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戚月臉色神色一滯,沒想到安瑾這樣直接而不給臉面。 說來她也奇怪,她對這個同父異母的jiejie自幼充滿厭惡,那是因為周圍的人處處拿兩人比較,而無論身份地位還是父母寵愛,她都沒一樣能比過安瑾,所以自然是見不得她,但安瑾回來不到一年,兩人見面不多,她卻能感到對方深深的厭惡,這是為什么?難道也是有人天天在她耳邊提到自己? 戚月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小,他們一家在長公主眼里連提一句的資格都沒有,而安駙馬更不可能對安瑾說起她的親身父親的事情…… “戚小姐有事說事吧?!卑茶皖^看了看自己新涂了丹蔻的指甲,忽然間又覺得這個顏色不好看了,回頭得叫覓柳重新涂了才好。 戚月抓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想著今日終歸是有求于人,這才忍住了心底的不甘,開口說道:“這次的事情,還請郡主在長公主面前好言幾句,望長公主高抬貴手,放過我們?!?/br> 今日她和母親前來,就是為了劉文芳的事情,母親在長公主那里說話,她知道以母親的能力,是不會在長公主那里得到什么結果,而她又不夠格與長公主說話,只能來找安瑾。 劉文芳的事情,往小了說是宴會上的丑聞,是忠勇侯府的污點,但這也沒什么,因為她畢竟才來幾個月,教養什么的跟侯府完全扯不上關系,即便傳開了對侯府也不會有什么實質傷害,但……長公主話里話外的意思,與劉文芳茍合的那男子似乎有什么問題,牽扯甚大,這可就不得了了,如今的侯府根本沒能力卷到什么紛爭里去! 按戚月的想法,此時就有該和劉文芳徹底撇清關系才是,可家里的祖母一遇到和長公主有關的事情,就容易失控,非得和長公主爭個長短! 戚月也是無力得很…… “郡主,往大了說,侯府畢竟和您有血緣,這是怎么也改變不了的,唇亡齒寒,忠勇侯府有什么不好了,人家也會說您不顧親情,于您名聲不利,孝字當頭,人言可畏啊……”戚月也想不出多好的理由來勸說安瑾,可不試一試她又怎么甘心?她及不信安瑾能完全不顧流言蜚語。 安瑾聞言,也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喚來了丫鬟,讓她們在地上鋪了一塊錦墊,自顧自坐了下來,身子斜靠在一塊石頭上,好不悠閑自在。 “唇亡齒寒?戚小姐不如給我解釋解釋這成語的意思?”安瑾兩根手指捏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戚月,“戚小姐的意思是,忠勇侯府對于我來說是唇嘍?” 戚月一時間有些答不上來,安瑾卻步步緊逼,“你說忠勇侯府出事了對我沒好處,那么請戚小姐告訴我,忠勇侯府不出事又對我有什么好處?” 戚月站著,安瑾坐著,但她卻有種錯覺,似乎安瑾才是那個居高臨下看著她的人,看著她卑微地求她,看著她被人譏笑、比較什么都不如她…… “戚小姐?”安瑾此時臉上的神情,真的就像是一個充滿好奇的孩子,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戚月心里發緊,她們是同一個父親的女兒,可生活、地位卻是如此懸殊,忠勇侯府日漸凋零衰落,而長公主府卻是圣眷益隆,安瑾又和太子、太子妃交好,以后的日子也肯定也是順順暢暢……而她呢? “郡主就一定要這樣步步緊逼么?”戚月咬了咬牙,最終澀聲開口。 安瑾卻是不解地問道:“我做了哪些事情,擔得起步步緊逼這四個字?再者說了,戚小姐所求的事情,恐怕連我母親都做不了主呢,你來求我可就是找錯人啦?!?/br> 戚月雙手藏于袖子下面,雙拳緊握,良久,她才看了看安瑾,然后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好大的氣性啊……”安瑾搖搖頭,嘆口氣。 她也不想馬上離去,又見四周無人,便伸了個懶腰,往身后的石頭上一靠,眼睛看到上方的大樹,笑容瞬間凝固。 躲在樹上偷聽的沈瑜朝她眨眨眼,露出一口白牙:“呀,表妹好啊,咱們又見面了?!?/br> ☆、第21章 安瑾目瞪口呆地看著沈瑜“哧溜”一下從樹上滑下來,然后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葉子,又朝她搖了搖手:“好巧啊表妹,你也在這呢!” 安瑾此時還保持著斜躺的姿勢,沈瑜立在她旁邊,便擋住了上方的陽光,在她身上留下一片陰影,她臉上表情數度變化,最終還是佯裝淡定地站了起來,說道:“剛剛的話你都聽到了?沒想到表哥居然有偷聽的怪癖……” 追蹤、偷襲、偷聽,他倒是都做全了。 沈瑜聽了,立馬豎起三根手指,指天發誓,“表妹放心,我沈瑜絕不向外人泄露一個字!否則讓我一輩子走不出公主府去?!闭f完又笑嘻嘻地湊到安瑾身邊,呵呵說道,“還有啊,我可不是偷聽呢,你看看這里這么廣闊,原本就不適合你們姑娘家說悄悄話,偏偏表妹你就選了這,哎,我也是無奈啊,既怕人家小姐見了我非我不嫁,又不想擾了表妹說話,所以只好躲樹上了,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冤枉我……等等啊,咱們說說話唄?!?/br> 安瑾在他說得正起勁兒的時候,攏了攏額發,然后轉身離去,一個眼角都懶得給他。 沈瑜好不容易有個人能說說話,怎么能就此打???若是換了別的姑娘,他被父親之前的話嚇到,自然不會這樣,但安瑾不同,他可不覺得她是那種跟外男說句話就臉紅心跳、芳心暗許的人。 “哎,表妹,你不是想知道那勒寒的事情嗎?我告訴你如何?”沈瑜幾步就追上了安瑾,他倒是能拿捏住安瑾的心思,成功讓她停住了腳步。 安瑾抬頭看著他,想了想,然后認認真真地說道:“好啊,但有言在先,咱們就說正事,把你那些廢話收起來?!?/br> 她第一次遇到這么能說的男子,往往一件事能被他說得離題萬里。 沈瑜被嫌棄了也不在乎,連忙點點頭,指指不遠處的涼亭,“咱們到里面說吧!” 兩人上了涼亭,丫鬟們便擺了茶點上來,沈瑜捻起一塊點心扔進嘴里,幸福地瞇起了眼睛,“公主府真好啊,丫鬟仆人這么有眼色不說,連個打牙祭的糕點都這么美味……” 榮親王長期駐守西蜀,后宅里只有兩個姨娘,丫鬟仆人少不說,也沒那么能干守規矩,榮親王自然沒心思顧及這些,兩個姨娘更沒本事打理,所以沈瑜的生活起居可以說是自力更生了。 安瑾給兩人倒了茶,直奔主題:“表哥能跟我說什么?” 沈瑜咽下糕點,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殘渣,灌下一大口茶,說道:“我問過姑父了,他說我知道的都能跟你說?!?/br> 安瑾看到了他那個擦嘴的動作,眉頭皺了皺,忍住了讓丫鬟打水來讓他洗手的沖動,把目光移到他肩膀上,問道:“你怎么會問我父親?” 沈瑜不知道自己又被嫌棄了一把,說道:“我不是答應過會告訴你嗎?但又怕說出去耽誤什么事情,所以就問了,沒想到姑父倒是什么都不瞞你?!?/br> 這倒是,只要她主動詢問起什么事情,安逸陵一般都會如實告訴她,只是前世她不關心這些,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罷了。 “那你說說吧?!?/br> 沈瑜便理了理思緒,開口說了起來,整整說了半個時辰,原本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情,硬是被他說得跌宕起伏,好幾次安瑾都被他帶了進去。 “表哥不去說書實在可惜了?!卑茶娚蜩そK于收住了最后一個音,便笑道。 沈瑜連灌了兩杯茶,聽了這句話,眼睛一亮,倒是認真地點點頭,“表妹這個建議很好,待回頭我去打聽打聽哪家說書館子好些,便去做個說書先生,左右閑著無事?!?/br> 安瑾聽他一本正經的語氣,心頭一緊,這家伙不會當真了吧? 算了,他去做什么她也管不著,當下不去理會,只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勒寒跟云容公主搭上了線?他端午的時候通過云含公主見到了我?” 安瑾想起了之前那日見到的那雙腳,當時她就想有誰會閑來無事穿那樣適合長途跋涉的鞋子?如今倒是想通了。 “他、他是想、想……然后讓我迫不得已嫁給他?”安瑾再次不確定地問道,“他哪來那么大自信?確定我會嫁給他,而不是青燈古佛一輩子,或者一根白綾了卻一生?” 沈瑜明白她省略的那句話,當下點點頭,“那勒寒估計也是知道中原女子最重貞潔,然后又見那劉文芳非他不可的模樣,便以為所有女子都這樣了……他想借此立功,畢竟他只是沈致勤身邊的一個小嘍啰,但若是能娶了你,在京中站穩腳跟,那么……” 沈致勤,又是沈致勤! 安瑾覺得這人就像個打不死的蟑螂,什么事都能和他扯上關系! 安瑾因為明王的關系,痛恨一切反賊叛逆,此時看看沈瑜,便想起他也是因為去剿滅沈致勤而被jian細背叛的,一時間心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今兩人也算是有了點交情,她要不要幫他一把?畢竟他以后對朝堂也是有大用的呢! “喂,你在看什么?”沈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臉皮雖然厚,但你這樣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也是會害羞的!” 安瑾被他一句話瞬間從深思中回神,暗罵自己真是多cao心,沈瑜的事她連前因后果都不知道,怎么幫? “你想太多了,”安瑾往后挪了挪,凝眉說道,“我沒看你?!?/br> 沈瑜撇撇嘴,做出一副“我知道,你不用解釋”的表情。 安瑾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便不想和他多呆,起身告辭:“我還有事,表哥若是還想逛院子,便讓個小廝跟著吧,方便照顧?!?/br> 沈瑜原本都已經點頭了,可在安瑾轉身的瞬間,卻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等等?!?/br> 安瑾一驚,回頭看他。 “我想問問,若是你真被那勒寒那啥了,你會出家嗎?”沈瑜難得一臉正經。 安瑾想了想,她會嗎?不會。 若真發生了這種事,她便是受害者,憑什么要出家或者自裁?只是世道對女子多不公平,哪怕她貴為郡主,到時候也免不了流言蜚語罷了。 “不會,若真那樣,我父母會讓那人生不如死?!卑茶f完,心頭卻想起了孫晉文,那個她和爹娘都看錯眼的男人,百感交集。 若是爹娘知道她前世落了個那樣的下場,定會心痛如死。 她心中郁澀,不愿與沈瑜多說,抽出手轉身便走。 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沈瑜剛剛是用他擦嘴的那只手抓的她,一時間什么煩緒都煙消云散,只覺得全身難受至極,只想快快回去洗個澡! 沈瑜看著安瑾離去的背影,偏著腦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嘿嘿”笑出聲音來。 ☆、第22章 天氣一日日冷了下去,安瑾越發地窩在屋子里不想出去,倒不是她怕冷,以前在江南的時候她連那種濕冷的冬日都不怕,又怎么會怕京城這樣的干冷?只是穿了這么多,屋子里又烘得暖融融的,倒是讓她犯了懶,不愿動彈。 長公主見女兒這樣憊懶也不是個事,可這冬日里也沒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做,踏雪尋梅什么的也不是她們母女會做的事,所以想了想,便拉著女兒去了兩回溫泉莊子泡溫泉,在那里呆了幾天。 長公主從溫泉莊子里帶了幾壇子酒回來,都是他們離京之前安逸陵埋下的,如今也有十個年頭了,要不是這次去莊子上,她還想不起來呢。 “我都忘了埋了酒在那里了,”晚間安逸陵回來,就見妻女坐在院子里,桌上涮鍋子的湯正沸,旁邊還擺著一壇子還未開封的酒,妻子跟他說了他才想起有這么一回事,“今天怎么這么有興致,居然吃起了涮鍋子?” 安逸陵拍開泥封,一股酒香傳來,他給妻女各自倒了一杯,說道:“酒雖香,但你們不能多喝,若是喝醉了,我可照顧不來啊?!?/br> 安瑾對酒沒多少興趣,端起酒杯聞了聞,輕輕呷了一口說道:“放心吧爹爹,你看著點娘親就好了?!?/br> 長公主愛喝點酒,但實在沒多少酒量,所以平日里飲的都是果酒。 安逸陵又吩咐仆人拿了一壇子酒去送給沈瑜,嗯,這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溫馨時刻,他就不叫他過來了。 一時間三人吃著涮鍋子,喝著美酒,安逸陵輕聲講著朝堂坊間的趣事,詼諧幽默,逗得安瑾母女捧腹大笑。整頓飯吃了一個時辰才收場,丫鬟把東西收拾下去的時候,長公主頭已經有些發昏了,可還沒有醉,只是雙目有些迷離。 安逸陵扶著她在榻上躺下,又命人煮了醒酒湯來喂她喝下,“阿瑾也喝一點吧?” 安瑾點點頭,她也確實有些頭暈了。 喝了醒酒湯之后,安瑾覺得好了許多,想著父母今日也是累了,便起身告辭。安逸陵拿過她的外衣給她裹上,又送她出了門,仔細交代丫鬟說道:“今日守夜的都驚醒些,別讓郡主踢被受涼了,明日一早煮點驅寒的湯給郡主,挺清楚了么?” “是,奴婢知道了?!?/br> 安瑾笑著摸摸鼻子說道:“女兒會照顧自己的,爹爹還是趕快回去照看娘親吧?!?/br> 安逸陵點點頭,目送著她遠去后,才轉身回了屋里。 回到屋子,卻見妻子已經坐起了身子,呆呆地望著他,帶著一種今夕何夕的迷茫,他不由一笑,上前將她攬入懷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這才說道:“叫你別喝那么多酒,你偏喝,攔都攔不住,現在頭暈腦脹了吧?” 長公主眨了眨眼,喝酒過后腦袋有點不大好使,但也知道丈夫是在嘲笑自己酒量不好,便凝眉盯著他看了半晌,然后拉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就喝,你管不著……” 她咬的并不用力,但安逸陵還是做出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長公主見了連忙松嘴,可看到那手上面連個牙印也沒有,便知道他是騙自己,當下伸手就要掐他。 安逸陵連忙將她整個人都圈住,“酒量不好就算了,酒品還不好,你這個樣子要是被阿瑾看到可要笑話你了!” “阿瑾怎么了?”長公主搖搖頭,完全沒聽清楚丈夫話里的重點,“她醉了?酒量真不好,女孩子還是要有點酒量的……” 安逸陵無奈地看著她,自己都醉成這個樣子了,還在嫌棄女兒酒量不好? 自己這輩子怎么就栽在了她手里? 想想她平時人前人后多精明的樣子,可私下卻是那樣黏糊…… “快清醒一下,跟你說個好消息?!卑惨萘険u搖她的身子說道。 長公主睜開眼睛問道:“什么好消息?” “于神醫要回來了!”安逸陵的聲音里也有了一絲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