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就是那么一會兒的功夫,小狗從丫鬟懷里掙脫,一溜煙兒的跑了。 他挑眉,“是你的么?”要是她養在身邊的,沒道理會跑。 她有些尷尬地解釋:“今日才買到的,它應該是不愿意離開原來的家,可我特別喜歡它……”一面說一面四處張望,焦慮不已。 小狗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他按了按眉心,讓護衛去找,隨后道:“你先去璞玉齋。護衛在你回家之前能找到的話,定會給你送去。要是短時間找不到,明日你再來璞玉齋一趟,我當面還給你?!?/br> “那……太謝謝公子了?!彼智バ卸Y,猶豫片刻,讓丫鬟將盛著扇子的盒子取出,拿出扇子遞給他。 “不必?!彼胫钦也坏侥?? 她執意要他收下,“不是的,是謝謝公子方才的相救之恩?!?/br> “行吧,但愿明日來時,我能一并送還給你?!?/br> 后來回府的路程中,他有些納悶:管閑事救她擺脫閑雜人等的糾纏也罷了,還讓護衛去幫她找一條他從心底不喜歡的小狗……管得是不是太多了? 護衛直到二更天之后才找到了小狗,回到府里跟他交差,他吩咐房里的丫鬟暫且照看著,那把扇子都沒取出來看,想著明日讓人一并送到璞玉齋,讓老板轉交給她就是了。 覺得沒必要親自為這樁小事親自過去一趟。 沒想到的是,當夜父親突然發病,到了第二日一早便已是病入膏肓的情形。 他哪里還顧得上那件小事,每日在父親床前侍疾。七日后,父親病故,停靈、出殯、守孝。 百日后,無意間看到那條小狗,才想起這件小事。 沒法子的事,轉為這種事去查她是哪家的閨秀還給她的話,容易讓人想偏,也就罷了。 與她再相遇,是在襲府,時間已是一年多之后,才知道她是寧家大小姐。寧大小姐,因為貌美、棋藝精湛,名聲已經在一些富家子弟間流傳開來。他那時家里烏煙瘴氣的,只是偶爾聽過幾句,并沒往心里去,到了再次相遇,才能與記憶中的小姑娘對上號。 一年多的時間而已,她蛻變得亭亭玉立,容顏未改,氣質卻愈發的優雅,眉眼間透著些清冷。 讓他心動的不是一年前的她,但是再相遇之后的心動,是與那件事有點兒關系的。 但她已經不記得與他僅有的那點兒牽連。他想,記不記得真沒什么關系。 如今讓她不要將所有的事聯系到一處,仍是不想她多思多慮。從來沒有這必要。 如果說他幫過她,那么在后來的幾年間,他因為與秦明宇的明里暗里較勁帶給她的困擾,早已將那份出手相助之情全然消磨掉。 他比誰都明白,不該讓她飽受困擾,但是他不認為秦家能給她安穩時光,因為了解秦夫人想要的兒媳婦,是三公主那般出身至高貴的女孩。 相信秦明宇亦是如此,卻沒有別的辦法化解這僵局,只能一直僵持,只能設法減少她嫁給對手的可能性。 到如今,方方面面的因素相加,都不能再勉強她了。 順其自然吧。 ** 香芷旋回到家中,先去了婆婆房里,說了說在元娘住處遇到的事情。 寧氏聽了,自然也是不知該說什么好,無奈的嘆口氣,隨即又笑起來,道:“你剛出門,老四就回來了——昨日他與太子就到了城外,一大早進城,先去宮里復命,之后就回府了。你回房去吧,見不見他先放在一邊,也看看元寶高興成了什么樣兒?!?/br> 香芷旋笑著稱是告退。 回到清風閣,不見襲朗和元寶,問過之后,才知道他去了小書房,元寶黏他黏的厲害,跟著過去了。 她匆匆忙忙更衣洗漱,轉去小書房。 離門口越近,心越是跳得厲害,竟有一種近似于近鄉情怯的感覺。 她不自覺地放輕腳步,走進廳堂,見元寶睡在三圍羅漢床上。 這個小沒良心的,不在正屋等著她回家,卻在這兒呼呼大睡。他回來了,就可以把她扔到一邊兒去?她腹誹著,斜睨元寶一眼,走向里間。 輕輕撩開簾子,看到他站在書案前習字。 略微曬黑了一點兒,面容線條愈發銳利——瘦了一點兒。 她就站在那兒看著他,看得越久,笑容就越深。倒要看看他幾時發現自己。 從她進門時,襲朗就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原以為會撒著歡兒的跑到他面前的,可她沒有。就傻乎乎的站在那兒。 這反應對么? 他繃不住了,抬眼笑微微看著她,問:“好看么?” 香芷旋點了點頭,還是站在那兒。 高興傻了?襲朗轉過書案,張開手臂,“來,讓我抱抱你?!?/br> 她夢游似的走到他面前,視線仍是不離他容顏,“真的回來了???怎么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怕計劃有變,讓你空歡喜一場?!币u朗將她攬到懷里,揉了揉她的臉,“你最沒意思了,我以為你該像元寶一樣高興。元寶高興得都讓我以為它瘋了?!蹦莻€小家伙,他還在回清風閣的半路,它就瘋了似的沖過去了,不管不顧的撲到他身上,兩只爪子把他官服肩頭、袖子的衣料都勾破了,跟他膩了好半晌才肯跟著他往回走。 一眾仆婦看著,頭一次在他面前忍不住地笑了。 不是不狼狽的,卻也真讓他愉悅,到底沒白疼它。 “我瘋不起來,我高興傻了?!毕丬菩χ醋∷珙i,手臂真實的觸感讓她回過神來,笑容變得生動起來。 “傻倒是真的?!币u朗笑著啄了啄她的唇。信件中透著想念的言語一字也無,長篇大論的說元寶怎樣怎樣……也就她干得出這種事兒。 “所以說你沒良心啊?!彼﹃拇?,“都不給我正經寫封信,只我跟你絮叨過一回。都要想死你了。你不在家,都沒了主心骨?!?/br> “有多想?” “不告訴你?!彼龣M了他一眼,卻是一點兒凌厲也無,唯見柔柔的笑意。 他點了點她唇瓣,舌尖撬開她唇齒,加深這個吻。 不需要她說。 身體的反應最誠實,誰也欺瞞不了誰。 ☆、112|5.22.111| 唇舌的戰栗讓她整個人變得軟綿綿的。 最熟悉的氣息、最依戀的溫暖縈繞著她,讓她貪戀沉迷。 他亦如此。到了外面,少了每日與他溫言軟語甚而有時絮絮叨叨的阿芷,日子著實無趣得緊。 每一日都在盼著早些回家。 以前并不知道“家”這個字眼意味的是什么,如今她讓他清晰的明白、感受到了。 不想放開她,想要更多,卻不得不放開。 他這小書房最是清靜,也最是熱鬧。室內通常只他一個人,但是不知何時幕僚就會走側門求見。 再者,這樣的日子,反倒不能由著性子,不想她在下人面前不自在。 強壓下了心里那團炙熱的火,攜了她的手,轉到外間落座。沒去驚動酣睡的元寶。 而元寶聽到兩人趨近時就醒了,有些不情愿的睜開眼睛,看到香芷旋,跳到地上,抖了抖一身蓬松發亮的毛,對她搖著尾巴,隨后去走到了襲朗身邊,坐在他一側。 “說你沒良心可一點兒都不冤枉你?!毕丬菩髽?,轉到它面前蹲下,“他這一走就是快兩個月,你居然還認得?” 元寶搖著尾巴,用頭拱了拱她,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把爪子給我?!毕丬菩焓?。 元寶側了側頭才抬起一只前爪,放到她手里。模樣憨憨的,又透著點兒俏皮,不知道多可愛。 香芷旋這才滿意的笑了,放開它的爪子,回身落座,說起他不在家中這段日子發生的幾件主要的事,記掛在心的是秦家送銀子的事情,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不清楚?!币u朗道,“我讓他們等我回來再說,下午我去趟秦府?!?/br> 香芷旋又問起襲刖的事情:“我也不好細問他,后來都辦妥了吧?” 提起越來越爭氣的襲刖,襲朗笑容里透著欣慰,“都辦妥了,本也不是大事,他只是怕影響我。水至清則無魚,他日后就明白了,眼下這般謹慎自然再好不過?!?/br> 香芷旋愈發心安,這才說起今日的事情,感嘆道:“你們這些朝廷命官也不易啊,想要讓皇上同意就只能投其所好,可如今能投其所好的因由,只有仁孝二字?!?/br> 要不是因為坐在龍椅上的是這樣一個皇帝,用刀架在襲朗和蔣修染頭上,他們恐怕都不肯做這種事。 襲朗笑道:“你明白就好?!?/br> 這種事其實也是因為皇上骨子里重武輕文。這些年屢次用兵,絲毫不愿遷就外敵內患,惹得多少人心存不滿。是因此,皇上更要抓住一些大事小情彰顯仁孝。以前要讓天下皆知他與太后母慈子孝,不給太后竭力干涉他軍政的余地,如今要將這仁孝二字詮釋得盡善盡美。 他們這些武將出身的朝臣,想要達到目的又讓皇上欣然應允的時候,只能費盡心思的把事情與仁孝二字聯系起來。 其實,這也是帝王與很多臣子之間無言的默契。帝王從心底偏向武官幾分,武官反倒不好意思恃寵而驕,凡事就愿意揣摩皇上的心思給他個最好看的臺階。 蔣修染那個人,別人走過的路,他肯定不想走。但是到了如今,是沒可能另辟蹊徑了。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杜絕皇上賜婚、官員上門提親,他以后的麻煩多的是,絕無安心等待元娘的可能。而最好的理由,只有這一種。 午間,夫妻兩個用完飯,襲朗取出一幅畫,“在外面畫的,你看看?!?/br> 香芷旋作畫所有的功底都用在那些線條簡單的畫作上了,他則擅長工筆畫,只是很少有那份閑情。 她以為他畫的是在外看到的引人入勝的風光,徐徐展開來,卻發現畫的是她和兩個孩子。 畫里的她笑盈盈站在庭院中,懷里抱著個小女孩。那孩子摟著她的脖子,便無法看清樣貌,是通過發髻衣服才能辨出是女孩。 一個小男孩則正扯著她的衣袖,仰頭看著她,似是在要她抱。 她看得一頭霧水,“你畫的這兩個孩子是誰???家里只安哥兒、宜哥兒兩個?!睆牟挥浀米约罕н^哪個小女孩兒——從到京城,都沒見過小女孩兒。 “畫的是我們以后的孩子?!币u朗略顯遺憾地道,“原本想多畫幾個……” “你閉嘴吧!”香芷旋哭笑不得的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誰要給你生‘幾個’孩子了?” 他卻是一偏頭,吮住了她指尖,眸中笑意深濃,“你啊,這事兒可輪不到別人辦?!?/br> 香芷旋的心突突直跳,慌忙抽回手,強作鎮定地道:“你們襲家好幾代才出了冬兒一個女孩子,你畫的不對?!?/br> “都是男孩兒也行,多幾個混小子鬧騰你,家里可就熱鬧了?!币u朗笑著審視著她已飛起霞色的小臉兒。最近他總是在想這件事,因為想來想去,他生活里若還有欠缺,便是孩子了。 “還要你說?”香芷旋唇角含著笑,將鋪展在大炕上的畫卷收起來,“只是你打算得太早了點兒啊,要是沒那么順利,我豈不是要急死了?!?/br> 襲朗就問:“不怕疼么?”說實話,他還是很擔心這一點的,怕她始終因為畏懼疼痛而抵觸。 “原來特別怕,一想到就怕得想上吊?!?/br> 襲朗笑起來。 “可是,現在不怕了?!毕丬菩粗?,水光瀲滟的一雙眼睛閃著因為憧憬、喜悅煥發的光華,“生孩子只是疼一陣子,而我們余生都有孩子陪著,那樣才圓滿——這是最要緊的?!蹦┮痪?,她是一本正經的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