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事情追究起來,得從南宮嬤嬤打了阮六兒耳光說起,不……,在那之前還有原主自殺的事情!原主到底為了什么自殺?和這對尊貴的東宮夫婦有無關系?那枚玉佩又是誰的?自己到底要怎么回答,才不會出錯?簡直猶如芒針在背。 “太子妃?!备档澆恢莱鲇诤畏N考慮,接了話,“阮女史是和長孫女史一個屋子的,她們之前有些過節。原本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先讓阮女史養一段日子的病,等南宮嬤嬤出宮的時候,再把人帶出去?!眹@了口氣,“沒想到……” 太子妃看似性子率真,但到底是從小在公卿侯門長大的人。這些彎彎繞繞的話,很快便聽明白過來,不由惱道:“老七他想做什么?!難道因為阮女史和靈犀有過節,就要找人編織罪名不成?” 傅禎道:“說起來,都是我心慈手軟的錯?!笨戳颂右谎?,神色自責,“若是我早點處置了阮女史,也就……,不會再惹出這份麻煩了?!?/br> 長孫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昭懷太子,旋即明白過來。只怕楚王此刻,已經不單單是要算計自己那么簡單了。畢竟他要弄死一個小小女史,實在易如反掌,只要自己離開東宮,他就有得是機會下手。 他要走阮六兒,陰謀多半是朝著昭懷太子去的! 昨兒他也在東宮,知道昭懷太子救了自己,又聽說自己是太子妃的表妹,難免起了別的心思。若是楚王拿著自己做文章,非說自己和昭懷太子有瓜葛,詆毀太子名聲,那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太子妃則是變了臉色,怒道:“簡直混帳!” 昭懷太子卻依舊淡定從容,只是微微蹙眉,“瓊華,此事孤不方便出面干涉。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鬧出孤和楚王爭女人的傳聞,那可就難聽了?!?/br> 爭女人?長孫曦聞言一驚。 太子妃側首看了看表妹,天姿國色、清麗無雙,實乃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兒,的確很容易引起那種傳聞。到底太子名聲更要緊,她已經顧不得和傅禎生氣,當即問道:“那依太子殿下的意思,要怎么辦?” “孤想了想?!闭褢烟游⒂谐烈?,“這件事,還是你回去找大姑母商議一下。畢竟長孫女史她的外甥女,萬一有事,她出手相幫也是情理之中,更不會惹出流言蜚語?!?/br> 太子妃不疑有他,“對!我回去找娘?!鞭D身抓住長孫曦的手,“靈犀,你別怕。楚王和貴妃娘娘的手再長也有限,不敢伸到東宮來的。你就暫時留在東宮安心呆著,先不要回司樂司了?!?/br> 長孫曦輕輕點頭,“好?!?/br> 太子妃的關切是真是假暫且不論,可汾國長公主……,她既然強行送了原主進宮,只怕很是不喜歡原主。那她會對自己伸出援手嗎?或許,她雖然不愿意為自己出頭,但是為了太子妃和太子,總不能坐視不理。 但愿她會順手搭救自己一把罷。 “我先走了?!碧渝鸺被鹆堑?,叫上梔香等人匆匆離去。 昭懷太子淡淡抬起眼皮,“你們跟孤去一趟書房?!?/br> 傅禎應道:“是?!?/br> 長孫曦趕緊跟了上去。 心下明白,自己這是給昭懷太子惹麻煩了。昨兒他救了自己,不說報答,反倒給他添了亂子,等下好好的賠個罪罷。 到了書房,昭懷太子卻道:“傅司樂在外留下,有關阮女史的事,孤想單獨詢問長孫女史?!?/br> 傅禎沒有多話,止了腳步。 單獨?長孫曦不免心頭一跳。 自己對阮六兒了解并不多,等下被問,可別答不上來。 還有,還有,萬一昭懷太子和原主有瓜葛呢?等下他要是問起二人之間的私密話,自己如何能夠答得上?心情不由緊張起來。 可是腳下步子卻不敢遲疑,跟著進了門。 昭懷太子的書房布置很是簡潔干凈,屋內大都是黑漆紫檀木,墻壁雪白,周圍幾乎沒有帶顏色的裝飾。只偶爾有兩、三樣杏黃色的東西,以及四爪龍圖案,彰顯屋子主人的身份不凡,那是一國儲君才能用的顏色紋樣。 長孫曦一步步往里走。 莫名的,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朝著自己撲來。 她低頭看著地上光滑如鏡的青石磚,越往里走,越覺得寒氣逼人。好似昭懷太子褪卻了溫和的外表,那種隱隱殺氣,雖然不像楚王那樣張狂跋扈,但寒冷無比,讓人生出幽冷幽冷的錯覺。 “太子殿下……?”長孫曦試探的喊了一聲。 昭懷太子不理會她,還往前走,然后穿過一架八扇的小小屏風,方才停下。 屋子里的一角,放著一個瑞獸騰云的鍍金香爐,里面香煙裊裊,沉水香的味道淡淡的散發開來,讓氣氛越發顯得靜謐幽寧。 長孫曦略有幾分緊張,望了過去。 他似乎偏愛白色,依舊穿了雪色的素面錦袍,連杏黃色的夔龍紋都很淺淡??雌饋砀前滓聞傺?、氣度高華,隱隱的,透出連綿不斷積雪般的寒冷氣息。 昭懷太子在一把烏沉沉的太師椅里坐下,微笑道:“坐下說罷?!鄙裆苁菧睾?,似乎又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儲君了。 “是,謝太子殿下恩典?!遍L孫曦道了謝,卻不敢坐。 昭懷太子笑道:“昨兒孤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表妹,有些失禮。既然做了親戚,又沒外人,你實在不用如此拘束?!?/br> 他如此說,長孫曦只得依言坐下。 昭懷太子問道:“你和阮女史有何過節?” 不問別的?長孫曦心下松了口氣。 看起來,昭懷太子和原主并不認識,不然如此私密的獨處時間,自然要問些別的了?;蛟S……,太子妃嘴里的表妹待嫁,只是上花轎?讓原主參加完一系列的儀式,到了洞房,便可以互相替換了吧?太子妃被蛇咬了,多半走不得路,但應該不至于臥病不起。 腦子千萬種念頭閃過,卻不敢耽擱,斟酌回道:“阮女史的性子有些急躁,因為我的緣故,挨了南宮嬤嬤的一頓訓斥,所以心中不滿罷?!?/br> 昭懷太子微笑,“也就是說,只是一些口角而已?!?/br> 長孫曦飛快思量了下。 傅禎待自己來東宮,應該是想看太子殿下是否認識自己,那她……,有沒有再跟太子說起別的?比如自殺,比如玉佩,自己要怎么回答才不會錯。 正在思量,一個小太監捧了茶進來。 昭懷太子接茶喝了一口,抬眼看她,“不著急?!敝噶酥杆磉呅∽雷由系牟?,“你也嘗嘗這云霧銀針,先壓一壓驚?!焙苁呛谜f話的樣子。 云霧銀針?昨兒楚王想喝的那種茶?長孫曦知道肯定難得,可是沒有心思品嘗,只是福了福,“多謝太子殿下賞賜?!?/br> 昭懷太子抬眸看向她,問道:“怎么,你不愛喝云霧銀針?”笑了笑,“孤記得太子妃愛喝龍井的,也給你上一盞龍井罷?!?/br> 太客氣了吧?長孫曦心下覺得怪異。 剛想說“不用費事”,可是旁邊的小太監卻已經出去了。 “孤記得,大姑母喜歡喝六安茶?!闭褢烟犹а弁蛩?,面含微笑,說著家常里短的閑篇,“大姑父,唔,仿佛是偏愛六安瓜片……” 他的眼中,閃爍著一抹奇異的光芒。 長孫曦看著那雙墨黑如漆的幽深眸子,像是一個漩渦,透出懾人魂魄的隱隱光華。正在心下不安之際,后面忽然來了人?;仡^看去,不是剛才那個端茶的那個小太監,而是一襲淺藍色素雅宮裝的傅禎,不知何故,她的表情看起來略微古怪。 “傅司樂……” 長孫曦一句招呼沒有打完,便被對方捂住了嘴,她想喊……,嘴里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接著頭暈目眩,整個人都跟著軟了下去。 在失去知覺的最后一瞬。 看見昭懷太子大步流星走了過來,白衣翻飛如雪,一把抱住了自己,再往后……,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 紗影重重,珠簾晃動恍若星光閃爍。 紫檀木的嵌五彩琉璃屏風后,流云長椅上,斜倚著一個華衣麗服的深宮貴婦。她頭上珠翠環繞,臉上妝容精致,手里摟了一只雪白的貓兒,正神態慵懶笑道:“那個丫頭,本宮可是給你要過來了?!?/br> “多謝母妃費心?!贝鹪挼?,是一襲明紫色長袍的楚王殷少昊。 霍貴妃勾起嘴角一笑,“本宮瞧著,那丫頭長得不怎么樣啊,只有幾分水秀,實在算不得絕色?!毖壑辛髀恫恍己筒唤?,“你到底看上她哪點了?” 殷少昊笑了笑,“不過偶然見過一次,圖個新鮮?!?/br> “哎?!被糍F妃便嘆了口氣,坐起身來,將貓兒往地上隨意一丟,“你呀,也不要胡鬧的太過了?!甭詭追植粷M道:“皇上雖然不管這些,但落在御史們的眼睛里便是沙子,且收斂點罷?!?/br> 殷少昊笑道:“母妃放心,兒子不會惹出麻煩的?!?/br> “行了?!被糍F妃挑起下巴,鬢角上的銜紅寶石滴珠不?;蝿?,“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新進女史,你想怎樣,便怎樣罷?!睋]了揮手,“趕緊去?!?/br> “多謝母妃成全?!币笊訇恍χ飞?,然后一副迫切的模樣出去了。 霍貴妃在他身后一聲冷笑。 旁邊有個大宮女上前,低聲道:“貴妃娘娘,楚王殿下總是這么要人……”語氣頗為擔心,“只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貴妃娘娘也有不是。容奴婢說一句僭越的話,楚王殿下能有今天全靠娘娘,娘娘是他的大恩人,實在不必如此縱容了他?!?/br> “你懂什么?”霍貴妃撇了撇嘴,“他長大了,不是拿塊糖就能哄的年紀了。本宮又不是他的親娘……”說到此處,微微頓了一頓,“總之,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貼不到一塊兒去?!?/br> “可是……” “本宮心里有數?!被糍F妃嘆道:“如今老七的年紀已經不小,是時候該迎娶王妃了。這種關鍵時候,本宮是斷不能跟他鬧生分的。好歹……,把他的婚事定下來,讓如玉歡歡喜喜的做了楚王妃再說?!?/br> “楚王殿下身邊的女子已經不少?!蹦菍m女擔心道:“等霍二小姐嫁了以后,面對滿府侍妾豈不鬧心?到時候,只怕還怨娘娘這個做姑母的,沒有好好約束楚王殿下呢?!?/br> “你這就不懂了吧?花奴?!被糍F妃抬手掩面,呵呵笑了起來,“這世上,哪有真正專一長情的男人?越是像老七這樣把女人當玩物,三天兩頭換一個的,越是不會被哪一個女人所魅惑?!弊旖俏⒙N,“往后我們如玉的王妃之位,才會越牢固?!?/br> 花奴想了想,“娘娘的話也有道理?!?/br> “好女色,又如何?”霍貴妃一臉不以為意,勾起嘴角,“將來讓如玉多找幾個美貌女子,給他收房便是,不過王府里多養幾口人罷了?!?/br> 花奴輕輕點頭。 霍貴妃又道:“過幾天,你讓如玉進宮一趟?!?/br> 殿內主仆二人說話的功夫,殷少昊已經到了后殿,然后在霍貴妃宮女的引領下,去了一處偏僻幽靜的屋子。他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拿出銀子,打賞了領路的宮女,然后便立在門口守著,顯然是做慣這種事的。 殷少昊面含微笑上前,推門而入。 他一進屋子,臉上笑容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往里走,穿過水晶珠簾,里面有一張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床鋪。阮六兒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頭上沒有釵環,只別了一朵嬌嫩柔軟的玫紅色絹花。在她身上,還透出才沐浴過的淡淡香味,表情緊張,不知所措的立在床邊。 在她被南宮嬤嬤看管起來“養病”以后,無時不刻,都想著有個機會能出來。但是再想不到,會是如此詭異離奇的方式!貴妃娘娘過來要人,宮女又把自己扒了個干凈,里里外外洗了個透,然后留在這兒。 說是楚王殿下過會要來。 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是要自己侍寢啊。 只是奇怪,無緣無故楚王怎么會點了自己?可是眼下,阮六兒也來不及細細思量,只覺得這是離開司樂司的唯一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了。 因而壯著膽子上前,跪下道:“妾身見過楚王殿下?!?/br> 殷少昊緩緩前行,在距離她不到一尺的距離停了下來。 阮六兒看著那個高大俊美的身影逼近,看著他袍子角上的圖蟒紋圖樣,再被淡淡的男子氣息所籠罩,不由臉紅心跳。她心下緊張到不行,又怕太過忸怩不討人喜歡。因而努力給自己打氣,怯聲道:“殿、殿下,妾身是頭一次……” 殷少昊一聲輕嘲,“呵呵?!?/br> 阮六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敢再說。 “頭一次?”殷少昊在嘴里咀嚼著這句話,毫無征兆的一腳踹了過去,正正一記窩心腳,又準又狠!口氣嘲諷無比,“本王有那么饑不擇食嗎?” “??!”阮六兒捧著心口,躺在地上痛苦慘叫起來,哀嚎道:“痛、痛……”嘴里還沒喊完,又被踩住了肩膀,“咳咳,楚王殿下饒命……” 殷少昊居高臨下俯視她,寒涼道:“長孫曦的事,一個字都不許給本王漏了?!?/br>