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第14章 “公子,剛那丫頭的話您真信了不成?”馬車出了王家村,管家杜忠才開口。 他是杜家的老人兒,在相府當了大半輩子管家,什么人沒見過,莫說一個鄉下丫頭,就是朝堂上那些心有七竅的官兒,往自己跟前一站,不用開口,也知道打算著什么心思,不是少爺出來歷練,老相爺不放心,自己這會兒還是杜相府高高在上的管家呢。 說著,看向公子,二公子并非相府嫡子,是相爺在外頭生的庶子,一直養在外頭,七歲才接進相府認祖歸宗。 也是因大少爺實在荒唐,不喜讀書不說,成天糾集一幫紈绔子弟吃喝玩樂,今兒西山打獵,明兒章臺走馬,就是不干正經兒事。 先頭相爺也下狠心管教過幾次,奈何夫人上吊抹脖子的護著,相爺有心管也管不了,眼瞅著是個不成器的,只怕杜家后繼無人,這才從外頭接了二少爺回來,。 二少爺打小聰明過人,先生教的詩書,只一遍便能倒背如流,相爺每次考校二少爺功課,緊皺著的眉頭都會舒緩些許。 去年正是大比之年,二公子背著老爺報名科考,雖未得頭名,卻也是進士及第,喜報的官兒敲著鑼到相府報喜,方知二公子高中,老相爺嘴里說著:“小子胡鬧?!毙睦飬s歡喜非常,二公子出息,杜家就有了希望。 二少爺外放到這冀州府間河縣,也是老相爺親自上的折子,這一點自己有些想不通的,進翰林院才是一條通天的捷徑啊,不知為什么,老爺倒讓少爺來了這么個小縣當七品縣令,委實有些大材小用。 卻也知道,相爺讓自己跟著公子出來就是怕公子歷練不夠,自己得時時提醒,而剛才那個鄉下丫頭,杜忠總覺著有些怪異,一個用一口袋糧食換來沖喜的媳婦兒,膽子太大了些。 鄉下丫頭見了生人,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才正常,自己家那些鄉下窮親戚家的女孩兒,都如此,怎么這小小的王家村就出了個各色的。杜忠隱隱有種感覺,跟那丫頭接近對少爺沒好處,更何況,他還看到了公子的變化。 從公子七歲進府,就是個冷性子,就算親眼看見大少爺把珍兒打死,都沒生出絲毫憐惜之意,那還是伺候了二公子好幾年的丫頭,這樣一個冷心冷清的少爺,剛才對那個鄉下丫頭卻頗不一樣,即使沒露出什么神色,杜忠也看得出來,公子對那丫頭不一樣,一個嫁了人的鄉下丫頭罷了,不管是憐惜還是好奇,都不值得公子為之駐足,哪怕片刻。 杜子峰的目光根本都沒離開手里的書卷,臉上的表情也沒絲毫變化,只是淡淡開口:“番薯種植簡單,產量奇高,更易于儲存,若在我大齊得以普及,數年內當無饑餒之憂,這是惠及萬民之策,王沈氏發現番薯的確是大功,朝廷賞銀也是該得的?!?/br> 忠叔看了公子一會兒,這么多年了,自己始終猜不透二公子的心思,更不知道公子想的什么,想起碧青,忠叔也覺著或許自己多慮了,一個鄉下丫頭,即便認識幾個字,能翻起多大的風浪。 再說,公子是朝廷命官,跟個鄉下丫頭有甚交集,想著,看向一邊兒的番薯,暗道,這次是例外,他就不信那丫頭還能再發現一次番薯。 一陣風拂進來,帶著一股稻谷的香氣,杜子峰忍不住撥開窗簾往外頭看去,莊稼地仿佛沒有盡頭,卻并不荒涼,田里都是收黍米的農民,一家子一家子的忙活著,汗水從他們黝黑的臉龐淌下落在地里,瞬間就沒了影兒。干著這樣累得活兒,臉上卻掛著滿足的笑容。 杜子峰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公子,很早的時候,他就領略了世間的冷漠殘酷,即使留著一樣血的父子也一樣,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爭取,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親爹也一樣。 父親侵yin官場數年,一肚子權謀心機,卻偏要做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皇上重農,父親就開始喜歡田園之樂,為此在府里還單獨僻出一塊地來種菜,興致來時親自動手,平常都是家里的仆人照管,收獲的時候親自呈送御前,得皇上贊一句:“杜相心系天下,身在高位,仍不忘農為國之本,實乃群臣表率?!币姶蟪技娂娦Х?,一時間京城勛貴家家種田,戶戶農耕,引為美談,卻有幾人真正領會了田園之樂。 杜子峰不由想起王沈氏,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小丫頭,卻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就從那丫頭身上看到了真正的田園之樂。 看得出,她在努力過著自己的生活,她的處境本應該困苦凄慘,可在她身上,自己卻看到了希望。 來的一路王富貴都在說王沈氏的事,絮絮叨叨的說著她如何會過日子,如何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就讓王家的日子變得紅火起來。 忠叔提醒自己的意圖,他知道,他的確動了憐惜之心,十兩銀子,雖是朝廷獎銀,卻不會如此輕易交給她,需要去衙門的司農署畫押才能領出來,這十兩銀子若是從衙門里的三班六房里過一遭,剩下的恐怕連一半都不到。 而自己看的出來,她急需這十兩銀子,雖然她掩飾的極好,那一瞬自己仍然看到了她落下的淚,自己猜,大概想起了她娘。 馬車顛了幾下,杜子峰回過神來,放下窗簾,看向車廂里的番薯,心里默默措辭著需要呈送的奏折,七品知縣沒有越級上奏的權利,不過杜子峰一點兒都不擔心,只要杜相在朝,自己的奏折應該能迅速遞到御前。 他異常清楚,父親之所以如此扶植自己,并不是因為父子之情,而是為了杜家,如果自己那位同父異母的大哥爭氣,想來也沒人知道自己這個相府的二公子了。 想著,不禁牽起嘴角冷笑,他眼里的冷意令杜忠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暗里猜度是什么惹的二公子不高興了,難道是剛才那個鄉下丫頭…… 碧青哪有空理會杜子峰主仆想什么天降的橫財都快把她砸暈了,五兩一個的大銀錠子,一邊一個攥在手里,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富翁。 何氏也是直勾勾盯著碧青手里的銀錠子,活了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么大的銀錠子,記得自己出嫁的時候,娘從箱底兒拿出一只銀鐲子,給自己當陪嫁,過了門兒婆婆見了都眼熱,自己那銀鐲子可遠遠沒這么好的成色。 何氏的目光依依不舍的從銀錠子上移開,落在碧青身上,福星,這個用一口袋黍米換回來的媳婦兒,真是她王家的福星,有她就有好日子,有她王家就能興旺,有她,自己的大郎就能回來,所以,自己更該對媳婦兒好。 碧青正做發財夢呢,腦子里忽然劃過爹娘弟妹的影子,瞬間清醒過來,自己是活過來了,爹娘呢,弟妹呢,這一晃半年過去了,四張嘴,那半口袋黍米能吃多久,如果朝廷沒有賑災,或者讓貪官貪沒了,就只有死路一條。 想到此,碧青忍不住雙眼含淚,對著何氏跪了下去,張張嘴,卻實在說不出口,這個世界,女子的地位極其低下,三從四德層層禮法,仿佛一層一層的枷鎖,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自己嫁到王家就是王家人,甚至連姓氏都要冠上夫家的姓,更不要提把婆家的錢往娘家送了。 小五媳婦兒上回跟自己說,他們家鄰居的媳婦兒看著娘家過不去,備著婆家給了半口袋糧食,就讓男人打了個半死,自己怎么張口,即使這銀子是自己賺來的,卻也是王家的。 可讓自己眼睜睜看著爹娘弟妹餓死,實在做不到,尤其她現在有救她們的能力,只不過,何氏會答應嗎,二郎能答應嗎,雖然小,也是王家的兒子。 這么想著,只能望著何氏,除了望著何氏,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卻聽何氏低聲道:“大郎有你這樣的媳婦兒,就算這會兒娘死了,也對得住大郎他爹了,娘雖然糊涂,可也知道好歹兒,咱家如今的好日子都是你掙來的,這個家交在你手里,娘比什么都放心,怎么過日子,怎么使銀錢,娘都聽你的,娘信你。地上涼,身子要緊,快著起來,娘還指望著大郎回來,好抱孫子呢?!闭f著把她攙起來。 雖說大郎是沒影兒的事,可碧青還是忍不住有些臉紅,也松了口氣,婆婆這般說,就等于應了自己接濟娘家。 碧青心里感激,哽咽的道:“娘放心,我答應娘,咱家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闭f著扶了婆婆進屋歇著,出來喊大郎去鄰村找小五過來,這事兒交給別人自己不放心,小五機靈妥帖,也只能勞煩他跑一趟…… ☆、第15章 對于沈家來說,糧食比錢更有用,其實,就算自己送多少糧食過去,也不如自己種出來有用,所謂救急救不了窮,靠著接濟終歸不是長事。 碧青把收在地窖里的番薯撿著好的裝了幾塊,不為了吃,想讓她娘育了苗試著種種,家里那邊兒連著鬧了兩年旱災,今年或許能好些,便仍旱,地里種不了,院子里僻塊地兒種幾顆,井里的水澆些也能活,等番薯藤長出來,也就不怕了,好歹有口吃的能活命。 另外,拿出五兩銀子叫小五瞧著置辦,別的也還罷了,就囑咐他多買幾袋子糧食捎過去,碧青是餓怕了。 過了九九重陽節,地里的麥子播了種,就到了一年里最閑的時候,尋里長王富貴家借了牛車,小五就啟程了,兩袋黍米,兩袋麥子,裝了足有半車。 碧青站在村頭望著牛車晃晃悠悠的瞧不見了才回來,坐在灶房坐著發呆,都不敢想爹娘弟妹,一想起來就怕,怕那半口袋黍米堅持不到現在,怕不等著小五去,家里就傷了人口,心里想著,不知不覺就坐到了天黑。 忽的二郎跑了進來,碧青才回過神來,見大冷天二郎竟出了滿頭汗,怕他著了風寒,忙拿了布巾給他擦汗:“天冷了,還只管往外瞎跑,出了汗也不知道擦,回頭又該病了” 二郎咧著嘴嘿嘿笑了兩聲,碧青擦了汗,又給他撣了撣身上的土,剛碰到他的手,就聽見吸氣的聲兒,碧青皺了皺眉,就要拿他的手看:“手怎么了?” 二郎嗖一下把手藏到了身后,一迭聲道:“沒事兒,就蹭破了點兒皮兒,明兒就好了?!?/br> 二郎雖小,可也不是個嬌氣的小姑娘,平常干活破個口子,也沒見他吭過一聲兒,這都忍不住吸氣了,哪會是蹭破點兒皮。 碧青不信,強把他的手拿過一看,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兩只手都是血泡,有的血泡破了,在破了的血泡上又磨出了新的,這血泡摞著血泡,瞧著就疼,虧他忍得?。骸斑@是怎么弄的?” 二郎閉著嘴不說,碧青想起這些日子,他天天跟著王富貴家的二小子往外跑,不到天黑不回來,若是跑出去玩兒,怎會弄得滿手都是血泡,記著他總往柴火棚子里頭跑,碧青轉身就出去了。 到柴火棚子一看靠著墻根兒多了不少碗口粗的木頭,平常用麥秸稈蓋著,自己沒在意,這會兒多了,自然露了出來。 碧青轉頭問二郎:“這些木頭是哪兒來的?” 二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頭都不敢抬了,半天才道:“那天在小三家聽嫂子說他家那樣的柴火經燒,暖和,就央求拴子哥帶著我去砍了些,道兒不遠,從咱們村頭往西,走上兩頓飯的功夫有個小山坡,林子里都是樹,砍了當柴火剛好?!?/br> 碧青愣了愣:“這里有山?” 二郎點點頭:“就在西邊兒,聽娘叫蓮花山,咱家的院子洼,嫂子站在坑邊兒的麥秸垛上往西邊一望,就能望見?!?/br> 說起來,自從來了王家村,凈琢磨怎么賺錢過日子了,連周圍的地貌都沒注意,沒想到這里還有山,既然有山,碧青就更肯定坑里有泉眼,泉水的形成無非是地勢高低形成的,有山就有水源,形成泉眼也不新鮮。 二郎見嫂子不說話,以為嫂子生氣了,耷拉著腦袋不敢言語,碧青見他一副認錯的樣兒,不禁有些酸澀,十歲的孩子正是貪玩的時候,王富貴家的老三跟他差不多大,成天就知道在外頭跑著玩兒,二郎卻已經幫著自己撐起了一個家。人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果真如此,只這孩子卻受苦了。 去屋里拿了針線笸籮來,把二郎拽進灶房,撥開灶膛里埋著的火,塞了兩把柴火,等柴火著起來,就著亮兒,拿針把血泡挑了,用粗鹽水消過毒,尋了兩條麻布給他裹上,交代他這兩天別碰水,也別干活。 見大郎眉眼閃爍,碧青道:“那些木柴配上麥秸稈就夠咱家一冬燒的了,等明年麥子收上來,還愁沒柴火嗎?!闭f著,想起什么:“我前兩天教給你的字可還記得?” 二郎急忙點點頭,顧不得手上裹著麻布呢,撿了一根兒柴火棍就在地上寫了一起來,一筆一劃寫的異常認真,一邊兒寫一邊兒說:“這個念人,人從中間加一橫念大,大字上面蓋個頂兒念天,這一撇把天捅破了就念夫?!闭f完抬起頭看著碧青,目光比灶膛里的火還亮。 碧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二郎真聰明,這幾個字別忘了,明兒嫂子再教給你幾個?!倍蓺g喜的點點頭,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還有識字的一天,村子里日子最好的王小三家,都請不起先生,自己竟然能識字。 記得爹還活著的時候,領著自己去縣城趕大集,路過縣城里的學堂,趁著爹不注意,溜進去爬在窗戶口瞧那先生教寫字,跟自己一般大的小子,一個個坐在板凳上,低著頭,劃了幾道,就成了字,自己心里頭羨慕的不行,正想再看,卻被先生瞧見,大聲喝罵了一聲,嚇的自己從窗戶上跌了下來,屁股生疼,給他爹扭著耳朵出了學堂手:“念書做學問就不是咱莊稼人能想的事兒?!?/br> 可現在他也能識字了,他想識字,他想跟嫂子一樣,二郎不懂太多道理,可他就知道嫂子是自己見過的人里最厲害的,能用兩塊破麻布就把坑里的渾水變成甘甜的清水,能種出好吃的番薯,讓城里的大官坐著馬車來家里,還會畫花樣子,畫的跟真的一樣,好看的不得了,做的飯更好吃,每次自己都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還會做香甜的麥芽糖。 二郎問過嫂子,怎么知道這么多,嫂子說書里都有,二郎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跟嫂子一樣,所以,學的異常認真,他要記住這些字,嫂子說字記得多了,就能看書。 這么想著,又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碧青見他認真寫字的樣子,點點頭,她深信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哪怕不科考做官,認識字總是有用的,尤其,二郎這樣好學的孩子,更應該念書,沒有機會,不能上學,自己可以教嗎,即便自己程度不堪為人師表,教二郎識字也能勝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消遣了,免得日子長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寫字了。而且,生怕二郎記不住,用了便于記憶的法子教他,這樣應該比死記硬背要強的多。 不管二郎,鍋里添了水,一邊兒做飯,一邊兒琢磨怎么從王富貴手里買下坑邊兒那幾畝地,以前是手里沒錢,不好張口,如今衙門獎的十兩銀子,除了給小五的,自己手里還剩五兩,不知道夠不夠,或者明兒去他家掃聽掃聽。 想著就干,轉過天兒,吃了早上飯,碧青就奔著里長家來了,這個時候念書的人少,這樣的鄉屯里,能認識幾個字就了不得了,誰不高看一眼,自從知道碧青識字,兩家走的越發親近起來,自家五畝地里的麥子種就是王富貴家兩個大小子幫著播下的。碧青也常做些吃食給里長家送過來,這人情沒有總一頭的,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因為跟里長家交好,村子里的人也不敢再欺負,就算青山家的潑婦見了何氏,也頗熱情的打招呼,可見無論什么時候,人都不能窮,人窮了就讓人瞧不起,就得挨欺負,只有富裕了,才有舒坦日子。 碧青來的時候,王富貴不在,只王富貴家的帶著大閨女做針線活兒呢,下個月初八是她家大丫頭桃花的好日子,這會兒正是忙活的時候。 見碧青來了,桃花忙讓著碧青在炕頭坐了,扭身出去把灶里溫著的水舀了一碗端過來:“大郎嫂子喝水?!?/br> 碧青接過來喝了一口,瞧了眼炕一頭新納好的鞋底兒,拿過來瞧了瞧:“怪不得婆婆總夸桃花的針線,倒真是手巧,瞧這鞋底子衲的多密實?!?/br> 桃花臉有些紅:“大郎嫂子的花樣子畫的才好呢?!?/br> 她娘笑道:“這話可是,你大郎嫂子是個識文斷字的女先生呢?!?/br> 碧青客氣了兩句:“下個月就娶了,預備的可都齊全了?” 一說這個,桃花咬了咬唇,小臉有些不歡喜,她娘道:“全倒是全了,只是當天上轎穿的鞋還沒著落,挑了幾個鞋面兒都不合大丫頭的心思,嫌花樣兒俗氣,也不知要個什么樣兒的,要我說啊,就是瞎折騰?!?/br> 碧青笑道:“一輩子的大事,挑揀些也應該,我這兒倒是有兩個樣兒,meimei瞧瞧可過得去眼兒?!闭f著從挎籃里拿出兩張花樣子來。 桃花接過去一瞧,眼睛都彎了起來:“倒是大郎嫂子畫的樣兒好,前次跟我娘去冀州府都沒見過這樣新鮮的呢?!?/br> 桃花娘瞧了瞧,也高興的道:“可真是,瞧這上頭的草蟲兒跟活了似的?!?/br> 碧青道:“這是蟈蟈,這個樣兒,還有說法兒,喚喜叫哥哥,嬸子別瞧這樣兒簡單,寓意多男呢?!?/br> 一句話說的桃花滿臉通紅,說了聲:“嫂子坐著?!蹦弥鴺觾号艹鋈チ?,碧青不禁好笑,這臉皮兒也太薄了,一句多男就害臊成這樣,要是擱現代還活不活了。 想的過于出神兒,連桃花娘道謝的話都沒聽見,直到聽見桃花娘說水坑邊兒上的地,碧青才醒過神兒來:“嬸子說什么?” ☆、第16章 桃花娘道:“你富貴叔早看出來,你惦記坑邊兒那兩畝地呢,你今兒來可是為了這個?” 讓人家一下道破自己的心思,碧青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吶吶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桃花娘笑了一聲:“你也不用如此,雖說你公公沒了,大郎也沒家來,可咱娘倆投緣,自打你嫁過來,兩家就親近了,在我眼里,大郎就是侄兒,你就是我侄兒媳婦兒,你一天就去坑邊兒的地上好幾趟,我跟你富貴叔怎會瞧不出來?!?/br> 尷尬過去碧青也大方起來,本來也不是偷偷摸摸的事,笑著說:“我還不知道呢,原來早落在嬸子眼里,倒叫嬸子笑話了?!鳖D了頓又道:“以前家里頭窮,飯都吃不上,也想不到這么多,如今手里有了兩個閑錢兒就擱不住了,當初為了給公公治病,賣了家里的地,我婆婆一直放在心里,我想著多少買一畝兩畝的回來,婆婆心里也能好過些?!?/br> 桃花娘嘆口氣:“倒真是個孝順媳婦兒,不是我不應你,實在是不敢害了你,要說這事也不算什么新鮮事兒,那兩畝地是種不出莊稼的鹽堿地,先頭家里的老宅塌了,要蓋新房,本打算在哪兒蓋,你富貴叔就請了個風水先生來瞧風水,不想風水先生一來就說那塊地不好,尋常人壓不住,若是蓋了房子,恐要見哭聲,你富貴叔不信,叫了人起地基,地基剛起來,桃花的爺爺奶奶就沒了,后來才從那邊兒挖土燒磚,在這邊兒起了新房,坑邊兒上的住戶也都搬走了,到后來就剩你一家沒挪動,那兩畝地不值什么,只怕會害了你?!?/br> 其實,這些事兒碧青早就知道,小五一早就跟自己說過了,聽了小五的話,碧青才明白,為什么村子里白擱著這么個水坑,卻沒人來,就算坑里的水不能吃,洗洗涮涮的總方便吧,可一個人都沒有,甚至,有時看到村民從村頭過的時候,還刻意繞個遠,也不想靠近水坑。 碧青是不信這些的,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說,所謂的吉兇也是自己嚇自己,那個風水先生估計就是個騙錢的,王富貴的爹娘死了,也是湊巧,不過這樣才好,沒人跟自己搶,而且,價格也不會太高。 至于桃花娘說的鹽堿地,可以改造,最簡單的法子就是種樹,可以種最容易成活又可以成材的,例如楊樹。 想到此,忙道:“我出生的時候,娘給我算過命,說我是上上大吉的命數,萬邪不近,我不怕什么兇地,嬸子就跟富貴叔商量商量個價兒吧?!?/br> 送走了碧青,等王富貴一回來,桃花娘就忙道:“今兒大郎媳婦兒說她小時候批過命,是個上上大吉的命數,萬邪不近,不怕兇地,這話別人我再不信的,若是她,倒信了七八分,咱們可是眼瞅著過來的,她嫁過來之前,大郎的爹沒了,那么個結實的人,說病就病,說沒就沒,再說二郎,那場病鬧得多嚇人,郎中都說不成了,可大郎媳婦兒一嫁進來,二郎的病就好了,村里可都說她是福星呢?!?/br> 說著,偷眼打量丈夫的神色,見他猶豫不定,話音一轉,又說起了家常:“等大丫頭出了門子,大虎就該定親了,拴子也大了,拖不了幾年,這房子還得蓋一處才成,這哪兒不得要錢,坑邊兒上那兩畝地,閑著也是閑著,既然大郎媳婦兒非要,索性賣給她算了,大郎媳婦兒有福,想來壓得住?!?/br> 王富貴還是有些猶豫,可一想老婆的話,又覺有理,大郎媳婦是福星這件事,他可也是深信不疑,想著便點了頭。 桃花娘見丈夫應了,忙乘熱打鐵:“既然應了,總的有個價兒吧?!?/br> 王富貴搖搖頭:“十里八鄉誰不知那是兇地,那兩畝地白給都沒人要,你跟大郎媳婦兒說,叫她瞧著給吧,多少都成?!?/br> 轉過天兒,桃花娘就去了碧青家,人家厚道,碧青也不想太占人便宜,把剩下的五兩銀子一股腦塞給了王富貴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