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李善均自我安慰著,退到園子中間,站在林南薔身邊,恭恭敬敬地謝了恩,太后瞧著這一對,笑道:“果真也是男才女……” 她的笑戛然而止,眼珠越睜越大,面上突然現出極度驚恐的樣子。寧康帝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眼睛落在林南薔的臉上,也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林南薔只覺得所有的人都像是中了魔癥一般地看著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望向李善均,李善均癱坐在地上,聲音像卡在喉嚨口一般,半晌才驚呼了一聲:“鬼……鬼?。。。。?!” 只見林南薔原本細致白嫩的皮膚上,若隱若現地出現一道黑紋,若不仔細看還不太能看得出來,可是漸漸的,那道黑紋卻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漸漸擴散開來,如章魚的觸手一般,一點點地挪動著,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就在眾人的眼前,不過片刻的功夫,林南薔的臉上縱橫交錯著數不清的黑紋,像是一張黑網,侵蝕著她整張臉。 而后定格。 “我怎么了……”林南薔莫名其妙地伸出手去阻攔李善均,可是他卻如見鬼一般往后退了兩步,低吼道:“你別碰我!” “我怎么了……”林南薔蹙了眉頭,轉頭看向李媛,再看看林牧之,兩人也是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充滿了恐懼和訝異,她快哭出聲來,喃喃道:“爹、娘,我怎么了?” 從驚訝中最先醒過來的寧康皇帝揚了聲道:“太醫,快傳太醫?。?!” 林南薔茫茫然地看著四周驚做一團的人群,起身沖向園子一旁的小池塘,在瀲滟的水光里,她看到自己的臉像是干裂開一般,斑駁、可怕、面目全非,一口熱血從喉嚨口一涌而出,頭一偏,她徹底昏死過去。 半個時辰后,她終于悠悠轉醒,一旁是陌生的宮女,見她醒了,眼睛卻不敢落在她的臉上,低著頭道:“林姑娘總算醒了。這是蘭貴妃娘娘的寢殿,圣上和娘娘都在外頭,你要出去么?” 她點了點頭,掙扎著起來,將將走到屏風處,就聽到寧康皇帝惱怒的聲音:“太醫院都是一群飯桶么,人就在里頭,臉成了那樣,你們卻跟朕說,她的身體康健,毫無異樣?” “從脈象上看,確然如此!”玉滿樓回應道。 寧康皇帝隨手將桌上的茶盞掃下去,險些砸到玉滿樓身上,盛怒道:“你別跟朕說脈象,朕看的是結果!她的臉成了那樣,怎么可能是毫無異樣!金不換,你說!” 金不換乍然抬頭,唇微微聳動,終究低下頭去,道:“臣,不知?!?/br> “金太醫怎么能不知道呢!”一旁的張太醫蹙眉對寧康帝道:“原本林小姐的傷由臣診治,臣不才,不能醫治好她,是金太醫自告奮勇說有法子!這些日子我瞧林小姐的傷確然好了許多,金太醫在各大場合都宣稱是因為他配置的靈藥,才讓林小姐恢復地如此神速!” “她的傷確實由臣診治,確然也不曾留疤??伤秊楹螘兂蛇@樣,臣確然不知!”金不換趕忙解釋,玉滿樓卻冷哼了一聲,道:“若林小姐當真用了什么神藥,還請金太醫將藥拿出來,讓大家看看才好!” “你這是什么意思!”金不換梗著脖子回道。 玉滿樓低下身子,對寧康皇帝道:“圣上,方才臣的話只說了一半。從脈象上看,林小姐的身子確然沒有什么不妥??墒浅挤讲抛屑氂^察她臉上的傷口,發現她是中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林小姐中毒時日只怕已有將近兩月,按時日算,正是金太醫替換張太醫,為林小姐治病的日子!臣暫時不知這毒藥是什么,若要得知,只能等看過金太醫的藥方能下結論?!?/br> “你的意思是我下的毒?”金不換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識回道:“你別血口噴人!” “不是金太醫……”一個嬌俏的聲音突兀的響起,眾人一回頭,就看到林南薔。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如今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任誰看了都不忍心。一直靜默在一旁的林牧之和李媛趕忙上前攙住她,道:“薔兒,你可好些了!” 林南薔掙開他們的手,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寧康帝跟前,跪下哭道:“圣上,有人要害民女,是玉珺,是玉滿樓!對,一定是玉珺要害我!還請圣上給民女做主啊圣上!” 她一聲聲泫然欲泣,悲切交加,林牧之怔了一怔,惱怒地望向玉珺,痛心疾首道:“珺兒?又是你?” 玉珺原本藏在眾太醫中間,原本身材就嬌小的她幾乎不打眼。被林南薔點著名喚起,她才皺了皺眉頭,她不看林牧之那張狐疑的臉,只冷聲道:“林小姐的遭遇我也十分同情,只是你的臉傷了,心眼卻不能瞎。你的傷從不是我診治,我也從未近過你的身,如何害你?為你治病的是金太醫,為你下方開藥的也是金太醫,又同玉院使又何干系?” “是你!就是你,除了你,世間沒有任何人會這樣恨我!”林南薔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和悔恨,當著眾人的面,眼淚簌簌然落下,哽咽道:“你恨我娘搶了爹,你恨我搶了你的位置,你恨我一直活得比你好。我知道你恨我,可這些都不是我愿意的,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玉珺,你好狠的心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把解藥給我好么?“她幾乎要磕下頭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雙更,求撒花,求掌聲,求別忘了去看下一章。 第72章 111魚蒙 玉珺的眉頭越發緊了,四周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她失笑道:“林小姐未免太過高看了自己。我爹是當朝太傅,我娘是一品誥命,我雖不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為什么林小姐就覺得自己一定過得比我好?我又為何一定要恨你?“ 玉珺頓了一頓,又道:“在我看來,似乎不是我恨林小姐,而是林小姐恨我更多,否則為何當場這么多人,林小姐就認定了毒是我下的!我早就說過了,是,我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我總是對你敬而遠之。反倒是你,在各種場合叫我jiejie,對我示好。如今卻一口咬定是我恨你,林小姐,你這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么?” “是你,一定是你們!”林南薔的聲音乍然高亢起來,玉珺嘲諷的笑落在她的眼里,像是炸藥一般點燃了她,金不換伸手要去攔她,她卻一把將他的手打開,罵道:“金太醫,如今我變成了這副模樣,你還要隱瞞大家么!今日若不能撕開她甥舅二人的真面目,我誓不為人!” 她轉頭看寧康帝,哭道:“圣上,金太醫為民女醫治的藥,并非他所特制,而是他在術州找到的一位大夫,買的他手上的舒痕膏!民女用了統共三盒,我手中仍有一盒,金太醫手上餓又!這藥是玉家的獨家秘方,誰都知道,當初我用它時,就是奔著它的名聲去的,哪知道他們家的藥,竟是有毒!” “胡說八道!”玉滿樓怒不可遏:“我玉家舒痕膏的配方早些年就已經被神偷圣手秒空盜走,家中的舒痕膏更是只剩下最后一盒,正在玉珺手上!又何來的五盒?你說你在術州找了一位大夫買的藥,為何要推到玉家的頭上。這世間假冒我玉家之名,掛羊頭賣狗rou的人何其之多,若統統都要把帳算到玉家頭上,玉家又要找誰訴苦!” “那分明不是假藥!”林南薔拽了拽金不換的手:“金太醫,你告訴他們,你告訴他們呀!那藥不是假藥!你研究了這么久,你分明知道,那不是假藥,我用了會這樣,只能說明是他玉家藥虛有其名,害人不淺吶!” “金不換?”寧康帝狐疑地望向金不換,金不換被林南薔拉著無法,只得回道:“回圣上,臣在術州找的那位大夫確然說過他的藥是如假包換的玉家舒痕膏,臣也仔細研究過,確然是玉家的藥,只是因為心中存疑,所以我仍在研究。不曾想,還未研究透徹,林小姐竟就出了這樣的事……若臣猜的不錯,不是有人特意在藥里下毒,而是舒痕膏的配方,本身就存在問題!” “金太醫在太醫院這么多年,怎么說也算是太醫院的鬼才?!币恢惫蛟谝慌缘挠瘳B輕聲笑道:“晚輩一直佩服金太醫,今日才發現佩服錯了。您既是大夫,怎么敢把自己都不太確定成分的藥給病患使用?您說是帶著那藥回去研究,可我聽了這么些日子,您似乎在外頭一直說的是,您研究出了秘藥,治好了林小姐的傷。今兒出了事,你卻將責任推到玉家的舒痕膏頭上,這是什么道理?退一萬步說,那確然是玉家的舒痕膏,您買了藥卻藏著,不提舒痕膏半個字,私下里研究了這么些日子……容我猜測,您莫非就是欺負我玉家丟了配方,想著自個兒研究研究,將來好借著玉家的藥沽名釣譽?” 她話里冷嘲熱諷,即便是不相干的外人聽著,都明白了三分,當下看他的眼神就變了。金不換臉一紅,正要辯解,玉珺卻轉過頭去,道:“圣上,世間借玉家名義賣假藥的人成千上萬,林小姐只怕是認人不清、認藥也不清,買了假藥了!” 她頓了一頓,從袖子中掏出一盒藥來,道:“這是玉院使提及的那盒舒痕膏,天上地下只此一瓶。前些時候臣也受了傷,玉院使就把它給了臣,”她開了罐子給眾人看,果真一盒藥將近見底,“我用了這么長時間,皮膚卻越來越光潔,不留半分疤痕,若當真是配方有問題,為何獨獨林小姐有事,而我卻完好無損?” 她撩起胳膊,露出曾經受傷極重的地方,給眾人看,那兒已經不留任何疤痕。眾太醫點了點頭,俱是同情地看向林南薔,張太醫捋著白胡須,道:“林小姐既是心中存了懷疑,不如將你手頭的藥拿出來,咱們對比一下,自然能辨出真偽來?!?/br> “不可能,玉家的藥一定有問題……”林南薔慌張地從袖子中也掏出藥盒子,因著手不穩,藥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寧康帝走下臺階,彎腰將藥盒撿起。玉珺也起身交給他,寧康帝對著兩盒藥看了看,又仔細聞了氣味,他不知醫術,只覺得兩個藥色澤相近,氣味相同,讓他辨別,他確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他索□給眾位太醫,他們一個個傳看,直到傳到張太醫手中,張太醫才訝然失笑道:“林小姐,你這藥……確實是假的!” “不可能!”金不換冷聲道:“我十幾歲時曾經見過舒痕膏,確實是這樣的!” “金太醫也說是十幾年了,記不清藥的成分,也總是有的!”張太醫捋著胡子,笑看玉滿樓道:“我曾經有幸在玉老太醫身邊學習,他曾經告訴過我玉家的舒痕膏成分復雜,端端是藥草便有上百種,每一種藥草用量不同,藥效就大大不同。林小姐這藥,雖則形似,可藥草含量決計不對。你聞這兩盒藥的味道……” 他將藥交與金不換,道:“真藥的香味柔和,而你這假藥,味道里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焦味,隱藏在香味的后頭,不仔細聞,很多人都會忽略?!?/br> “我聞不出來……”金不換為難道,張太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聞不出來。若是早些年,你還能察覺,這些年,你的鼻子里只能聞著銀子味了!” 他輕笑著嘲諷,金不換面色紅了又白。張太醫笑笑,又將藥交給玉滿樓道;“老臣魯班門前弄大斧了,玉院使您看看,我說地對是不對?!?/br> 玉滿樓接過藥,不過稍稍一聞,眉間一蹙,很快將藥拿開,道:“張太醫說的不錯,這藥頂多是仿制地比較像的,甚至已經接近玉家的“舒痕膏”,誰都知道玉家舒痕膏藥效極好,這藥卻也有七分藥效,所以,林大小姐的傷才能好得這樣快。我猜想,制造此藥的人必定也是此中高手!可惜可惜……”他連聲搖頭,也不知道在可惜些什么,了了道一句:“只是 ……” 他面色一凜,看向林牧之的眼神,無波無瀾,卻帶了厭惡:“林將軍最好派人把那位術州的大夫抓回來問問,看看你是不是曾經得罪了他……這藥里,摻了味無色無味無害的毒藥,任誰都不能察覺,可是只消一杯酒,便能讓毒素蔓延她的整張臉。若無解藥,終身不退?!?/br> “那是什么藥?為什么非要到今天才會讓我的臉變成這樣?”林南薔撫著自己的臉,聲音變得暗啞。 “奪顏!”玉滿樓沉聲道。 “書上曾記載,“|奪顏”,只害人面目,一旦染及,極難褪去。以酒為引,沾酒立顯!”金不換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喃喃道:“我只在書上看過,卻從未在世間見過!我只當是古人的一個誤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