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可如今到了京城,遍地貴女,她們也不由得拘謹。 沈柔看了看安瑾,見她言笑晏晏,舉止并不算規矩得體,和嬤嬤教的不太一樣,心中不由得有了些底氣,看來京中貴女也不是人人都規矩好呢。 安瑾見沈柔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停,然后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不由得疑惑,不過她和沈柔姐妹前世就不親近,所以也懶得在乎,當下挑著自己愛吃的菜夾了吃,沒讓宮女伺候。 沈柔見了,眉頭微微皺起,然后低頭小口小口嚼著飯粒,一副淑女模樣,沈靈則有樣學樣。 *** 這頓飯一直吃到皇帝、榮親王和安逸陵都醉倒為止,皇后連忙吩咐宮女將人抬進宮殿,又命人煮了醒酒湯。 皇帝和榮親王是開心而喝醉的,安逸陵則是被這兩個喝得興奮的人灌醉的,榮親王喝醉了倒是一改平日沉默的樣子,拉著安逸陵的袖子喃喃說道:“我、我meimei瘦了……定是你對她不好,我要、要揍你……”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榮親王妃灌了醒酒湯。 其余兩人灌了醒酒湯之后,終于不再吵吵嚷嚷了,都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依我看,你們今晚就別回去了,都在宮里住下吧,明早再走不遲?!被屎髮χL公主和榮親王妃說道。 榮親王妃金氏這些年低調慣了,聞言有些猶豫,“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長公主倒是不在乎,拉著她的手說道,“誰還敢說什么不成?” 金氏想想醉倒的丈夫還有微醺的兒子,也就同意了。 安瑾住在了棲鳳宮偏殿,她以前住過的屋子里,宮女服侍著她躺下,她聽著窗外煙花綻放的聲音,卻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良久,還是起身披了件衣裳,推開了窗子。 窗外煙花一朵朵綻放,將夜空渲染得繽紛絢麗,或許是錯覺,安瑾覺得自己似乎都能聽到皇宮外面百姓興奮的聲音。 辭舊迎新,大家都在祈禱來年安好。 “愿往后,家人常伴,一世康泰?!卑茶仙想p手,閉上雙眼低聲說道。 此時,忽然有一道身影從房檐倒垂下來,對著安瑾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問道:“你剛剛嘀嘀咕咕說什么?” 安瑾睜開眼,就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鬼頭”正對著自己,面目猙獰,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緊緊捂住嘴巴,往后退了兩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毯上,待聽到聲音,才認出眼前這個鬼東西是沈瑜。 ☆、第28章 “哎呀呀,怎么就摔倒了?我嚇到你了嗎?”沈瑜站在窗子外面,看到安瑾摔倒,向前走了兩步,扒著窗框急道。 安瑾深吸了幾口氣,才慢慢平復下心情,扶著桌子站起來,她感覺得到手腳都還在有些發抖,便坐在了凳子上,離沈瑜遠遠的,怒道:“大半夜的,你怎的在此?還專門嚇人?” 沈瑜聽了,可是滿心冤枉啊,急忙說道:“你可別冤枉人啊,明明是我好好的在房頂看煙火,卻聽到下面有人嘀嘀咕咕的,一聽是你的聲音,我才下來看看的?” 安瑾卻不管,“你嚇人還有道理了?” 沈瑜見安瑾瞪著眼睛,一副他再狡辯一句她就會撕了他的樣子,又先到剛剛的確是自己嚇到了她,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右手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拍了拍,“好好好,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打自己兩下,還不解氣的話你來打兩下?”說著就把腦袋往窗子里伸。 安瑾聽他這樣說,心里氣也消了不少,見他往里湊,連忙起身走到窗子邊,“腦袋縮回去,不然我真打你了?!?/br> 沈瑜嘿嘿一笑,退后了兩步,坐在了檐下的欄桿上,雙腿蕩來蕩去,“表妹也睡不著?” 安瑾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手扶在窗框上,看看他,又看看夜空中綻放的煙火,淡淡點頭:“今日也沒幾個人會睡覺吧,一般都要守歲的?!?/br> 沈瑜在西蜀生活,知道除夕要守夜,但他從來沒守過,想了想就說道:“要不今晚咱們就在這守歲?” 安瑾白了他一眼,“你還真是想太多了呢,我要守歲就不會這么快回房睡覺了,剛剛只是臨時起意許個愿罷了,你還要繼續看煙火么?要看你看,我要休息了?!?/br> 沈瑜聽她說道許愿,眉頭一皺,低頭想了想問道:“你許了什么?靈驗么?” “許什么怎么弄告訴你?至于靈不靈驗不知道,圖個心安罷了?”安瑾說道,隨即想起他這么問不會是要許愿吧?他看著可不是會信神佛的人。 沈瑜歪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抬起頭看看頭頂的夜空,今日未下雪,夜空特別純凈,配上那五顏六色綻放的煙火,顯得熱鬧卻又孤寂,“為什么許愿呢?” 安瑾看著沈瑜像個懵懂的孩童一樣,心里不覺軟了軟,說道:“因為有缺憾和期盼吧,所以要許愿?!?/br> “缺憾?”沈瑜低聲咀嚼了一番這句話,忽而抬頭笑道:“我這十幾年卻是沒什么缺憾的,想做的我都當即就做了,真要許的話……那就愿我姨娘投個好胎,下輩子平平安安吧?!?/br> 他的神色極為認真,安瑾心底卻忽地一抽,她這才想起他是個沒有母親的人……他的姨娘生下他不久就去了。 張了張口,安瑾卻不知道能說什么,末了只好干巴巴說了一句:“會的,她會好好的,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br> 沈瑜點點頭,他是個情緒來得快去得快的人,剛剛那短短的傷感一下子也就隨風散了,此時看到安瑾看著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憐憫,便湊上前去,嘻嘻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姨娘很可憐?” 安瑾看著那張熟悉的笑臉,還是那樣的欠抽,頓時一點憐憫之心也沒了,拉下臉說道:“時間不早了,我睡了,表哥也早點休息吧?!闭f完啪地關上了窗子。 “??!”沈瑜摸摸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下手真狠??!” 他捂著鼻子在走廊徘徊了一陣,想了想剛剛說的話,其實他真沒什么好可憐的,要是他的姨娘像沈柔沈靈的姨娘那樣,那估計現在母子兩也是相見兩厭了。 “現在挺好的?!彼匝宰哉Z說了一句,然后背著雙手,慢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回去。 *** 初一一大早,醉倒的三個男人都醒了,好在彼此夜里各自妻子悉心照顧,都沒有出現頭疼的癥狀,三人最擔心的莫過于自己酒醉后說了什么胡話,只是醒來看到妻子兒女們都沒什么異色,才稍稍放了心。 安瑾一家子收拾妥當,便和榮親王一家一起向皇帝皇后辭行了,皇后知道他們家里都還有事忙,也沒多挽留,只囑咐以后多走動。 安瑾昨晚沒睡好,今天有些沒精神,一上車和父母說了會兒話,就靠在娘親懷里睡著了。 長公主摸著女兒的頭發,對丈夫輕聲說道:“三哥更沉穩內斂了,不過還是像以前那樣心疼我……”長公主聲音里有些開心得意,“他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也好,多陪陪嫂子和晟哥兒才是,都十五年了,雖說是至親,可到底感情也會疏離……” 安逸陵握了握妻子的手,安慰道:“別擔心,時間久了感情自然就培養起來了?!?/br> 長公主點點頭。 而另一邊,榮親王帶著妻子兒女回了府里,剛下車就見兩個姨娘立在門口,見他們來了,一起過來行李問安。 “王爺王妃一晚沒回來,妾身可急死了……”杜姨娘搶著說道,一邊拍拍胸脯,夸張至極。 秦姨娘見被搶了先,有些不服氣,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笑著朝王爺王妃說道:“妾身也急得不行……” “混賬!”榮親王忽然一甩袖子,滿臉怒氣,責罵道,“誰準你們兩個出大門來的?本王還真不知道誰家妾室可以出了二門,還堂而皇之站在大門口!” 兩位姨娘被他一吼,雙腿一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雙膝就已經“撲通”跪了下去,身體瑟瑟發抖,“王、王爺……” 兩位姨娘其實沒有別人想的那么得寵,她們在西蜀怕榮親王怕得緊,根本不敢在他身上使什么招數爭寵,可一到京城,這人就有些飄飄然了,又想著王爺沒有側妃,這心里不免就有了些想法,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可是……可是妾室連二門都不許出?她們不知道??!這幾天惡補的禮儀里面也沒有說??! 她們在西蜀可是隨便就能串門子的…… 沈柔沈靈見自家姨娘跪下,自己也連忙跟著跪下,“父親、父親息怒,姨娘她們是一時糊涂……” 榮親王妃見丈夫真的動了怒氣,胸膛起伏不停,于是嘴角有了絲笑意,拉了拉他的袖子說道:“好啦,有什么事進去說,在這里像什么話?” 說著命人扶起了兩位姨娘和姑娘,帶著大家都進去了,沈淵晟和沈瑜跟在后面,眼觀鼻鼻觀心,就當什么都沒看到一樣。 榮親王沒準兩位姨娘進主院,命她們在外面跪著,榮親王妃考慮到兩個姑娘的顏面,到底還是只讓兩個姨娘回自己院子抄《妾禮》了。 榮親王待孩子們都走了后,才拉著妻子的手,輕聲說道:“她們對你不敬,你只管懲罰就是了,不用考慮我,以后,我也不會去她們院子里,只好好陪著你?!?/br> 金氏原本正在給他倒茶,聞言手一顫,茶水便灑在了一群上,她卻呆呆的,也不知道要擦拭一下。 榮親王嘆息一聲,握住妻子的手,把茶壺取了下來,又拿過一張帕子給她擦去水跡,柔聲道:“這裙子污了,另外換一身吧?!?/br> “吧嗒”一聲,卻是有淚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一路燙到他心底,他抬頭,卻見金氏死死咬著嘴唇,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榮親王在她身邊坐下,攬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這些年,苦了你了,你把王府打理得很好,晟兒也養的極好,是我這個做丈夫、做爹爹的失職了……好在現在回來了,以后就陪著你們娘倆,咱們好好過?!?/br> 金氏緊緊拽著丈夫的衣襟,淚水已經將他的胸膛浸透,她的聲音也是哽咽不已,“我、我知道的,我不怨你……朝廷一直沒有能接替你的人,要不是這回吳大將軍從西北調回來,都不知道你要何年何月才能、才能……嗚嗚嗚……” 金氏哭得厲害,卻不知道是傷心還是歡喜,想來是歡喜居多的。 她對丈夫,更多的是感激,她只是個罪臣之女,當初先皇為了打壓太子一脈而將她許給了他,她那時候害怕而無助,害怕自己哪一天就“病逝”,怕遭到丈夫白眼虐待…… 可都沒有,在他們成親的那兩年時間里,這個男人話不多,卻用自己的一舉一動來讓她安了心,還讓她生下了嫡長子。 雖然他離開了她十五年,可她心里卻不是空蕩蕩的……她一直很幸福,有這樣的丈夫,有這樣的兒子。 榮親王是個最笨的,剛剛說了那么多已經是極限,此時想不到什么寬慰妻子的話,便小聲和她說起了幾個孩子:“晟哥兒以后跟著我做事,我會好好教他,把缺失的父子之情補上,而瑜哥兒……你不用多管他,他就是個混不吝,但依他的性格,一般是不會忤逆你的,若是他不聽話,你就告訴我,我揍他,至于兩個姑娘,你多教教她們規矩,以后找個人家嫁了就是,那兩個姨娘就讓她們在院子里吧,省得給你找麻煩?!?/br> 金氏默默點頭。 “本來這次是不帶她們回來的,只是兩個姑娘哭得厲害,畢竟她們是兩個姨娘親自養大的……” “我知道,我知道?!?/br> 榮親王見妻子漸漸止了哭聲,才拍拍她的背說道:“快去梳洗一下吧,待會兒還有好多事等著你做呢?!?/br> 金氏也頗不好意思,拿帕子捂著臉就去了凈房。 ☆、第29章 除夕過了,便是新春,京城里鞭炮聲此起彼伏,大人小孩兒都穿上了簇新的衣裳,臉上都洋溢著歡樂和喜悅。 這過年可是一家主婦最忙的時候了,年底忙活著算賬,查看自己鋪子、莊子的情況,過年時呢又張羅著家里的席面以及送給親朋好友的賀禮,忙得簡直像陀螺一樣,恨不能有三頭六臂。 安瑾被長公主抓了跟著學這些,她上手快,加上長公主給她分派的任務不多也不難,所以還算清閑,安玙可就慘了,據說累得人都瘦了一大圈,這還是幫她母親打下手呢,等來年她嫁到李家,那可就一年四季有的忙了。 眼看離安瑾十三歲生辰就只有幾天了,長公主便讓安瑾情幾個交好的姐妹來公主府玩,安瑾仔細想了想,悲哀地發現……來京城一年了,與自己聊得來的好像就是有安玙一個…… “瞧瞧你那出息,”長公主嫌棄地戳了戳女兒的額頭,“過個生辰連個可請的人都沒有?!?/br> 安瑾喪氣地垂下腦袋,嘆口氣道:“沒辦法啊,那些小姐們也沒有幾個說得來的……” 長公主白了她一眼,拿過名單來,說道:“那就我來定好了,總不能只請安玙一個,親戚家的姑娘們,都還是要請一下的?!?/br> 長公主雷厲風行,拿著筆一下子圈了好幾個人出來,安瑾拿過一看,有安玙安玟,還有沈柔沈靈,另外幾家小姐她都有點印象,卻沒說過幾句話。 “咦?”安瑾指著上面的一個名字,疑惑道,“吳韻筱?是那個吳家六小姐么?” 長公主點點頭,挪揄道:“是啊,難為你還能知道人家?!?/br> 安瑾嘟嘟嘴,她是不大愛記人,可不代表誰都記不住好不好? 這吳韻筱,也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在京城中可是有名得很,是吳皇后的嫡親侄女兒,大伯手握兵權,馬上就要接替榮親王前往西蜀,她爹爹呢又是個探花郎,任戶部侍郎,兄長都有出息,在京城那是可以橫著走的。 只是這個六小姐以前隨她大伯去過西北,回來之后原本跳脫的性子就更加沒約束了,她嫌棄京城貴女扭捏造作,便不大愛出門交際,閑暇時愛牽了自己的愛馬去馬場跑馬。 她前世與吳韻筱也是在這次生辰上認識的,后面只見過兩次,因此雖然安瑾對她很欣賞、喜歡,但相交卻不深,然后就發生了一些事……后面就再也沒有交集。 “娘親就不怕我和她結識了之后,天天去跑馬打獵不歸家?”安瑾晃了晃手里的單子,笑吟吟地說道。 長公主扶額,憂愁地嘆口氣,狀似無奈地說道:“那就只能想方設法給你找一個聽話又縱容你的夫君了……” 安瑾聽了,腦海中又浮現出孫晉文的身影,笑容有些凝固,她連忙舉起名單擋在臉上,做羞澀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