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2章 這只是個意外 易文樂見季塵埃的表情,哪里會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向盤,怒道:“是不是你爸搞出來的?” 季塵埃沒說話。 易文樂道:“他怎么能這樣?真的不把你當他兒子啊?!?/br> 季塵埃道:“是我不對……” 易文樂像是氣急了,大吼一聲:“你不對?你哪里不對,你只是想救人!都怪那個該死的熊孩子!” 季塵埃重重的握了握拳,他知道易文樂是在安慰他??墒菐缀踉谒腥丝磥?,他所謂的救人,不過是個笑話。 一個多月前,季塵埃和幾個同學去河邊玩,看見一個小孩在河邊求救。季塵埃見狀并未猶豫,直接從河壩跳入了河里,想要救起那個溺水的孩子,可是他怎么都沒想到,從河壩一頭跳進河里的他,直接撞到了河底,而原本看起來在溺水求救的小孩,竟是直接從河道里站了起來——那個小孩在假裝溺水,一個不太好笑的玩笑,毀了季塵埃的一輩子。 他被人救起,送到醫院,艱難的搶救了過來,可是因為嚴重的撞擊,他的脊椎受到了不可逆的傷害,除非出現奇跡,他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那個小孩知道自己闖了禍,慌慌忙忙的走了,之后被警察找了出來,可是小孩的一家人拒不承認季塵埃是因為救人受傷的。 按照他們的說法就是——季塵埃純粹是因為自己貪玩,和他家孩子沒一點關系。 季明忠知道這件事后非常的生氣,只不過他生氣的對象卻是季塵埃,在季塵埃還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時候,他就直接指著季塵埃道:“我怎么生了個你這么蠢的兒子?!?/br> 季塵埃聽著父親的怒罵,把求助的目光移向了母親,沈舒雅面對季塵埃的求助,卻十分沉默的移開了目光。 季塵埃又失望了,他看著沈舒雅,最終沉默的垂下了頭。 對于季忠明來說,季塵埃因為救人落下殘疾,簡直就是季家的笑柄,他在季塵埃生病期間只來看過他一兩次,隨后就再也沒有出現,直到季塵埃出院,季忠明都仿佛沒有過這個兒子。 倒是一直把季塵埃當做空氣的大哥季蘇銘,在季塵埃出院的時候,把他接回了家。 雖然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但他在把季塵埃抱上輪椅的時候,并沒有多少的遲疑和厭惡。 看見季塵埃低著頭不說話,易文樂嘆了口氣,他道:“你這個性子,我也不知道說好還是不好,塵埃,如果你覺的生氣了,就一定要說出來?!?/br> 季塵埃點了點頭。 作為和季塵埃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易文樂也看出季塵埃身上有了些改變,他不知道那些變化是好是壞,他只知道,這幾個月里,季塵埃就算是變成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也是正常的。 一般情況下,在突然遭遇殘疾后,當事人的性格都會變得有些敏感暴躁,像季塵埃這樣的變得更不喜歡說話,似乎也挺容易理解的。 開了二十多分鐘到了目的地,易文樂把季塵埃抱上了輪椅,然后推著他進了自己家里。 季塵埃一進屋子,便看到了幾個認識的人坐在一起玩牌喝酒,還有幾個圍聊天,時不時發出笑聲。 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眾人停頓了一下,朝門口望來,正好看到了易文樂推著季塵埃往里面走。 本來十分吵雜的屋子,突然變得安靜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季塵埃才聽到一個女生的聲音,她道:“塵埃,你好些了嗎?好久都沒看見你了?!?/br> 這女生叫覃小沐,是季塵埃的同學,和易文樂一個班,幾人以前不關系不錯,在季塵埃住院的時候,也曾來醫院看望過他。 季塵埃道:“好些了?!?/br> 安靜的屋子里這才又熱鬧了起來。 總得來說,這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挺同情季塵埃的,在知道季塵埃的事情之后,也表示了憤怒,可也并非每個人,都覺的季塵埃挺可惜的。 比如和季塵埃關系一直不怎么好的熊瑤就完全不同情季塵埃,她在高中的時候認識的易文樂,也因此認識了季塵埃,但見過幾次面后,熊瑤就開始背著季塵埃說他的壞話,無非是覺的他偽善,假裝圣母之類的負面評價。 這個世界的好人太少了,少到有人想當好人,首先面臨的卻是來自周圍的懷疑。 季塵埃一直被教要做個君子,他的mama告訴他,在這個世界上,好人是會有好報的,可是現實卻狠狠的打了他巴掌,錯誤的代價大到要用一輩子去償還。 易文樂問季塵埃想玩玩什么,要不要去二樓打電玩,季塵??戳搜壑車诖蚺频呐笥?,點了點頭。 易文樂見季塵埃同意了,就叫人把季塵埃的輪椅也搬上去。他家條件很好,上高中的時候還特地買了這么套房子,就是為了方便他上學近。 這房子是易文樂按照他自己的喜好來裝修的,所以二樓的幾間客房,干脆就用來放買來的電玩機器了。 季塵埃沒有拒絕易文樂的好意,他知道易文樂是真的關心他,不想他被問些有的沒的,所以才問他要不要上樓打電玩。 進了屋子,易文樂問季塵埃想玩什么,兩人選了實況足球,易文樂打開之后,便把手柄遞給了季塵埃。 自從出事之后,季塵埃就很久沒有這么放松的玩過了,他在家里無論干什么,總是有人跟著,甚至于上廁所的時候,傭人都在外面等著怕他出事。這種和正常情況下的落差感讓季塵埃覺的非常的痛苦,然而他找遍了周圍,卻發現他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 易文樂是個很好的玩伴,他熱情,開朗,在同學里也很吃得開,和朋友圈比較小的季塵埃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兩個星球的人。 游戲玩了幾局,季塵埃忽然放下了手柄。 易文樂道:“怎么了?塵埃?” 季塵埃道:“我去上個廁所?!?/br> 易文樂聞言停頓了一下,猶豫之后小聲道:“需要我陪你么?” 季塵埃搖了搖頭。 易文樂還想說什么,卻看到了季塵埃眼神里的固執,他清楚季塵埃為什么不想讓他跟過去,于是權衡之下,他只是起身幫季塵埃開了門。 季塵埃劃著輪椅出了臥室,然后轉了個彎后進了廁所。 易文樂看見季塵埃進去之后,才坐回了沙發上,他的表情少有的顯得有些悲傷,但很快,他就調整了心態,又將笑容掛在了臉上。 季塵埃艱難的用手撐著坐上了馬桶,然后脫下了褲子,他低頭看著毫無知覺的雙腿,伸出拳頭重重的砸在了上面。 季塵埃弓著背,像一只垂死的鳥,許久之后,他重重的抹了一把臉,然后艱難的穿上褲子,再移動到了輪椅上。 劃著輪椅出了廁所,季塵埃一邊走神,一邊往易文樂寢室那邊去。 然而,在他的輪椅滑正好進過二樓樓梯的時候,他卻忽然覺的自己身后一陣大力襲來,整個人帶著輪椅直接滾下了樓梯。 之后的事情,季塵埃已經不知道了,他只聽到了一個女生的尖叫,隨后是嘈雜無比的聲音。 昏迷之前,季塵埃忽然想,如果他就這么死了,或許也不錯。 可惜季塵埃的愿望沒能實現,他是醒過來了。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是那么的熟悉,季塵埃還沒睜眼就知道,他又回醫院了。 “塵埃,塵埃你醒了?”易文樂的聲音傳了過來。 季塵埃皺著眉頭,艱難的睜開眼,看到易文樂十分緊張的看著他,臉上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的不好看。 易文樂道:“塵埃,你怎么從樓上摔下來了?” 季塵埃沉默片刻,聲音沙啞道:“有人推我?!?/br> 易文樂一愣:“有人推你?” 季塵埃的眼神有些麻木,語氣里也是死氣沉沉,他道:“文樂,我這種人,是不是死了比較好?” 易文樂怒道:“你說什么呢? 季塵埃卻不再說話,漠然的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仿佛靈魂已經脫離了rou體。 易文樂見季塵埃這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想要告訴季塵埃,就算別人放棄了他,那自己也不會放棄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就在易文樂糾結的時候,季塵埃的家人也到了。 易文樂在季塵埃出事的時候就給他家里打了電話,接電話的人好心是季塵埃的母親,這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季塵埃家里才來了個人。 來人是季塵埃的哥哥,易文樂不熟,和他打了個招呼之后,季蘇銘便叫易文樂先走。易文樂看了眼季塵埃,咬了咬牙,想著明天再來看他,于是便起身離開了。 見易文樂走出了房門,季蘇銘看著躺在床上,猶如一具尸體一般毫無生氣的季塵埃,淡淡道:“你怎么總是那么喜歡給別人惹麻煩呢?” 季塵埃木然的轉過頭,看著他這個哥哥,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然而季塵埃的反應不知怎么的博了歡心季蘇銘的歡心,他忽然就露出一個笑容,然后伸手摩挲著季塵埃因為做手術,被剃光的頭皮,他道:“季塵埃,你是不是真的以為,你叫塵埃,只是個誤會?” 季塵埃沒動,沒說話。 季蘇銘的笑容更甚,只不過這笑中帶了諷刺的味道,他輕輕湊近季蘇銘的耳邊,輕聲道:“其實啊,這個名字,是我的mama送你的禮物?!?/br> 第3章 重生 塵埃塵埃,世界最卑微的存在,從這個名字上,看不到一點父母對這個孩子的期待。 季蘇銘在家中幾乎從來不笑,可現在的他,卻笑的燦爛無比,他看著季塵埃凄慘的模樣,那眼神里并無痛恨,只剩憐憫,他道:“給你登記名字的時候,季忠明也在場,聽我mama那么說,他只是稍微皺了皺眉,便同意了下來?!?/br> 季塵埃蒼白的嘴唇微微抖動:“我mama呢?!?/br> 季蘇銘嘆息,然后手指著季塵埃的臉龐往下滑去,最終停留在了季塵埃的頸項上,那頸項又細又白,仿佛他一用力,就會輕易的被捏斷,然而他卻慢慢的收回了的自己的手,緩聲道:“我出來的時候,沈舒雅還在洗澡,你受傷的時間不太好,看樣子,她還要陪季明忠去吃個飯才能過來?!?/br> 季塵埃的眼睛里,最后一點光明也消散了,他看著季蘇銘,道:“我真的很惹人煩么?” 季蘇銘聽著季塵埃的問題,很想告訴他,惹人煩的不是他,可是到最后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便起身離開了。 季塵??粗鹕黼x去的季蘇銘,他歪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扎著的點滴,忽的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沈舒雅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后了,她聽到季塵埃的消息時正在洗澡,洗完之后本想叫季明忠叫人把她送過來,卻沒想到季明忠直言道,既然沒死,那就不用急。 沈舒雅的性子軟,很少和人發生爭執,面對季明忠明顯的拒絕,她只好耐下了性子,同季明忠吃了飯后,才和他一起來了醫院。 他們剛到住院部底下,便看見一圈人圍在一起討論著什么。 沈舒雅隱隱約約從他們口中聽到了,跳樓、死之類的字眼,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有些不安,她走過去,隨便找了個老太太,問道:“老人家,這里怎么了?” 那老太太也是喜歡八卦的,她道:“剛才有個小伙子跳樓自殺了?!?/br> 沈舒雅心臟忽然開始狂跳,她強笑道:“自殺?這小伙子……什么樣???” 老太太道:“挺年輕的,也就是十七八歲吧,聽說是剛進醫院的……”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沈舒雅凄厲的叫了一聲,朝著電梯狂奔而去。 一直站在沈舒雅身旁的季明忠皺了皺眉,張嘴想叫住沈舒雅,最后卻什么都沒說出口。 作為一個母親,有些預感是很準的。 沈舒雅到了季塵埃的病房,推門而入后,卻什么也沒看到,反倒是身邊路過護士見她一臉驚恐的模樣,開口道:“你是這個病人的家屬么?” 沈舒雅失魂落魄的轉身:“他、他怎么了?” 護士眼中閃過同情:“這病人跳樓自殺,這會兒正在搶救呢?!?/br> 沈舒雅神色僵了,她重重的喘息著,腦子里一片空白。 這時候季明忠也過來了,他看到沈舒雅的反應,似乎明白了什么,只不過下一刻他的反應卻讓沈舒雅涼透了心,他道:“這個孽子,就知道糟蹋我季家的名聲!”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季塵埃從窗口跳下去的那一刻,心情非常的平靜,他想起了沈舒雅叫他出國時,那躲閃眼神,想起了季明忠厭惡的表情,想起了季蘇銘那憐憫的笑容,想起了易文樂同情的安慰,然后他發現,其實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了他,會更美好。 家里不會再擔心一個殘廢會拖累他們,易文樂不用再想方設法的招呼他,而其他人,或許會傷心感嘆一段時間,但時間會沖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