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真是太苦了！”

    原本確定的三天路程因為沐靈這一路的樂善好施行為而延長到了七天，兩人終于走到了盧峰鎮附近，卻在鎮子前見到一伙難民，沐靈盡力救治了受傷的人，卻遇到一個懷抱著死嬰的婦人，那孩子已經死透了，沐靈救不活他，只能看著那婦人發髻凌亂，抱著死嬰瘋瘋癲癲地朝著自己撲過來：“求求您，再救救他，您……”

    婦人發黑的指甲眼見著即將抓到沐靈臉上，縱然知道沐靈能避開，林清歌仍是沉默著護住沐靈的后肩，用劍隔開了婦人。

    此時聽到沐靈的感慨，林清歌微微抿起唇，眼神微黯，卻沒有說話。

    她想起記憶里的那個‘她’。

    ‘她’瘋瘋癲癲、功法蓋世讓世人畏懼，就像是一柄孤獨而料峭的劍走在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之上，但人活在世上總要有點念想，就算是身為魔王的‘她’也不能免俗。

    林清歌曾以為‘她’的念想是成神，后來才知道殘忍恣睢的魔王居然有那般天方夜譚的愿望——

    多么可笑，魔王的愿望居然是消除百姓的桎梏，重建一個嶄新的世界！

    沐靈不知道林清歌的想法，心里頭沉甸甸的實在是壓了太多東西，當沐靈回過神的時候有些話已經不由自主說了出來：“清歌，你相信嗎？會有這樣一個世界，無論豪紳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律法才是世間的準則，人命重于一切，人們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會有因為仙法造成的壁壘，仙界和魔界走他們的修真道，人界過自己的人間道……”

    林清歌沒有說話，她垂著頭，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掩蓋了眸子里的神色。

    沐靈忽然覺得有些失望。

    但是她卻能理解：清歌畢竟是土生土長的這個時代的人，她不一定能理解自己的一些超前的理念……

    沐靈卻不知道林清歌垂著的眸子里閃爍著的亮芒 。

    心臟似乎慢了一拍，林清歌花了好長時間才領會到沐靈說的每一個字，胸口一陣guntang——那是夢里的世界被突然詳細描繪出來的驚喜！

    林清歌也說不清這驚喜是來自‘她’還是自己。

    她知道沐靈悲天憫人，知道沐靈經常有些奇異的想法，但沒想到沐靈在這方面居然和自己有相似的想法！

    這個骯臟的世界太讓人絕望：仙界沆瀣一氣，魔門混亂不堪，人間民生多艱，她從最悲苦的底層爬起，一路爬到高位，她看到了太多不公和苦痛，支撐她活下去的最后只剩下一個愿望——化身為一把最鋒利的刀，刺破這千萬年的沉疴，去除掉這世間發黑發膿的血，重建一個秩序井然的三界！

    要毀掉地獄，便成為地獄本身。

    ‘她’太想要創立新秩序的三界了！為此不惜造下了滿手殺孽，練下弒殺魔宮，她清晰地記得每張枉死在她手中的臉，或許在這個途中她會孤獨地身死道隕，但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層層的絕望之中，在無盡的壓迫下，在冰冷惡心的世道里，一往無前地開辟出一條屬于她的‘道’！

    現在，沐靈為她描繪了一個未來——一個她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的、美好得讓人落淚的未來。

    “會有那么一天的?！绷智甯杼ь^，目光幽深地望著沐靈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聲開口：“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另外的人，闖破這一片幽暗的天……”

    *

    進了盧峰鎮以后，兩人直奔白慕風的住所而去。

    據趙韻詩所說，白慕風是她少時便認識的朋友，他算是白家的主枝，但因為自小體弱多病，在病稍微好了一些之后便分外喜歡在外游歷領略世間風光，他不愛修行，修為稀松平常，年紀一大把仍只是金丹修為，兩人是因為趙韻詩無意中救了白慕風一命而結緣。

    前幾年白慕風因為喜愛盧峰鎮的青韻茶便定居在了盧峰鎮。

    以往每年趙韻詩生辰的時候白慕風都會送上親手制作的青韻茶，今年白慕風卻沒有任何表示，而且送過去的信箋白慕風也沒有回復。

    白慕風隱居的地方在盧峰鎮的最南邊，那是盧峰鎮的居民區，周圍一排深巷。

    沐靈雖然猜到了白旭門可能會派人過來，然而看到白旭門派過來的人是白君昊和白風清的時候沐靈還是忡怔了一瞬，幸而林清歌眼疾手快，拉著沐靈屏住了氣息掩在了墻角。

    沐靈也不知道那兩兄弟有沒有發現自己二人，畢竟白風清神情一窒，然后眼神似乎往沐靈二人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但他除了眉心微蹙，之后便收回視線繼續和白君昊說話。

    “二弟，照我說表叔他一向閑云野鶴，說不定最近又去爬了某座孤山，過個十天半月就出來了，你我大可不必大驚小怪——”白君昊的語氣有幾分不耐：“我們將父親的書信留下便可，表叔看到之后自然會回山門……”

    真是冤家路窄！

    兩兄弟出現的地點在白慕風居住的巷子里，顯然也是為了白慕風而來。

    “表叔做事一向謹慎，很少出現這種情形，”白風清卻有些不認同：“我還是覺得我們該在這邊等表叔，萬一有什么不測也可及時做出對策——”

    最后兩兄弟各退了一步，約好在這里等白慕風半個月，半個月沒尋找人便回山門。

    等到兩兄弟走后，沐靈和林清歌才從巷子里走了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