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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門恩在線閱讀 - 第86節

第86節

    車輪才動了沒兩下。

    忽然“咚”的一聲響,馬車被丟在輪子前的杈子攔住了,馬兒焦躁地刨蹄子,響鼻聲不住從車前傳來。

    沈寒香看了孟良清一眼,額頭迅速滲出冷汗來,孟良清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按住挎在腰上的劍,到前面去問情況。

    那短短的幾個瞬息之間,汗水沿著沈寒香的額頭滾下來,氈帽前端的毛被汗水濕得粘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就在沈寒香按捺不住想起身出去的時候,孟良清鉆進了馬車,車輪重新動了起來。他坐在沈寒香身邊,握著她的肩膀,讓她半靠著自己,輕聲在她耳邊說,“沒事,后面的幾輛車重新查了一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現在可以出城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〇四

    馬車出了大都,一路南行,沒日沒夜地趕了五天路,曾經抵擋西戎人的胡燕關城墻已經被廢置,別說看不見軍隊,就連一面軍旗都沒有。

    扶著沈寒香下了馬車,城里百姓已經退到南邊,現在是西戎人的地盤。連吃了五天的牛羊rou,沈寒香一看見又圓又大的西瓜就忍不住了,讓孟良清買了兩個,冰在泉水里,吃過晚飯,天還沒黑的時候,就守著冰冰涼涼的泉水等西瓜。要不是這里的夜晚太冷,她簡直想把手浸在水里,這一帶的氣候實在干燥得夠嗆。

    “小心……”孟良清話音未落,秋千架停了下來,沈寒香兩腿蹬著地面,摸了摸越來越圓的肚子,表情似乎有些難受。

    孟良清頓時如臨大敵地走過去,把她從秋千上抱下來,放在躺椅之中。胡燕關的西戎移民還不夠多,一個老板能占好幾家屋子,住宿不必非得去客棧,為了避免被人打擾,他們索性住在一間大院子里。

    沈寒香看他臉都嚇白了,忍住腹部不適,白著臉笑了笑,“沒事,可能晚上吃得太多了,鬧肚子呢?!?/br>
    “那西瓜干脆拿出來不要冰著了?!?/br>
    “不行!”沈寒香趕忙說。

    孟良清無奈地盯了她很久。

    “好吧,我少吃一點,切好了以后放在外面,等會兒我再吃?!鄙蚝闫擦似沧?,她也知道不應該胡鬧,隨行沒有大夫,要是出了什么問題,可就麻煩了。但又實在饞嘴得不行,只好各讓一步。

    白天趕路風沙很重,西戎人把屋子打掃得干凈而寬敞,熏著從西戎帶來的香料,床罩子全都換成顏色艷麗的紗布,風一吹就輕輕舞動起來。

    晚上孟良清打水來,親自給沈寒香擦身子,她側躺在已經叫小二墊得很軟很厚的床上,濕帕子擦過她的肩背,掠過腰,孟良清的手在她的衣裙里,滑到聳起的腹部,在那里停頓半晌,動作放得尤其輕柔。

    直至腳尖都被擦過了,孟良清出去倒水,沈寒香就坐在床邊啃西瓜。孟良清一回轉來就看到她下巴上都是鮮艷的西瓜汁,不得不又去打水給她擦臉。

    那是個西瓜味的吻,沈寒香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也不知道是吃得這么圓還是真的因為孩子。

    孟良清則從身后攬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窩里。

    “吃藥了嗎?”沈寒香忽然想起來。

    剛閉上眼睛的孟良清又被喊起來吃藥,趕路實在勞累,他越來越常忘記吃藥,沈寒香只得多長個心眼,一日三次地留心著。

    天蒙蒙亮的時候,沈寒香比孟良清醒得早,在晨光熹微之中,她側著臉,看孟良清黑得如同絲緞的頭發,那片讓人屏住呼吸不敢透氣的黑色里,夾雜著幾根白發。

    沒來由的一股心酸頓時淹沒了沈寒香。

    她偷偷把白發挑出來,拔第一根的時候孟良清沒有反應,第二根他皺了皺眉,拔到第三根,他終于伸出手臂,把女人按在懷中,吻她的側臉,鼻梁和嘴唇,那個吻最終停在沈寒香耳朵邊,涌動的氣流讓沈寒香稍微挪了個位置,避開孟良清的呼吸。

    “在想什么?”孟良清的嗓音里帶著濃重的睡意。

    “沒想什么?!?/br>
    “沒想什么?沒在想、我嗎?”孟良清閉著眼睛,嘴角彎起。

    “沒想?!鄙蚝銛蒯斀罔F道。

    “那沒想?!?/br>
    “本來就沒想?!?/br>
    孟良清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沈寒香埋著頭,耳朵貼在他的心口,一只手在他白色的褻衣料子上一圈一圈畫出很多圓圈,那些痕跡轉瞬即逝。

    太陽穿過狹窄的窗戶漏在地上時,他們不得不起身了,沈寒香給孟良清穿上衣裳,替他攏上腰帶,給他戴上帽子,然后趕他出去叫人準備早飯。

    等她下樓的時候,早飯已經擺在院子里,沈寒香坐下吃了。行李沒從馬車上卸下,他們在每個地方最多只能停留一夜,一面往南方趕路一面等福德和白瑞追上來。

    馬兒停在門口等了半個時辰,有些不耐煩地拿蹄子猛刨地面。

    沈寒香摸了摸它的耳朵,它就使勁甩脖子,刺手的馬鬃讓沈寒香咧嘴笑了。孟良清扶著她上車,隨即自己也鉆進馬車,就在這時候,門前小路盡頭,傳來馬蹄輕響,那些響聲在寂靜的清晨特別清晰,越來越近。

    福德和白瑞早已經換過了干凈的短打,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半跪在地上給孟良清行禮。

    他兩人歸隊之后,一行人加快了腳程,晚上就地扎營,抵達幽山前兩日,天氣說變就變,大雨頓時連綿,前路又多山路崎嶇,路不好走,考慮到沈寒香的身體,福德向孟良清稟道,“已經跑了這么遠,不容易追上來,我們走的不是官道,不費點功夫難以發現蹤跡。不如就在山里村子上住幾日,等這大雨停了再走?!?/br>
    連成一片的雨霧將天地之間的界限模糊成混沌,映著遠近山峰青黛如眉。

    雨水從蓑衣和斗笠上滑下來,但仍然有雨線斜刺打在臉上,孟良清看了眼沈寒香冷得發白的臉,擦了擦她的臉,點頭道,“派兩個人去找住處,等這場雨下完再走?!?/br>
    幽山附近一下雨就要接續好幾日,之后就是連日晴天。

    沈寒香倒是沒事,孟良清卻染了風寒,噴嚏鼻涕止也止不住,發起了低燒。好在沈寒香細細查過他的藥方,默了一張出來,讓他的手下去附近鎮上買藥。

    不斷的低燒讓孟良清有些不清醒了,他的眼眶都被燒得直發紅,晚上喝完藥,又要睡下。

    “你……你睡隔壁,我們必須得分房睡?!泵狭记逄上氯ブ?,掙扎著抬起頭叮囑沈寒香。

    沈寒香連聲說知道知道,在孟良清模糊的視線里端著藥出門去了,聽見關門那聲響,他才放任自己墮入睡眠。

    半夜里,沈寒香從自己床上爬起來,悄悄出了門,打開隔壁房門,又躡手躡腳把門拴上。她手腳極輕,直至鉆進孟良清的被窩,渾身都被那熟悉的溫熱和藥味包裹著,才縮了縮脖子,在黑暗里吻了吻他的鼻子,頭貼著他的脖頸睡了。

    天快亮的時候她又偷偷回隔壁房間,大早起來喂孟良清吃飯吃藥。

    這么過了三天,天晴的時候,孟良清的風寒也好了,就是人有點虛,走路時腳步虛浮,看得沈寒香直是心疼。

    “快到幽山了?!瘪R車剛上路,車中端坐的孟良清遙遙望了一眼高大的幽山,他們不打算爬山,得繞過去。

    “我聽說朝廷派你和談?!鄙蚝憧粗?,既然他跑到大都去了,那去和九河談判的又是誰呢?

    “皇上派了個副使給我,你可能聽說過?!泵狭记遄齑礁闪寻l白,沈寒香倒了杯茶給他,他喝了口才說,“是當朝的駙馬,叫陳慶鴻,狀元出身?!泵狭记暹呎f邊觀察沈寒香的表情,片刻后沉吟道,“是沈夫人父親徐老大人的門生?!?/br>
    沈寒香這才恍然,但她確實沒聽過,趕忙搖頭,“大娘從來不提這些?!毙旒遗f日的風光似乎都隨著徐氏過門而被她拋在腦后,沈寒香自然也不可能告訴孟良清,她的心里只剩下了給年生報仇。

    “嗯,他很有為政的才干,思辨也遠在我之上,圣上很信任他,所以以公主許配給他?!?/br>
    “你也想賺個駙馬爺當當不成?”沈寒香有意要逗逗他。

    孟良清果然張口結舌,臉色一忽兒白一忽兒紅,張著嘴竟一副不知說什么的好。

    沈寒香笑得倒在車里,孟良清才反應過來,無奈地把她拉起來,讓她小心些,結果她又倒了下去,孟良清只得拿手墊著她的后腦勺,免得把她撞壞了。

    “也不知道夢溪家里還好不好?!鄙蚝銍@了口氣,坐起身理了理衣裳。沈柳德和陳川一起,陳川是個有武功底子的,又在刑部,無論如何會帶著沈柳德,她唯獨有些擔心小點的沈柳容,不知道家里現在怎么樣了,心始終懸著。

    “都遷往南邊了,圣上一南遷,都跟著南遷,沈宅應該還在。這次談判就是要把京城拿回來,丟了京城,國之不國?!泵狭记迳裆鋈?,手指搓著坐著的布墊。

    敗仗是他父親打的,縱然幾個月的仗打下來,不是他父親一人可以力挽狂瀾的,孟家軍卻沒有一個人不為這場丟疆棄土的戰爭背負愧疚。

    這時候沈寒香也不知道說什么,她伸手摸孟良清的頭發,繼而跪直身把他的頭抱在懷里,手指把他束起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孟良清終于笑了笑。

    沈寒香也笑,“爹怎么樣了?”

    “御醫開了方子吃了藥,不是受傷,是中風。養好之后,可能半邊身子就不能動了?!泵狭记逭f。

    “命保得住就好?!鄙蚝惆参康?。

    “嗯?!泵狭记逍乃妓撇辉谶@里,從車窗向外望了望,正色道,“到幽山了?!?/br>
    層巒疊嶂之間,有一條渡河,穿過河去,就到了自己人陣營。此時潮水湍急,白瑞在河邊勘探半晌,回報說,“才下過幾日雨,上游水下來,風浪太大,人還好辦,馬不好過。這里只有一條渡船,在那?!?/br>
    順著白瑞手指遙遙指去的方向,一葉扁舟在翻滾白浪的江上若隱若現,船已經拴在岸邊,船夫朝孟良清他們站著的高地揮了揮手,正向上走來,江邊風大,把他的斗笠吹得飄起,船夫忙忙按住斗笠,系好繩走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〇五

    計劃在兩日后退潮時渡江,眾人在離江邊三十米處安頓下來,馬車上的東西能帶的都卸下來,猶豫再三,馬是帶不過去了,船只太小,只能在最近的村寨交給村民喂養,待來日和談完了,再讓人帶著馬從陸路爬山過去。

    眼下和談尚未結束,孟良清身份尊貴,就怕西戎軍隊發現打什么歪主意。

    “那個九河,比我能打仗?!?/br>
    帳子里鋪著厚厚的毛毯,沈寒香打著哈欠,拍了拍摸著自己臉的那只手,孟良清卻沒松手,反而握住了她的手,吻她的手指。

    “那又怎么樣?我就不信他沒有輸過?!鄙蚝悴灰詾槿坏刈饋?,捧著孟良清的臉,扒拉開他的頭發,端起藥碗遞到他嘴邊,“快喝,都涼了?!?/br>
    孟良清喝完,她順手塞了塊自己常吃著提胃口的梅子在他嘴里,然后親了上去。

    孟良清的手從沈寒香肩頭滑下,扶著她的腰,讓她坐穩一些,裹住她的唇舌,親吻讓彼此都渾身發熱,他盡量鎮定自己的呼吸,和狂跳不止的心,把沈寒香抱著,不讓她再胡亂動了。

    “睡覺?!贝等チ藷魻T,孟良清手臂攬著沈寒香的腰,聽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沒睡著。

    “怎么?”他的手指繞著她的頭發,搭在她的身前,小聲問她。

    “沒什么?!鄙蚝汩]上了眼睛,她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但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出來,孕中的女人本就多愁善感,也許并沒有什么事情會發生。

    半夜時候,沈寒香忽然醒來,腿腳一搐,孟良清也醒了過來,讓她起來坐著,單膝跪在床邊給她揉腿。

    沈寒香低頭看著孟良清只披著一件長袍子,矮著身一邊按她的腳,一邊問她疼不疼。

    她搖了搖頭,“不疼,剛才做噩夢了?!?/br>
    “夢見什么了?”

    她揉了揉鬢角,想來想去,只好說,“不記得了?!?/br>
    “只是夢而已,不用怕?!泵狭记蹇此龥]事了,起身把她抱到厚厚的毯子上,蓋上被子,再次抱緊她哄著她睡了。

    接下去的兩天他們帶著人在幽山腳下附近找了找過山的道路,除了水路,就得上山,這道天然屏障綿亙千里,唯有數十米寬的河面可以過到對岸。山上盡是比人還高的松樹,蒼翠的透出肅殺,每日清晨與傍晚,山上炊煙裊裊,看煙霧勢頭,怕早有駐軍。

    “白天過江怕引人注意,等到傍晚,天色朦朧的時候再渡河?!备5履貌堇K將魚簍里的幾條草魚嘴唇串起來,蹲在河邊洗手。

    孟良清和白瑞則收起了魚竿,沈寒香拎著魚,前兩月她還沾不得半點葷腥,聞見rou味就要大吐,不知是否離開西戎之后,心境開闊,連帶胃口也好了起來。

    “這魚咱們烤著吃吧?!?/br>
    看沈寒香都要流口水了的樣子,孟良清收好魚竿,發現她就站在江邊,身后江水滔滔,掀動裙裾顯得單薄而孱弱,忙抓住她的胳膊。沈寒香一個沒站穩,兩人臉都幾乎貼在了一起。

    白瑞轉過頭去,輕輕咳嗽,把魚竿搭在肩頭,大步往前走去。

    “那就傍晚渡河?!背镀疬€要回頭看的福德先走一步。

    酒足飯飽之后,白瑞在旁吹起了笛子,他坐在車轅上,馬兒愜意地抖動尖尖的耳朵,仿佛通靈性一般,溫順的大眼睛時不時瞥一眼白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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