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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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緣,見到你父母留下的遺物,為何不跪?”他眉眼中都是悲戚之色,與修緣印象中的蓮花生大相徑庭。 “你父親名叫謝青,曾是本教的四大護法之一,一生追隨前任教主,忠心耿耿,你娘與教主夫人師出同門,情同姐妹,你自己看,難道你想背祖忘宗么?” 蓮花生從木匣子里拿出那半塊襁褓,拋給修緣。 雖然那晚,他已聽了個大概,可心里并沒有全然接受,他從小耳濡目染的是正道做派,他的師父、身邊的師兄弟們,都是良善之輩。離開靈音寺,才開始有了別樣的認知,才曉得江湖險惡,并不以黑白為界。然而叫他立刻心甘情愿承認自己出生魔教,他做不到! 修緣一雙眼黑白分明,瞳孔清澈,即使過了再久,他還像是那個初出靈音寺的小和尚,未染一絲塵埃污垢。 “修緣……” 人群中有人在喊他,熟悉的聲音,讓他整個人愣在當場,動彈不得。 他轉身去看,帶著一絲期盼,只見一個短發老者向他走來,袖口處有顆明顯的水滴,是天一教的人無誤了。 修緣覺得悲從中來,卻又忍不住喃喃念道:“師叔?!?/br> 這人大約五六十歲,胖如一尊彌勒佛,頭上剛長出戳人的短發,已經發白,顯得面目慈善,似是個剛還俗的老僧。 “修緣,教主說得不錯?!?/br> “師叔,你……你還活著……”修緣不知道該說些甚么,事實清晰,但神志混亂,他覺得自己心下最后一根弦就要斷了。 “我還活著。當日,我們從西域血刀手中將你搶回來,才發現他竟對剛滿周歲的嬰孩下了蠱,老教主同我們商議之后,決定將你送至江南靈音寺,暫且將這段往事埋葬,又怕有居心叵測之人,找你的麻煩,所以讓我一道入寺,護你周全?!?/br> “所謂護他周全,不過是怕旁人知道了那個秘密,捷足先登吧?”秦遠岫冷笑一聲,看向修緣的眼神,卻有些深不見底。 師叔轉頭看他:“若不是宋顏你好本事,一夜之間屠殺江南四家和靈音寺,我恐怕要一輩子做個撞鐘的和尚也未可知?!?/br> 修緣聽了這話,臉上只剩下震驚,濕潤的眼睛里全是霧氣,迷迷蒙蒙一片。 “當日我僥幸逃脫,一路尋到分壇,教主得知你亦安然無恙,松一口氣,決心將計就計?!毙蘧壔叵朐诠壤锏娜兆?,夜夜放縱,蓮花生怎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想盡辦法做那等事,原來想要的,只是他背上那本秘籍! 后來機緣巧合散了功,自己救了他,才真正是躲不過的劫數。 “修緣,靈音寺只是護你周全的權宜之計,你不要忘了,天一教才是你的歸宿!” 秦遠岫聽完這一句,縱身一躍,掌心帶風就要向老頭兒劈過來,蓮花生腳下匆匆移步,伸手擋了那一掌,然而對方的功力遠比他想象中深厚許多,逼得他霎時嘴角就溢出血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距離幻海山不遠處的江上支流,一條烏篷船如無根浮萍,飄蕩顛簸,迎著風浪前進。船上有血漸漸溢出,滴進白浪滔天的江水里,頃刻間化為烏有,消失不見。 船上橫躺著三具尸體,已經冰涼僵硬,時值深秋,接近初冬,大約這三人死了之后,隨著船在江上漂流了一夜,血腥味彌漫整個狹窄的船艙,揮散不去。 在這叫人作嘔暈厥的氣味里,仔細去循,船艙的角落里,竟坐著一個人。 他倚靠著艙里的草堆,雙手環抱住曲起的雙膝,衣裳濕透,手上抓著一把刀,刀上舔了血,刀柄處墊著一張巴掌大的鹿皮,緊緊握在手中。 這是個男人,烏發四散,臉上血污殘留,最奇怪的是,他的肚子微微鼓脹。 他將自己彎成一只蝦,輕輕環抱住,不是因為恐懼:這三個人,是他殺的。 他的肚子又開始痛,無止無休,在這陰冷的船艙內,死人冷掉的血浸濕了他的腳,他不知道怎樣能更暖一些,于是抱住了自己。 外頭開始下雨,秋冬的雨,冷得人牙齒打顫,砸在江面上,一串接著一串,漸漸串成簾幕。風更大了些,烏篷船如一葉扁舟,搖搖晃晃,離岸邊不遠了,但這樣惡劣的天氣,只恐一陣狂風,就將它吹翻過去。 他的臉上身上,一條條抓痕觸目驚心,衣裳被撕破了,肚皮露出來,刺骨的寒侵了進去。慢慢回頭,透過小軒窗,他的眼眸里倒映的,是愈來愈近的幻海山。 只要半個時辰,就可以撐到幻海山,他還不想死。 功力盡失,黎素握緊了手中的鹿皮,他要向天借兩條命。 當日,他扮作市集賣菜的婦人,然而內力消逝得比他想象中更快,愈發難熬,也不知天下之大,該往哪里去。 他不曉得何故招惹了一大批不知來歷的黑衣人,黎素斷定那些人既不是望川宮的,亦非天一教之流,那些人口中的冥王,他倒是記得。 冥王與萬重光,以及白道那些人,逼得他與裴云奕走投無路,無非是為了望川宮的地形圖,仔細想想,瞬間明了。 又過兩日,在城外遇見了青城派掌門,當時,他正跪在一個黑衣頭目面前,痛哭流涕: “大人,裴云奕已死,至于黎素,我們已經在全力搜查,冥王答應了先給藥,難道隨他上山的峨眉、武當掌門,以及樂無涯等全無性命之虞,我們卻要橫死?同樣是為冥王辦事,我們從來都是竭盡全力??!” 黎素當時正被城外的黑衣人攔下搜身,城外風云突變,行人早已離開,偌大的城像是空的,城門口沒有一個人。 之所以急匆匆要出城,是因為他聽到了凌九重豢養的鷹,盤旋在城外高地之上,嗚咽哀鳴,向他發出求見訊息。 它循著氣味大致判斷出黎素的位置,但是城內人多眼雜,這畜牲通了人性,亦不敢靠近。 當被黑衣暗衛碰到肚子的時候,黎素一顆心提起,隨后便聽到裴云奕已死的噩耗,瞪大了眼,身體僵硬,那搜身的黑衣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道: “怎么?” 他搖了搖頭,閉口不言,黑衣人心道,這個丑婦竟是個啞巴,那頭目朝這邊瞥了一眼,說話更不避諱: “黎素?現在要他何用?你可知道,事出突然,主公為了先發制人,已放棄機關圖,帶著冥王等冒險上了浮屠山!我們隨后支援,找到黎素最好,但愿機關圖還能派上用場。不過憑主公的本事,就算空手上山,拿下望川宮也不是難事!” 說著,這黑衣頭目從懷里拿出一個青色小瓷瓶,拔了瓶塞,將瓶口對準地下恣意揮灑,藥丸一顆顆落下來,青城派掌門立刻跪下去撿,迎面卻被一張羊皮砸中。 “這是主公親繪的浮屠山地形圖,你看仔細了,帶著門下,隨我上山支援,記住,莫要?;ㄕ?,你方才服下的藥,只夠活三天,三天以后,浮屠山上,一切看冥王的意思了?!?/br> 沒有機關圖,但至少還有地形圖,浮屠山地勢復雜,若無指引,入口隱蔽,一般人根本寸步難行。 這頭目的話似乎觸動了黎素,他紅著眼,抬起頭去看,正好望到那張羊皮紙。 上頭曲曲折折,有些地方還注了字,那字跡,遒勁有力,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 半山腰有一條捷徑,有一回他受傷回宮,雙腿麻木不能行進,阿東抱他回去,他給他指了這條路,除了凌九重之外,再無第四個人知道,如今卻赫然出現在羊皮紙上。 黎素慢慢垂下了眼,經過這些日子的折騰,他的身體愈發清瘦,然而肚子卻日漸大了起來,兩相對比,無法再遮掩。 他撫著肚子,似乎能從那里得到一點支撐和安慰。 只聽黑衣頭目又對身邊人吩咐道: “主公遇到陰雨天,就有頭痛的舊疾,將皇甫仁一同押過去,帶上他上次特制的正天丸?!?/br> 阿東向來體格強健,幾乎無病無災,唯有這個小毛病,他再清楚不過。 心中已再無借口為他辯解,黎素那雙亮如星辰的眸子漸漸暗淡,他想到了裴云奕的死,想到自己無路可走,在這陌生可怖的人世跌跌撞撞茍活下去,賤如螻蟻,任何人只要一抬腳,就會粉身碎骨。 搜身的暗衛覺得并無異常,放過了他。 他面無血色,走走停停,一路來到了江邊。 那只鷹棲息在高處的石堆上,看到黎素,展開雙翅飛過來,丟了一張小小的鹿皮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