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他不想哭。 過了今夜,他連被龍舌蘭辣出的生理性眼淚也不會再有。 因為,他再不會喝龍舌蘭。 * 歌手笑笑,彈落指尖的煙灰?!斑@家酒吧我待了三年了,你是第一次來?以前沒怎么見過?!?/br> 話題平淡而細碎,乏味的就像缺了陳景明后的杯中酒。郝春卻舍不得就此告別。他盡量用言詞挽留面前這個人,說了大把不著邊際的話。話語漂成了河流,淹沒那顆曾經愛過陳景明的心。 陳景明沒什么好。 可是沒了陳景明的日子,天空所有的顏色都黯淡下去。就連酒,也淡出了鳥味。 “……這歌詞不錯,你自己寫的嗎?”郝春試探著問,唇瓣不經意抖動,各種試探和小心都在等他回答的空隙里繽紛碎裂。 “不是?!备枋执鸬奶故幨??!皟赡昵坝袀€朋友也喜歡一起玩吉他,這首歌是他教我的。他寫了很多歌,都不火。但他不肯唱別人寫的歌?!?/br> “后來呢,他去了哪里?”郝春聲音變得尖銳,手指縮在身側,控制不了的痙攣。 歌手頓了一下,詫異道:“你認識他?” 郝春看著他明亮閃爍的眼睛,說不出話來?!安?,不算認識?!彼芘?,沒讓自己再次在這間酒吧里失控?!爸皇呛芎闷??!?/br> 歌手不說話。 “我很喜歡這首歌啊,所以,有點好奇?!焙麓洪_始笑的神經質,手指一根根痙攣,蜷縮,再繃直。 “你喜歡,不如我們一起唱一首?!备枋譄崆檠s,拉他上臺。兩人并排坐在小小的舞臺上,燈光射在頭頂,暈黃色,像極了那年那月陳景明與他擠在一處。 郝春不知道最后他說了什么,他又說了什么,最后兩人都笑了。笑語歡歌,襯托酒吧里的夜闌人散。 發了瘋的笑聲傳出門外。 突然一只手拉起郝春,力道強悍,不容許拒絕。 “郝春!你這個瘋子!我終于找到你了!”聲音里含著nongnong的郁怒。來人瞪著歌手,充滿防備。那件披在郝春身上的外套被扔在地上,踩了幾腳,又打著卷兒落到臺下。 歌手蹭地站起身,與來人揪打作一團。 郝春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慢慢地,從地上撿起吉他,靜靜地一個人唱著歌。唱著月色嘹亮的夜晚,有個心愛的少年遺失在了遠方。那是陳景明寫給他的歌,從前的陳景明只為了他一個人唱歌。再后來,他轉手把這首歌賣給了別人。 再后來,他失蹤了。 郝春再沒見過他。 遙遠的太平洋對岸,那人是否還活著,他都不知道。也不關心。 只要過了今夜,一切便都結束了。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人,一米八五,短頭發,愛穿白襯衫和大號的T恤,唱的都是他寫給我的歌。他叫陳景明。你見過他沒?”郝春突然放下吉他,轉頭殷切地問起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目露恐懼。下一刻,一只染血的拳頭揮舞在郝春耳后,砸的他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身體往前栽倒。 03 凌晨五點。 郝春歪著腦袋坐在急診室的長椅上打盹。一只手拉住他,強行用體溫包裹他背后那只凌厲張揚的蝴蝶。 “陳景明,陳景明……”夢中的郝春在奔跑,陽光灑在籃球場上,陳景明在籃球架下汗流浹背。每一顆汗珠都閃爍著金色陽光的碎芒。他沖過去,滿心滿臉都是笑容,從后面抱住陳景明的腰。那呼喚如同他生平僅存的呼吸,一呼一吸,舍不得用力。怕下一個瞬間,在一呼一吸之間,陳景明再次消失不見。 有淚從臉上滑落,掉在那只手的手背。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扇在郝春的臉上,扇落了他的夢境。 “郝春,你這個瘋子!”聲音惡狠狠,飽含怒火。 郝春茫然看著面前的這只手。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突然地笑了。他笑的柔軟如春天里灼灼夭桃?!澳阌袥]有見過一個人,一米八五,短頭發,愛穿白襯衫和大號的T恤,唱的都是他寫給我的歌。他叫陳景明。你見過他沒?” 回答他的,是另一聲響亮的耳光。 “你他媽給我醒醒,現在陪著你的男人是我,你說要嫁的男人也是我!你睜開眼看看我!”耳邊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在咆哮。 咆哮沖破了金色陽光,陽光碎成了玻璃渣,每片玻璃渣上都沾染了鮮艷的血,一點一滴,凌亂而肆意。 “不!”郝春抱住腦袋痛苦地嚎了一聲,手指痙攣,全身不間斷抽搐。 那張臉在眼前放大,最后定格。不是記憶中那個俊秀的打籃球少年,而是一張五官扭曲的臉,左眉到下巴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男人永遠飽含怒氣的聲音,這次透露出一種痛心疾首后的疲憊?!鞍⒋?,你還要繼續這樣瘋下去嗎?明天,我們就要結婚了!” 郝春猛然抬頭,死死盯住男人,距離近的彼此呼吸可聞?!板X癟三,是你!” 靜默。 “你終于肯正眼瞧我了?!弊谒磉叺哪腥撕粑种?,摟住他肩頭的手也在抖動,顫抖的像一片枯葉?!笆炅?,阿春你終于肯再次喊我綽號了!” “對不起,”郝春反手抱住他,汲取男人身上的溫度?!笆俏业腻e。明天我們就去登記?!?/br> 男人抬起空蕩蕩的右袖管,衣衫破損,沾滿了斗毆的血污?!笆昵?,陳景明開車撞殘的人是我!是你說,只要我不去追究他責任,你就愿意同我結婚。是你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