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救命?”珺和心下疑惑,脫口問出:“救誰的命?” 才問完,又覺著自己多事,無論救誰的命,她都不可能幫著傅正臣的,本不打算再和傅正臣說話,哪知道他下一句,卻是讓她愣在原地。 傅正臣凝視著珺和,一字一句說著:“杜朝陽?!?/br> 天寶宮內,秦艾詞與傅正臣對面而坐,屋子里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留著。 “聽表姐說,傅大人想要本宮的雪蓮一用?”秦艾詞緩緩說著,卻見傅正臣扭頭盯著鸚鵡瞧得出神。 竟這般有閑情逸致?若杜朝陽真性命垂危,傅正臣不該如此泰然自若才是!此時她不禁對表姐的話產生了疑惑。 “傅大人!” 再次出聲,傅正臣才是轉過頭,笑說著:“沒想到公主還留著這只鳥兒?!?/br> 秦艾詞并不想與他繼續聊著阿朝,只道:“看來杜將軍受傷一事,并不屬實了,也是,杜將軍經歷大小戰役無數,怎會這般輕易受傷?!?/br> 語氣里帶了幾分探究,想不到傅正臣卻回答的利爽:“確實,不過杜將軍當時腰背受傷,一時痛急沒有反應,才讓敵人有可趁之機?!?/br> 他讓珺和先來公主這兒探口風,便是賭了一把,竟賭贏了,雪蓮當真在公主手中!心中有喜,卻也憂,若彥卿當真喜歡了公主,這一回,又將再次與朝陽有隙。 聽見腰背受傷,秦艾詞有一瞬的愣神,心中隱隱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讓她來不及察覺。杜朝陽受傷的事情瞞著所有人,連陛下都不曾知曉,今日傅正臣卻肯如實相告,想來她手中的雪蓮對杜朝陽很是重要了!既然如此,秦艾詞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 “看來,滿朝官員都是誤會杜將軍了,杜將軍并非有意漠視陛下,實在是傷重,不能隨軍回京啊?!鼻匕~悠然品著茶,說道。 傅正臣大方點頭,看向秦艾詞,認真說著:“杜將軍一直沒有不臣之心,自然是事出有因?!闭f完,跪地行禮,道:“微臣特來替杜將軍求公主贈賜雪蓮?!?/br> 秦艾詞沒有立即扶了傅正臣起身,只是有些為難道:“這株雪蓮并不是本宮的東西,本宮也不好隨意贈人……” “微臣知道,雪蓮是尹彥卿之物,或者說,雪蓮本是杜將軍當年從鮮卑王庭得來的,找尹彥卿物歸原主也無可厚非,誰知彥卿卻說雪蓮送給了公主?!?/br> 秦艾詞擰眉,雪蓮她才得來沒多久,通過尹夫人之手,也不好大張旗鼓,知道的人并不多,傅正臣便卻這般清楚,莫非真是彥卿與他說的? “送出去的物件沒有要回來的道理,彥卿做不出此等事情,左右為難之下,微臣只好厚著臉皮來求,杜將軍這些年輔政有功,想來長公主不會吝嗇?!?/br> 秦艾詞蹙眉,今日傅正臣敢過來,定是想好了各種說辭,是非要到雪蓮不可,如此也更加證明,杜朝陽的傷勢不輕,如果,她拖延幾日,或者,不給出雪蓮…… 端起茶盞泯了口茶,狀似遺憾地慢慢說著:“雪蓮之前確實在本宮手里頭,實在不巧得很,我看著定遠侯最近身體不太好,便送過杜府去了?!闭f完,又似乎很懊惱著:“呀,已經三日了,也不知侯爺可是服用了……” 雪蓮是不是真給了定遠侯還另說,但長公主這般說話,顯然是不想給出雪蓮,只要和定遠侯再通個氣,這個雪蓮怕就再不見天日了,公主不想救杜朝陽! “如此可就糟糕了,杜將軍如今正在肅州養傷,雪蓮也是肅州送來的信箋上提及的,信中還說周總兵對于杜將軍傷重很是不滿,以為是陛下強逼有傷的將軍出戰,已集結各州總兵,若杜將軍一有不測,怕是,怕是難以收拾……” 傅正臣滿臉憂慮,仿若真心替大梁、替陛下擔憂著,秦艾詞亦將眉頭蹙得更深,杜朝陽如今若真的和周泰在一起的話,若雪蓮沒有求到,以周泰的火爆脾氣,怕真的會把這筆賬算在她與陛下頭上了,各州總兵,一半以上是杜朝陽的心腹,若真起戰事,皇城軍與州府兵兩敗俱傷,便是各地諸侯漁翁得利了,不管最后什么結果,她與陛下都是首當其中遭殃的。 秦艾詞正思索著,傅正臣也不打斷,讓她慢慢分析清楚其中利害。半晌,秦艾詞才是開口,帶著幾分為難:“若是定遠侯真的服用了雪蓮,本宮也是回天乏術,本宮先派如意過杜府去詢問,要是運氣好,定遠侯還留著雪蓮,本宮要再取回送出的東西,怕是,得用其他交換吧……” 原是在算計這個,傅正臣唇角含笑,應和著:“這是自然,雪蓮既是杜將軍需要,自不能為難長公主,侯爺想要什么交換,我都可先替杜將軍應下?!?/br> “當真,什么都可以?”秦艾詞說完,又是莞爾一笑:“本宮是怕定遠侯有些不合理的要求,畢竟不是杜將軍本人的承諾,傅大人做得了主?” “自然?!闭f完,想起那夜杜朝陽的話語,又是添了一句:“杜將軍忠心耿耿,違抗圣旨的事情,將軍怕是就做不到了?!?/br> 秦艾詞一聽便知傅正臣指的是陛下賜婚一事,抿著唇頓了會兒,才道:“定遠侯也是三朝元老了,不會這般糊涂的。傅大人且先回府,有了消息,本宮會派宮人去傅府告知?!?/br> 長公主既然這般說了,傅正臣只得起身,正要告辭,原本在一旁安靜的阿朝卻是突然說話:“元和慢走,元和慢走?!?/br> 屋子里兩個人都是一愣,傅正臣,字元和。 阿朝雖然會說話,卻只是一只學舌的鸚鵡,若不是聽人說過,或者有人教過的話,它是斷然不會憑空說出的。再想起傅正臣之前的第一句話,心中隱隱不安,說著:“這是……你的鳥兒?” 相對于秦艾詞的震驚,傅正臣卻是平靜得很,只淡淡搖頭:“不是,它是杜朝陽費心養了好些年的?!闭f完,便是離開。 ☆、第33章 蘭花 喝過藥,杜朝陽半依靠著斜躺在床頭,衣衫半開,露出棕色的肌膚,頭發散落,墨黑色的頭發軟軟搭在前額,烏黑深邃的眼眸中帶了幾分慵懶,削薄的唇輕輕抿著,少了平日的盛氣凌人,卻仍舊冷傲孤清,床沿處修長的身材卻不粗狂,隱隱透著幾分魅惑。 傅正臣手握折扇,站在床塌邊看著眼前的杜朝陽,既有關公之勇,浩浩中又透著文雅之氣,遂打趣道:“你這模樣,叫外頭姑娘們瞧見,怕是要非君不嫁了?!倍笥謸u搖頭,嘆道:“偏偏你非她不娶!” 發現杜朝陽手臂上一處勒傷的疤痕,看著像是新傷,但也至少月余了,絕不是此次戰場上帶回來的傷,傅正臣擰著眉:“這道疤怎么回事?” 杜朝陽將袖子掩下,神情淡然:“上回騎馬時傷的?!?/br> 傅正臣擰著眉,顯然不大相信,杜朝陽多年在馬背上出生入死,騎個馬還能受傷?但杜朝陽不想說,他也不會再問。 杜朝陽卻是抿著唇,靜默了許久,才是輕淺問著:“她,要了什么交換?!?/br> 折扇一合,傅正臣笑說著:“欽州總兵空缺,還有蘇州鹽道衙門,這么一來,咱們是既少了兵力又少了錢財,可心疼?” 見杜朝陽不說話,傅正臣撇撇嘴,道:“今兒用這兩個職位換了你一條命,倒也值得了,就怕成婚后,公主夜里灌些*湯給你,咱們就要丟盔棄甲了?!?/br> “我有分寸,陛下沒有親政之前,軍權不會旁落?!倍懦栒f完,抬頭看向傅正臣,道:“何老明日進京,你替我過府拜訪下?!?/br> 傅正臣點頭,而后說道:“何老真是寬心,孫兒的手被人廢了,他都可不聞不問?!?/br> 一邊說著一邊瞥向杜朝陽,杜朝陽雖沒有接話,但傅正臣就是篤定,何家老二的手,定是杜朝陽的杰作,聽說,這個何家老二當街調戲了周國公府的小姐,還差些害人性命,呵,周國公府上只有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他見過一次,一驚就紅著眼睛像只小兔子,哪里有那樣的膽識氣魄,走了圈鬼門關還端坐馬車內鎮定自若!想來,是何家老二不開眼,碰上咱們這位爺心尖尖上的長公主了吧。 “行了,可還有事情要代勞的?接下來幾天我就不過來了,長公主知道你傷重,我的行蹤不好暴露,若順藤摸瓜發現你不在肅州,可就危險了?!?/br> 杜朝陽點頭:“過兩日,我也該回朝了?!?/br> 杜朝陽的傷勢不輕,傅正臣原以為上回見面時杜朝陽的那句過兩日,不過是虛指,而今在宣政殿上看見杜朝陽,傅正臣無奈嘆息,兩日剛剛好! 杜朝陽恢復的不錯,從面容上看,還真不像是重傷剛愈之人。 “此次叛亂,將軍居功至偉,辛苦了,且受朕一禮!” 陛下說罷,當真起身,雙手作揖行了個禮。天子行禮,給足了杜朝陽顏面,也算給之前不斷彈劾杜朝陽的朝臣擺出了一個態度。 杜朝陽竟真受了陛下這一禮,一旁尹尚書和趙御史都沒有吭聲,反是何意輕哼了一聲,表示不滿,卻也沒有當場斥責杜朝陽,相較之前,算是收斂了許多。 “此次周總兵當是首功?!?/br> 杜朝陽說完,陛下亦接話道:“周總兵可好?此次他立了大功,朕早欲封賞,不過想聽聽將軍的意思?!?/br> “為陛下盡忠本事分內之事,周泰應不求賞賜,只求陛下信任,如此,即便馬革裹尸,臣子亦死得其所?!倍懦栒f完,神色凝重看著陛下。 “將軍所言極是,朕心中感念諸將忠義,定不會忘?!彼闶浅兄Z,而后,陛下才又道:“之前周總兵遇刺一事到底怎么回事?肅州的折子上說周總兵重傷不治……” “這是臣的意思,當時周總兵已發覺西昌候與汝陽侯暗中集結兵力,便覺不妥,沒想到他們當真狼子野心,刺客怕是他們派去的,臣等便將計就計,好讓汝陽侯掉以輕心,才可直取靈州?!?/br> 陛下點頭,恍悟:“原來如此,此計甚妙,甚妙!”而后抬頭看著杜朝陽:“如此說來,還是將軍的功勞,將軍謀略過人,是我大梁之幸?!?/br> “愛卿們覺著,該如何賞賜杜將軍?” 陛下的突然問話,大家都是靜默了,杜朝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滔天財富不缺,還有什么可以賞賜? “陛下已將大梁國寶賞賜給了將軍,足以?!备嫡家慌孕卸Y說道。 陛下不解,詫異看向傅正臣,一旁的周公公才是笑著解說:“陛下心中最重要的,可不是長公主么?!?/br> 一語點醒,趙御史也是見桿就爬,搶著討好杜朝陽,遂請旨道:“杜將軍既已回朝,陛下可為將軍和長公主挑選個良辰完婚?!?/br> 陛下面色微僵,而后才道:“這事,交給欽天監吧,定要是個吉日?!?/br> “謝陛下賜婚?!倍懦柟虻?,這是杜將軍回朝后第一次下跪,就連剛剛受陛下禮拜,都不曾彎腰,卻為了這一道圣旨跪地謝恩,可見重視。 認真看著杜朝陽,陛下說著:“朕只一個皇姐,先帝待之如珠如寶,日后也盼將軍待之珍若明珠,不得委屈了?!?/br> 陛下與杜朝陽說話素來客氣,眾人今日是第一次聽見陛下帶了命令的語氣吩咐付杜朝陽,遂帶了幾分看戲的心思,誰知杜朝陽并沒有惱怒,反是嚴肅道:“臣謹遵圣意!” 出了宣政殿,趙御史一路跟著杜朝陽與傅正臣身后,不停恭賀著。尹尚書距他們稍遠,尹尚書年紀雖大,步伐卻很快,眨眼已經走在他們前頭許遠,反是何意心境不佳,經過杜朝陽身邊時,沒有忍住,斜眼瞥了一瞬,而后拂袖離開。 杜朝陽本沒有上心,待看見愈加遠走的何意的背影,微微瞇著眼,那是天寶宮方向! “今夜,今日趙某在府邸設宴款待將軍,替將軍接風洗塵……” 趙御史還欲往下說著,卻被杜朝陽手勢打斷:“不必了,本將軍今夜還有事情?!?/br> 杜朝陽那一句有事情,果真不是敷衍。月掛正空,大梁宮已漸漸陷入寂靜,四下安靜無聲,只偶爾有值夜的守衛經過。 穿過重重宮墻,躍入槐花樹內,借著月色隱于枝葉繁茂之中,除了那一瞬颯颯作響的樹葉聲,很快又恢復平靜。 取下一片樹葉,含在唇瓣之間,輕輕的樂聲慢慢散開,與夜間蟲鳴聲相溶。他雙眼一瞬不瞬瞧著遠處燭火搖曳的屋子,曾經,他也吹奏過這個曲子給她聽,在他得知自己不是父親的孩子時,他孤寂無措,她雖不知情,卻陪在他身邊靜靜聽著,如今她已記不得了吧..... 許久,待最后一點燭光熄滅,唇瓣上的樹葉才被收起。 杜朝陽只身躍入天寶宮內,和往常一般,熟悉的越過長廊,從窗臺躍進寢殿。他知道長樂怕黑,不是睡著,宮人絕不敢熄燈。 杜朝陽常年習武,氣息控制得很好,腳步極輕,待走到床沿,他居高臨下看著床榻上熟睡的容顏,沒有白日的劍拔弩張,此時的她寧靜安詳,乖巧可人,一如當年!眨眼她已十八—— 第一次見她,她rourou的小小的身子,有些丑,他遠遠瞧著她在景榮皇后懷中,總覺著那般模樣的孩子怎會是風姿綽約的jiejie的孩子,直到她轉頭,含著手指沖他嗤嗤一笑,一雙烏黑靈動的大眼睛似會說話,那一刻,他才覺得,她其實很可愛。 景榮皇后常召他入宮,那時候她喜歡跟在他身后,奶奶的聲音喊著她舅舅,她粘著他,許多她的小秘密不敢和旁人說的,都會偷偷告訴他,她把他當做最親密的人。 十二歲,她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漸漸,她身邊有了旁人,她會對著溫文爾雅的文靖忱微笑,會與他吟詩作畫,會妥善收著他送她的桃花…… 人人都說她與世子是天作之合,可最終,她卻要嫁給他,做他一生的妻! 站在床塌邊許久,十多年間的畫面一一在腦海掠過,終,他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在剛毅的臉龐上尤顯溫和,他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笑過了,但他想,當他與她執手那一日,他會更開心。 將懷中花朵取出,應是在一路放在懷中帶過來的,花瓣有些壓蔫了,他卻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她床頭:我的公主,愿蘭花香伴著你入睡。 他轉身離去,直到窗沿傳出微微的動響,屋子里再次陷入寧靜。暗夜中,床榻上的秦艾詞緩緩睜開眼,直到適應了黑暗,她才坐起,抿著唇看著窗外,眉頭微蹙。 注意到枕邊的蘭花,秦艾詞伸手取過,蘭花帶著溫熱,有些焦灼著她的掌心。緩緩將手掌收起,捏緊,用盡全身力氣,小小的蘭花在手掌擠壓下破碎,看著殘破的花瓣,她喃喃自語:先是阿朝,再是蘭花,杜朝陽,你究竟何意? ☆、第34章 求情 “郡主可是有段時間沒來看我這個老婆子了?!敝苁祥_心說著,也注意到了珺和身后的婦人,年歲不大,是個生面孔。 當年還是杜府的姨娘時,與諸位大人府上的夫人小姐都很是親近,自從不貞之事爆出,母子皆被趕出杜府,之后杜朝陽即便官居高位,老夫人也是深居簡出,不與其他人來往,是以年輕的婦人她覺得眼生也是正常。 “這位是?” 老夫人問完,郡主卻是笑了笑:“老夫人仔細瞧瞧,可還認得出來?!?/br> 珺和這般說完,老夫人只當是當年見過的哪家的小姐,瞇著眼看了許久,越看越眼熟,這眉眼、這模樣,像極了當年的大小姐啊…… 帶了一絲猶疑,老夫人顫顫說著:“這…這是…靜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