芊愣愣地望著氣質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的主子,久久回不過神來。 蘇沁琬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已經走上爭寵之路,她自然要揚長避短,這副天生帶著幾分嫵媚的容貌,如今這般妝扮過后,多一分則是狐媚妖嬈,少一分則是東施效顰。 這個效顰,自然效的是如仙子般出塵絕艷的蘊梅宮清妃娘娘! “愉嬪,該更衣了!”繡裳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裙走進來,低著頭提醒道。 蘇沁琬望了一眼她手上那身青翠綾裙,沉吟片刻才吩咐道,“換那套煙霞色翠紋裙來?!?/br> 繡裳呼吸一頓,飛快抬眸望了她一眼,這才垂頭收斂眼中幾分不甘,“奴婢這就去換!” 頭一回主動侍候,居然還被嫌棄了,她只覺得胸口悶悶的,又是憋屈又是不忿。 蘇沁琬自然無心去理會她的心情,在孫府時,繡裳仗著自己是孫夫人身邊的得臉婢女,平日可沒少在她面前耍威風。至于舅舅孫進榮將她送到自己身邊來的用意,她自是一清二楚,無非是提醒自己有把柄抓在他手中,將來富貴了勿忘“親人”。 *** 帶著淳芊出了永芳殿,主仆二人一路往漱勤殿而去,今日,她是要向燕徐二妃請安了。 抵達漱勤殿時,殿里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來得可算是恰恰好,既不太早,也不太晚。踏進門的那一刻,她感覺四周視線齊齊落到身上,有不屑、有妒忌、有嫉恨、有不甘,可縱是她們心思再多,也不敢在漱勤殿內生事。 她視若無睹地先向在場比她位份高的妃嬪請了安,便直接尋了處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進來,無一例外地都會往蘇沁琬處望去。這倒不是因為她們對蘇沁琬有多熟悉,只不過是她在一堆素雅裝扮的妃嬪中實在太扎眼,就如掉入茉莉花叢中的大紅薔薇,鮮艷奪目。 可無論是她的飾物頭面,還是妝容服飾,偏又讓人挑不出半絲越制之處來。 “貴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太監尖銳的唱喏聲乍然響起,殿內眾人再不敢四處張望,均齊齊起身,恭恭敬敬朝上首行禮問安。 雍容華貴的燕徐二妃分左右坐下,笑盈盈地免了眾人的禮,眾人這才重又落了座。 徐淑妃斜睨一眼下首艷光四射的蘇沁琬,頗帶幾分酸意地道,“愉嬪meimei果然國色天香,莫怪皇上恩寵有加?!?/br> 聽對方提到自己,蘇沁琬含羞帶怯地起身福了福,“娘娘謬贊了,嬪妾蒲柳之姿,實不敢當。況且,侍候皇上,是嬪妾應該做的?!?/br> 徐淑妃暗暗嗤笑一聲,十分不屑她此等作派,只覺得自己主動與她說話簡直太掉身份了,瞧對方這一副上不得臺面的狐媚之容,皇上想來也不過一時圖新鮮。 “倒是個伶俐的!” 她撇過臉去,端起茶碗細細啜飲了一口,對下首站立中央的人連個眼神都欠奉。 蘇沁琬似是沒有察覺她的鄙視一般,道過謝后便歡歡喜喜地歸了座。 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一切的燕貴妃,默默收回了視線,大方親切地道,“愉嬪meimei說得對,既然都是皇上的嬪妃,諸位meimei要好生侍候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嗣才是?!?/br> 蘇沁琬依然是一副歡喜嬌羞的模樣,心中卻對燕貴妃這話好笑不已,估計是掌權日子久了,居然說出了這番只有皇后才有資格說的話來。果然,一向寸步不讓的徐淑妃輕笑一聲道,“jiejie果真是賢良淑德,meimei瞧著竟有幾分賢敏皇后的氣勢?!?/br> 燕貴妃嘴角笑意一凝,片刻才誠惶誠恐地道,“皇后娘娘賢德,天下皆知,普天之下再難尋與之媲美之人,meimei還請慎言?!?/br> 二妃唇槍舌箭、處處爭鋒是每日必定上演的,蘇沁琬耳中聽著她們你來我往的含沙射影,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兩妃如同往常一般表現,恰恰說明她們并不將自己放在眼內,想來也判定她不過是有幾分姿色,卻不懂收斂,完全不足為慮的淺薄女子,否則怎么甫一得勢便迫不及待地張揚起來。 準確點說來,燕貴妃對她的獲寵仍是持觀望態度的,實因她的姿容實在大大打破皇上平日喜好,她一時猜不透皇上是轉了喜好,還是想著嘗嘗鮮,對蘇沁琬能獲寵多久也并沒有底,她可不希望今日拉攏的棋子明日便成了棄棋。 而徐淑妃卻是極度不喜蘇沁琬的,明明嫡女出身,卻偏生就一副狐媚子之容,舉止也如家中姨娘庶女一般,讓她只看一眼便覺污了眼睛。 出了漱勤殿,早在等候著的淳芊忙迎上來,蘇沁琬沖她點頭示意,兩人一前一后往芳華宮走去。 “狐媚子!” 蘇沁琬腳步一頓,迎上滿臉鄙視地望著她的常嬪,素手扶扶發中步搖,沖她嫵媚一笑,直氣得常嬪俏臉發白,眼看就要發作。 “皇宮內苑,常jiejie還請慎言!”女子聲音如落入玉盤的珠子,清脆悅耳;又如和煦的春風拂來,柔和軟綿。 蘇沁琬詫異地循聲望去,見那出言勸阻的一身水藍紗裙的女子竟是雙姝中的方嬪。 方嬪察覺她的視線,沖她微笑頷首,卻并不上前招呼,而是領著貼身宮女往另一條路上離開了。 常嬪暗咬唇瓣,狠狠刮了她的背影一眼,又斜睨一下蘇沁琬,輕哼一聲便也走了。 常嬪驕縱,方嬪嫻靜,二人雖并稱雙姝,可性情氣質卻大相徑庭。常嬪出言不遜,蘇沁琬其實也有了應對之策,但方嬪這一出聲,倒是讓她省事不少,她雖不清楚一向獨來獨往的方嬪為何會出言阻止,但亦能感覺得到對方釋放的善意。 龍乾宮內,看完密函的趙弘佑憤怒地一拍御案,“老匹夫實在可惡!” 案上的筆架子被震得直搖晃,掛著的筆發出一陣陣‘噼噼啪啪’的撞擊聲,郭富貴嚇得心臟一抽一抽,臉色發白,卻也不敢多嘴,依然恭恭敬敬地垂手低頭站立一旁。 趙弘佑臉色鐵青,怒目圓睜,殺氣頓現。須臾,他深呼吸幾下,努力平復怒火,提筆蘸墨,唰唰唰幾下寫好批復,再密封妥當,著郭富貴送了出去。 他靠在椅背上,胸口急促起伏,顯然是怒氣未息。想到這幾年在前朝的不易,他眸色愈發幽深。 無可否認,他的父皇為他挑選的三名輔政大臣確是能力不凡。前燕國公燕伯成乃開國名將,為大齊的創立立下汗馬功勞;丞相徐良慶深謀遠慮,處事圓滑;太傅夏博文出身清流,頗有見地。如今的大齊能延續先皇在世時的平穩,此三人確是功不可沒。 可是,人的欲.望野心是會膨脹的,國之良材也會有變成朽木的一日。而他,從來便不是那等仰人鼻息之人,一國之君,他是君,是天下之主,無論前朝,還是后宮,都必須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數年的努力,他已經培植了一定的勢力,朝中大權亦一點一點收回,雖未能全部掌握,但至少行事不用再束手束腳。如今部分兵權仍落在燕國公手中,若是燕伯成仍在世,他或許少幾分顧忌,可燕伯成卻病逝了,繼任的燕尚江貪得無厭,囂張跋扈,勢力竟漸漸伸到江閩一帶。他竟不知,以武起家的燕國公府,私下的財富竟然比幾個省份一年累計上繳的賦稅仍要多。 越想越惱,他長長地吸口氣,陡然起身,“郭富貴!” *** 京城東南面的一處府邸,臨窗而坐的男子著一身月白長袍,一手執茶碗,一手執白子,目光專注于擺在面前的棋盤上。 “爺,公子來了!”年約十六七歲的青衣書童走了進來,低聲回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