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家樂也轉開目光,仿佛只當他是一根尋常的廊柱。 周圍有幾個旅客好奇的望向這邊。 他們這兩男一女都是外形亮眼的,橫亙在三人之間無聲的暗涌怎能不讓人腦補。 艾文迪雖然有備而來,但也不打算成為八卦話題主角。 他不由分說的從安德魯身邊拉過家樂,“對不起,借一步說話?!?/br> 家樂被他拉到一棵高大的觀葉植物后面,這里沒有太多人注意到。 安德魯雖然不快,但也只得站在原地等待。 “家家,”艾文迪的語氣放軟了一些,他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小聲、卻是誠懇的說,“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家樂語氣淡然,“——你有對不起我過?” 她終于肯搭理自己了,艾文迪心中一陣狂喜,但表面上還是沉痛的樣子,他上前一步,緩緩抓住家樂的雙手,“有有有,我愿用下半生來償還?!?/br> 家樂茫然了幾秒,仿佛看到一出明知是做戲的狗血劇情。 她目光恢復清明,抽出自己的手,“別這么說,我可當不起?!?/br> “家家,我是真的——” 艾文迪看來很不適應說這種話,遠遠不如他對客人講解治療方案、或是在學術會議上發表專題報告那么自如。 艾文迪皺眉道,“你難道要懷著我的孩子嫁給別人?” 家樂淡然的眼神讓他心中一沉,“——這樣對我,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你的孩子?”家樂笑笑,“我有這個榮幸嗎?” 艾文迪立刻知道,她是在還擊自己當時那句話。 不過,既然還在記恨,至少比毫無感情要好吧?他也只得這樣安慰自己了。 “你要我怎樣才肯原諒?”艾文迪有些挫敗,“我跪下來求你可以嗎?” 再麻煩的牙科病例他也能搞定,此刻面對家樂卻束手無策。 家樂失笑,“你真能跪下來求我?” 艾文迪定定的看她一眼,忽然退后幾步,離開了那叢觀葉植物的遮蔽,在人來人往的登機口走廊,他直直的跪了下來。 附近的幾個無辜路人被嚇了一跳:這啥節奏啊—— 家樂相當無力的走過去拉他,“你不要這樣……你自己說過,不是可以三番五次跪下來求人的……” “我要你答應嫁給我?!?/br> 艾文迪說完,兩人都愣了一下。 ——是這個句型么? 家樂苦笑,“不。你沒有那么喜歡我?!?/br> 艾文迪閉上眼睛又睜開,“我在說謊。因為我不想要失去主導權——從小到大我沒有嘗試過這種感覺?!?/br> “那就不要嘗試,你還是繼續當你的愛馬仕好了?!?/br> “讓愛馬仕見鬼去!我從沒用過一件他家的東西——”艾文迪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那么我也不是家樂福!不是什么時候只要你走過來,我都滿倉滿谷的歡迎光臨?!?/br> 艾文迪一愣,抬頭看她。 家樂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緒,“……你走吧,我要登機了,安迪還在等我?!?/br> 艾文迪反握住她的手,“不要跟他走!你沒有那么喜歡他!” 這句話似乎點燃了家樂的情緒引線。 剛剛偽裝出的淡定再度破潰,她眼中迅速蓄滿了淚意,“不需要多么喜歡!差不多就可以了——” 艾文迪茫然的道,“也即是說,你承認愛我更多?!?/br> “那個不重要,”家樂眼中的淚意更濃,她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不讓它們掉下來,“……太多的感情對我沒有意義?!?/br> 她也算從小旁觀母親的悲劇,怎么學不乖呢。 干嘛要對一個男人投入太多的感情,讓自己患得患失,情緒完全交由他人控制? 回顧她跟艾文迪這一段經歷,唯有用“荒唐”兩字可以概括。 就算親眼目睹陳寬出軌,她也只是遠走高飛、眼不見心不煩而已。何況當時回國,多少是因為陳寬,多少是因為母親還不一定。 但是,自從遇見艾文迪,她漸漸變成了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真假面具切換、反反復復、心情永遠有如過山車…… 她不知道母親年輕時是否如此,但只怕她這個女兒更有甚之。 母親是因為深愛那個人,才會毅然離開,去到陌生的國度一切重來,即使后來遇到不止一位優秀異性示好,亦不為所動,郁郁而終。 如果母親沒有那么愛邱思明,是不是就會活的輕松一點? 作為母親的女兒,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重蹈覆轍。 家樂想清楚了這些,用力逼退鼻間酸澀,推開艾文迪,轉身走向不遠處等她的人,“我們走吧?!?/br> 旁邊看戲的人們一陣嘩然,不禁憐憫的望向艾文迪。 跪了都沒求回來?這是要點蠟的節奏啊—— 艾文迪仿佛石化一般,只能眼睜睜看著家樂走到安德魯身邊。 高大的金發男子拍拍她肩膀,表示無言的支持。 他甚至還回頭,沉默的看了一眼還跪在那里的艾文迪。 不知那一眼包含的是什么。 兩人檢票,通過了登機口。 家樂裹著披肩的背影和那個高大男人,消失在艾文迪視野,把他一個人留在了這邊。 另外一邊,無數飛機起起落落,即將飛過地圖上一塊塊的藍色和綠色,將人們帶回故地,帶去他鄉。 機場是一個容易放大悲歡離合的地方。 但她說:太多的感情,對她沒有意義。 ☆、79|尾聲 瑞典。 卡羅林斯卡學院。 家樂走進圖書館大廳,將斗篷的領子解開一點。 望著這一片書海,和書海中徜徉的學子,家樂心中一陣感慨。 服務臺有個和善的老婦人,從眼鏡上面望了家樂一眼,笑起來,“a,好久沒有見到你?!?/br> “susan,你還記得我?!奔覙吠煜さ拿婵?,恍若隔世。 “當然,你年年拿頭等獎學金,等于是幫我們圖書館打廣告?!?/br> 家樂想起自己以前考前突擊的時候,幾乎將這里當做起居室,也不得不笑起來。 susan望著面前的華人女孩。她其實也就離開了不到一年,卻感覺她眉宇間跟記憶中那個少女有了很大的區別。 想必離開期間,經歷了不少吧? 但susan只是說,“規矩跟以前一樣,你自便?!?/br> 說完,她就將目光轉回正在閱讀的一本書上。 家樂松了一口氣,感謝她無言的體貼。 要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當初的離開是多么沖動,甚至來不及跟這里的人好好告別。 不過現在,她又回來了。 家樂熟稔的走向自己最常造訪的書架。 看著閱讀區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她生出一種前輩的滄桑與自豪。 這里當然是以瑞典本國學生為主,但也不乏其他歐美國家學生,甚至也有相當比例的亞裔。 ——比如靠窗那里,就坐了個有著黑發劉海的男生。 雖然看不到他的全臉,但家樂覺得,那應該是自己的同族。 因為他身上有一種自己熟悉的氣質。 熟悉……么? 家樂心中有一剎那失序。 她低下頭來。 這種感覺并非此刻才有。 她來瑞典兩周了,這種感覺至少出現過三到五次。 走過學院廣場的草地,某個擦肩而過的黑發男子; 去生化實驗樓,樓梯口沒有看清的一張臉; 甚至東北方向那間面包房,排隊時前方的一個聲音; ——都讓她瞬間想到一個人。 卻無法確認。 要么她腦中一片空白,等到回神時已經錯過;或者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求證,卻已經找不到他一片衣角…… 家樂不禁自嘲。 果然是一孕蠢三年么,連幻覺都出現了。 她苦笑一下,收回望向那個黑發男子的目光,換了個方向去到m開頭的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