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陶安回頭看向無鴉,還未來得及問他何意,便聽他又道:“軒陽被下了毒,怕是要不久于人世?!?/br> 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只有無鴉裁剪紙時的“嘩嘩”聲。 良久的沉默后,陶老將軍突然緩過神來,驚道:“這……這……漠王爺,您如何得知的?” 陶安也緩過神來,然后聽無鴉道:“昨夜我進宮了。軒陽親口說的?!?/br> 陶安質疑道:“也許是他在騙你?!?/br> “不會?!睙o鴉清清淡淡的回了兩個字,語氣非常篤定:“他把阿沐都托付給了我?!?/br> 房間里又是片刻的沉默,陶安心里突然像堵了什么似的難受之極。陶老將軍看了眼陶安岔開話題:“那王爺現在如何打算?” 無鴉停了停手上的伙計緩緩道:“軒陽的毒應是賢王下的。前些時候我們還在好奇他為何這么早就有動靜,應是早就知道軒陽會如此,想趁著他毒發時起兵,便可兵不血刃?!?/br> 陶老將軍聞言冷哼一聲:“賢王那小兒還是嫩了點,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王爺早就將這一切看在眼里了?!?/br> 無鴉無視了陶老將軍的奉承接著道:“軒陽的眼睛倒是毒辣的很,他從未信過我,早就猜到我有反意。所以,賢王謀反之時,他讓我做好準備?!?/br> 陶老將軍想了想道:“這樣倒也好,屆時王爺便可借著鋤jian懲惡的名義反討賢王,然后順理成章登上皇位,呵呵,臣先在這里恭喜漠王爺了……” 無鴉依舊面無表情的無視了陶老將軍的恭喜:“按道理說,軒陽現在中了毒,那個神醫的兒子,連墨,應該候在宮里才對,但是前些時候得到消息,連墨急匆匆的出了宮,所以我猜,他大概是看不好,去找他的父親幫忙了。賢王應也能猜到這兒,所以他不會讓連遠簫回來,必然會派人追殺……” 說到這里無鴉抬頭看向陶安:“我并不想讓軒陽死,所以這件事,還煩請陶少將軍跑一趟,幫我護連遠簫平安歸京?!?/br> 縱使軒陽有將阿沐托付于他的打算,他卻不忍這樣欺騙阿沐一輩子,他知道她每次喝醉都是因為軒陽,知道她每次流淚也是因為軒陽,知道她解不開的心結還是因為軒陽。她與軒陽就像糾纏在一起的兩根藤蔓,便是一根死了,那些枯枝殘葉,也依然會掛在活的那根上面,直到兩人一起歸于塵土…… 所以,無論軒陽做什么都是徒勞,愛也好,恨也罷,放不下的,始終都不會放下。 所以,他自知與她無緣,便不再多求。保連遠簫平安,是他為她唯一能做的事…… 陶安聽到最后一句時沉默片刻了然道:“原來如此。我知道阿沐昨夜去找韓霄做什么了?!?/br> 無鴉抬頭,看向陶安。 陶安迎上無鴉的視線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以阿沐的聰慧,怕是也猜到了軒陽中毒的事,更猜到了連墨去找了連遠簫,必然也料到了賢王會出手,所以,她去了公主府,找了韓霄,所求之事,應與你讓我辦的……是一樣的?!?/br> 無鴉垂下頭,看著手里的孔明燈,想起昨夜看見的那個身影,心里便知曉了那果然是她,一貫溫雅的笑容,竟多了幾分蕭索…… ** 從無鴉處一回到將軍府,陶安便立馬準備啟程。陶老將軍看陶安牽馬就要出府門,蹙眉叮囑了一句:“萬事小心?!?/br> 陶安翻身上馬,牽著韁繩看向自己的父親:“怎么,還不相信你兒子的本事嗎?” 陶老將軍輕輕嘆了一聲:“我自然信你。賢王派的人縱使再厲害,你自??倹]問題。雖是漠王爺親自開的口,但還是……”陶老將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既然韓霄已經去了,若遇到危險,你不可太拼命,我們將軍府,只有你一個獨子?!?/br> 陶老將軍知道漠王爺的意思,他不想讓軒陽死,恐怕大部分原因還是和阿沐有關。他怕陶安……也為了阿沐,做出什么傻事…… 陶安將劍背到身后,蹙眉道:“父親放心。孩兒明白?!?/br> 說完,陶安策馬揚鞭,直奔城外…… ** 連墨沒日沒夜的趕了幾天路,剛行到一處縣城,突遇暴雨,再加上饑腸轆轆疲憊不堪,遂下了馬,找了一家搭著涼棚的面館坐下,要了一碗熱和的湯面,準備歇歇腳待雨停了再走。 他走時軒陽的脈象還算穩,至于他不知道軒陽還能撐多久,是因為軒陽毒發似乎需要一個契機。若按現在的脈象看,理應不會有吐血之癥,就好像埋在土里的種子,本應在春天發芽,卻早早的破土而出…… 連墨不明白,這究竟是什么原因。 剛撈了一口面填進嘴里,連墨忽的一怔,一個念頭飛逝而過,靈臺中頓時一片清明。 剛填進嘴里的面因為呆愣在那里大張的嘴巴又滑落到了碗里,連墨放下筷子,恍然道:“原來是阿沐……” 阿沐也中了毒,是軒陽一直給她舔的眼睛!既然都是云裳的蠱物,想必一物誘一物,阿沐的毒就像是一個引子,將軒陽的毒提早激發了出來! 是了,一定是這樣!連墨想到這里也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氣。這對他是一個好消息,因為若不是提早將毒癥誘發出來,等到最后發現時軒陽必死無疑,所以現在只要找到他那熟悉蠱毒的老爹,說不定一切都還有希望! 連墨頓時渾身充滿了力量,一口氣扒光了碗里的面,從袖子里摸出幾個銅板扔到桌子上,帶上斗笠披上蓑衣便準備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一只羽箭突然破雨而來 ,連墨一愣,眼瞅著那箭就要刺向自己的喉嚨,竟是半步也邁不開。 連墨嚇得閉上眼睛,等了一下,似乎什么都沒發生,再一睜眼,卻見眼前多了一只手,正握著那箭頭,堪堪停在了他喉嚨前三寸的地方。 連墨轉頭望去,看見身旁那人的側臉,瀟灑俊逸,一道劍眉斜飛入鬢,目光冷冽如劍芒。 “多……多謝閣下……”連墨忙不迭的道了一聲謝,卻見那人回頭瞥了他一眼,突然“嗤”的一聲笑:“跑的倒挺快,讓我追了那么久?!?/br> 連墨不明所以,呆立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剛準備詢問下救命恩人姓甚名誰,卻被旁邊那人一下按到桌子底下,然后只聽“嘩啦”一聲似是長劍出鞘,刀劍碰撞發出的清脆之聲便接二連三的灌入耳中…… 連墨抱臂蹲在桌子底下,看著那來來去去廝殺的身影,頓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心下正生出一股寒意,卻聽另一陣馬蹄聲踏雨而來,連墨從桌子底下望了一眼,愣了愣,喃喃了一聲:“陶將軍?” 作者有話要說: 嗷~分量足足的一章_(:3ゝ∠)_ 然后摸摸我鴉~關鍵時刻也挺無私的不是? ☆、各就各位 第九十九章 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像是怎么也下不夠似的將整個帝都淋了個酣暢。 賢王坐在門口的搖椅中看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滴滴答答的順著檐角往下落。門前種的迎春花已開到荼蘼,明艷艷的一大片即便在黑云壓頂的陰雨天,依舊燦爛的可以晃了人的眼。 賢王的手指搭在扶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眼睛卻盯著那迎春花出神,嘴角攢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有小廝突然冒雨跑過來稟道:“王爺,外面來了一個人說要見王爺,穿的破破爛爛的,怎么轟也轟不走,王爺您看……” 賢王收起嘴角的那一抹笑,瞥了一眼那小廝,眼中隱隱有些不悅,沉默片刻,卻淡淡道:“見見也無妨?!?/br> 到了最后的關頭,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成為主宰局面的重要一步。 那小廝應聲退下,片刻功夫后,一個蓬頭垢面之人被帶到賢王面前。那人一見到賢王,“撲通”一聲跪倒在一洼水坑中,未束的頭發遮住了他污濁不堪的大半面容,他恭恭敬敬的彎下腰,叩首道:“草民愿投靠賢王!” “哦?”賢王挑了挑眉,帶著幾分探究的神色又仔仔細細的將他打量一番,笑了笑:“投靠我做什么?” 那人抬起頭,撥開臉上的頭發,露出濃眉大眼,帶著隱忍的恨意,一字一句道:“報、仇?!?/br> ** 沐雪殿里。阿沐正蹙著眉頭盯著眼前的圣旨出神。素弦端了熱茶進來,瞧見阿沐這副樣子調侃道:“怎么,沐妃娘娘這是樂昏了頭?”話一說完,又覺得不完全,遂又補充了一句:“還是氣昏了頭?” 阿沐合上圣旨,扔在一旁,淡淡的回了一句:“都沒有?!?/br> 素弦一邊給阿沐沏茶一邊反駁道:“我才不信嘞!”說完,又放下茶壺蹙眉嘆了一口氣:“你說陛下這是怎么了?封你為妃倒沒什么說不過去的,你又懷了龍種,理應晉升,可那雪什么柔的憑什么連個美人都沒做就直接搖身一變成妃子了??!真是替你咽不下這口氣?!?/br> 阿沐起身挑開窗扇,看著外面下的沒完沒了的雨,眼神又黯淡了些許。 自打那夜從公主府回來,軒陽便再沒見過她。她去找了幾次,都被常樂以各種借口回避,直到今天早晨,一道圣旨送來,就這么又把她推到了妃子的位置。同樣收到這圣旨的,還有仍暫居在太后宮中的那個雪柔。 此事立時便驚動了整個后宮,容妃更是直接闖了御書房,只是最后也免不了被那些值守的侍衛阻擋在門外。 沒有人明白軒陽這是怎么了,甚至這些日子他去都沒去過雪柔那兒。她初聞這個消息亦是吃了一驚,甚至心里的某個地方還有那么一點點的難受。但現在的她已不如前世那般天真,她從未像現在這般信過軒陽,所以,只稍稍一想,她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說過要還她一個真相,他說過要讓所有的人各就各位。 他更想查清那個真正殺了她的人,究竟是誰。 素弦走過來委屈道:“我是不是又多嘴了,只是真的很替你難受啊,我還以為陛下再不會搭理別的女人了呢,誰想到轉眼就又封了個妃子?!?/br> 阿沐回頭看了看素弦,片刻后揚了揚唇角:“看來以后你一定盯連墨盯的緊,嘖,可憐連墨了啊……” 素弦撅了撅嘴:“我能盯住他嗎?我要是盯得住他,他現在哪有機會去看什么桃花節??!” 阿沐嘴角笑容一滯,垂了垂眼眸,又回過頭看窗外的雨景,幾棵桃樹的粉色花苞被雨水淋的越發嬌艷,恨不得雨一停就要痛痛快快的開一場,生怕趕不上這好春色,誤了時光。 阿沐忍著心頭的一抹苦澀,想著不知行到何處的連墨,一遍遍的在心里祈求著,愿一切……都還來得及。 ** 某城郊的一處破廟里,陶安蹙眉坐在火堆旁擰著濕衣,韓霄已將上面脫了個精光,露出結實的胸膛,雙手抱在腦后倚著一根破柱子笑著看陶安:“這里又沒女人,還穿著那濕乎乎的里衣作甚,不若一起脫了烤吧?!?/br> 陶安斜睨了一眼韓霄,冷笑一聲:“既如此,你為何不連褲子一起脫了?” 韓霄噎了一下,繼而又哈哈大笑起來:“是想脫來著,但是想著陶少將軍在此,脫了恐不太妥當。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可就真脫了啊” 說完,韓霄作勢就要去解褲子,連墨抽了抽嘴角,將臉扭過去低聲道:“韓兄果然瀟灑?!?/br> 韓霄笑笑,將腳下的一個石子兒踢到連墨腿上:“你說話倒是客氣的很?!笨催B墨囧著個臉的模樣,韓霄也不再與他打趣,轉而又看向陶安,問道:“不會阿沐也去求了你?” 陶安擰衣服的動作一頓,低聲道:“沒有?!?/br> 韓霄立時來了興趣:“那你怎么就找上來了?難不成陛下的事你也知道了?” 陶安故作不知道:“陛下什么事?我只是碰巧路過這里?!?/br> 韓霄知道陶安不愿講真話,便不再詢問,朝廷的事,他只知道復雜的很,他不感興趣,亦不想因為這一問,讓自己趟了渾水。 連墨抬眼看看韓霄又看看陶安,作了一揖,嘆口氣道:“不管二位因何而來,受誰所托而來,我連墨,都先在這里謝過二位了!” 韓霄掃了一眼連墨,又看了看陶安,似是故意尋陶安不開心似的道:“用不著你謝,誰求的我,自然有誰來謝?!?/br> 陶安臉色又沉了沉,將手里的衣服搭在木架上,抱起劍走到廟門旁又坐了下來。 雨勢已經開始減小,連墨瞅了瞅遠處已經放晴的天,猶豫道:“天將晴了,我們也盡快出發吧?!?/br> 韓霄拿起劍起身換好衣服披上蓑衣,拍拍連墨的肩膀,笑了笑:“就是怕你走不動了,才等了這么久?!?/br> 連墨呵呵兩聲,拱手道:“多謝少俠關愛了?!?/br> 陶安仍是一言不發的披上蓑衣帶上斗笠,將劍背到身后,率先邁出廟門,翻身跨到了馬背上。 三人三騎繼續向苗疆的方向奔去,連墨一邊喝著“駕”,一邊使勁的甩著馬鞭子,雖然早已疲憊不堪,然而心里卻是從未有過的踏實。 軒陽你看,天不亡我,就不會亡你。一定一定……要等我回來…… ** 雪柔握著手里的圣旨半天都舍不得放下,眉開眼笑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太后看著她這幅模樣心里很是嫌棄,但因摸不透軒陽的意思,不太好當面表露出什么態度,只敷衍似的道了幾句好聽的話。 雪柔封了妃便搬離了太后的鳳樂宮,去了離廣云殿極遠的一座廢棄許久的宮殿。內務府派下來的內侍宮女亦不是很多,吃穿用度更像是在敷衍。起初雪柔并不覺得有什么,直到那些個愛串門的妃子來看了她,她才忽的發現,自己這個妃子,當得并不像個妃子。 大雨初停,雪柔一襲鵝黃宮裝,精心打扮之下端著一碗親手熬的羹湯便去了御書房,她想,自己能直接晉升到妃位,可見陛下心里還是很看重自己的,不然大昭自先祖皇帝登基以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事。只要自己再主動幾分,定不輸那沐妃。 阿沐這邊自打那日想通后便再沒將那個雪柔放在心上,終日捧著一些關于蠱毒的書翻個不停。今早剛剛收到韓霄的飛鴿傳書,說連墨已尋到,還說陶安也趕了過來,三人已向苗疆出發,讓她放心。 看到陶安的名字時,阿沐愣了愣。她不信陶安只是碰巧路過,只是若他知道了此事,又是如何得知? 阿沐想的有些心煩,眼前的書頁硬是半天都沒翻過去一張。 素弦進來給她送安胎藥,突然憤憤道:“那個雪柔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一大早就等在了御書房的門口,當真以為陛下多稀罕她,結果呢,別說陛下的影子都沒見到,連常樂的影子都沒見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