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盛夏
烈日炎炎,公路似乎一點望不了頭。 如非不是錢方禮再叁懇求,要去看看他當年發家的地方。他們是不會回到這兒的。煤礦采得快要枯竭一樣,山路崎嶇。就算下了車,也沒心思聽父親憶苦思甜的故事。村長滿臉都是討好和謙卑的笑容,引領著他們進屋。 16歲的蘇海潮,還學不會客氣,只覺得燥熱和不愉。 “我們村兒,出了一個很爭氣的娃娃。承蒙您的照顧,一路考上來,考去城里??墒恰痹捦5搅诉@里,倒像是刻意引導錢方禮提出問題似的。 錢方禮:“可是什么?” “他爹得了塵肺病,這孩子為了攢醫藥費,下了煤礦?!?/br> 一直漫不經心的蘇海潮抬起了眼睛,懶洋洋地戳破了這一層:“醫藥費多少???” 村長訕笑著,抬起長滿老繭的手指,比了一個二。 “兩百萬?” 村長滿臉堆笑:“二十萬?!?/br> 蘇海潮也笑了,二十萬,不過是一個包包的價格。 就在她的輕笑之中,狹窄的木門擠進來一個人。 進門的一瞬間。 逆著光,只見來的人身形清瘦,衣服臟得看不出色彩。 待進屋子了,映入人眼簾的,卻先是一雙眼睛。 漆黑的短發,骯臟的鞋褲,赤裸著上身,肌rou泛著光。 可眼睛卻是那樣的明亮的。 明亮得能看見,座上客上的明珠。 齊腰的長發,燙成卷,扎著亮晶晶的墜飾。 玫紅色的連衣裙,脖子上細細的鏈子, 頭上的發卡,也仿佛閃著讓人心下悸動的光, 少女嬌笑,斜睨著他:”不就是二十萬而已?!?/br> 視線和光線,終于回來了。 不就是二十萬而已。 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自己父親的手術費。只是這而已罷了。 少年沉默著,將大拇指的指甲,嵌進食指的繭里。 村長急急跟來人打招呼:“風生,快和錢老板問好。他可是咋們村的恩人吶?!?/br> “方禮叔叔,您好?!?/br> 他得知來人是錢方禮,禮貌地問好。 背挺得筆直,眼神亦誠懇。 他的聲音有一點澀和嘶啞。 視線落在少年赤裸的上身上,肌rou的線條明晰,讓人想伸手,撫掉他身上的煤渣。 “快去里屋,找一下你阿哥的衣服,穿件衣服來?!贝彘L也察覺了蘇海潮打量的眼神。當著小姑娘,不穿上衣,的確有點不太好。不過錢老板來早了,風生又擰著下井多掙一分錢,來不及換衣。 等到林風生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穿上了一件上衣。 洗得發白的白色襯衣,像是某個學校校服的樣式。 衣服太薄,透出他的膚色底。 臉洗干凈之后,顯露出五官。 蘇海潮心里一停滯。 真是好看。 仿佛山里的清風滋養出的少年,也許是因為下井的原因,皮膚有一些蒼白,但是絕對不羸弱,但是整個人卻是拂過山里的竹一般。 蒼翠,挺拔。 他看著她。 嬌寵長大的少女,鮮亮的衣服。 明明他是承受恩惠的一方,卻顯露出一種不動聲色的對抗。 蘇海潮皺起眉頭,她不喜歡這樣的對抗:“你聽好了,我叫蘇海潮,我和爸爸,是來幫助你們的——所以,你不許這樣看著我?!?/br> 少年答應一聲,垂下眼眸,睫毛溫柔地垂下來,眼瞼下有一層淺淺的陰影。背脊卻依舊挺得直直的。 錢方禮急著找補:“孩子才來這里,不太習慣。方才有一些暈車了,所以是在發脾氣呢?!?/br> 村長憨厚地笑笑,不以為意:“風生,帶姑娘去后院喝點水吧?!?/br> 他依言將她引到后院,地上濕漉漉的。院子里是古老的手搖著井,他打出一碗井水給她。 “不要?!碧K海潮推開了碗,嫌棄地說,“你的手好臟啊?!?/br> 林風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著急出來見客人,指縫中殘留著一些煤渣,于是有些局促地收回了手,無奈道:“那你口渴了,也得喝水吧” 蘇海潮的聲音嬌媚婉轉,滴溜溜地抱怨一通,也像是在發脾氣: “礦泉水啊,我們家只喝進口礦泉水,Voss Artesian water,你知道嗎?“ 風生不說話。 海潮笑了:唉,你都應該都不知道怎么讀吧。我爸爸說了,你們很窮的。我也知道,這里也只能湊合一下。喂,你們村里總有賣礦泉水的地方吧?” “有,小賣部?!?/br> 他們回屋給村長說了一聲要去小賣部,錢方禮問蘇海潮有沒有錢,她也沒回答。錢方禮只當是女孩子嬌縱,坐了車脾氣大,不想說話。村長著急地說道:“我們請你們。你快去,就說是錢老板的女兒要喝水?!?/br> 風生點點頭,帶著海潮出去。 村里從未見過這樣嬌艷的裙子,粉得嬌,紅得魅,頭繩也是亮晶晶的,頭發的發尾被燙卷,懶散撒地趴在腰間。一路上,不少人都在看著。 村里人心道:這是錢老板的女兒啊,真好看。 真金貴。 是的,金貴,也矜貴。 汗水打濕了微微卷的劉海,嘴唇翹得老高,因為不高興這熱的天氣。 一條溪攔住路,少年敏捷地跳過去?;厣砝?。 海潮皺起眉頭:“哎,你不會以為我想拉你的手吧?” 風生低下身,就著溪水洗了洗手,又在衣服上擦了一擦:“不臟了?!?/br> 他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