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王豹又是慶幸又是切齒,一刻不停地咒罵著許世年和那倆小子。過得片刻罵累了剛想歇口氣,卻突然聽到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隨即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他還以為是同伙提前上來,馬上喊道:“你們兩個還不快來松開我!今天真是晦氣,成日打獵卻被雀啄了眼,不但沒拿到東西,反而白挨了一頓。今晚咱們就抄家伙去找許世年,起碼卸掉他一條胳膊,讓他曉得我們的厲害!” 回應他的,卻不是兩名同伙的轟然應好,而是一個飽含憤怒的陌生聲音:“接到報警電話時我還半信半疑,現在聽你說的這些話,完全是個流氓頭子的作派——把他銬起來,連樓下那兩個一起帶回所里,我要連夜審訊!” 說話間,王豹眼前猛然一亮,卻是有人掀起了他的頭罩。驟然恢復光明,他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淚,過了好幾秒才適應了光線。 這時,他才發現屋內不知何適多了四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其中一名看上去像是領導的,彎腰從茶幾上拿起張紙,略略一看,臉色更加嚴峻:“不僅是個流氓頭子,還是個盜墓賊?看來今天咱們逮著大魚了!可惜報警的那位市民是用公用電話,也沒有留下姓名,否則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他?!?/br> 沒等聽完,王豹就癱成了一堆軟泥。如果不是還被電線綁著,恐怕連蹲都蹲不穩。 一瞬間,他想了很多事。想托人找“小謝”一伙報仇,可現在想想,他才發現小謝的劉海一直遮到眼睛,還總戴著那頂大草帽,只得記是個皮膚臘黃的小子,根本記不清全貌。至于另外一個人,則是連看見樣子的機會都沒有。 他還想揭發許世年,狀告堂堂大學老師居然買兇報復,非法拘禁自己??蓷l子若不知道這事兒,主動招認,豈不是又多了一條罪狀? 想來想去,他發現居然沒有哪一條能夠付諸行動,只得絕望地閉上了嘴。 而警察們也以為這是有人目睹了黑幫團伙內訌、勇敢報警。把犯罪分子銬走的同時,還在心底默默表揚了那位好市民幾句。 站在街口,目送警笛呼嘯的警車帶走了王豹、以及剛剛在招待所附近制服的同伙,慕容灰像轉硬幣似的轉著手里裝膠片的小盒,充滿成就感地說道:“千門的騙術還真是不賴。用在邪道上是可惡,用在正途上還蠻不錯的?!?/br> 他們能一舉捉住王豹,并非只是單純的守株待兔。在此之前,兩人還做了許多準備工作。 因知道王豹是個盜墓賊,又是本地口音,必然在潘家園有銷贓路子。雁游便向陳博彝說明事情原委,又借來了燕耳尊做為鉤餌。利用造假手段一番搗鼓,愣是把個仿品偽得同真品一模一樣,又涂飾了一番,裝出剛出土的樣子。同時又請陳老四處放風,宣傳這燕耳尊必是真品,為自己造勢。 經營古玩的人,對珍寶總有異??駸岬呐d趣,寧肯錯聽也不肯錯過。雁游篤定,王豹在園子里的買家聽到風聲必會前來驗看,也必會發現這是件“明器”。屆時,對方一定會把二愣子當街賣明器當成件趣事說給周圍的人聽,遲早會傳到王豹耳中。 他這是活用了千門里的“釣魚”和“露餌”兩計。前一招,通常是騙子相準了人家,投其所好,玩幾手小花招自炒自抬,把東西捧得極高。等目標聞風而來,便可坐地起價。 后一招,則是利用人的貪欲,故意露出破綻,讓人以為有利可圖,實則失財失意。比如后來常見的丟錢又自個兒撿起,故意讓苦主看見聲稱要一起分贓,這時又讓同伙假裝失主前來尋找。為了昧下錢包,貪心的人往往就被繞了進去,愿意拿出“押金”來做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結果自己的真錢包被人拿走,留下的道具錢包內只有廢紙而已。 慕容灰追回的那本書里,記載了許多類似的手段。雁游當然沒有生搬硬套,而是根據王豹的身份、揣摩他可能有的心理活動,精心布下這個圈套。他自然不會用自己的本名行事,索性就借了老騙子謝老二的姓氏來用。 至于擒獲王豹之后、故意蒙上眼睛審問恫嚇的小手段,則無須贅言。 而那番“我家里還有其他東西”的話,也是雁游故意為之。前兩天因不確定王豹有沒有縮在看不見的地方窺視,他也曾說過幾遍。如果王豹能耐心一些,多觀察一陣,說不定還真能找出這唯一的破綻??上?,他像其他入彀之人一樣,被貪字蒙蔽了雙眼,毫不猶豫地主動跳進坑里,結果什么好處也沒撈到,只白白摔斷了自己的腿。 只是,從王豹嘴里挖出了真相,卻并不代表大功告成。慕容灰問道:“接下來,我們去查電話號碼和那幾個地方嗎?” 雁游點了點頭:“當然。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先往英老家走一趟,也是時候把真相告訴他老人家了?!?/br> “嗯,也好?!蹦饺莼尹c了點頭,卻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但卻怎么也想不出來。只得暫且按下這疑惑,和雁游一起去找英老。 結果到了目的地,反而是英老點出了他的疑惑。 “……這位小同志,你找錯地方了吧?” 今天周末,男保姆回家探親,英老親自來開的門。結果發現上門的是個衣衫補丁重重、皮膚粗糙臘黃,頭上還頂了大草帽的陌生人。 “英老,是我和小雁啊?!蹦饺莼疫B忙往前一擠,讓英老看清自己的臉。他總算醒過神來了:小雁頂著那身偽裝就過來了,難怪他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小雁?”英老又是一驚。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那天一席長談,他對這兩個小輩的性子已摸了個□□不離十。雁游穩重縝密,慕容灰跳脫靈動。某個角度來講,可謂互補天成。 如果是慕容灰干出變裝的把戲,他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奇怪。但這人是雁游,那就透著十二分的古怪了。 再聯想起突然跑來自己家里喝了兩壺茶,卻只是東拉西扯,漫無邊際地聊天,似乎沒什么正事可講,但神色又時不時顯出焦慮的陳博彝,英老好像咂摸出點兒味道來了。 “有什么話進來再說吧,陳教授也在?!?/br> “陳老?”雁游一愣,旋即想到,陳博彝應該是怕自己說的事兒太過驚人,將英老氣出個好歹來,反而讓自己陷入被動。所以才會在他們行動之后趕來,想為自己分擔責任。 這份體貼讓雁游心中一暖,同時也生出幾分歉意:自從結識陳老以來,自己都是受他照顧,說要幫他修復古玩,卻至今沒有開工。唯一接手的燕耳尊,還是為了造假。自己也做不了別的,等這事兒一了,可得多幫陳老修復幾件東西,讓他多賺一點來做為彌補。 客廳里,正心神不定端著茶杯發呆的陳博彝,一眼看見全須全尾的雁游與慕容灰,頓時長長松了一口氣。但旋即想到什么,眉宇間復又凝重起來:“小雁,你來了就好。那件事——” “陳老,您的好意我心領,但這事是我發現的,而且里頭還有別的□□,我想親口告訴英老?!?/br> “唉,也好?!?/br> 待眾人一起落座之后,在英老審視的目光下,雁游盡量簡明扼要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因為顧忌到英老的慢性病,雁游怕惹他生氣,刻意簡化了許世年的所作所為。但英老遍經風霜,又怎會聽不出他的春秋筆法。仍是氣得胸口起伏不定,險些掀翻了茶幾:“孽子!孽子!當初我就不該教他這些東西!學又不用心學,倒是仗著一點小聰明招搖生事!在學校里折騰還不夠,還跑去外頭惹禍!” 陳博彝連忙說道:“您消消氣。許主任平時對您孝心可嘉,這一次也是受人蒙蔽?!?/br> 雁游也說道:“英老,生氣于事無補。我們本以為找到這個王豹,事情就算了結了,沒想到他也是受人指使。當務之急,是找出這個幕后黑手。您仔細想想,近來有沒有開罪過什么小人?” 經過眾人苦勸,英老慢慢壓下怒火,沉思片刻,卻只是搖頭:“沒有。我承認,我脾氣不好,說話太直,和人拍桌子對吵也不是一次兩次,但都為的是學術上的事,吵完了就過去了。哪怕誰也說服不了誰,下次見面還接著爭個沒完沒了,但拋開學術,我和幾位老伙計感情都不錯。會做這么絕的事、把我恨到骨子里的人,我實在想不出來?!?/br> 苦思片刻,英老又說道:“而且這人說得很奇怪,什么無價之寶?我祖父雖然與當年宮里某位紅太監同是英字輩,卻遠沒有人家來得風光。手上的東西相對來說只是尋常,只不過我自個兒特別珍愛罷了,根本談不上價值□□。此人莫非是聽了些以訛傳訛的謠言,貪念大熾,才設的套?想不通,想不通!” 雁游也與眾人一道陷入沉思。他本來還抱著能在英老這里問出真相的希望,沒想到卻是一無所獲。好在還有地址和電話號碼,尚可指望。 想了想,他取出膠片放在桌上:“我把王豹送進了監獄,報警的時候沒有說這件事。王豹為了減輕罪責,應該也不會主動提起。他拍的照片底片就在這里,這件事,除卻幾個當事人,大概再沒有外人知道了?!?/br> 英老知道,雁游這是在變相地把對許世年的處置權利交到了自己手里。于公于私,他都應該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唉,雖然是跟了自己一二十年的孩子,怎么這脾氣就同自己南轅北轍呢?自己桃李滿天下,為何唯一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孩子,反而是這種爛泥糊不上墻的德性? 一時之間,英老心頭涌上深深的疲憊,臉上的皺紋似乎也比平時更添許多。 半晌,他伸出手,緩緩將底片盒子攥在掌中,沉聲說道:“小雁,小慕容,你們放心,這事兒我會料理妥當的。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坐一坐?!?/br> 陳博彝擔憂地看了英老一眼,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解,唯有沉默起身。慕容灰看不穿英老的心思,也不敢貿然說話。 唯有雁游,看懂了英老眼中的自責,輕聲說道:“三歲看老,本性難移。這話或許您現在不愛聽,但卻是事實?!?/br> 本性難移……許世年到四九城求學,第一次上門拜訪自己時,正好是十九歲,那該是三歲的多少倍了? 英老默默將這話咀嚼了幾遍,原本堆得緊緊的皺紋,突然松馳不少:“小雁哪,我或許看錯了別人,但一定不會看錯你,你是個好孩子?!?/br> 聞言,眾人均覺心頭一松:看來英老這是不再自責了。 陳博彝贊賞地看了雁游一眼,慕容灰卻是湊趣道:“英爺爺,那么我呢?我就不好么?” “你?你也好,和那只鸚鵡一樣好玩?!庇⒗系闪艘谎圻@喜歡蹬鼻子上臉的小子:“和你爺爺年輕時一個德性?!?/br> “……您這是遷怒,我就不和您計較了?!蹦饺莼毅?。本想逗老爺子笑幾聲,沒想到反而被打趣回來,又在小雁面前丟了一次臉。唉,他何時才能再遇到機會表現一下呢? 待幾人離開,英老不顧醫矚泡了杯濃茶,卻沒有動。直到熱茶變冷,才伸手拿起了電話。 半個小時之后,許世年興沖沖地來了。老頭子很少主動找他,但每次都有好事。上一次是通知將破格提升他當系主任,這一次又會是什么?他興奮地猜測著,敲響了大門。 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小區,臉色慘白,腳步虛浮,與游魂無異。 原來竟是東窗事發!王哥那伙人并非想同英老商量出讓珍寶之事,而是想強奪!搶奪不成,就要讓英老身敗名裂! 英老說得很清楚,雖然是有人設局故意為之,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他平時持身周正,也不會將把柄白白送到人家手中。念在香火之情的份上,英老并不打算公開這件事,只讓他交出諸葛鼓,再辭去考古系主任和北平大學的教席,調回老家的鄉教育部門任職。 這消息簡直是晴天霹靂!他曾經想盡一切辦法,只為離開貧瘠的老家。剛剛平步青云,冷不防卻一腳踩空,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即將煙消云散。他不甘心,他實在不甘心! 當英老宣布決定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地下跪痛哭,請求英老原諒他的一時糊涂。本以為英老會大發雷霆,結果,老人只是輕嘆著說了一句話,但正是這句話,打破了他的最后一絲幻想。 ——陷害你的那人雖然進了監獄,但罪行還不足以判死刑。你想等他出獄后瘋狂報復你么?我這把老骨頭大概熬不到那會兒。但你還年輕,他又是道上的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若執意與你拼個魚死網破,你妻子怎么辦?父母怎么辦? 這大概是英老對他說的最耐心、最詳盡的一席話。輕聲慢語,卻尖如礁石,瞬間擊碎了他最后的舢板,有再多的不甘愿也只得放手。他終究還是個普通人,對權利的渴望并未凌駕于生死。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英老家的。失魂落魄走了一陣,被夜風一吹,渾渾噩噩的腦子漸漸清醒了幾分。卻不愿反思自己的過錯,反而咬牙切齒地痛恨那個把這一切捅到英老面前的人。如果不是他多事多嘴,英老怎么會知道□□?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他想都沒想過會是雁游。這人在他心里仍是王哥同伙,不會干這種“出賣老大”的勾當。在他心里,能調查出真相的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比如警察什么的。奈何卻是全無頭緒。 困獸般在原地轉了幾圈,他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猛地撲向小區看門的大爺:“今天誰來找過我爺爺?快告訴我都有誰?!” “哎喲,你急什么,等我想想……就是那些人唄,學校里的教授嘛,還能有誰。對了,還有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可能是修理工吧?!?/br>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許世年更加絕望。但他知道,接下來,自己余生的每一天都會比此刻更加難熬。對一個渴望權勢未來的人來說,沒什么比剝奪他的前途更加殘忍。偏偏他又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更沒有那個能力,只能遵從英老的安排,回老家混吃等死…… 雁游并不知道,自己最后還是被許世年“小看”了一把。頂著一臉偽裝,他沒法兒回家,只好先到慕容灰的住處來“卸妝”。 慕容家雖然舉家遷移,但在國內仍有房產,只是年久失修,需要好好清理才能住人。而且,習慣了現代設施的慕容灰沒法想像自己跑出半條巷子上公用廁所、每天提井水洗澡、生火燒柴做飯的情形。加上還未開學不能住校,所以他一直住在賓館里。 對這種嬌生慣養的少爺行徑,雁游沒有鄙視,倒是挺羨慕的:要是也能給奶奶布置個有自來水、各色電器、抽水馬桶的家,那該多好。得,說到底還是要努力掙錢。 慕容灰見原本還算輕松的雁游突然一臉深沉,還以為是改妝用的材料繃得他臉上不舒服,連忙湊上去說道:“小雁,我來幫你清理?!?/br> 進口席夢思太軟,他又一不小心用力過猛,這么一湊,正好從背后親上了雁游的耳廓,頓時身體一僵。 ☆、第34章 喜歡與愛 慕容灰很久沒同人這么“親近”過,心神一蕩,隨即不由自主想起了某件事。頓時頭皮一炸,竊喜全變成了擔心,心驚膽戰地繃緊了身體,靜待雁游發怒。 但雁游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輕薄”了。他甚至沒留意到剛才那柔軟的觸感是慕容灰的嘴唇,還以為是對方正在幫自己清理,嫌衣服礙事,便很配合地把舊襯衣脫到臂彎,隨即又疑惑道:“我只用改變皮膚的藥村涂了臉和手,脖子似乎沒有涂到???” 慕容灰何等精乖的人物,目光在雁游的肩膀手臂上游移片刻,馬上順著誤會往下走:“哈哈,沒事,沒事……” 但心底卻頗為失落:看小雁如此遲鈍,應該是沒那個意思…… 他悵然地從床沿爬下去,端來早已準備好的藥汁,把毛巾打濕,小心地擦去雁游臉上的偽裝。 臘黃褪去,露出原本白皙的肌理。用魚膠抹得下垂委頓的眼睛,也在清理后恢復了平時的清俊模樣。慕容灰難得與雁游如此親近,不但呼吸近在咫尺,眼睫清晰得歷歷可數,甚至還能感受到對方身體間若有似無的清爽皂香。 幾分鐘前他還對這一刻頗為期待,但經歷了方才的小意外,此時心里卻再生不起半點漣漪。 雁游不知他的心事,將手掌浸在藥汁里,泡開偽裝的疤痕和繭子,猶自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明天我先去趟陳教授的店,之后再由近及遠,挨著把那四個地方都看一看?!?/br> “工作要緊,你先忙正事吧,剩下的我來處理就好。我家在四九城還有幾個舊識,明天去拜訪一下,請他們幫忙查查那些號碼和地址,總比我們蜻蜓點水地去查驗要強些?!?/br> 那天和英老一起吃飯時,慕容灰就聽雁游提起他在陳博彝的店里做兼職。 “好啊?!毖阌涡廊徽f道。慕容家的背景放在那里,在九流中的人脈極為深廣。若由他出面,說不定真能挖出那幕后黑手。 看著雁游的微笑,慕容灰心里有些發堵。 察覺到他有別于往常的沉默,雁游暗自奇怪,剛想問一問,卻有人敲響了房間大門:“慕容先生,在嗎?前臺有電話找您?!?/br> 現在電話在華夏還未普及,賓館做不到每個房間都裝電話,旅客們只能在前臺共用。 雁游看了一下時間,歉然道:“這個點應該是我爺爺打來的,你稍等一會兒,接完電話我們就去吃飯?!?/br> “不用了,這幾天都沒著家,我奶奶有點不高興了。說好了今天我要陪她吃飯?!毖阌问帐捌鸩菝焙推渌闼?,向他擺了擺手:“回見。我家的地址上次寫給你了,有什么消息,你要及時通知我?!?/br> “好……” 送走雁游,又去前臺煲了快半個小時的電話粥。此時天色已晚,慕容灰卻懶得去吃飯,回房順手把書生撈進懷里,沮喪地仰面倒在床上。 書生以為小主人又在怪自己亂唱曲兒??商斓亓夹?,它只喜歡在人多熱鬧的時候唱歌,剛才一直安靜如雞的好不好。拱了幾拱見掙不脫,便悻悻地把翅膀一攏,由著小主人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自己羽冠上的呆毛。 “剛才爺爺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是長房長孫,還問我什么時候才能收了心,回去繼續學習管理家業的事……我說不趁著現在您老身子骨還硬朗,爺爸也精力旺盛時出來見見世面,以后就永遠沒有機會了。爺爺說能理解,但讓我有分寸。嘖,如果讓他知道我有部分原因是為了個男人,恐怕要馬上過來打斷我的腿?!?/br> 慕容灰拉開書生的翅膀,擺出個大字型:“但留下來又能怎樣?我早知道他多半不會對我有意思,但真正發現時還是難受……幸好我也不愛他,只是喜歡,對,只是喜歡。喜歡這種程度,待在旁邊欣賞一下,做個朋友。過個幾十年再見面,當玩笑一樣說出來,說不定還是件趣事?!?/br> 他極力想表現淡然,但表情卻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失落:雖然尚未達到愛的程度,但那也是他成年后真真正正對一個人有好感啊。 打從少年時代發現自己的取向與眾不同開始,他彷徨過,無措過,沮喪過。等終于接受了自己的與別不同,又不可避免地期待憧憬,將來的另一半會是怎樣的人,他們又會如何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