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襲刖忙行禮告辭。 香芷旋與蔚氏則站到了寧氏面前,都是有些不安的。 “母親……”兩人想要賠禮,即便是情勢所迫,到底是損了婆婆的顏面。 寧氏卻擺一擺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們沒做錯什么。要怪只能怪我沒教好老五,那個腦筋不靈光的……”說著就啼笑皆非起來。 蔚氏上前去,親昵地攜了婆婆的手臂,“也不怪他,怪我,我應該一早告訴他自己的打算,卻只顧著置氣了。母親,錯都在我,四嫂是被我害得才不得不出面的?!?/br> “這種事的后果可輕可重,鬧出是非來,兩家都會聲譽掃地,這樣鬧一鬧,杜絕這等是非,再好不過?!睂幨峡粗丬菩?,滿意的笑了笑。 “您別生氣最要緊?!毕丬菩肫甬攧罩?,“我去吩咐下去,禁止下人亂說話?!?/br> “嗯,去吧?!毕丬菩鲩T的時候,寧氏喚住了她,“你之前是碰巧撞到了這件事,來找我是有事吧?” “沒什么啊?!边@時候,香芷旋自是不能再提要去夏家的事,便隨意編排了個借口,“在房里無趣,就帶著元寶四處轉轉,走到附近恰好瞧出了不對?!?/br> 寧氏放下心來,“沒事就行,去吧?!?/br> 香芷旋先召集各房的管事、大丫鬟敲打了一番。 這一次,下人們由衷的齊聲稱是。香芷旋方才喝斥襲刖的事,早已傳開了。人們這才知道,她不是沒脾氣,是懶得為小事計較動怒。在這么個主母手底下討生活,不言聽計從就是過夠好日子了。 回房的路上,香芷旋讓薔薇去趟夏家,讓她解釋幾句,過兩日再登門看望。 到了房里,她笑盈盈的蹲在元寶面前,分外親昵的摟著它,“我們元寶怎么這么懂事呢?看著我生氣都想咬人了?不用的,你一口下去,什么人的臉都得花掉,有理也變沒理了?!?/br> 元寶則是歡實的搖著尾巴,用頭在她懷里蹭來蹭去。 含笑幾個笑得不行。從來都是這樣的,兩個各忙各的,偏又熱熱鬧鬧。 小丫鬟進門來稟:“五老爺過來了?!?/br> 香芷旋去換了身衣服,到廳堂去見他。 襲刖是來賠禮的,進門來就一揖到地,“四嫂,今日我是喝了點兒酒,腦子銹住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我的氣?!?/br> 香芷旋笑道:“一家人,怎么會計較這些小事呢。我還要請你別計較我的失禮之處呢?!?/br> 襲刖忙道:“沒有,沒有,四嫂做的都對?!?/br> 香芷旋見他說完這些,還是神色猶豫的站在那兒,便直言問道:“是不是還有犯難的事情?” “還真有?!币u刖按了按眉心。 “先坐下說話?!毕丬菩噶酥笍d堂一側的椅子,又喚丫鬟上茶。 襲刖理了理思路,說起他和蔚氏起爭執的事情,“是為了三千兩銀子,她追究來處,我又敷衍不了她,這才負氣去了后花園。要是沒這一節,也沒后來那亂七八糟的事兒??晌乙歉f實話,她大抵就要跟我翻臉了……” “那么,方便與我說么?”香芷旋也有點兒好奇,甚至于,隱隱有些擔心。 襲刖遲疑一下,點一點頭,“是——我岳父給我的。工部那個地方,想來四嫂也有耳聞,撈油水的地方很多。我不可能給四哥臉上抹黑,平日從沒收受賄賂,但是這次是我岳父派了人來親手交給我的,要我在一樁事情上通融通融,這三千兩銀子是要我去打點一番?!彼f著就蹙了眉,“岳父家的事,不論大事小事,我以前是一件都幫不上忙。這次是覺著事情倒是容易辦,只是拿不準妥不妥當,思來想去,昨日寫信給四哥,問問他是什么意思。四哥的回信還沒到,我實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說。她最厭煩貪贓受賄的人,可是現在是她父親給了我銀子要我賄賂別人……我是想,四哥要是說行,我把事情辦妥了,再把銀票還給岳父,他也不富?!闭f到這兒,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語無倫次的,四嫂都給繞暈了吧?” 香芷旋微笑,“大致明白?!?/br> 水至清則無魚,官場上互惠互利的情形太多了,有人直接給銀子,有人給的則是貴重的禮品或是財路。 襲刖現在是不想讓蔚氏尷尬難堪,才怎么都難以實言相告。 襲刖又道:“我眼下想見見趙賀,他主意多,應該能幫我把這件事情圓過去。但是我問了問,他不在府里,大抵什么時候回來?”三千兩銀子,對他和蔚氏而言不是小數目,一定要扯個謊,說清楚怎么來的怎么去的——銀子不論怎樣都要還給岳父,還要有人證圓謊。在這府里有點兒分量的下人,趙賀是頭一個,他的話妻子不會懷疑。 趙賀是得了襲朗信件中的吩咐出門辦事了,倒是說了出去幾天,“他說最多四天就能回來,出去三天了吧?”香芷旋想了想,“沒錯。你耐心等等,最遲后天一早就回來了?!?/br> “那就行?!币u刖松了一口氣,又期期艾艾地看著香芷旋。 香芷旋就笑,“我知道,會守口如瓶的。我和五弟妹既然投緣,怎么會說這些讓她心煩的事情?!?/br> 襲刖起身道謝,之后告辭離去。 香芷旋想了想,發現襲刖對蔚氏還是很不錯的。 轉過天來,有人來稟,秦府管家求見。 不管是因何而來,秦家來的不是秦夫人就好。香芷旋腹誹著,讓小丫鬟把人帶到二門東側的花廳。 秦府管家是來還錢的,一沓銀票的總數正好是八萬兩。 香芷旋看著銀票,梳理著思路。 襲朗是為了幫寧三老爺,出了八萬兩。秦明宇覺得這筆銀子應該由他出,所以才有了秦家欠襲家八萬兩的說法——那是在元娘答應嫁給他的前提下。 但是眼下婚事已經成了泡影,那么襲朗出的那筆銀子就與秦家無關了,怎么算都是寧家欠襲朗的。 所以,她一時間有點兒犯迷糊,鬧不清秦家這是在唱哪一出。 秦府管家道:“小人來之前得了吩咐,說襲府要是不肯收的話,就將這筆銀子送去寧家……” 給寧家?香芷旋徹底給繞暈了,只得打斷他的話,“你等等,先不說這些,我得先問清楚,是誰讓你走這一趟的?秦家又到底是什么用意?這筆銀子是寧家、襲家之間的事——婚事作罷,意味著的就是秦家、寧家再無瓜葛?!?/br> 完全就是多此一舉啊。 ☆、109|5.18.17|| 秦府管家答道:“是我家老太爺與夫人、六爺的意思。是何用意,小人就不清楚了?!?/br> “哦?!倍啻艘慌e的人還不少呢。香芷旋腹誹著,迅速考慮之后道,“這件事我暫時做不了主,你先將銀票拿回去,過十日再說?!?/br> 秦府管家躊躇著。 “好意用錯了地方,便是好心辦壞事?!毕丬菩龔澚藦澊?,語帶戲謔的嚇唬人,“偏要做這沒道理的事,說秦家存心賄賂也不是不行?!?/br> 秦府管家神色微變,連忙稱是,帶上銀票道辭。 香芷旋命人備下筆墨紙硯,給襲朗寫信,說了說這件事,又將信件交給管家,讓他派人抓緊送出去。 回到內宅,她找寧氏說了此事。 寧氏聽了,也是一頭霧水,開玩笑:“秦家是嫌銀子太多,要做散財童子么?” 香芷旋忍不住笑開來。 過后回想一番,猜著是不是秦明宇的主意——想讓寧家沒有負擔,想最后再為元娘盡一點兒力,如此,緣盡也能好過些。 如果是這樣,真的很多余。比起秦家,寧家上上下下自然更愿意欠襲朗人情,而不可能愿意再與秦家有任何牽扯。 讓人語塞的一件事。 錢友梅昨日去了兄嫂家中,天黑回來,一早起來才聽說了昨日的事,看到香芷旋,忍不住的笑,“怎么,昨日本色示人了?” “是啊?!毕丬菩胧钦J真半是玩笑的道,“還是你了解我?!?/br> 錢友梅笑意更濃,“我應該是比別人更了解你一點兒?!币酝憔_旋是怎么說的?那只黑心小狐貍,給惹急了就是個瘋子,什么事都敢做。所以,喝斥襲刖算什么?小事一樁啦。她偶爾會憧憬一下,親眼見到香芷旋真正發飆的場面。 香芷旋問她:“鋪子里的生意好些沒有?” “好多了?!卞X友梅由衷笑起來,“起初因著國喪的緣故,幾個月都賠錢,現在總算是能盈利了?!?/br> “好歹有個事情忙著,這最要緊?!笔虑檫^去了,香芷旋才與錢友梅提起以前的擔心,“那時真怕你郁郁寡歡一輩子,連帶的讓安哥兒也受影響?!?/br> “不會。我這么心寬,哪兒能為那么個人毀了一輩子?!卞X友梅笑容明媚,不無感激地握了握香芷旋的手,“你從本心為我和安哥兒好的時候,我都知道?!?/br> 香芷旋沒正形,“嗯,我要是從本心得罪你的時候,你更知道?!?/br> 錢友梅哈哈地笑,“那還用說?!?/br> 她們兩個說話,反而一點兒顧忌都不需有,很自在。 這天下午,趙賀回來了。香芷旋讓他得空去找襲刖一趟。 兩個人在外院說了一陣子話,應該是商議好了說辭。過了兩日,蔚氏找趙賀問了一些話,打那之后,眉宇間時隱時現的不快完全消散。 寧二娘那件事,蔚氏顧及著婆婆妯娌,沒好意思鬧到明面上,背地里一定是好好兒整治了襲刖一番——連續幾日,襲刖都是滿臉沮喪。 香芷旋抽空去了夏家,與樊氏說了一下午的話,回到家里,襲朗的回信到了。 他與她說了說自己身在何處,一切都好,對秦家的事只說他已安排人傳話,叫她不要掛心。 香芷旋數了數字數,二十多個。 嗯,有長進了。她還以為他又要十來個字充一封信呢。 他寫信想必是多年來言簡意賅已成習,她不勉強他,自己寫信卻不會學他。寫了整三頁,兩頁都在說元寶的趣事和它對他的想念,末一頁說自己和家里的人都很好,最后叮囑了他幾句。 回頭看看,這封信有點兒不倫不類的。她不管,轉手交給外院的管家送出去。 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多了一個習慣——趴著睡。怎么形成的,她也說不清楚,起初只是無意中覺得這樣舒服些,能快點兒睡著。后來就莫名其妙的只能這樣才睡得著。 好習慣需要長期堅持才能形成,所以她想,這一定是個壞習慣。 沒幾日,寧三老爺親自來了襲府一趟,告訴寧氏:寧二娘已禁足,寧三太太也要每日去跪半日祠堂。隨后滿臉愧色的說是自己治家不嚴,才會出現那等事情。 寧氏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她們做過什么的?”兩個人沒道理自己招供的。 寧三老爺道:“這幾日她們也不張羅著來找你說話了,倒是有機會就問我元娘到底住在哪兒。我心里奇怪,尋機問了問那日隨行的兩名丫鬟,這才聽說了。依著性子,是真恨不得把她們關到家廟去!” 寧氏忙道:“那可不行?!?/br> “的確不行,”寧三老爺道,“不是時候?!?/br> 兄妹兩個難得坐在一起說說話,寧氏也就開誠布公,將自己覺得三嫂為人處世上的一些不足之處合盤道出,總要讓當家之人心里有數才是。 寧三老爺說起這些就搖頭苦笑,“管不了她,但是兒女的婚事一定是我來定,再找人盯著她們別出岔子。能做的也只能是這些?!?/br> 寧氏想想,只能這樣?;盍税胼呑拥娜肆?,女孩子之間的嫡庶混淆不清早已成了兄嫂房里的定勢,如今想再扭轉過來,為時已晚。 ** 六月中旬,蔣家分家的消息傳出,京城人盡皆知。具體說的話,只是蔣修染搬出了護國公府。 到這時候,沒人覺得意外。以前蔣家鬧成了那樣,定是不能好端端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 比起香芷旋以為的,消息傳出來的晚了很多。 后來聽二老夫人說起,才知道蔣家有些人并不贊成蔣修染搬出去單過。冠冕堂皇的話是說他還未娶妻成家,搬出去之后,有心人定要說蔣家無情無義,不講手足情分,實情則是想留蔣修染在府中,能依仗他的權勢。 護國公早被蔣修染氣瘋了,跳著腳說他蔣修染又何嘗顧念過親人情分,這三番兩次的,分明是想將他的兒子一個個都打死。 人們勸說了一段日子,見護國公心意堅決,蔣修染也分明是一心圖個清靜,這才不得不附和分家一事。 倒是有人想跟著蔣修染,蔣修染嫌累贅,不給機會讓誰往他跟前湊。 至于分家具體的細節,蔣修染的態度是“該給我的分文都不能少,不是我的白送我也不要”,他不做好人,也不做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