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項西一聽這句話,突然就松了一口氣。 警察不是專門來找他的。 他伸手打開了門,揉著眼睛靠著門,門外的確是警察,而且是三個,他看了一眼,把臉上沒睡醒的表情換成了驚訝:“什么事?” “想找你了解些事?!本鞗_他出示了一下證件。 項西把警察讓進了屋里,警察進屋看了看,又打開窗上下都看了幾眼。 “怎么了?”項西小聲問房東。 房東擰著眉,半天才說了一句:“樓下死了個人?!?/br> “???”項西這次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了,貨真價實地吃了一驚。 警察在屋里看了一圈之后又問了項西幾個問題,樓下的年輕人他認不認識,有沒有碰到過,說沒說過話,有沒有發現他有什么異常。 項西一直搖頭,他根本不知道樓下住了什么人,他連隔壁住的人都還沒認全。 警察問完問題就走了,房東也皺著眉一臉郁悶地下樓了。 項西出去,跟這層的幾個人一塊兒站樓梯上往樓下看,就他這間屋子正下方的那個屋門口拉上了彩條,能看到地上有已經凝固的血,門外站著好幾個警察,里面正有人把一個裝在袋子里的東西往外搬出來。 “哎喲……”隔壁總給男朋友煮面的姑娘一看就受不了了,轉身跑回了屋里。 這層幾個女生都走了,項西跟另外幾個男生一塊兒看著,等樓下的人都散了以后,他們幾個還在樓道里聊了一會兒。 項西從他們那兒打聽了個大概。 樓下這死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在這兒住了快一年了,身體好像不太好,獨來獨往,從來沒人見過他有朋友或者是親戚什么的來過。 這人之前沒正式工作,一直各種零工干著,發傳單,酒水推銷之類按天結算的活兒,過得很苦。 今天一早有人發現他房間門開著,過去一看,已經死硬了,血流了一地,手里還拿著把刀。 是自殺還是他殺還不確定。 幾個男生還有滋有味地討論著,說話聲音里都帶著興奮。 項西抽完一根煙就回了自己屋里,門一關坐到了床上,很長時間都沒有動。 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死了,這人孤身一人混得很慘,日子過得很糟糕,最后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門外的討論還在繼續著,沒有人關心這人到底碰到了什么事,只是因為平靜的生活里有了可以維持一陣子的談資。 項西突然覺得發冷。 真像自己啊。 一個人,掙扎地活著。 哪天病了傷了被人追了打了,死了半死了……誰會知道,誰會在意? 方寅的鏡頭也許會一直對著他,最后人們看著他的照片,唏噓感慨著,然后翻過這一頁。 不。 還有人。 應該還是有人的。 程博衍。 項西跳起來,在屋里轉了兩圈,拿過扔在桌上的手機撥了程博衍的電話。 “嗯?”程博衍接了電話,聽聲音是在走路。 “周六晚上嗎?”項西問。 “是的,”程博衍說,“你要來得晚點兒也沒事兒?!?/br> “我能去?!表椢髡f。 “那我去接你,沙縣嗎?”程博衍笑笑。 “不,不,”項西趕緊說,“你別接我了,我自己去就行?!?/br> “怕你找不著地兒,”程博衍說,“那我去你住的地方接你?” “那……行吧,”項西猶豫了一下,“我在路口等你?!?/br> 掛上電話,項西進了廁所,對著墻上的破鏡子瞅了瞅自己,又換了幾次表情,笑的,不笑的,嚴肅的,乖巧的,和藹可親的…… 臉湊合了,反正也就那樣。 身上的衣服有點兒不滿意,現在天已經開始轉暖,之前程博衍給他買的厚衣服都穿不了了,他就在這片的夜市上隨便買了身衣服,挑的都是最便宜的那種,一身加起來都沒到一百塊。 平時就自己干個活什么的還成,要說跟程博衍的朋友一塊兒吃飯,這身就有點兒難看了,主要是便宜貨一眼就能看出來。 包里的那卷錢還在,因為一直很控制花銷,房租又是方寅出的,所以錢沒怎么減少,還多了一個月資。 他想了想,拿了五百出來,在手上點了兩三遍,又拿了兩張出來,又點了兩遍,差不多了吧,就買一條褲子一件t恤,頂多再加件薄外套。 還有鞋……鞋之前他穿的是帶毛的那種,后來換了雙老頭兒布鞋,又輕便又舒服,就是不好看。 他在心里算了算帳,最后沒舍得再往外抽錢,夠了。 “cao,”他看著手里的錢,“大出血啊?!?/br> 方寅不請自來的時候,看到樓下拉著的彩條,頓時就沖著跑了上來,進門的時候太激動還差點兒摔一跤。 “看把你激動的,不說了這兩天兒別上我這兒來么?”項西盤腿兒坐在床上,“你真他媽敬業,給磕倆帶響兒的吧?!?/br> “我不是專門來的,真的是路過,就上來看看你情況好不好……樓下出什么事了?”方寅舉著相機,“我看還有血啊?!?/br> “死了個倒霉蛋兒,”項西說,“警察來了一趟又走了?!?/br> “怎么死的?”方寅問。 “誰知道呢,”項西嘆了口氣,“誰在意啊,也就你們這些人生攝影師有興趣吧,你拍了,有人就愿意看,你沒拍,就誰都不知道,悄沒聲兒地混著,悄沒聲兒地苦著,悄沒聲兒就死了?!?/br> 方寅沒說話,坐到了他身邊,過了一會兒才看了看他:“要出去嗎?” “嗯,你別跟著我,我就出去買幾件衣服?!表椢髡f。 “我就拍你到樓下吧,”方寅拿出錢包,“先給你今天的錢,你這幾天是不是得找工作了?” “過陣兒吧,沒什么勁頭了?!表椢鞯拖骂^。 “有什么都會過去的,”方寅拍拍他的肩,“都會過去的?!?/br> “樓下那位不就沒過去么?!表椢骺戳怂谎?。 方寅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最后嘆了口氣。 項西感覺七百塊要想買一身跟程博衍平時穿的那些靠近的不可能,不過跟旁邊那些大學生穿的差不多是夠了,沒準兒還能再上一個檔次。 他也沒去什么太牛逼的商場,這片大學生租房的多,往外走不了多遠就是兩所大學,門口的街上都是那種小服裝店,那種就差不多了。 項西首先挑的是鞋,這東西是大頭,他得先把這個買了,才好控制花費。 在幾個賣跑鞋的店里進進出出能有七八回,項西才終于在一家安踏的店里挑中了一雙打折的。 “要換上嗎?”銷售小姑娘給他試好鞋之后看著他放在旁邊的老頭兒布鞋問了一句。 “不,替我裝上?!表椢髅撓滦滦?,換回布鞋。 接下去是衣服和褲子,衣服好說,買件短袖t恤就成,再加件外套,過一陣天熱了也不用再買。 項西對衣服其實挺挑,以前除了偷摸攢點兒錢,剩下的錢都在可能的范圍里挑最好的,做發型,買衣服都沒太心疼過,反正錢花了再弄就行。 現在不一樣了,錢來得太不容易。 短袖t恤上都還貼著夏裝上新的標簽,都不便宜,他手里捏著這點兒錢,一件件來回試著,老板臉都拉成騾子了,他才終于給自己挑好了衣服。 最后想再讓老板送雙襪子給他,老板看都沒看他直接就說了一句:“你想得美!” 褲子項西決定就買牛仔褲,耐穿經臟,一年四季都可以穿。 不過一問價他就嚇了一跳:“一百七?” “我們這都是外貿牛仔,幾十塊的不能比,”老板打量著他,“你買十條便宜的,不如這一條有樣子?!?/br> 項西沒說話,轉身走出了這家店,在旁邊幾個店又轉了轉,倒是有便宜的,三十五一條的都有,項西試了一下,覺得穿上立馬就可以下工廠干活了。 又回那家店試了試,的確是好看,顯腿長,沒等老板再說話,他脫下來又走了出去。 試了一圈,最后又轉回了這家店。 “哎喲,”老板是個大姐,一看他又來了,嘆了口氣,“你對比完了沒???我不說了么,算你一百五,還嫌貴???” “一百五兩條我還能考慮一下?!表椢鞯皖^看著褲子。 “我告訴你小朋友,我要不是今天還沒開張,現在就能給你打出去你信么?”大姐看著他。 “再少點兒,姐?!表椢髡f。 “叫姐也沒用,一百四,再跟我磨嘰你就轉身齊步走吧?!贝蠼惆欀?。 “姨,一百三?!表椢饕灰а?。 “齊步走!”大姐喊了一聲。 “一百三十五,”項西看著她,“給我留五塊錢吃飯吧姐,大利大吉恭喜發財年年有余……” “天哪!”大姐又喊了一聲,瞪了他好半天,一揮手,“拿走拿走,煩死了?!?/br> 項西付了錢,拎著袋子往外走的時候看到了掛在門口的幾排皮帶,他抽下一條粗帆布的:“姐你再送我條皮帶吧?!?/br> “不送!十五一條,你要十塊錢拿去?!贝蠼阏f。 “五塊吧,我飯錢沒了,”項西小聲說,掏出兜里的五塊錢,“一會兒還得走回去,車錢也沒了?!?/br> “天哪!”大姐喊。 項西抱著幾個袋子,一路走回了住的地方。 身上倒是還有錢,七百沒全花光,但他實在是不想再花錢坐公車了,決定把跟大姐說的話執行到底,不吃飯,不坐車。 回到房間,他洗了個澡,把衣服褲子和鞋都換上了,站在廁所里照了照鏡子,感覺頓時人都精神了不少。 不過鏡子太小,只能看到上半身,他抬起一條腿蹬著墻,鏡子里能看到腿了,但這姿勢實在看不出效果。 想了想他走出了屋子,在隔壁小情侶屋子門外晃了兩趟,做午飯的時候這倆都不關門,他家有個穿衣鏡對著門口。 項西看了看,覺得這身兒還不錯,就是頭發不夠拉風,莫西干被剃了之后他就沒再認真留頭發,長了就花十塊錢在小理發店里讓人給剃成圓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