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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小姑娘轉頭跑去拿花了。 楊月跟在侯擇七身后,在小小的花店里轉悠半圈,忽然看到前臺的小黑板上寫的卡通字體:百日菊——紀念一個不在的友人。 他心底一顫! 不在的友人,那不就是…… 果然,出了花店一路向南,穿過雕花的柵欄門,就是一望無際的公墓。 遠處的天際霧蒙蒙的,楊月緊跟在他身后,沿著長長的石階走上去,感到心情沉重又復雜。 “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干嘛?”他問。 “等等你就知道了,”侯擇七已經走到石階的盡頭,聽到他的聲音,轉頭對他一笑。 楊月怔了怔,看到他走到一尊墓碑前站定,才后知后覺追上去。 “對不起,今年來晚了?!?/br> 侯擇七將手中的花束附身放在墓碑前,起身時呼了一口氣:“耽誤了這么久才來,是因為那個時候剛好趕上了夏季賽……” 黑白照片上的男生風神俊逸,眉目清朗,隔著冰冷的石碑,與他們靜默對視。 果然是六月。 楊月仔細看著他,這才忽然發現,真正的柳越與柳軒雖然五官相像,但神態卻是截然不容的,他唇角似乎天生上揚,笑起來的樣子干凈明澈,像是生在幸福家庭里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帶著一股真摯的感染力。 “對,你沒聽錯,我又回來了?!?/br> 侯擇七對著墓碑上的六月莞爾一笑,又長嘆一聲:“FIH這幾年過的很不容易,從你走后,它的戰績就一路下滑,老隊員接連退役,贊助商紛紛撤資,代言也都已經掉光了,兩個多月前還差點遭遇解散,它差一點一無所有,但好在現在挺過來了?!?/br> “這次夏季賽我們還拿了冠軍,成功晉級了全球總決賽,FIH現在越來越好,很快就會變得像以前一樣了?!?/br> 淺茶色的眼珠被灰蒙蒙的陰云籠上一層薄霧,顯得悠長縹緲,他一身肅穆的黑衣,長身而立,楊月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動容。 原來是這樣。 FIH本來對他們而言是一個像家一樣的地方,它承載著所有人的熱血和夢想,在他們的人生中留下了許多刻骨銘心的回憶,假如它真的消失了,恐怕墓碑上的這個男生在遙遠的天國,也會感到難過吧? 墓碑后的草叢里有昆蟲在悉悉索索的的鳴叫,侯擇七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你不在的日子里,小軒做了一件讓你很失望的事,現在我已經送他去了他應該去的地方,但愿他在那里,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吧?!?/br> 提到柳軒,楊月的心情不禁有些復雜,他想到柳軒面色猙獰的說出的那些話,盯著石碑上篆刻的碑文—— 出生于6月6日,逝世于6月26日。 多諷刺啊,他id為六月,生于6月,卻將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四年前的六月末。 “還有一件事,一直沒來得及跟你道歉,對不起,當年沒有辦法回應你,是因為我心里一直有一個不可替代的人,現在我找到他了……”侯擇七說完,忽然笑了。 垂在褲邊的手被他緊緊握住的一剎那,楊月有些錯愕的看過去。 “哥,你……” “今天我帶他來見見你,”侯擇七把他輕輕攬到墓碑前,靜靜與墓碑上的柳越對視:“這是我弟弟,是挽救了FIH命運的人,也是我打算共渡一生的愛人,往后余生,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相互陪伴、相互照顧,所以,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眼神堅定,眉目深邃溫柔,再之后的話,就被呼嘯而來的一陣風吹散在了空氣里。 但是已經足夠了。 秋風過耳,樹木草葉都奏響了華歌,墓碑前的花束在風中搖曳著,明艷的黃色亮得刺目,楊月靜靜盯著它在風中亂舞的花瓣,喉間突然像堵了硬石塊一樣生生哽住,心中酸楚翻涌而上。 黃色鳶尾花的花語,是永恒的友誼。 原來自始至終,他失去的都只是一個肝膽相照的摯友,而不是一個與他關系曖昧不明的朋友。 楊月頓時釋然,與他交握的那只手暗暗收得更緊了。 他說的沒錯,往后余生,他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相互照顧,相互陪伴,相伴到老。 “明天就是出征全球總決賽的日子了,四年前你走得倉促,有很多夢想都還沒來得及實現,但是沒關系,明天FIH全體隊員一定會帶著屬于你的那一份榮耀,在全球總決賽上去爭奪冠軍?!?/br> 尾音落下,侯擇七深邃的眉眼含著笑,將握緊的拳頭輕輕抬起來跟墓碑一碰:“就這樣吧,等賽后,我再帶大家一起過來看你,再見?!?/br> 風過長天,漫天的陰云忽然就被吹散了,陽光透過晃動的草木照射在墓碑上,斑駁的光影好像少年眼底閃爍的微光,忽明忽暗。 恍惚中,黑白照片上的柳越好像在笑、在發光,在合著風聲輕輕對他們說:我知道了,大家要加油啊。 秋高氣爽,青空遠闊,墓碑前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兩道挺拔的身影緊緊牽著彼此的手,順著長長的石階向山腳下走去。 山上山下,有的人已經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而有的人卻還在追逐夢想的路上,從未停歇。 寬敞明亮的機場里,各個航班的播報反復回蕩在穹頂上空,FIH戰隊的一行人起身前往登機口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