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川烏?!兵P凰喚他,口中發澀。 那人沒動,沒應,兀自坐著。 鳳凰挨過去靠在他腿邊,仰頭喚他:“川烏?!?/br> 她偷偷攥住男人的手指,如同小時候那樣晃了晃,委屈極了地告訴他:“川烏,樓下有人欺負我?!?/br> 可男人還是沒有反應。鳳凰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暖著川烏冰涼的手指,說:“跟我回去,好么?” 男人慢慢抬頭看她,眼神卻令鳳凰感到陌生。 鳳凰用雙手拂過他的四肢和身體,他背后的骨頭磕疼了她的心。 他病了。鳳凰知道。他是為什么病的,鳳凰也知道。 “走吧?!兵P凰又晃了晃他的手,“寶寶們還在家等我們呢?!?/br> 終于,男人有了些微的反應。 樓下的叫罵震天響,鳳凰在那咒罵間沖他笑:“歡歡喜喜說很想你?!?/br> 男人的腿動了動,松開鳳凰的手站了起來。鳳凰唔了聲:“走,我帶你回家?!?/br> 她走在前頭,推開門,讓光線透進這個壓抑的房間,當她跨出去時,所有的一切在她心里,都已經化成了一灘水。 只是一灘水,無論那灘水曾經有多苦,多澀,多酸,如今,都已成了一汪白水,在太陽底下曬一曬,水就干了,消失不見。 男人不太適應外面的光線,像個孩子般用手捂著眼,鳳凰立在不遠處等他,等他走過來。 男人慢慢移開手背,目光鎖住鳳凰,她扎著一把馬尾,厚厚的頭發甩啊甩的,將陽光斷成很多很多截,她站在那樣明亮的地方,沖他甜甜地笑。她的眉眼與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小時候她淘氣,長大后她也淘氣,但他卻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他朝她走去,伴著樓下老爹的咒罵。 川海瘋了般的鬧騰導致他整個人從輪椅上摔了下來,輪椅順勢而下,整個壓在他身上,他的手腳不能控制地痙攣起來,抖得令人心生可憐。 鳳凰踩著樓梯下去,慢慢走到大門口,川烏在經過老人時停下來,扶起了輪椅。 *** 走出來了,就是滿眼的翠綠,鳳凰撥開枝葉,踏上小道,川烏安靜地跟在后頭,兩人一路默默行走。 療養院的門口這時已經堵滿了人,有個俏麗的小婦人雙手叉腰站在院門口,面色不虞。鳳凰眨眨眼,飽滿的淚珠沉沉地砸下來,落在泥土里,滋潤了一旁的花樹。她回頭朝川烏看了看,又哭又笑的,十分滑稽。 川烏見她哭了,緩緩低下頭,只看著那眼淚砸進泥土的地方。 鳳凰說:“快來,團子來接我們了?!?/br> 川烏跟著她往前走,只看著她一甩一甩的馬尾。 “團子!”鳳凰分不清哭笑地撲過去。 卻……被小婦人一只秀氣的手指隔開。小婦人示意她不要靠得太近,一臉我們不是很熟的表情。鳳凰一邊掉淚一邊笑,說:“對不起?!?/br> 那原本文靜的小婦人突然就炸了,劈手扇了鳳凰一巴掌。 真的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啪地一聲清脆,讓奉盛爺之命,圍著療養院三圈連只蒼蠅都不能放過的那些黑衣男們都傻眼了。 川烏已經慢慢走到了跟前,他默默抬起手,對著打了鳳凰的團子。 黑衣人頓時都聚了過來,全身心都在川烏那只手上??梢饬喜坏降氖?,川烏一巴掌還沒下去,小婦人就又抬手,給自己臉上來了一巴掌。 “團子!”太快了,鳳凰攔都攔不住。只能眼見小婦人的半邊臉紅彤彤地腫起來。 可川烏卻回身看,看著鳳凰那半邊紅腫的臉。 鳳凰拉著他:“我沒事,一點都不疼?!?/br> 小婦人終于哇地一聲哭起來。她帶著一幫人圍了療養院,卻站在門口像個被人狠狠欺負過的孩子,哭得十分傷心委屈。她一哭,鳳凰也跟著哭,一個勁地說對不起。 團子推開川烏,伸手把鳳凰抱?。骸澳隳隳隳氵€知道要回來???你這個混……混蛋!我討厭……我討厭你……小……小鳥!” “對不起,對不起……”鳳凰緊緊抱住她,她當然應該生氣,換做是她,也會這樣生氣的。這三年,她何嘗不想她?她們是年少時的玩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她們參與和分享了彼此最好的時光。 *** 兩個哭著鼻子的女人和一個默默無言的男人,被黑衣人送往機場,私人飛機早就安排好了,團子揮舞著小手絹結結巴巴地說一番威脅的話,簡而言之就是:“我很快就過去找你,你要是再敢玩消失我就再也不會原諒你了?!?/br> 鳳凰拿自己的一對雙胞胎保證絕對不會再消失,團子恩了聲:“就,就是去看歡歡和喜喜的,才不是去看,看你?!?/br> 鳳凰差異:“你知道她們的名字?” 團子在他們登機前終于透露:“川烏,川烏給我們看,看照片的?!?/br> 飛機降落在月島時已經是晚上,機場里人來人往,鳳凰發現身邊的男人有些害怕陌生人,就牽住他的手,帶著他往外走。她的車停在地下車庫里,取車時他站著不動,好一會兒才坐進來。 往常都是他在說話,她只負責聽,但現在他不說話了,所以就換做鳳凰一個勁地嘮叨著:“要換車了,我也要換個自動擋,川烏你給我換吧?反正你有錢?!?/br> 她偷偷看了看,見他不吭聲,又說:“就換你那種,里面有小冰箱可以給寶寶們放零食和冰棍,還有立體音響可以放兒歌的車子?!?/br> 本以為他不會有反應,卻見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川烏的別墅空了好久卻很干凈,可他卻很陌生,站在空曠的房子里不肯挪步。鳳凰帶著川烏去往他的臥室。她說:“我記得是這間,你先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后我們回我家去吃飯,寶寶們……” 說話時,她推開了那扇曾經路過一次的門。 臥房內的一切,讓她說不出話來。倒是川烏無知無覺地走進去,走到一面黑墻前,仰起頭端詳上面白色的婚紗。56 ☆、第57章 為你3 三年前,鳳凰住在玉城的一棟筒子樓里,家里很小,臥房里只擺一張雙人床,軟糖從小就睡在他們倆中間,左邊是爸爸,右邊是mama。床頭有一盞小夜燈,是為了防止軟糖夜里醒來害怕哭鬧。桌上有一個四方相框,里面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照那張相片時軟糖還不會說話,但面對鏡頭十分老練,露著無恥笑容沖著攝影師叔叔甜甜地笑。她的左邊,川烏穿著黑色襯衫,她的右邊,鳳凰嘟嘴親在嬰孩粉嫩嫩的臉頰。 床頭柜上鋪著若梅閑來無事織的桌布,布上有淡雅小花,川烏每天下班回家都習慣把手表解下來放在桌布上,床邊有一張小地毯,鳳凰喜歡在這邊上床,然后把她和川烏的拖鞋排的整整齊齊。那時候臥房里有個簡易的布衣柜,就靠墻放著,里面是他們一家三口的衣服。在布衣柜旁邊的墻上,有用鉛筆刻下的一道道痕跡,那是軟糖從一歲到三歲時的身高刻度。 那時的一切,此刻全都在眼前。 鳳凰看著川烏很自然地摘掉手表放在床頭柜上,那上面甚至還鋪著mama親手織的桌布。然后,川烏撫了撫相片,他們那樣幸福的那一刻,永久地留在了相片里。 房間里甚至真的有布衣柜,這明明是棟別墅,這里明明有寬大的衣帽間,但某個人卻固執地,將當年那個小臥房里所有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鳳凰打開布衣柜,毫不意外地看見里面裝滿了那時他們三人的衣服。 川烏又回到黑墻前,小心摩挲那件精致的婚紗,婚紗上用手工繡著晶瑩剔透的鉆石,黑色完美襯托了這份潔白和通透,這是川烏最喜歡的黑色。 “很漂亮?!兵P凰感嘆道。 川烏淡淡點點頭,表示贊同。 “為什么還留著?”鳳凰問。 川烏抿著唇,不說話。 這是她的婚紗,他們準備舉辦第二次婚禮前,川烏當著mama的面,盡他全力買下了他能力范圍內最好的一件。她很喜歡,只是那時她已經知道,他們不可能會有婚禮,她不會有穿上婚紗嫁給他的一天。 也是因為這件婚紗,mama終于是放心地閉上了眼,去找爸爸了。 *** 臥房內只開那盞小夜燈,川烏久久站立在墻邊,這是鳳凰從沒見過的川烏,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川烏。她很害怕,害怕他回不來。 “我們去見見白醫生好不好?”鳳凰將背靠在婚紗上,笑著問他,仿佛去看醫生并不是一件大事。 川烏搖搖頭,抵觸這個提議。 “那你能跟我說說話么?”鳳凰問。 川烏抬手撫了撫她的臉,已經不腫了,卻還泛著紅,在夜燈下,令人心疼。 “不想說嗎?”鳳凰握住他的手,引著他離開墻邊,坐在床上。而她,則蹲在他腳邊,仰視著她的川烏。 川烏倒在床上,漸漸地瞇起眼,他困了,卻不敢睡。鳳凰哄他:“睡吧,我不走?!?/br> 川烏攥緊她的手,抵在心口。鳳凰脫了鞋也躺上去,迎面躺在他的懷里,緊緊貼著他。 川烏睡得并不好,鳳凰只能在他每次要驚醒時抬手輕拍,這招十分有用,雖然睡眠質量不行,但好歹是從晚上睡到了早晨,只是鳳凰整夜未眠,一只手酸的差點抬不起來。 一早,就有人登門。川烏正在吃鳳凰做的早飯,見到來者直徑放下手里的勺子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 白醫生見怪不怪,告訴鳳凰:“喏,他以前就是這模樣,有沒有被嚇到?” 鳳凰點點頭。 白醫生笑了:“恩,其實比起他在商場上的狠勁,我還挺喜歡他這樣的?!?/br> “能治好嗎?” “可以啊?!卑揍t生毫無負擔。 “怎么治?” “這就要問你了?!彼f。 但白醫生這趟來主要不是為了川烏,而是為了鳳凰,鳳凰一攤手:“拿來?!?/br> 白醫生從藥箱里拿出一瓶上好的跌打藥:“傷哪兒了?我幫你看看?” 鳳凰搖搖頭:“不用了?!?/br> 白醫生走后,鳳凰敲敲門說:“我去洗個澡,討厭鬼已經走啦,你別躲?!?/br> 門緩緩開了,鳳凰笑著揉揉他的頭:“去吃飯?!?/br> 浴室里,鳳凰脫下衣服,露出整個后背和大腿上的紫黑,那是昨天打架時弄傷的,幾年沒練,確實退步很多。淤青一定要用藥酒揉開才行,但鳳凰自己只能揉到大腿上的,背后的根本沒辦法。她咬著牙狠狠揉過后,就開水洗澡,川烏的沐浴露有種青草的味道,味道雖好聞,但實在不怎么持久也不怎么能遮蓋藥油的氣味,所以鳳凰在浴室里待了一小時,把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五次,差點就要脫皮了才從里面出來。 她出來時,川烏已經在臥房內看了好久的書。鳳凰走進去,見他手里拿著的是一本育兒寶典,那是她剛驗出懷孕時川烏特地去買的。上面已經注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他卻像是從來沒看過一樣,讀的有滋有味。 鳳凰問他:“有趣嗎?” 他點點頭,目光停在她的腹部。 鳳凰生軟糖時是順產,生歡歡喜喜倒是遭了罪,雙胞胎本就比較脆弱,歡歡喜喜的個頭又特別大,鳳凰只能選擇剖腹。她的小腹上有一道疤痕,三年多了,早就不疼了,此刻卻感覺小腹一陣刺麻。 她躺在他身邊,看著黑墻上的婚紗,手指纏著他的手指。忽然,川烏覆上她,將她整個籠在生下,定定地看她。鳳凰問他:“怎么了?” 他像小狗一樣伏在她頸肩呼吸,再抬頭時,神色已經不對。 鳳凰沒敢吭聲。川烏抬手從下擺將她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扔在床邊的地毯上。鳳凰捂著沒穿內衣的胸,撇過眼。 川烏掃了一遍,然后將她翻過來。一翻過來就不得了了,鳳凰感覺他將她壓得更緊,整個人沉默得可怕。 “沒,沒事,不怎么疼,就是看著嚇人?!兵P凰徒勞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