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戒尺之言
大唐重孝,繼而重教。國子監是大唐的最高學府,在這里讀書的非富即貴,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子弟。還有東瀛的那些留學生,來到大唐后也在這里讀書。 國子監下屬六館,即國子、太學、四門、律、書、算館。而被李泌訓斥的這位先生,就是在四門館任教的四門博士。 那先生聽到李泌說他是衙門的差役后,頓時怒了。他將手里的戒尺高高的舉了起來,可最終也沒敢落下來。剛才忠王李浚說的那些話,還有眾位皇子此時看著他的眼神,都讓他心里涼嗖嗖的。 前一次打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和大祭酒有淵源,也不知道那位從六品的國子助教老學究究竟犯了那根神經,竟要引薦這李泌做國子監的先生。想到自己只是七品的四門博士,這先生嘆了一口氣,將戒尺無力地放了下來。 自己若是知道了這些事以后再打李泌,那就是與大祭酒和老學究為敵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得罪了這兩位,估計自己的下場定然是發往外州縣做一名下縣的縣令。再想回到這十里繁花的長安,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再看李泌,此時已經是面有悅色,看上去要多和氣有多和氣。 “李泌,你上課走神錯在先?!毕壬莺莸卣f道。 “先生,我已經領了戒尺的打,并無怨言?!?/br> “你咆哮學堂------” “先生,是我錯了,你可懲處我?!崩蠲谛σ饕鞯恼f道。 “我------”先生臉上依然是氣急敗壞的樣子。 “先生,為先生者,行教書育人之事,自身更要品節高尚。如此,教出的這些學子才能以先生為榜樣,做一個好人,一個沒有低級趣味的好人。學子有錯,懲罰只是手段,永遠也不是目的。既然是手段,那就不能只用一種。 這戒尺------實話對你說吧,我家阿姊先前也喜歡打人,我見她打人用的是一根竹條,平日里拿它走來走去的,學子們見了心里都有了陰影,我見了也覺得不好看,故而才給她做了這個。上面這弟子規,不但是提醒學子,也是在提醒她。好在她甚是靈透,雖是有了這新戒尺,也很少打那些犯錯的學子了?!?/br> 聽到這話,這先生才明白,自己買來的這根戒尺后面,竟然是這樣的故事。兵法上有“以戰止戰”之說,這李泌通過這一根尺長的戒尺,就讓她那位阿姊改了打人的習慣。真是戒尺雖短,戒人有方??! 現在他說這些,明顯是針對我將先前陪讀那人打跑了的事情。 慢著,低級趣味?這低級趣味又是怎么回事? 這先生把戒尺放回桌上后,一臉納悶的問李泌這低級趣味又作何解。 “這低級趣味嘛,圣人不讓做的那些事情,就是低級趣味之事?!?/br> 李泌耍了一個滑頭,圣人,是哪個圣人?開創儒學的孔圣,還是當今的皇帝。 你想他是誰他就是誰。 這先生飽讀詩書,就把圣人想成孔圣了。他在心里想了想那位提出“有教無類”,最先開創私學的孔圣,覺得李泌說的這低級趣味確實是那么回事。 圣人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自己無端打學子,就像這李泌說的,給這學子留下濃厚的心理陰影,這學子長大了后,心里怨恨自己不說,行事時也容易走極端。言傳身教沒做好,這先生也就白做了。 想到這里,這先生突然后退一步,躬身行禮后說道:“小先生,今日在下受教了?!?/br> 李泌回禮后說道:“先生不必如此,此論可當做戒尺之言,純學術交流耳?!?/br> “嗯?”那先生再次納悶的看著他。 李泌俯身拿起那根戒尺,說道:“這戒尺,能正學子之行,更應該正師者之身。先生,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這先生此時已經是對李泌心服口服了,連聲說著“對對------” 這種依靠打別人,同時嚇唬他人,以此豎立師者之尊的先生,是沒有什么高深的教學理念的。聽了李泌的一席話后,不說是茅塞頓開,也猶如醍醐灌頂一般。 李泌看到自己對他洗腦已是成功,就把那根戒尺送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說道:“先生,請接戒尺?!?/br> “這------” 這先生有些糊涂了。剛說了打學子不好,怎么又要讓自己拿著戒尺。 “先生,戒尺在手,猶如將軍橫刀在腰。雖不時常出手,出手便有道理?!?/br> “哦!”這先生明白了,他接過戒尺,小心地將戒尺靠在手臂上。 這李泌并不是一味地反對打學子,遇到該出手教訓的時候,還是要出手的。 如此看來,這李泌去國子監任教,確實是有資格。只這戒尺之言,那就要強過我等許多。 “先生,已是午時,請先生走好?!?/br> 李泌閃在一邊,讓出通路說道。 眾皇子也起身行禮,送他離開。 這先生就這么如端著一件神器一樣,端著那根戒尺氣宇軒昂的走了。 等他出了學堂一會后,學堂里的皇子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李泌轉眼看著他們,突然說道:“笑為恥也?!?/br> 皇子們笑的更是大聲了。 笑過后,李浚說道:“這先生明日不知還會不會來此授課?!?/br> 鄂王李瑤說道:“他來不來與我等有什么干系?他回家抱著那支戒尺睡覺好了?!?/br> 眾皇子再次大笑,李泌則笑了笑,向自己的坐席走去。 “小先生今日舌戰先生,有張儀蘇秦之風?!蹦抢瞵幱趾暗?。 “對對,小先生今日雖是挨了打,可畢竟找回了面子,并沒有落了下風?!惫馔趵铊⒁埠暗?。 等眾皇子的笑聲小了些后,李泌說道:“先生畢竟是先生,與學子論短長,贏了面子輸了里子?!?/br> 李浚問道:“小先生這話是何意?” “來這里給你等授學的先生,都是圣人親自選出來的。今日這先生這樣走了,是先生無能,還是學子厲害?此事傳到圣人那里,我------” 李泌沒有說下去,心說但愿玄宗知道這事后,能讓自己滾蛋才好。 可他面上做出的是一副擔憂的樣子,皇子們見了自然以為他是擔心圣人怪罪。 所以李浚就說道:“小先生,教不嚴,師之惰?!?/br> 李泌一聽就笑了,說道:“有了這話,做先生的以后的日子就不好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