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一句話就讓她老老實實了。 ** 翌日上午,寧氏和蔚氏到了清風閣,都心知肚明,香芷旋是裝病,說笑了一陣子便道辭離開。 隨后,寧氏去了松鶴堂,做主將松鶴堂里的大丫鬟、管事mama都換了。 老夫人知道后,如何能不動怒,喚小丫鬟將寧氏喚到面前說話,“昨日的事,我由著你,這還不夠?你把我屋子里的人都換掉算是怎么回事?!” 寧氏笑道:“這是為了您著想。以往您得力的只有金釧、銀屏、辛mama三個,三個人這陣子卻都有過失——別人跟她們相處得久了,難免沾染上她們的壞習性,保不齊哪日就又鬧出讓人不齒的事惹您生氣。您說是不是我說的這個理?” “我房里的事還輪不到你管!”老夫人怒瞪著寧氏,“你把你弟妹給我叫過來!” “她啊,回蔣府了?!睂幨弦鈶B悠然,“昨日您這兒正鬧著的時候,她就帶著老六回娘家躲清靜了。我怕您聽說之后不高興,就沒提,可您既然問起了,我就不能不如實回稟了?!?/br> “……”那個沒心肝的東西,這種時候了,卻一點兒也指望不上!老夫人在心里惡狠狠地數落著二兒媳,又道,“把錢氏給我叫過來,我要讓她服侍著?!?/br> “呦,這事兒您也不知道???那我就跟您說說?!睂幨蠞M面含笑地將發落錢友梅的前因后果講述一遍,末了道,“昨晚我分別大老爺和老三說了說這件事,他們都說這是內宅的事,由我做主就好?!?/br> 老夫人氣得嘴唇直哆嗦,竟沒一個下人告訴她這件事,看起來,是都轉頭討好寧氏了?!皾L,你給我滾……”她無力地擺著手,話沒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 寧氏笑著稱是,出門時吩咐丫鬟:“再去請太醫來瞧瞧?!?/br> 老夫人躺在床上,滿心凄惶。身邊連一個得力之人都沒了,從她這兒是怎么也不能算計到香氏了。也并不是全沒指望了,還有兒孫,他們被襲朗逼到了這境地,絕不會善罷甘休的。等他們過來的時候再細細商議也不遲。 ** 襲朗已經見好,不會再有來探病的了,只需下午見見幕僚就好。這一早用過飯,太醫過來施針,之后他懶得穿衣,歪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香芷旋過來給他掖被角的時候,他索性將她拉到懷里一起睡。 她初時啼笑皆非,后來真就在他臂彎里睡著了。 稱病留在房里,這種天氣又不能出門做什么,睡覺最舒服。 將近巳時,襲朗就醒了,開始琢磨老夫人、錢友梅的事。 他沒可能親自整治兩個婦道人家。阿芷也給大夫人鋪好了路,大夫人完全能夠鉗制那兩個人。 而這樣一來,所有的矛盾都激化到了明面上,二房的幾個人怕是做夢都想為難大夫人和阿芷。他們可不會管男人女人,只要看不順眼就會明里暗里算計。 阿芷能躲一時清靜,卻躲不了很久。況且她也不是怕事的性情,稱病只是為了擺錢氏一道。 凡事都是一樣,治標不如之本。他清楚,只要將二房收拾到不能翻身的境地,一切膈應人的是非就都沒了。 但這恰恰又是最難辦到的——父親不允許他這樣,他這邊只要稍有舉動,父親就會下狠手——下狠手阻止他,決不允許落一個不念手足親情、門風不正的名聲。 多要命。 是做了幾輩子的孽才攤上了這么個爹? 他蹙了蹙眉,躺不住了,輕手輕腳下地,給身邊酣睡的人掩好被子,下地穿好衣服。在廳堂靜坐了一會兒,他去了正房,找寧氏說話。 出門前看到含笑和薔薇、鈴蘭,吩咐了一句:“含笑去找趙賀一趟,領三百兩銀子,你們三個平分?!?/br> 三個人連忙行禮謝賞。 ** 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含笑喚醒了香芷旋。 香芷旋揉著眼睛坐起來穿戴整齊,先問襲朗去了何處,之后道:“你去拿一百五十兩銀子,跟薔薇、鈴蘭分了?!?/br> 昨日三個丫鬟的功勞實在不小,必須要賞。只是事過后先是氣悶,一早婆婆妯娌又來說話,一來二去的,就耽擱了打賞的事。 含笑卻笑道:“四奶奶可千萬別再賞賜了,大夫人過來那會兒,四爺已賞了奴婢三個各一百兩銀子?!?/br> 香芷旋一愣,隨即甜甜地笑開來,又道:“四爺的賞賜是一回事,我的賞賜是另一回事,你們別嫌我賞的少就好了。再有,把我的首飾匣子拿來,我給你們挑幾樣像樣的首飾。不準多話,快去?!?/br> 三個丫鬟要是哪個不盡心一點兒,她昨日可就被毀掉名聲了,便是事后再有轉折挽回局面,也少不得要被下人念叨很久,很難在府里挺直腰桿做人,更別提惡整錢友梅了。立下這么大的功勞,必須要重賞。 可也知道,三個丫鬟都不是看重錢財的——含笑在清風閣里服侍的時間已久,襲朗又是出手闊綽到了大手大腳地步的人,對得力懂事的下人打賞亦如此,不難想見,含笑早攢下了不少積蓄;薔薇鈴蘭呢,不是為了要個體面的差事才跟隨到京城,完全是為了報答她那點兒恩情,這種人就更不看重錢財了。 ☆、42|41|4.19連載 “怎么這么好呢?!毕丬菩氖?,滿目歡喜。 “讓你為內宅瑣事心煩已是不該?!币u朗有點兒歉疚,“只是要想讓二房失去立足之地,還需些時日,你不要心急?!?/br> “嗯!”香芷旋展臂勾住了他,“我一個慢性子,等得起的?!闭f著在他唇上飛快地吻了一下,又迅速側轉了臉,輕咬住了他耳垂。 這是感謝他還是整治他呢? “小混賬,”他笑著,抬手拍打她背部一下,“你是越來越淘氣了?!?/br> 香芷旋輕笑著松了口,“晚上拿你沒法子,大白天的還不準我報復一下?” “沒正形的到底是誰?”襲朗笑著扣住了她纖細的腰肢,“過兩日再收拾你?!?/br> “你這么好,才不會呢?!毕丬菩龑λ葘ψ约憾挤判?。 “以往不做好人真對了,個個都像你的話,我這日子還有得過么?!币u朗跟她沒轍,這時候又不能跟她鬧,提醒道,“去吩咐一下,在小書房另擺一桌酒席?!?/br> “嗯!” ** 香若松和香家大奶奶到了的時候,襲朗和香芷旋迎出門外。見禮之后,襲朗與香若松去了小書房,香芷旋則與香大奶奶轉入東次間。 香大奶奶為人處世看似憨厚實則透著精明,能在香家老太太和大太太眼皮子底下過得如意又不得罪誰的人,很多事已經算計到家了,不論何時,都看得清自己的立場。 從進門后,從來沒與三姐妹發生過大的矛盾,私底下偶爾還會給三姐妹一點兒便利,任由老太太和大太太罵著缺心眼兒,也不肯得罪三姐妹。 老太太是把三個女孩兒當成待價而沽的物件兒養大的,也正因此,香大奶奶知道不能得罪她們——嫁出去之后熬幾年,保不齊就有一兩個成為一府主母,哪兒是她得罪得起的——她要熬的日子可還長久著呢。 可也正是因為不當家主事,她才得以與香若松保持不同的立場。香若松一度往死里得罪三姐妹,她要么冷眼旁觀,要么給三姐妹送一點兒及時雨。 當然了,那段時間也被老太太、大太太罵得體無完膚。 那些責罵比起今日能夠坦然自若地站在香芷旋面前,算不得什么。 “大嫂快坐?!毕丬菩龔难诀呤掷锝舆^茶盞,送到香大奶奶手邊,“先喝杯茶?!?/br> “好?!毕愦竽棠绦χ鹣丬菩氖?,上下打量一番,“嗯,出落得越來越標致了?!?/br> 香芷旋笑著,亦是斂目打量。香大奶奶眉宇間雖然透著些微疲憊,卻是神采奕奕的,以往略顯豐腴的身形如今消瘦不少。她就問:“是不是路上太辛苦了?對了,何時到的京城?” 香大奶奶拉香芷旋坐在身邊,“昨晚到的。你大哥惦記著你命人傳話的事,今日就帶我過來見見你。路上還好,只是為著阿綺的事心焦如焚,生怕她一錯再錯,連你也拖累進去?!币徽f起香綺旋,她忍不住蹙眉,“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當初是如何逃出家門的,家里的人一天到晚忙著別的事,也沒個人認真追究——定是有眼皮子淺的人幫了她。唉……不過還好,她嫁過來也會把好日子過得一團糟。我聽你大哥說了,你過的不錯,這就好啊?!?/br> “她啊……”香芷旋還是不知道說香綺旋什么好,“眼下怎樣了?” 香大奶奶又忍不住蹙眉了,“你大哥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把她關在柴房里?,F在這個節氣,關了兩天人就病了。你大哥又請了郎中來診治,阿綺總算是不鬧著尋死覓活了……唉,也是沒力氣了,整個人神思恍惚,我真怕她哪日瘋掉傻掉……你大哥那個烏鴉嘴!” 香若松可不是烏鴉嘴,他巴不得香綺旋變成瘋子傻子呢,這樣一來,很多事就隨他怎么說了。 香大奶奶說到這里,也明白過來,無奈地笑了笑,“我問過阿海,他說成家的人找過你大哥兩次,大意是婚事是不能成的,撇開阿綺的品行不說,便是她與襲府的淵源這一節,他們就不敢與香家結親——任誰一想也知道,這件事就是四爺不追究,你公公婆婆也不會與成家善罷甘休。此外——”她壓低了聲音,“成家要給香家一些好處,求你大哥看管阿綺、約束下人,只希望不要聲張此事,別傳出風言風語。至于成六爺那邊,成家就能管好他?!?/br> 如果成林真是香綺旋以前認為的皇親貴胄,真能壓過襲府,那么這件事不知還要出多少周折,襲家肯定會損了顏面??蓡栴}是,皇親貴胄是不屑于做這類事的,要是當真那樣做了,恐怕打的也是刻意羞辱香家、襲家的主意。 到底還是香綺旋自恃過高,以為憑著美貌就能將任何男子征服,卻沒想過,世間樣貌出眾的女子比比皆是,又有幾個能過得逍遙自在?紅顏薄命成嗟嘆的,自來不少。 那筆爛賬……到了如今,香芷旋因為是完全受益的一方,不愿為此多思多慮。 香綺旋用孤注一擲,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甚至可能是最好的前程。 卻偏生不能生出一點兒感激——眼下她是安穩如意了,以前呢?在不知襲朗是怎樣的情形怎樣的人之前,她的處境是如臨深淵。 卻也不好評價甚至責怪香綺旋,如今已是那樣情形的一個人了,再多說什么,便有得了便宜還不饒人的嫌疑,讓自己都嫌棄的行徑。 所以還是不要想這些。珍惜所得到的,漠視曾經歷的。當下最重要。 恰好薔薇過來詢問把飯菜擺在何處,香芷旋說就擺在東次間吧,把這話題岔開去。 飯菜仍如以往,南方菜、北方菜都有,只是臨時加了幾道,擺了滿滿一桌。 姑嫂兩個落座。香大奶奶先后嘗了嘗白灼蝦、麒麟鱸魚,訝然笑道:“當真是沒想到,能在京城吃到這樣地道的家鄉菜?!睂嵲谑菦]忍住,問道,“是你自己帶過來的?” “……不是?!毕丬菩q豫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四爺待人寬和,見我實在吃不慣這里的飯菜,就命人尋了個廚子到府里?!?/br> 香大奶奶聽得滿眼舒心的笑。這般遷就,足見當真是待香芷旋很好。舉筷之前,她輕聲道:“阿芷,可要惜福啊?!?/br> “嗯,我明白的?!?/br> 隨后,香大奶奶看著那道鴛鴦膏蟹,欲言又止。 香芷旋便將在一旁服侍的丫鬟遣了,“怎么了?這道菜讓大嫂想到了什么?” “先是想著叮囑你不能吃這樣性寒的菜肴,之后就又想到了你的身體?!毕愦竽棠潭诘?,“雖說在閨中好生調理過,現在底子還是有些差,你以后方便了,找個好太醫給你把把脈……子嗣艱難,日后處境也艱難?!?/br> 子嗣。香芷旋聽到這兩個字就有些打怵了。生孩子么,嫁了人一定要生孩子的??墒?,生孩子能疼得要人命的,那是鬼門關啊??墒?,那是絕大多數女子的必經之路,她沒可能做那少數人。 她撓了撓額角,小聲道:“我知道了,過些日子就找人看看。是要好生調理,大嫂說得對?!?/br> “你不嫌我多事就好?!毕愦竽棠探忉尩?,“你出嫁之前,我不便與你說什么,眼下已是不同,我能想到的,就要跟你絮叨一番。已經知道的,就當我多事,沒想到的,你自己斟酌一番?!?/br> “我知道你是好意?!毕丬菩\摯地笑著。 香大奶奶神色松快不少,“來之前,老太太仔細吩咐了我一番,沒什么實用的話,我就不跟你說了?!?/br> 香芷旋不由笑起來,“反正我聽了也是當做耳旁風,的確不必說了?!庇值?,“你到了這里,本該我去見你的,可是趕得不巧,我要稱病一段日子,等能夠痊愈了,我再去找你說話?!?/br> 香大奶奶聽出話里的玄機,笑道:“是為何事稱病的?” 錢友梅不安生的事,香芷旋不能瞞著——瞞下不提的話,香若松只照著他的心思行事,興許就會出岔子,而襲朗一個大男人,不可能說起這些,她便簡單地提了幾句,直說錢友梅有意幫著不安生的下人算計自己,自己反擊回去,“她現在已被禁足了,想要在三個月之內走出院子,就要另辟蹊徑?!?/br> 香大奶奶不便細究原由,得知結果喜人便已知足,“這就好,你沒吃虧就好?!闭f著就忍不住笑起來,“你哪兒是能吃虧的人啊?!?/br> 香芷旋道:“錢氏很了解我,我對她以前卻只是聽說過,并不知道她底細。感覺她與我二姐并不是一種人,好像有點兒心計的樣子——你對她了解么?” “她可真不是善茬?!毕愦竽棠滩恍嫉仄擦似沧?,“錢家官職比我們家低一些,家里的女眷就處處刻意逢迎,你對這些不上心,也就不清楚。錢氏在閨中的時候,是最難纏的小姑子,和她娘將兩個嫂嫂刁難得可不輕——我跟她大嫂、二嫂明面上還過得去,沒少聽妯娌兩個哭訴。這樣一個人,也就是嫁給了庶子,又是左右為難的處境,不然還真要讓你都頭疼——她對這些可是駕輕就熟的?!?/br> “難怪?!彪y怪香綺旋曾那樣篤定地說錢友梅會給她小鞋穿。 姑嫂兩個說說笑笑用過飯,喝了兩杯清茶,香若松與襲朗折了回來,到了話別的時候。 香若松夫婦沒讓襲朗相送,倒是樂得香芷旋送一程。 襲朗看得出,香若松大抵是要與香芷旋說幾句話,也就只送到了院門。 香大奶奶略略加快步子,走到了前面去。 香若松側目看了看香芷旋,“是為何事命丫鬟過去傳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