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痘瘡的病癥不難醫治,只是染病的人會在出痘期間反發熱,稍有不慎,不能及時退燒,會有性命之憂。 坐在床邊腳踏上,謝宴不敢掉以輕心,算著時間,每隔半盞茶就更換用來降溫的帕子。 盯著顧桓徹陷入昏睡的模樣,眉頭就未舒展過。 小八和常衛守在殿外,不敢打擾,也不敢勸謝宴去休息,只能不時進來換換水、送送藥,打打下手。 顧明容進來時,正好見謝宴拿手撐著頭,靠坐在床邊的模樣,腳下步子放輕,抬手示意后面的阿婪換了燈便退下。 剛才被帶下去的那批內侍,他親自去了一趟,只是無功而返,索性把人交給曹延齊處置。 回來后又讓阿婪從各宮挑選了二十個家世清白、來歷清楚的內侍,他親自過目后定下來,明日就會下旨調到長樂宮。 阿婪會意,把手里的燈放在桌上,輕手輕腳收走桌上的藥碗,抬頭時恰好見顧明容給謝宴披了件外衫,神色微變,又低下頭拿著東西離開。 聽到關門的聲響,顧明容走到床邊時看了眼窗戶,發現夜色將盡,已是快天亮的時辰,不由俯身打量著顧桓徹的臉。 經過一夜,顧桓徹身上出現的痘瘡越來越多,尤其原本還算干凈的臉上,已經冒出好幾個泛著水光的痘瘡。 正打算把謝宴叫醒讓他去旁邊榻上睡會兒,謝宴就醒了。 謝宴心里有惦記的事,睡得不沉,聽到聲響時就已經半醒,邊直起身邊捏著眉心,拿起披在身上的外衫抬頭看向顧明容:“你一宿沒合眼,要不要去旁邊歇會?” 顧明容搖頭,往后靠坐在椅子里,掀起眼看著顧桓徹,“不用。倒是你,要不要去睡會兒,這里我守著?!?/br> 聞言謝宴也搖了搖頭,從腳踏上起身,坐在旁邊椅子上。 剛才胡太醫替顧桓徹又看過,情況比起夜里的兇險已經好了許多,只要控制住發熱,那只需要五天基本能痊愈。 懸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歸位,整個人放松下來,卻又不敢離開,好在有顧明容在,他可以稍稍松懈警惕。 身上攜著顧明容氣息的外衫幾乎罩住了整個人,謝宴窩在椅子里,倦怠道:“那邊還是一點都問不出?” “交給曹延齊處置了?!?/br> “以后這種事不會少,看來長樂宮的戒備又該加強了?!敝x宴聞言點點頭,想起什么扭頭看著他,“之前的事,以后不會再有?!?/br> 顧明容揚眉,望向謝宴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明知故問。 謝宴對顧明容這種近乎無賴的性子已經深諳其道,不肯主動咬鉤,直白道:“以后不管是于你不利還是對陛下不利的人,都不會再猶豫?!?/br> 他只是覺得,若能拷問出一二,或許就不必牽連那么多人。 存有一二分猶豫,往后或許會是藏在暗處的致命一擊。 聞言顧明容輕笑,“你錯了,對待敵人你從未心慈手軟,這回情況特殊,何況交給曹延齊處理,也是秉公執法,與你我何干?” 對上顧明容眼神,謝宴愣了愣,隨即跟著笑起來。 其實,那小古板的外號,倒也真沒叫錯。 顧明容見謝宴笑容明朗,知道他不糾結于剛才的事,想了想道:“明日還有朝會,以小皇侄的情況不能上朝,我會命人傳令,朝會取消?!?/br> “你傳令?”謝宴蹙眉,笑意從臉上消失,“你這樣做,朝廷內外會有更多不滿,你已經是眾矢之的,不如讓我來?!?/br> “你不一樣,在他們眼里,你是皇兄親自推舉的太傅,親口下詔的輔政大臣?!?/br> “顧明容——” “就這么說定了?!?/br> 謝宴盯著顧明容不放,卻發現顧明容完全不給他商量的余地,心里一口悶氣上來,干脆別開臉。 說定什么,他什么都沒答應就說定。 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日顧明容會被那些人當作亂臣賊子誅殺,等到那時,顧明容又該如何自處,功過有誰替他正名。 瞥見謝宴臉上的不悅,顧明容緩了語氣哄道:“這件事我自有打算,肯定會自斷后路?!?/br> “你有你的打算,主意頗多,你已決定這么做,那就按你說的辦,只不過朝堂之上人心莫測,小心為上?!?/br> 顧明容忽地開口,犀利的目光落在謝宴臉上,“社稷對你很重要?” “是?!?/br> 顧明容語氣里以往的笑意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咄咄逼人,“那你擔心的是辜負皇兄臨終的托付,還是單純不想我受傷?” 明知謝宴肩上扛著什么樣的托付,顧明容卻還是有些不甘。 謝宴能為了他將刺客賜死,也能為了顧桓徹起了殺心,那有一日他和社稷只能二選一,謝宴要什么? 從他出生之時,就注定了和皇位無緣。 一是生母身世不足以讓他登上皇位,二是他性格頑劣也無心爭奪皇位。 自懂事起,他行事任性,做事不求章法,只求結果,所以被扔出燕都去軍中磨礪也毫無怨言,甚至混得風生水起,頗為自在。 獨獨面對謝宴,他看得懂謝宴,卻讀不懂謝宴。 殿內忽地陷入一片沉寂,謝宴沒有回答顧明容的問題,只是看著他。 看著顧明容臉上流露出的落寞,謝宴恍惚想起那日在含章殿的情形。 先帝駕崩,幼帝登基。 朝廷正是需要人出來穩定局面的時候,謝宴有先帝口諭和手諭傍身,接下這個燙手的山芋,連著三日幾乎不曾合眼,合眼不到一炷香就讓人叫醒。 每日忙得團團轉,所有的禮法、規矩全都要一一核對,又要日夜照顧顧桓徹,不敢離身。 直到顧明容進宮那天,正好是新帝登基的第十天。 剛從燕都外回京,顧明容一身戎裝帶著兵器進宮,不把所有禁衛放在眼里,領著一小隊人直奔含章殿。 埋頭在一堆卷宗里的謝宴就這么抬起頭看他,雙目不似以往明亮,滿是疲憊。 見到顧明容時,謝宴先是一驚,隨后又立即讓阿婪去內殿守著午睡的顧桓徹。 謝宴壓下心里的一絲欣喜,面上神色自若,語氣不驚道:“下官見過王爺,不知王爺何時回的京?” “皇兄走前可說什么?” “先帝命下官輔佐陛下?!敝x宴起身時身形不穩,扶著桌面緩了會兒才走到顧明容面前,直直盯著他。 顧明容瞥見謝宴眼中的警惕,仿佛一只護犢的獸類。 勾了勾唇角大步靠近謝宴,望著他眼里快要崩裂的警惕,顧明容偏過頭湊近他耳邊低聲道:“那皇兄可曾告訴你,命我為攝政王,監管國事?!?/br> “攝政王……”謝宴怔怔盯著顧明容,臉色煞白,強行鎮定道:“先帝不曾提過,王爺可有詔書?” “你可要看詔書?”顧明容冷哼一聲,擒住謝宴的手腕,“連你也認為我不該為攝政王,那群老東西就更不可能相信,所以,我要太傅親自為我正名?!?/br> 謝宴驚惶盯著顧明容,正欲掙脫桎梏卻發現顧明容力道大得驚人,手腕被捏得生疼,咬了咬牙,抬眸盯著他,“松手!” 連續幾日未能休息,謝宴心里涌起的怒氣徹底擊碎了同顧明容商議的心思。 三年,顧明容當初未留下只字片語就離開三年。兩人從朝夕相處的少時好友變為陌路人,連對方消息他都只能從同僚和舊友口中聽說。 打了勝仗,得了天大的賞賜。 受了重傷奄奄一息,幾乎去了半條命。 軍中名聲大振,一呼百應,手握三十萬兵權。 …… 一樁樁一件件浮上心頭,謝宴掙不脫顧明容的桎梏,抬頭死盯著他,“攝政王的詔書,豈有作假之理?!?/br> “那明日煩請太傅在朝會上當眾宣讀,本王恭候?!?/br> ※※※※※※※※※※※※※※※※※※※※ 真的不是虐?。ū拔⑶笤u論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