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碧青一愣,聽貴伯說,開春的時候成材的婆婆病了,成材尋不著好郎中跑來小院,跪在地上直給貴伯磕頭,腦袋都磕出了血,貴伯尋了熟人,請了位太醫給他婆婆瞧了,也不頂用。 成材的婆婆年紀大了,加上這些年饑一頓飽一頓的,沒少受罪,如今眼看著生活安定,日子也好了起來,就再也撐不住了。 這人啊,苦難的時候就靠一口氣兒撐著,多苦多難,咬著牙關也能挺下來,可就怕難過去,這難一過去,咬住的牙關一松勁兒,人就垮了,跟攔河的堤壩一般,開了口子,河水傾瀉而下,就再也堵不住了。 堪堪熬過了一夏,剛入秋的時候沒了,成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貴伯說當時瞧成材那樣兒,都怕他想不開跟著婆婆去了,大病了一場,生意也耽擱了,這會兒怎么跑城門來了。 碧青推開車門,成材看見碧青,噗通就跪下了,懷里頭還抱著一個骨灰壇子,碧青忙叫貴伯扶他起來:“好好的跪什么?” 成材道:“俺婆婆臨死最后的愿望就是埋在家鄉,俺不能讓婆婆死不瞑目,俺想回鄉?!?/br> 碧青想了想:“你想跟著大軍南下?” 成材點點頭:“俺爹娘都是南蠻子殺的,俺想給爹娘報仇,也能把婆婆埋回家鄉?!?/br> 碧青想了想:“你先起來,這事兒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咱們家去再說?!背刹倪@才起來,跟著碧青的車回了小院。 這一晃都十月中了,天也冷了起來,凈遠老和尚十月初才把驅蟲丸做好,十月初四,皇上就下旨招大郎回京,封平南將軍,安大牛常六封威武將軍為先鋒,擇吉日率大軍南下。 這次因為知道的早,有所準備,比起上次北征強的多,可碧青這心里仍然七上八下的不安生,戰場上變數太多,就沒有穩cao勝券的時候,哪怕準備的再充足,也可能出現意外,尤其南境氣候濕熱,易生瘟疫,叢林中更是危機重重,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自己這次也不能跟上回似的不管不顧的跟去,家里有個大的,肚子里還有個小的,這一大一小都離不開她,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準備些東西。 陸超跟大郎去了,震天雷剛研發成功,具體性能應用沒人比陸超更清楚,碧青本來不想讓陸超去,畢竟戰場上太危險,若陸超有個閃失,碧蘭怎么辦,可陸超一定去,說年紀不小了,想建功立業,回來好娶碧蘭。 碧青知道這不過托詞,陸超若想建功立業,從北胡回來,慕容湛就曾延攬他們父子,可父子二人執意要回武陵源,這才幾年,怎么就想起建功立業了,想是怕大郎不熟悉震天雷,才跟去的。 師傅說男人志在四方,總圈在跟前不成,得出去歷練,小海如此,陸超也一樣,年少去各處走走見識見識,沒什么不好,陸明鈞也是這個意思,執意讓陸超跟去。 碧青不同意也沒用,大郎走的時候陸超偷偷跟去了,如今是大郎跟前的小兵,比起熟知震天雷的陸超,成材也相當有用。 當初幫成材的時候,碧青真沒想到有一天會用上他,成材是南境人,他家的村子就在叢林邊兒上,對于叢林的地形,南白呢的氣候環境,比誰都熟,在南邊有他跟著會好的多。 可成材不是陸超,而且成材有蠻人血統,從他眼珠的顏色就能看出來,這讓碧青頗有顧慮,想來想去把崔九找了來。 上回去北胡,是太子慕容湛監軍,此次南征監軍卻是崔九,皇上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為了振奮軍心,都知道戰場兇險,也都知道崔九是皇上最寵的皇子,這次派了崔九任監軍,就是告訴南征的兵士們,皇上必勝的決心。 還有一個,碧青覺得是為了寶藏,赫連家富可敵國的寶藏,如果真在南境,即使知道大郎無仕途之心,皇上也不放心,所以才派了崔九跟去。 皇上是明君,可只要坐在那個九龍御坐上以后,就不得不處處提防,其實挺可悲的,聽師傅說,皇上從深州回來就病了,如今還沒好利落呢。 這是大齊的最高機密,師傅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皇上召師傅進宮議事,至于議什么?估計十有八九是儲君的事。 皇上只要覺得自己身體不好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即使慕容湛這個太子做的十足完美,皇上依舊不放心,對于自己的選擇也存著一些疑心。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太子對原太子妃所出孩兒的偏愛,讓皇上有些不滿意,碧青真心覺得,皇上管的太寬了,對崔家的打擊到了這份上,也差不多算趕盡殺絕了,就一個女流之輩能怎么著。 更何況,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親皇孫,娘是誰?有這么難以接受嗎 ,非把太子逼得毫無人性才滿意不成。 師傅回來不久,太子良娣就懸梁自盡了,這大概是交換條件,想保住儲君之位就只能犧牲老婆,新生的孩子交給太子妃趙氏撫養。 碧青忍不住想,在這一連串的變故中新任太子妃趙氏出演了什么角色,恐怕并不簡單吧,宮斗大戲從來不是她們這樣的平民老百姓能想明白的,所以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第101章 這一晃有半年不見崔九了,這小子身上有了差事,再不是過去閑的沒事兒到處晃的紈绔皇子了,這猛地一進來,碧青險些沒認出來,個子竄了個高兒,人也有氣勢多了,鼻子下頭青青一族小胡子,看上去頗有幾分成熟之感,大概是剛從衙門過來,身上還穿著皇子的袍服,很是威嚴。 碧青不禁愣了楞,崔九卻不見外,一進來大馬金刀的就往炕上一坐,拿起桌上的茶就要喝,給碧青一把奪了去,叫冬月給他倒茶,心說剛進來的時候瞧著還挺像那么回事,這一坐下就原形畢露了。 崔九道:“小氣勁兒,爺喝一口能死啊?!?/br> 碧青白了他一眼, 對于這小子不拘小節的習慣深惡痛絕。 冬月給他端了茶來,崔九灌了半碗嘆了口氣:“還是咱武陵源的麥子茶對味兒,我府里的早都喝完了,這陣子忙,也沒得空回武陵源拿?!?/br> 冬月道:“不用拿了,姑娘準備了好幾麻袋呢,不過不是麥子茶是荷葉茶,姑娘說南邊熱,喝麥子茶不合適,荷葉茶正好,熱的時候喝上一碗,免得中暑?!?/br> 崔九道:“哪這么熱了,江南我也去過幾趟,四季如春,舒服著呢,再說,如今這都幾兒了,進了十一月就冬底下了,再熱能熱到哪兒去?!?/br> 碧 青道:“不是給你們這時候喝的,就算再快,南下這一路怎么也得走倆月,你們到的時候正是最舒服的時候,不冷不熱的,再過幾個月可就熱起來了,那邊兒濕氣 大,大齊的兵多是北方人,恐不習慣,聽大郎說,當初在南邊打仗,去的時候是十萬大軍,回來的不過三萬之數,死的七萬人里有大半都是不習慣南境濕熱的環境病 死的?!?/br> 崔九眼睛都瞪大了:“真的假的?爺還當這回是混了個美差呢,跟著大軍去江南溜達一圈回來弄個大功,封個鐵帽子王什么的,聽你一說,爺這哪是美差啊,簡直玩命去了,弄不好小命就得仍南邊兒?!?/br> 碧青白了他一眼:“都像你這么貪生怕死還打什么仗啊,投降得了,把你們慕容家的江山拱手送給南蠻孟氏,就不用怕丟你的小命了?!?/br> 崔九道:“你當爺傻啊,真要是亡了國,誰還拿爺當回事兒啊,頭一個掉腦袋的就是爺這樣的皇族?!?/br> 碧青:“既然知道還怕什么?” 崔 九一梗脖子:“誰怕了,這不是你跟前嗎,爺還不能發發牢sao啊,你不知道,爺在外頭裝的正兒八經,都快累死了,可我太子哥說了,對那些大臣就得那樣兒,我要 是嬉皮笑臉的,他們誰也不拿我當回事兒,所以爺的板著臉,一點兒笑模樣兒都不能露出來,如今還讓爺監軍,爺這命咋就這么苦呢?!?/br> 崔 九幾句話說的,冬月冬時都捂著嘴笑了起來,碧青道:“行了,別發牢sao了,發了也沒用,你父皇都下旨了,你還能抗旨不成,今兒找你來是有正經兒事?!闭f著, 便把成材的事兒告訴了他:“成材是南邊人,熟悉南邊的地勢,本來是個很好的向導,可他有蠻族血統,貿然放到大軍里,怕不妥當?!?/br> 崔 九略沉吟道:“聽昌陵先生說,南蠻也不都是壞人,本來南蠻一族就是南境的土族,有屬于他們自己的部落首領,蠻族以女子為尊,部落首領多是女子,男子稀少, 故此會跟邊境的大齊百姓通婚,有蠻族血統的南境人,也不算新鮮,只不過蠻族都是女子,平常守著部落過日子還成,真要是有外族侵略,打起仗來,根本不是對 手,更何況是嶺南孟氏,孟氏一族盤踞嶺南百年之久,手下驕兵悍將眾多,打一個小小的蠻族還不跟砍瓜切菜一般容易?!?/br> 碧青道:“你是說蠻族另有首領,作亂的只不過是孟氏一族?” 崔九點點頭:“南蠻的土族在邊境已經有好幾百年了,孟氏退居南蠻之前,南境太平著呢,從無戰禍?!?/br> 碧青點點頭:“原來如此,這么說成材跟著大軍并無不妥了?!?/br> 崔九搖搖頭:“即便如此,成材隨軍也不好,不過,讓他跟在我身邊兒就簡單多了,我這個監軍大多時候都在后頭,就讓他當我的隨從吧,用他的時候借調過去就成?!?/br> 碧青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br> 崔九忽想起什么:“爺聽說陸超那小子這回也去?” 碧青皺了皺眉:“你做什么總跟他過不去?!?/br> 崔九翻了個白眼:“什么爺跟他過不去,是他跟爺過不去好不好,那小子一見我就跟炸了毛的雞似的,當爺賊一樣防著?!?/br> 碧青沒好氣的道:“你要不總惦記著碧蘭,陸超能這樣吧?!?/br> 崔九摸摸鼻子:“當初你把碧蘭嫁給我不就結了,赫連如玉一死,不就省碧蘭一個了嗎,爺那些相好的也早都散了,爺如今專情的很呢?!?/br> 噗……碧青一口水都噴了出來,崔九一竄跳了起來:“我說你怎么回事兒,打擊報復啊?!?/br> 碧青笑道:“對不住,實在是你的話太可笑,我沒忍住?!?/br> 崔九沒好氣的道:“哪兒可笑了,爺專情怎么就可笑了?!?/br> 碧青見他真惱了似的,跟冬月道:“今晚上咱們吃什么?” 冬月道:“姑娘剛不說天冷,正適宜吃涮鍋嗎,剛奴婢切好了羊rou,等姑爺一回來,往銅鍋里夾了紅炭就能吃了?!?/br> 涮鍋兒?崔九眼睛一亮:“爺今兒可算來著了,就知道你這兒有好吃的?!焙雎犕忸^大郎的聲兒:“什么好吃的?” 棉簾子掀起,進來仨黑臉大漢,大郎打頭,后頭是安大牛跟常六,安大牛跟常六倆人常去武陵源,跟碧青早就混熟了,大郎當他們是兄弟,碧青自然也另眼相看,讓著兩人坐下。兩人叫了聲嫂子,見了禮才坐下。 碧青道:“正說吃涮鍋呢?!?/br> 大郎道:“今兒天冷,這會兒都崩雪星子了,吃涮鍋正好,暖和,溫上一壺酒,咱哥幾個今兒喝個痛快,等大軍開拔,可就得戒酒了?!?/br> 安大牛跟常六笑起來:“過年的時候在武陵源吃了一回涮鍋,俺饞到現在呢,今兒正好解解饞兒,只不過,嫂子,這rou管不管夠啊,俺們哥倆可能吃?!?/br> 碧青笑道“放開肚子吃,酒rou今兒都管夠,只要你們不怕撐壞了肚子,吃多少都成?!苯卸氯c鍋子,就在堂屋支開桌子,把棉門簾子卸下來。 等鍋子點著端上來,外頭的雪也大了,屋子角點了炭盆子,還守著一個燒的旺旺的銅鍋子,鍋里的水咕嘟咕嘟開著,把屋里尋的暖融融,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入了冬就沒什么青菜了,也就是入冬前儲藏的大白菜,扒開外頭的老幫,連幫帶葉的削成大塊,放進鍋里燙一下撈出來,就著芝麻醬料兒,碧青覺得比rou都好吃。 不過,眼前這幾位都是rou食動物,桌子上那一盆大白菜端上來半天了,還沒動呢,羊rou卻已經下去好幾盆了,不是預備的多,真供不上這幾位吃。 吃的差不多了,崔九才想起桌子上還有別的,指了指桌上那盆奇怪的東西道:“這是什么?怎沒見過?” 大郎道:“倒是忘了,這是武陵源做的粉條子,擱在鍋里煮熟了,勁道著呢,涮鍋吃差些,跟rou塊燉到一切,才好吃,你們嘗嘗?!闭f著把半盆粉條都倒進了鍋里。 開春一場雨,換來了深州的大豐收,因整個深州推廣種的都是番薯,加上嘗到了甜頭的冀州百姓,都開始種番薯,以至于,今年秋天番薯大豐收。 就在去年人們還當番薯是好東西,不過一年的功夫就臭遍大街了,今年剛開春的時候,官府就貼了告示,今年番薯可頂田稅,但官府不會再現銀收番薯。 可老百姓去年嘗了甜頭,存著僥幸心理,萬一官府還收呢,豈不是賺了,加上番薯產量高,種別的莊稼總覺著不合適,故此,今年除了武陵源跟王家村,整個冀州種的還是番薯。 這東西多了,就不值錢了,什么都一樣,更何況,番薯本來就是值錢的東西,番薯太多,朝廷不收,家里吃不完,很多人家都開始拿番薯喂豬。去年番薯藤還都是好的呢,今年番薯都喂豬了,番薯藤堆在地頭上挖了坑直接漚肥,沒人再想著吃了。 就在家家戶戶都愁番薯怎么處理的時候,王記開始收番薯了,不止冀州收,深州府也開始收,深州府的王記鋪子是入秋才開的,開張第一件事就是收番薯。 王記給的價不高,遠遠趕不上之前官府收的價格,但此一時彼一時,去年番薯還是稀罕東西呢,自然價高,如今都喂豬了,誰還當好的,給錢就賣吧。 更何況,王記給的錢也還算說得過去,桌子這一盆是武陵源制粉條的作坊做出來的,武陵源家家戶戶只要燉rou,都會放一把,冀州府的王記鋪子里也有的賣。 入了冬,柳泉居推出一系列燉菜,里頭就有粉條,一開始就有錢人家會去王記鋪子買,后來老百姓發現這東西便宜還好吃,也開始買。 如今冀州深州的王記鋪子里,粉條可算緊俏貨,武陵源作坊里的工人分成兩班,沒日沒夜的干,才勉強供上賣,深州那邊兒還總斷貨,。 碧青正想勻出些熟練工去深州蓋個作坊,以后收了番薯直接制了就賣,簡單多了,省的還得從冀州這邊兒往深州運。 等調理順了,碧青還打算發到雁門的鋪子去,胡地冷,胡人又愛吃rou,大冷天吃上一碗豬rou燉粉條子,立馬就能暖和起來,這可是個長久買賣…… ☆、第102章 嘗過之后,崔九愛上了粉條,不是前頭吃了太多rou,這一盆粉條都不一定能夠他吃的,吃完了還把剩下的都捎走了。 冬時撇撇嘴:“每次來都連吃帶拿的,還皇子呢?!?/br> 碧青笑了起來:“放心,他拿走咱也不吃虧?!毕胍仓?,崔九一定會拿給慕容湛,太子殿下吃過之后,粉條就會成為各家爭相購買的東西,等京里的老百姓都吃上了粉條,往后收多少番薯都不怕了。 大軍馬上就要開拔,這次分開跟上次不一樣,雖然碧青仍然揪心,卻比上次強的多,八個多月的大肚子,大郎不敢再冒失胡來,只能對著小媳婦兒親了又親,大手摸著她的肚子,感受自己閨女時不時踢動的小腳。 廊子外的燈影兒照在窗戶上,能看出外頭的雪仿佛大了些,點點的雪星子連成了片,卻無聲無息的。 炕燒的很熱,屋里一點兒都不冷,碧青握住大郎的手,抬起腦袋看著他:“要是雪太大了,是不是大軍就不開拔了?”碧青知道自,己這話問的天真,可是她就是存著僥幸,想他晚些走,哪怕晚一天也好。 大郎低頭親了她一口:“傻話,大軍開拔的時辰都是欽天監一早算好的,怎能更改,而且,這時候不走的話,再有一個月就封河了?!?/br> 碧青愣了愣:“還得坐船嗎?” 大郎點點頭:“不坐船怎么南下?!?/br> 自己竟然忘了這個,可不是嘛,古代沒有火車飛機,南北交通靠的就是船:“若坐船,那年你回來怎么從冀州過的?” 大郎道:“那時快進臘月了,南邊兒暖和能走船,咱們北邊兒卻已經冰天雪地,故此,半截上得岸,取道冀州回京,俺才能得空家去看看?!?/br> 碧青好奇的道:“那你暈不暈船?” 大 郎點點頭:“俺北邊兒人哪兒做過船啊,最搖晃的就是牛車了,頭一回上船的時候,俺跟安大牛常六幾個,腸子都快吐出來了,趕上河上有些風浪,就覺天旋地轉, 扶著船舷都站不住,這么一路坐下去,漸漸也就適應了,后來進了海,俺才知道,河里那點兒風浪實在算不得啥,海里的風浪才怕人呢,一個浪頭過來把船都能掀翻 了?!?/br> 說著,忽然得意的道:“媳婦兒,外頭人都說你聰明見識多,可你肯定沒見過海對不對?!彼穆曇粲行┖⒆託獾牡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