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下旬，浙地的雨水多了起來，整天高風怒號，天空上黑壓壓的，壓在人們的頭頂。

    浙地的街道上反而各處都是人影，他們欣喜的走在街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張黑色毛絨臉，江侍郎盡力不往旁邊亂瞄。

    邢少府穿著一襲白色墨竹的長袍，手中握著一方折扇，面色平靜的在一買畫的攤子前停下。

    “少年人，看上什么了，老頭子這都是好東西?！?/br>
    賣畫的攤主支棱著小木扎，坐在上面，臉色緊閉，好似在補覺。

    隔壁捏面人的大娘面色和藹的招呼著他們。

    “我們隨便看看?！?/br>
    邢少府不說話，江侍郎又瑟縮在他后頭，許侍郎只得一人上前，面色和緩的與大娘交流著。

    街邊買東西，自是要多看一會，大娘笑意盈盈的望著他們，也不催促。

    許侍郎無法，只能裝作挑選畫卷的樣子，在竹簍里邊翻騰著。

    “大娘，我們先去旁邊看看，等會再過來?！?/br>
    三人帶來的銀兩用的差不多了，許侍郎自是不想浪費多余的經費，婉言謝絕道。

    “好好?！?/br>
    大娘笑著將他們送走，笑的和善的臉龐，連充滿褶皺的蒼老面皮都是溫柔的。

    許侍郎充滿歉意的走了。

    三人沒有回頭，他們今日有要事去做。

    “三位大人，有失遠迎?！?/br>
    一個隱秘的茶館內，衣著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裳，盯著三人疑惑的眼神，浙地主簿拱著手迎著三人。

    “查大人，您沒事太好了?！?/br>
    許侍郎寒暄了一句，不想這位剛才還溫和笑著的人，眼圈已經半紅。

    三人面面相覷，等他緩過精神后才開始談話。

    “讓幾位見笑了?！?/br>
    用許侍郎給的軟巾擦著臉頰，查主簿的潦倒頃刻之間被自己形象的展現出來。

    他穿著最日常的粗布衣服，頭發已經多日沒有打理，臉上一片困頓，胡子更是長得老長，茅草似的垂落在下巴處。

    “查大人，先說說具體情況吧?！?/br>
    邢少府聲音清冷，許侍郎瞥了他一眼，給他打著眼色。

    “不礙事的，我還好，留了一條命下來，可惜了城里的百姓?！?/br>
    這滿城的忠義之氏都葬送在這場?？苤畞y里了，雖然大家早都把孩子藏了起來，也有全家老小誓死不走，與浙地共進退的。

    “我是個懦夫，我想著的是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所以哪怕是城里的百姓一個個站出來，用血rou之軀抵擋入侵的?？?，我沒阻止，卻也沒有加入他們?！?/br>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放在桌上的手絲絲握住，眼睛里是無法言語的傷痛。

    邢少府斂下眉目，放在下面的手拿了上前，提起茶壺給激動的查大人斟了一杯茶。

    “你做的很好?！?/br>
    “可是他們死了?！?/br>
    “你還活著?！?/br>
    是啊，只有自己還活著，義憤填膺，精忠報國的府臺大人在與敵寇的激烈抗爭中死去，自己還在這里茍且偷生，不過，就算是成為最低賤的人，他也要為這一城的百姓報仇。

    “是，我們要把屬于天兆的城池奪回來?！?/br>
    查大人咬著后槽牙，眼底的神色令人動容，坐在他對面的江侍郎已經淚如雨下了。

    看的圍觀三人頗為無語。

    “你在城里這么些天，有什么收獲嗎?！?/br>
    “嗯，我發現了一個可以分辨他們與普通人的方法，只要在旁邊放鞭炮，他們都會如驚弓之鳥一般卸下偽裝的面具，開始四散而逃，慌不擇路，這城里我已經暗中埋下了足夠引爆城中心的炸藥，時機到了，就會有人前去點燃?！?/br>
    “你在城里這么久，看見了我們也當不認識，就是為了做完這件事?！?/br>
    許侍郎一陣悲凄。

    “我的使命完成后，還要靠各位大人重振這里?！?/br>
    這些日子，躲躲藏藏，每日擔驚受怕，總是有了可以期盼，可以依靠的人。

    查主簿笑的釋然，隨即就累的睡了過去。

    “唉，我以前總以為京里的日子不舒服，受人打壓，受陣營排擠，今日才是大開眼界了?！?/br>
    江侍郎長吁短嘆的說著自己的感想。

    “你們守著他，我出去一趟?！?/br>
    邢少府沒理會他突來的感慨，回頭看了下，眼底帶著莫名的神色，給兩人說了一聲，穿著個有帽子的披風就出門了。

    “許兄，他是不是討厭我?！?/br>
    江侍郎在少府面前沒討著好處，轉身又來許侍郎這里尋安慰。

    安靜的看了一眼床鋪上的人，又定定的望著他，做了一個封口的動作，江侍郎面色不佳的應了一聲。

    床上的人在安睡，江侍郎坐在桌子旁低著頭，不知在干什么，江侍郎靠著書桌，只覺心頭有股壓抑的氣息散不出來。

    “哎，許兄，我們進城都被發現了，那行蹤不久被人盯上了，查兄約我們見面，沒事嗎?！?/br>
    經過他無聊的提問，江侍郎總算找到了自己理不清的源頭。

    如果自己等人早被盯上，此刻接觸他們，無異于將自己的身形暴露在陽光底下。

    查主簿是真不知還是故意為之，許侍郎深思之后，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心悸來的突然又迅猛，讓他不得不攀住高臺的扶手。

    鎮定下來后，江侍郎迅速做了決定。

    “你托我帶個東西給少府，這封信見到他之前都不能打開，快去?！?/br>
    “怎么?！?/br>
    怎么這么急，等他回來再給，不也一樣么。

    江侍郎心里這么說著，身子早被他推出了門外，還立刻就將門關起來，讓他問話的機會都沒給，摸摸差點被夾住的鼻子，江侍郎郁悶的走向門外。

    剛一到街上，他就傻眼了。

    大街上半個人影都無，眼前也不在是平靜美好，熱鬧無比的街市，到處是斷壁殘垣，斷胳膊斷腿。

    “嘔?！?/br>
    入眼的大片烏黑與血色跡象，讓他忍不住心里犯惡心，他都不敢扶著墻壁，跌跌撞撞的往回跑，行到半路，倉惶間聽見了以茶館處為中心，傳來的轟鳴爆炸聲。

    頓時，江侍郎的整個人都傻了，他怔怔的望著茶館處，整個人像雕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