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安瑾剛醒,還有些迷糊,也不想說話,只微微搖搖頭。 尋云擦了眼淚,“奴婢失態了……郡主您渴不渴餓不餓?對了,還得去告訴駙馬您醒了……” 她醒來,這一向穩重的大丫鬟卻難得慌了手腳,說話都語無倫次。 安逸陵在前面處理事情,聽說安瑾醒了,馬上放下事情,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安瑾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父親,眼淚卻一下子涌了上來,“爹爹……” 只有在見到親人的時候,這股害怕和無助才一下子冒了出來,她像小時候一樣張開雙臂,朝父親伸去,“爹爹……” 安逸陵心疼極了,連忙抱住女兒,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慰:“阿瑾不怕,爹爹在,阿瑾不怕……” 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他手都還有些抖,實在不敢想象若是這箭再射偏一點,會是什么樣的后果!對家中有孕的妻子又會是怎么樣的打擊! 想到在家中的妻子,安逸陵心中也是擔憂,事情發生太突然,看到的人太多,他當時只顧著往這里趕,根本沒時間考慮派人瞞著妻子……若是她知道了,動了胎氣該怎么辦? “阿瑾疼不疼?”安逸陵低頭看著女兒肩膀上的那一圈圈紗布,隱隱還透出些紅色來,心中一痛,低聲問道。 阿瑾靠在父親懷里,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害怕、委屈通通都消散開去,她吸吸鼻子,抬起頭說道:“不疼了,上了藥就不疼了,爹爹不用擔心?!?/br> 安逸陵知道女兒是在安慰她,可他沒辦法替她受這份罪,也只能信了這安慰,心想著待會兒一定要派人去找圣上要最好的藥來,絕對不能留下什么傷痕。 “你沒事,爹爹就放心了,以后出來一定要帶丫鬟侍衛,可記住了?”安逸陵舍不得說女兒,也舍不得說以后不許她再出門的話,只能低聲囑咐,心中又有些自責。 安瑾點點頭,經過了這件事,她自然不敢不帶侍衛了。 “對了,爹爹,表哥怎么樣了?”安瑾忽然想起了沈瑜,只記得當時她把自己撲倒在地,后來自己實在太疼昏了過去,不記得后來怎么樣了。 此地有安瑾的兩個表哥,但安逸陵卻知道他說的是沈瑜。 “他無事,正在和你三舅舅調查此事呢?!卑惨萘甑纳裆?,不見喜怒。 安瑾聽了心中一凜,怕爹爹把這事怪罪在沈瑜頭上,可轉念一想,她爹爹不是這樣不講理的人,頂多會埋怨沈瑜沒保護好自己罷了……如此一想,剛剛要出口的話也就咽了下去,“那戚……” “駙馬、郡主,沈二少爺來了?!遍T外傳來尋云的聲音。 說曹cao曹cao到。 安逸陵暗哼了一聲,不過卻還是應道:“讓他等等?!?/br> 他看向女兒,柔聲說道:“你見不見他?見他的話我讓丫鬟進來給你更衣?!?/br> 他覺得沈瑜不會挑時候來看人,女兒現在當然不方便就這樣躺在床上見他,必定要梳洗一番,這一折騰肩膀上的傷會更疼…… 安瑾朝他笑笑,“見啊,人都來了,再說今天可是他救了女兒,不然這箭可就……女兒也得謝謝他呢?!?/br> 安逸陵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吩咐尋云進來服侍她。 安瑾簡單梳洗一番過后,便去了屏風外面,讓尋云喚人進來。 當穩重的腳步聲響起時,安瑾回頭看去,就見沈瑜怔怔立在門口處,雙唇金敏,呆呆地看著他,臉色有些發白。 安瑾嚇了一跳,站起來想要朝他走去,“你怎么了……” 沈瑜卻是也嚇到了,幾大步上前就將她按坐在椅子上,緊張地道:“你好好坐著別動,擔心傷口!” 他不提還好,一提肩膀的疼痛就一下子襲來,安瑾忍不住哼了一聲。 沈瑜單膝跪在她身前,扶著她的右臂,焦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扯到了?你干嘛起來,我只是來看看你而已……” 嘴上這樣說著,放在她膝頭的手卻是緊緊攥起來,眼里也有了點點淚光。 今天的事情回想起來都是一陣陣后怕,若是沒有吳韻筱一聲大吼,若是他沒有及時把安瑾撲倒,那這箭射中的估計就是安瑾的心臟了…… 一想到這個,他的手腳都會發軟發抖。 “阿瑾……”沈瑜把頭埋在她的膝頭,一雙手也改成了環抱住她的腰,他一聲聲地喚著她,“阿瑾……” 剛開始阿瑾還應他,后來見他真打算一直這樣叫下去了,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柔聲道:“喂,沈瑜啊,我現在又沒什么事,你別這樣啊……喂,快點起來,我還有事要問你呢?!?/br> 沈瑜正傷心難過著,聽安瑾這樣說,紋絲不動,只是抱著她的雙手更緊了。 安瑾等了等,也沒見他說一句話,不由得低頭望去,卻漸漸感到膝頭傳來一陣濕意,她愣了愣,看著伏在她膝頭的人,心中忽然有些觸動,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的頭上,輕輕摸了摸,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良久,沈瑜才抬起頭,眼眶有些微紅,但卻讓人看不出流過眼淚,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安瑾,“你沒事,真好?!?/br> 安瑾也笑了,“是啊,真好?!?/br> 沈瑜癡癡看著她,仿佛她下一瞬就會消失不見,安瑾一開始還能與他對視,后面漸漸支持不住,移開了目光,“你、你和舅舅查到什么沒有?” 沈瑜坐在一張椅子上,往前挪了挪,與安瑾挨在一起,他拉過她的手放在膝頭緊緊握著,目光仍然看著她的臉,說道:“一個刺客都沒抓到,暫時還沒有什么發現,馬場和在場的人都被控制起來了,相信多少會有些痕跡,不過……那些來跑馬的人最遲明日也得放回去了?!?/br> 安瑾點點頭,那些人都是些有頭臉的,若是沒有什么疑點的話,不好拘留著人家。 “不過那些人沒什么,重要的是另外兩個?!鄙蜩さf道。 他很少有這樣認真嚴肅的時候,安瑾忍不住朝他看去,眉峰一挑,“明王和戚月?” 沈瑜點點頭,“嗯,戚月為明王擋了一箭,大部分人都看到了?!?/br> 安瑾心頭一動,說道:“她替明王擋了一箭?那這樣的話……” “明王得納她了,至少是個側妃,說不好還是個正妃?!鄙蜩そ涌谡f道,“戚月和明王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也知道戚月手里有一股力量,若說她為了當上明王正妃而不擇手段,倒是說得過去,只是……這樣未免不劃算了?!?/br> 戚月要調動那股力量的話,肯定需要一定時間,還需要精密的布局,最后把她、沈瑜和明王都牽扯了進來,這樣大的一局棋,若是只為了圖個正妃之位,未免太小題大做。 “那會不會不是她?”安瑾不大確定地問道。 沈瑜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搖搖頭,“她即便不是主謀,也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只不過我們現在沒有證據罷了?!?/br> 安瑾低頭想了想,如今掌握的證據和線索不多,無法下結論,但無論如何這事總會有個結果,能把明王一黨扳倒自然是最好。 “你啊,別想這么多了,”沈瑜捏了捏她的臉蛋笑道,“你現在不方便坐車顛簸,得在這養兩天,到時候回去可得好好給姑母看看,看看有沒有缺胳膊少腿?!?/br> 這事已經傳到了長公主那里,長公主一聽差點昏了過去,好在也是經過風浪的,一聽丈夫已經趕了過來,才慢慢鎮定下來,她身子重不方便來,便派了管事送了一大堆藥材和衣食過來。 想來安瑾不回去,她也是難以安心的。 “娘親沒事吧?”安瑾一聽娘親知道了這事,馬上嚇得心都提了起來,就怕娘親一時受驚,出什么事! 沈瑜見她緊張,趕緊安撫,“放心放心,姑母沒事,府里那么多丫鬟婆子,會照顧好她的,你好好養傷早點回去,她就會放心了?!?/br> 安瑾這才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說道:“我的傷就是疼了些,別的沒什么,不過……如果那些人是沖著我來的話,怎么不在箭上淬毒?” 沈瑜和榮親王自然也想到了這點,不過現在還沒什么頭緒,而且也得慶幸他們沒淬毒,不然…… “你別想這些了,交給我們吧,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沈瑜忽然彎腰把安瑾打橫抱了起來,往里面走去,“你現在需要休息?!?/br> 安瑾直到被放在錦被上才反應過來,“你……” “好好睡覺?!鄙蜩ぐ蜗滤^上的簪子,又替她掖好被角,低聲說道。 安瑾愣愣地看著他,他笑笑,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便起身吹了燈,走了出去。 外面夜色nongnong,他的臉也一下子冷如冰霜。 ☆、68|第 68 章 宮里送來的藥很有用,不過兩天的時間傷口就已經開始愈合,安瑾這時候已經呆不住了,和爹爹商量了一下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了,她得趕緊回去,娘親一日見不到自己都不會放心。 她上馬車的時候向四周望了一下,并沒有看到沈瑜的身影,她微微皺眉,自從那晚過后就沒看到過他了,也不知打在忙些什么。 “郡主,這里風大,快進馬車吧?!睂ぴ埔娝镁貌粍?,便勸說道。 “嗯?!卑茶c點頭,鉆進了馬車。 馬車到了公主府的時候已經是中午,*辣的太陽頂在頭頂,烤得大地像蒸籠一樣,她知道娘親一定會出來接她,于是趕緊下車,提著裙擺就往里面走。 果然,在半路就遇到了正往這邊來的長公主,安瑾連忙跑上去扶住她的手臂,埋怨道:“娘你怎么出來了?一點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再這樣女兒可生氣了啊……” 長公主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站著都看不到自己的腳,安瑾看著也是心驚膽戰。 女兒瞪著眼睛,那神情語氣就像個長輩在教訓不聽話的孩子一樣,長公主卻并無半分責備,她握著女兒雙手,淚盈于睫,“乖女兒,傷到哪了?有沒有好點?還疼不疼?” 一個個問題拋出來,還沒問完她就先哭了出來,她從小嬌養著的女兒,即便是跟他們游玩在外的時候都沒受過什么傷的女兒,卻被一箭射傷,差點、差點…… 一想到這個,她的心就揪了起來,心疼后怕的同時,又恨著那個兇手,若是逮出后面的人是誰,她沈宜寧定不會放過! 安瑾最怕娘親哭,連忙張開雙臂在她面前轉了兩圈,笑嘻嘻說道:“早就不疼了,娘親看我像收過傷的樣子嗎?” 長公主可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她,急急道:“快停下快停下,扯到傷口怎么辦?” 安瑾也覺得肩膀有些疼,停了下來,挽住娘親手臂,扶著她往回走,一邊嬌聲細語地說道:“娘,阿瑾餓了,要吃好多好多的好東西!” 長公主哪有不答應的,“好好好,讓人給你做!看你饞的……” *** 明王遇刺的消息瞞不住,傳了開來,同時伴隨的當然是戚家小姐奮不顧身為其擋箭的消息,一時間有夸戚月勇氣可嘉的,也有說她不守規矩的,但無論說什么,都認定了明王以后會納了她,至少也是個側妃。 納個侯府嫡女做側妃,一點不虧,還能賺個好名聲。 而沈二公子當日抱著榮樂郡主離開的情形也有不少人看到,但是顯然沒有明王和戚月那樣惹人關注。 百姓們愛聽這些桃色消息,關注的都是能不能成就一段風流佳話,但朝堂上的官員們此時都沒心思去關注誰救了誰,都紛紛夾起了尾巴做人,而平時最愛串門碎嘴的主婦們都閉緊了嘴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誰知道這火什么時候會燒到自己身上? 明王和榮樂郡主都受傷了,皇帝震怒,安駙馬和榮親王的臉色也不好看,大家都唯恐被他們盯上。 下了朝之后,安逸陵和榮親王走在一起,從馬場回來之后他們就一道親自查這件事情,但始終一無所獲,馬場所有人里里外外都梳理了一遍都沒什么發現,那些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舅兄,咱們再好好商議商議,看看究竟是哪里有了漏洞?!卑惨萘瓿瘶s親王說道,神色凝重。 榮親王搓了搓手,目光沉沉,點頭說道:“嗯,不可能沒有線索,只是我們還沒發現而已……那兩人有什么異動沒有?” 安逸陵知道他說的是誰,搖搖頭,“沒有,一個在養傷,一個在照顧?!?/br>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要說此事跟兩人無關,他不會信,此時缺的就是證據了,還有……如果可能,還得通過這件事調出條大魚才行。 榮親王點點頭,看了四周一眼,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帶著安逸陵回了王府,準備仔細推敲一下,回到書房,卻見沈瑜已經坐在里面等著了。 榮親王這兩日都沒看到兒子,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此時乍然看到,卻忽然愣了一下。 只見沈瑜沒了平常那嬉皮笑臉的模樣,目光中多了一份凝練犀利,似乎是沒睡好,他的眼睛里有些血絲,臉上還有著青色的胡茬,乍然一看,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人。 榮親王心神一震,看著兒子愣愣說不出話來。 沈瑜看到兩人,嚴重的薄冰驟然破碎,露出一絲笑容來,起身朝兩人行禮,“爹,姑父?!?/br> 聲音沙啞,也不知是何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