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小五很少看到少爺露出這種神色,記憶中的她一直都是自信滿滿、斗志昂揚的模樣。 少爺讓他先接管金藥堂, 這是她的心血,他一定會看管好。 分好碎銀, 許長安揮一揮手, 輕聲道:“你們先下去吧, 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br> 她話音剛落, 眾人尚未有行動, 只聽得外面一陣奇怪的響動。大家面面相覷, 暗自生疑。 秋生站在廳堂門口, 順手打開門,立刻被院子里的情形給驚到了。 只見金藥堂外院不知何時站滿了人,身穿禁軍服色, 一個個腰懸利刃,手持火把,照得外面亮如白晝。 金藥堂諸人目瞪口呆,他們何曾見過這種場面? 秋生高聲問:“你們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他心里瞬時掠過諸多猜測:是不是哪味藥出毛病了?哪個貴人吃藥后死了家人來鬧事?這也不可能啊…… 正想著,突然一個尖利的聲音高聲道:“皇上駕到!” 眾人無不大驚,紛紛呆愣,皇上? 一隊禁軍有序分開,身披玄色大氅的皇帝緩步走出,他視線鎖在許長安身上,緩緩說道:“朕本欲明日下詔,接你們進宮??上щ匏寄钐?,一夜也多等不得?!?/br> 金藥堂眾人一個個驚駭無比,秋生更是驚訝,這不是承志少爺嗎?怎么又說是皇上? 沈三公子?皇上? 只有小五知道前情,拉著大家就要行禮。 也不管眾人究竟是何心理,皇帝的目光越過人群,遙遙落在許長安身上。她的臉在火把光亮的映照下,似是會發光一樣,而她眼中則有著遮不住的絕望。 她的這個眼神深深刺痛了皇帝,他心里一沉,面色冷凝:“長安,過來!” 許長安唇線抿了抿,定定地看著他,抗拒自心底一點點滋生。連一夜都等不得么? 可她終究還是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在他身前一尺開外的地方,許長安停下腳步,緩緩行禮:“參見皇……” 話剛說到一半,皇帝就驟然伸手,一把將她扯進了懷中。 身體撞上他的胸膛,緊接著,一只手禁錮她的腰肢。 許長安立刻動彈不得,只有一顆心在胸腔里跳動。 “你我之間,無須多禮?!被实勐曇舫脸?,“文元呢?” 院中這么大動靜,文元自然也跟著青黛出來了。 他好奇地看著院中黑壓壓的人群,也看向自己的父母:“娘,爹爹?” 皇帝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文元,爹爹接你回家?!彼暰€微轉,出聲吩咐:“有福,去把小殿下抱過來?!?/br> 有福連忙應下:“是?!?/br> 文元懵懵懂懂,知道是爹爹好像身份很了不得,他帶了這么多人接他們娘倆回家??墒?,為什么娘看起來并不開心。 青黛睜大眼睛,蒼白著臉頰,到現在還猶在震驚中,任由那個內侍裝扮的人抱起小少爺。 文元只是看著母親:“娘……” 小孩子的嗓音嬌嬌嫩嫩,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將從此改變。許長安聽得鼻腔發酸,她低聲懇求:“皇上,能不能稍微給一點準備的時間,我還沒……” 她還沒向文元詳細地講過此事。 皇帝聲音更低,就在她耳畔,幾乎是咬牙切齒:“準備什么?準備假死嗎?” 許長安雙目圓睜,偏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怎么知道這個?連她動過的念頭他都一清二楚? 皇帝微微瞇了瞇眼睛:“許長安,你不會真以為,朕像承志那個傻子一樣,會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吧?”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又道:“看在文元的面子上,朕不計較你之前的罪過。但你這一生,都別想再逃脫?!?/br> 他說話聲音很輕,似是情人之間的呢喃,更像是一句魔咒。許長安一顆心如墜冰窟,身體不自覺地輕顫起來,腦海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金藥堂。 等她再度意識清醒時,已在馬車內。 天子座駕與尋常百姓家不同,異常寬敞,帷帳上還懸墜著幾顆夜明珠,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皇帝雙目微闔,似是在養神。 許長安怔怔地看著他的側顏,前塵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她自小勤奮上進,要強不服輸,她從有記憶開始,就在學習醫藥,她一心想把金藥堂發揚光大。為此她在十五歲那年孤注一擲,采取非常手段做了一件事,她曾經以為她成功了??伤f萬沒想到,因為那件事,她不但失去了金藥堂,還要把自己的一生都給搭進去。 皇帝說不計較她之前的罪過,她應該開心的,可絕望還是一點一點地漫上她的心間。 大概她終其一生都要被困在那個叫皇宮的牢籠里了。 巨大的無力感籠罩著她,許長安死死盯著面前的人,直盯得眼眶發酸,淚水一滴一滴地掉落。 她終是合上雙目,以手掩面,對自己說:許長安,你不能認輸,現在還沒到絕境。 皇帝猝然睜開雙眼,目光灼灼,直視著她。夜明珠的光芒下,她指縫間的淚水刺得他胸口一痛,胸中驀的升騰出怒意,還夾雜著一些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直接長臂一伸,將她整個人撈過來,禁錮在自己腿上,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哭什么?” 許長安心中一凜,看他神色,知道自己觸怒了他。她一把抹了眼淚:“沒有哭,只是眼睛酸而已?!?/br>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甚至還試圖露出一個笑臉。 皇帝哪里肯信?他胸膛劇烈起伏,惱怒而又不甘,她就這么不想跟他在一起?既然這般抗拒他,當年又何必招惹他? “你當朕是瞎子么?”皇帝咬牙,“朕還沒計較你要假死,你倒先哭上了?” 他說著抬起她的下巴,視線一寸一寸掠過她的臉。 她面龐雪白,眼角微紅,睫羽輕顫。多么具有欺騙性的一張臉,也難怪承志會對她一往情深,知道被她騙后還要千方百計替她解釋,直到此刻還控制不住對她心生憐惜。 許長安坐在皇帝腿上,腰又被他緊緊箍著,這個完全受制于人的姿勢讓她格外的不自在?;实鄣脑捀屗话?,她輕聲道:“我沒有要假死,我只是……” 說話間她稍微動了動身體??缮碜觿傄粍?,皇帝就變了臉色:“亂動什么?!” 許長安張了張唇,不敢再動。 皇帝冷哼了一聲:“你沒有要假死?那你派小五去濟病坊打聽無人認領的尸首做什么?” 許長安瞳孔驟然一縮,他竟然知道這件事!小五決計不會出賣她,可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心里苦笑,也是,他是皇帝,他肯定有她不知道的途經。她不敢再說謊,只小聲道:“我當時心里亂糟糟的,沒想那么多。只是讓人打聽一下罷了,真的。我怎么敢假死呢……” 皇帝聽得心頭一陣無名火起,所以僅僅只是因為不敢嗎? 她紅唇一張一合,說出的盡是他不愿聽的話語?;实垲^腦一熱,猛然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這個親吻來的太過突然,許長安完全沒有想到。待她反應過來時,他的唇舌早就攻城略地。 她下意識想抗拒,可又不敢,只能閉上眼睛被動地承受。 唇齒相依,親密無間,她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初時的甜意過后,皇帝立刻想起兩人當年在湘城許家青松園的第一次親吻。 她那時為了證明是真的喜歡他,強行攔住他,扯住他的衣領,迫使他低下頭。她則踮起腳尖,主動親吻,毫無章法。 思及舊事,皇帝心頭酸、澀、羞、惱……多種情緒交織,再睜開眼低頭看眼前人眉心微蹙,哪有一絲一毫的歡喜? 感覺仿佛是數九寒天里,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不甘和憤怒再一次啃嚙著他的心,他報復心頓起,干脆在她唇上重重一咬。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許長安暗自一驚,這哪里是親吻?分明是咬嚙,她“嘶”的出聲,不自覺地扭動身體。 口中嘗到了血腥的味道,她又在懷里亂動,皇帝黑沉著臉,終于松開了她。 許長安唇瓣紅腫,嘴角猶有血痕,可她不敢擦拭,甚至一動也不敢動。她不是人事不知的小姑娘,能感覺到他此刻身體的異樣。 皇帝雙眸幽深,唇線緊抿,心中滿是羞惱。明知道這人沒半點真心,他居然還因她而情動。 “皇上?!庇懈5穆曇艉鋈辉谕饷骓懫?,“小殿下鬧著要見娘娘?!?/br> 許長安眼神微變:“文元!” 皇帝略一沉吟:“把他抱進來?!?/br> 話音剛落,車簾就被掀開。許長安借機從皇帝懷里出來,躲到一旁。 皇帝抿了抿唇,視線自她逃也似的身影上移開,一雙眼睛幽深晦澀。 文元今天晚上都處在不安中,他和娘一起被爹爹帶走,但他不是和爹娘在一塊兒,而是跟這個奇奇怪怪的叔叔待在一輛車中。更奇怪的是,對方還不讓他喊叔叔。 他一喊叔叔,對方就說不敢,還一副要哭了的模樣。 文元有點害怕了,此時見到母親,他才放下心來,投入母親懷中,好奇而又擔憂地問:“娘,你嘴唇怎么流血了?” 許長安不能說你爹咬的,只含糊道:“不小心咬的?!?/br> 皇帝輕哼了一聲,什么不小心?他就是故意的。 文元皺了眉,小聲問:“是不是饞?該吃rourou了?” 他記得自己偶爾吃飯咬到舌頭,青黛姨姨就會說他饞rou了。 許長安愣了一瞬,繼而輕笑:“可能是吧?” 她摸出帕子,小心擦拭掉血漬。 “還有這里?!蔽脑噶酥?,又索性自己拿起帕子,小心幫母親擦掉血痕,又忍不住叮囑,“娘以后要小心一點,咬到了會疼?!?/br> 許長安笑,緊緊摟著他,眼神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和愛憐。 皇帝看得胸口一刺,先前的結論再一次浮上心頭:她有真心,只是從來都不在他身上。 他目光沉了沉,低聲道:“文元,過來?!?/br> 第60章 曖昧 心砰砰砰直跳 許長安臉上笑意微斂。 文元轉頭看向父親, 眉眼彎彎:“爹爹?!?/br> 雖然有了父親,可他心里親近的還是母親。不過這會兒父親開了口,他也不好意思傷父親的心, 就應了一聲:“嗯?!?/br> 他又仰著臉看母親:“娘, 我去爹爹那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